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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园在燕京的西边,是天祚帝在南京城的十六大工程之一。耶律阿思按照李格非的《《江南名园记》里,水乡之园打造的。引桑干河水,自成人工湖,再从各处收集了假山,尤其是花重金托宋国商人,从江南一带买来极其珍贵的太湖石,再配以亭榭楼台,几成仙境。这西园成了天祚帝最爱的园子,不管国库多么紧张,耶律阿思、萧奉先等人也要竭尽全力,让它持续修建。只是耗时太久,等到天祚帝在鸭子河龙驭宾天,这西园也才修好了三分之二。现在成了东宫——被立为太子的晋王耶律敖卢斡,与他的母亲,文妃萧瑟瑟,以及蜀国公主耶律余里衍,居住在这里。“母亲大人,而今南京城局势大乱,人心浮动,我们就这样偏居一隅,信天由命吗?”在一处阁楼里,耶律敖卢斡站在窗户跟前,愤然地说道。此时的他有七八岁大,一身赭黄衮龙袍,像个小大人似的。仅比他小一岁的耶律余里衍转过头来,不满地对兄长说道:“不要打扰母亲大人写字。”说完,回过头来,继续看着萧瑟瑟在书案上挥毫写字。“勿嗟塞上兮暗红尘,勿伤多难兮畏夷人。不如塞奸邪之路兮,选取贤臣。直须卧薪尝胆兮,激壮士之捐身。可以朝清漠北兮,夕枕燕云。”耶律余里衍喃喃地念道,然后一脸崇拜地对母亲萧瑟瑟说道:“母亲大人,你这文赋写得真好,还有这书法,娟秀瑰丽,我什么时候才能练到这个地步...”耶律敖卢斡走过来,看了一眼案桌上的字迹,有些不耐烦,语气有些急躁。“现在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你们还在这里写什么诗词歌赋!这些南蛮子的东西,就是我大辽武德不兴,气运衰败的根源。现在应当拨乱反正...”萧瑟瑟脸色一正,肃然地说道:“四郎,你说什么!”耶律敖卢斡往后退了两步,脸色发白,但随即就鼓足勇气,昂着头倔强地说道:“母亲大人,儿子是大辽太子,肩负江山安危、宗社存续大任...”萧瑟瑟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你觉得你能担负起这个责任吗?”“当然能!”耶律敖卢斡傲然地答道。“你以为你这个太子,是众望所归,深受军民拥戴吗?”耶律敖卢斡迟疑一下,依然昂着头,自傲地答道:“这是自然,本王当然是大辽天命所系!”萧瑟瑟脸色气得煞白,她狠狠地盯着儿子耶律敖卢斡,语气变得森然。“这些话,是不是牙力剌等人教你的?”“是的。”“来人!”“在!”外面有人应道。“把牙力剌等人逐出西园去。”“是!”耶律敖卢斡不答应了,他慌忙问道:“母亲,为何无故斥逐牙力剌等人,他们对本王一向忠心耿耿!”“八里刺、耶律阿思、萧奉先对你父皇也是忠心耿耿,甚至还与他一同殉难!可是他几人,却是你父皇横死的罪魁祸首!”看到耶律敖卢斡还不服气,萧瑟瑟放缓语气,郑重地说道:“四郎,而今局势大乱,纲常尽失,我们母子无一兵一卒护身,仅凭虚无缥缈的名分才得以立足,生死荣辱尽在他人一念之间。”仟千仦哾“四郎啊,你要知道,你父皇占据的名分还不够大吗?却依然死在了乱兵之下。你觉得而今南京城里这些居心叵测的群臣,比鸭子河畔的那些亲贵文武们,还要靠得住吗?牙力剌等人而今是哄着你开心,真到了危急时刻,怕是连八里刺都不如,转身就会卖了我们母子三人以保命。”耶律敖卢斡脸色惨白,连连摇头:“不会的,不会这样的!”耶律余里衍在一旁咬着手指头,稚声稚气地说道:“四哥,牙力剌等人只是依附在我们身上的蔓草,而我们又是依附在旁人身上的藤条。我们自己尚且朝不保夕,又如何能得他们尽心效忠。”萧瑟瑟一把抱住自己的女儿,眼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我的好女儿,你如此聪慧,为何要投生在帝王之家,为何要此时投生啊!”门外有人禀告道:“可敦娘子,郑国公夫人来了。”郑国公夫人是萧瑟瑟的姐姐萧文殊,也是宗室、郑国公耶律挞葛的妻子。“快请进来。”萧文殊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一进门就示意跟随的内侍和宫女全部退下,等到屋里只剩下她们四人时,压低着声音说道。“不好了。天锡帝病重,驾崩就在这几日。他已经传诏,召梁王进京。诸多汉臣们准备立萧普贤女为太后,暂摄国事,好钳制四郎。”萧瑟瑟气得浑身发抖,“这些汉臣,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先帝对他们信任有加,器重提携。先帝尸骨未寒,这些混账就做出如此不忠不孝的不臣之举!”“可不是。许多宗室亲贵们都说了,这天下终究是契丹人的,是耶律家的。那些外人,是不会真心实意的。真正一心一意要护住我们祖宗社稷的,还得契丹人,还得姓耶律,姓萧的。”耶律敖卢斡在一旁也气得脸色铁青,愤然说道:“这些狗一样的汉臣!我恨不得马上点齐兵马,把这些汉臣一网打尽!哼,等我即位后,第一道旨意就是杀了这些狗贼!”“胡说八道!”萧瑟瑟厉声呵斥道,“要是能杀得了这些汉臣,还用得着你出手?天锡帝、梁王等人不会动手吗?这些汉臣世代居于东京、西京诸州,互相勾连,关系错综复杂。且各个田连阡陌,佃户数以千计。”“现在又趁势牢牢地抓住汉军,笼络了渤海豪族和渤海军。一旦翻脸,必将两败俱伤。现在大辽只剩这么些州县和人马,还要内讧一场,不是自取灭亡吗?所以只要这些居心叵测的汉臣们不公开叛辽降宋,我们都必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说到这里,萧瑟瑟声音变得无比凄厉,“你懂吗!四郎!如果你贸然行事,引起兵祸,最先死的就是我们娘三!”耶律敖卢斡虽然心有不甘,满肚子委屈,但是在母亲严厉地逼迫下,只好低下头,喃喃地应道:“儿子知道了。”萧文殊在一旁叹息道:“这世道,你们孤儿寡母的,真是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