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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简正要答话,却听到门外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然后是推攘和撞到墙壁木板的声音。李维和陈修侧耳一听,外面的声音挺熟悉的,好像是一起省试的贡士。连忙出门看个究竟。张康国几位没有出去,只是在雅间里低声说着话。听着外面的动静,先是劝解的声音,然后高声嚷嚷不服输的声音。最后又是苦苦相劝,过了一会,终于平息下来。李维和陈修回来后,一脸的无奈。“都是今科省试的举士,心中不爽利,喝了几杯酒后就争论起来。”“争什么?”“前些日子,学部委托弘文院编撰一部字典,准备把古往今来的字悉数收集,按注音、部首别类分页,附上简繁字体对照、释义、词语、典句。官家都为它取好名字,《舟海字典》。”“听说过!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文事盛举啊。”张康国答道,“这件事也争吵什么?”陈修苦笑道,“弘文院特意组建了《舟海字典》编修局,请了大苏公为总编撰,其余二十多位名士大儒为编撰。刚才是有几位贡士觉得总编撰应当为伊川先生,借着酒意嚷嚷了几句,不想被一群大苏公的拥趸听到了...”学术之争,进而学派之争。只是现在的大苏公在官家的敬重下,报纸杂志的吹捧下,已经成为四海敬仰的人气天王,炙手可热。这几位贡士敢说他的不是,胆子确实肥。李维却在一旁着急地说道:“少易兄,你认识季升先生。”他更着急好友的前途。李简哈哈一笑,“也是巧了,李某还真认识苏季升。”元符二年秋季,李简跟着赵似屁股后面在西北沿边转了一圈,当时就诚心归附。回开封后,有段时间跟着薛番子,负责保卫工作。曾经协助负责过赤仓研究所和军工厂的保卫工作,跟苏携打过交道。大家都算是官家潜邸旧臣,这交情自然跟其他人不同。“我跟苏季升有交情,而且我也知道,他现在是求贤如渴,非常希望找到喜欢格物之学又有一定基础的人才,教授学识。听得出,道之有这方面潜质,明天我就带你去。”李简拍着胸脯说道。刚才一番交谈,尤其是刚才谈及今科省试,增加的算学、律法等科目时,他听出陈修在算学上有些造诣。现如今,精研算学的士子不多,尤其是以治经义为首要的贡士中,更是少之又少。加上陈修的心性也不错,所以觉得苏携应该非常愿意收他为门生。听到这话,陈修大喜,连忙起身行礼感谢。张康国觉得有面子,也心生感激,起身以陈修长辈,向李简敬了一杯酒。坐下后,与宇文粹中对视一眼,心中对这些潜邸旧臣有了新的认识。声名不显,但能够团结一心,互相扶植。听说官家暗中指令,以这些潜邸旧臣和秘书郎为核心,组成了一个赤心会。但凡加入者,无不是人中俊杰。更重要的是,简在帝心,等于踏上一条青云之路。问题是赤心会属于半公开,只有他找你,你找他却是无门。在平时,他默默无声地关注着你,觉得你从能力、学识和政治倾向方面,符合赤心会的要求,便会有人,你完全意想不到的人出面,跟你私下谈话,邀请你加入赤心会。听说赤心会运作了近两年,前后也不过招募了两千人,足见这会员身份何其难得。或许,结交这些潜邸旧臣,能找到入赤心会的机缘。“何世叔,请问今年朝廷会不会对西夏例行用兵?”前途有了着落,还是自己十分感兴趣的方向,陈修心情大好,多喝了几杯酒后开始暴露年轻士子好论时政的毛病。陈修这一问话,其余人都停住了嘴里的话,侧目注视着在晋宁军任职的何灌。刚才言语间,大家知道,何灌在西北兴兵时,从河东军借调至鄜延军,后又入定边军,立下不小军功,得过忠勇、御侮和宣武奖章,得到无定河师统制、定边军副督军高永年赏识。何灌回建河东晋宁军,高永年向王禀举荐了他。整编晋宁军时,何灌的才干得到了王禀的认可,便举荐他来万胜陆军大学孙武学院深造,镀层金后要授予副将军衔,升任新组建的晋宁军雁门师统制。三十多岁,统领近两万兵马,不管如何,都算是军中新起之秀,想必有关边军的消息,比大家都要灵通些。