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可做不可说

破贼校尉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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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似很快接见了高丽国请罪使团,高令臣在宣德殿上当着大宋君臣的面,诵读了以高丽王俣名义写的请罪书。

    言辞诚恳,华文藻章。高令臣也读得感情十分饱满,阴阳顿挫,拳拳真情。

    赵似坐在大殿上首座位上,静静地听着。微黑的脸看不出喜怒哀乐,寂静的就像黑夜里无声流淌的鸭渌江。

    金觐冒险微微抬起头,从高举的双手下面,看到了赵似的容颜。

    没有传说中虎口,日角,大目,隆鼻,长八尺六寸,大七围。看来宋国不少名士心中有怨气,所以才有此传言。

    不过金觐听说过有人说宋国官家相貌是龙威燕颔。

    龙威,顾名思义可知。燕颔一词,应该出自《后汉书》卷四十七《班梁传.班超》,“生燕颔虎颈,飞而食肉,此万里侯相也”。

    如此说来,倒有几分贴切。

    虽然相貌看上去比想象中的要普通,但是他身上透出来,散布在整个大殿上无形的威势,却是能切切实实感受到。

    有这样一位官家在,大宋昌盛,当再兴三百年。

    即如此,金家弃暗投明是正确之举。鸟且择木,何况人乎。

    胡思乱想中,高令臣念完请罪书,然后三人行大礼,匍匐于大殿的水磨石地面上。

    宣德殿寂静无声,只是隐约传来嗡嗡的声音,不知是屋檐的铜铃,还是殿外旌旗的镝哨声。

    “既然高丽国君臣知罪,那就化干戈为玉帛吧。”赵似的话让高令臣悬着的心落地。可是很快又被另一个可怕的想法揪了起来,挂在半空中。

    宋国官家如此轻易放过高丽国,里面会不会有阴谋?不过再细细一想,高丽国为了媾和,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被狠狠撕下一大块肉来,怎么叫轻易放过?

    高令臣脑子里嗡嗡的像一群没有蜂后的野蜂,一点头绪都没有。当金觐出声求为高丽国驻大宋全权使节时,高令臣才勐地清醒过来。

    他瞪圆了眼睛盯着金觐,想从那张儒雅从容的脸上看出真相来。金觐对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微微一笑。

    高令臣勐然想起,金觐求出为驻宋国使节的事情,已经得到大王和几位执相的认可。他们都觉得,派一位在宋国享有声誉的名士为使节,有利于扭转宋国君臣和朝野对高丽国的印象。

    只是经过这两个多月相处,高令臣发现这位金觐的目的没有那么简单。

    可是他没有任何一点证据,此时此景,也没法当众指责,万一失礼,惹恼了宋国官家,千辛万苦争取来的请罪和议,化为乌有,他就是高丽国的罪人。回去后只怕连海带汤都没得喝,直接喝孟婆汤。

    “高丽国任命谁为驻我大宋全权使节,是你们的权力,任命了,只需来递交国书即可。”赵似不澹不咸地说道,然后又问了一句,“理蕃部,大宋驻高丽国全权使节选定了吗?”

    “回陛下的话,选定了,理蕃部东国司都司李迨。”

    “嗯,准备国书,随高丽国使节一同去高丽。”

    “李迨有上书,言其已经准备妥当,随时待命。”

    “好!”

    高丽国的事毕,三位使节退去后,宣德殿上群臣们为了处置李越国三方使节的事情,争吵起来。

    范纯粹坚持道:“大宋与李越国,自翟越起,丁氏受太祖册封,当为宗藩关系。宗藩之要,在纲常,在名分。无纲常则无规矩,无名分则无大义。升龙府李氏,虽屡叛我朝,累累犯境,然终究有称臣之实。今许归化、清化两越入朝称臣,无疑是纵容乱臣贼子,后患无穷。”

    他的话非常有道理,得到了许多大臣们的支持,甚至连少宰张叔夜都旗帜鲜明地站在他那边。

    持反对意见的是礼部尚书刘正夫等几位少壮派——刘正夫并不年轻,比张叔夜还大三岁。但他的心态还很生勐,非常年轻。

    刘正夫坚持分别给陈越、下李越正式册封,理由是上李越国国主李乾德不是个好东西,在神庙先帝时,趁机北犯,破坏了宋军战略布局,进而使得大宋在与西夏战事中失利。

    神庙先帝也因此郁郁寡欢,积怨成疾。如此深仇大恨,岂是说几句赔罪的好话就能打发的。必须定李乾德一方为国敌,加以讨伐。既然李乾德为寇敌,那么与其争战的陈越和下李越,就是友国。趁机将其纳入藩属国内,鼓励他们助宋灭寇。

    双方在宣德殿上就吵了起来,各不相让。一方占据大义,人数众多,有理有据;一方切实为国,据理相争,务实为上。

    赵似脸色一正,坐直了身子。一旁的李芳给站在远处的于化田使了个眼色,他立即敲响了铜罄。

    “duang”的一声脆响,如同暮鼓晨钟,让殿上的众人都停住了嘴,不由自主地看向正中上首。

    赵似恰到好处地举起右手,挥了挥,如同一把利剑,斩断了殿里所有的声音。

    “刘德初,你应该执掌兵部,在礼部做什么?”

    赵似的话像是在开玩笑,又似乎很正经。殿上所有人都在小心地品味着官家的话,揣摩着其中的意思。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赵似把这首诗经里《相鼠》念出来,刘正夫低着头,脸色惨白。

    “有些事,可以做,也可以说;有些事,可以做,但不可以说。”赵似一锤定音道。

    刘正夫连忙接言道:“陛下,是臣鲁莽了。臣立即通知理蕃部,斥退陈越和下李越两方使者,以藩属国礼遇,优待李越国使节。”

    “嗯!”

    刘正夫悄悄看了一眼如山岳一般的赵似,咬咬牙,继续说道:“礼部鸿胪司和理蕃部南国司,后续可与情报侦查总局密切合作。”

    鸿胪司是礼部负责对外联络的部门,当然也担负着对外宣教的职能。理蕃部南国司,顾名思义,就是负责处理南海地区诸国外交事宜的有司。

    与情报侦查总局密切合作,那就是只做不说了。

    赵似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这时,李香药匆匆跑来,跪倒在地,哭泣道:“陛下,陛下,娘娘,太后娘娘登天了!”

    赵似勐地站起身来,不管不顾地往后宫跑去。

    群臣看着他的背影,沉寂如海。此时,悠悠鼓声,从皇城角楼响起,冬—冬—冬—冬!四声响起,满城肃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