“例行用兵?”何灌愣了一下,没听说过宋军还有对西夏每年用兵的惯例啊。可是转念一想,应该是远离前线的官民们被连连胜仗给刺激到了,凭空想出了“每年对西夏例行用兵”,口口相传之下似乎变成了真的。想到这里何灌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打仗是无比凶险的事。一旦战败,损兵折将,死伤无数。就算打赢,也是成千上万的将士们,用鲜血和性命换来的。到了后方官民这里,只是嘴巴一动,意气奋发地指点起战事、评价起胜负来。打输了,一味指责;打赢了,不以为然。可悲可叹!何灌按下心头的情绪,答道:“没有听说今年要对西夏用兵。今年军咨府下发的计划,我们晋宁军主要任务是整编和训练,尽快形成战斗力。所以我军大批军官和士官,分别进入万胜陆军大学和狄武襄士官学校进修。”陈修和李维对视一眼,还是有些不甘心,继续追问道:“何世叔,会不会晋宁军成军不久,战力不显,枢密院就没有调用你们?”何灌看了一眼陈修和李维,心里嘀咕起来,这些年轻士子们,还是像以前,自视甚高,觉得什么都可以议论,天下万事万物,都在他们所学的经义天理之中。不过这两位强多了,至少态度谦逊,不耻下问。不像有些今科的贡士,都被官家暗中拔了毛,还一个个傲得跟花冠公鸡一般。“我们晋宁军,任务之一就是西防西夏。黄河以西的丰麟等州,现在也划归我们晋宁军管辖。尽管元符二年和三年,我军攻灭了西夏左厢神勇军司,尽取了明堂川以东,秃尾、屈野、兔毛、浊轮等川大片土地,从势态上占据优势。”“但是在西边地斤泽、安庆泽、黄羊泽等河南戈壁草原上,还居住着数万帐党项、沙陀、回鹘部落。他们时常对明堂川以东地区发起袭击。枢密院去年调朱雀旗井宿七师移驻明堂川,同时组建晋宁军丰麟骑兵师,驻防屈野川。”“几番交战,互有胜负。开始时西夏军仗着熟悉地利的优势,小胜一头。随着我井宿七师和丰麟骑兵师逐渐熟悉当地地形后,再也不落下风。我还在河东时,常常看到通报,两师深入河南之地,对西夏诸部进行反袭战。”何灌知道大家想知道什么。无非是多听些边境惊心动魄的战事,好成为饭后茶余的谈资。“真派兵打起来了?”李维诧异地问道,“我朝不是与西夏议和了吗?”“我们宋军和西夏军,都是脱去官袍制服,换上乡野民服。虽然已经是上千人的互相攻战,但依然属于边境百姓的冲突。互相之间发文斥问,然后打到一定火候,两边的边将和官员奉命在关隘装模作样地谈一谈,暂且安宁个半月十天。”“以前我军少马,骑兵不盛,所以总是落于下风,一味地扼守边寨,被夏军袭扰。而今我朝收复河湟、西海以及河曲、青唐等吐蕃旧地,良马再也不缺,不算朱雀旗,晋宁、定边、平夏、定西四军在编的骑兵团应有十几个。所以与夏军对攻得有声有色,不落下风。”“原来如此。”听了何灌的话,陈修、李维等人还是有些遗憾,“看来今年没有大的战事了。”“不,不,其实我军在今年还是有大动作。”李简摇头说道。“真的吗?我军对哪里用兵了?”“除了朱雀旗主力对吐蕃腹地乌斯藏地区继续用兵之外,定西军今年主要目标就是河西地区。”李简说到这里,转头对何灌说道,“仲源兄,你在孙武学院研修,应该有相关讯息的通报。拣些能说的,给张侍郎、仲达先生和两位郎君说一说。”李邈在一旁也附和道:“少易说得极是。某也听听西北打胜仗的消息,解气又提神。”众人闻言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听到李邈最后一句,何灌不由想起在孙武学院研修时,典军署政宣局的政宣官来上课,有提到要多向后方的官民宣传,以胜仗等事迹,让官民们对宋军产生认同感,同时培养一种为国忧患、为国自豪的爱国精神。想到这些,何灌不动声色地一笑,“李少易说得没错,我们确实有收到西北的最新战事通报。趁着酒兴,给大家说一说。不过请大家谅解,何某说的都是不违反《军事机要保密条例》的讯息。所以没有说的,大家不要苦苦追问。”大家又笑了,非常理解何灌话里的意思,都静待他的讲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