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漩涡05

孟小蓓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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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漩涡(05)

    南枝镇北的荒地被圈起来翻修了,无主无名的坟墓一揽子排成一片,村里出钱给补了碑,刻上字。

    荒地后头有铁轨,一般都是往北上跑的红铁皮慢车,哐当哐当震得人心上晃荡。冬天班次少,隔上大半天也听不清一回声音。

    三月柳月来,火车也跑得多了。

    翻过铁轨,有摇立着苞谷的野山丘,寂灯湖就在一侧卧躺。清水浸润丰草,春来一来,就该到了春汛涨水的时节,其他花树也就接二连三地开了。

    夏秋在南枝养了大半个月,延迟了好些日子返校。

    其间警局按照规定流程给夏母打过电话,事情交代得不清不楚,吓得夏母连夜赶了回去。

    大约是所有人都觉得夏秋心理受到了创伤,谁也不再提马季的事,但凡开口说话多少都套着小心的意味。

    时间久了,夏秋也就懒得再说自己没事。

    就像夏秋儿时看过一本顶有意思的书,问假使有一天自己误被当成精神病,并且被关进封闭的精神病医院,人应当如何自证其精神正常。

    起初夏秋想得认真,睡前捧读地越来越深,由表及里自证其精神正常,甚至扯到科学数据的采集。不仅如此,她还乐意缠着父母和同学分享。

    她第一次觉得这是一个机会,跟自己对话、对峙,从自证精神世界洁净到自我剖析的起承转合。

    但可惜的是,没人搭理她,也没人愿意听她的。

    夏秋便不再多言,兀自沉入这样的一个世界。

    看得越是仔细,越是觉得有意思,反倒觉得如果某天她真陷入这样的境地,那她也不会真的疯掉。

    与其艰难自证去说服原本心底就有答案的外在世界,不如索性脱手一搏,精巧地去证明他人疯了便好。

    不过十五岁的夏秋也正是在那时候,悄无声息地学会了沉默,隐含着自己的想法。用旁光而非冷眼地去对待别人的不理解。既能保护自己的探知欲,也能不侵犯他人。

    可让夏秋没想到的是,这本书好像是本笑话书。

    答案没她想的复杂曲折,更不涉及任何科学、心理层面。只是简短一句话置于末页——

    假使有一天你需要自证不是精神病,那就自救吧。

    自救。

    返校当日,洛北大学的樱花开了。

    大约是因为洛北地处黄河以北,背靠主干山脉,所以阳光甚足,雨水不少,但花色却怎么都像未开先败。

    尤其是满树樱花,淡得像樱花祭日时年轻学生们的唇,原来该是米分红的桃色,却硬是被染成了白嫩。

    夏秋陪何知渺在园子里逛了逛,不忘在树下给他拍了些照片,其实夏秋没有多少赏玩的心思,只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她和何知渺都需要一场盛放。

    含着生机的花开,再合适不过。

    女生宿舍不让进门,何知渺只好站在门外等着。夏秋人瘦但力气大,拎着行李箱就往里头走,摆摆手让他放心好了,笑说这才几斤重。

    到底是学校有生意,自从夏秋受伤以来心思就更是沉静了些,如同何知渺刚认识她的时候,说话戒备小心,凡事都不愿沾惹,可笑容里又藏着极尽的温柔。

    何知渺看着她进宿舍楼,心里突然很干,很想抽烟。但手伸进口袋里摸了摸,还是作罢。

    那日医院里他见夏秋抽烟,事后就用她说好的,以后再也不许了,何知渺也一样,尽量不借着烟撒气。

    没到一刻钟夏秋就下来了,手上还挽着另一个女孩。

    胖嘟嘟的穿了身米分色外套,笑声很爽朗,个子不矮。

    “何知渺,这是我室友刘畅。”

    夏秋指了指何知渺“这就是何知渺。”

    简单介绍了一番,刘畅乐在脸上,鞠躬握住何知渺的手,傻乎乎地来了句:“姐夫你可真好看啊!”何知渺笑笑,抽出手来说:“没你姐好看。”

    “喔唷糊得我一脸糖水”刘畅年纪最小,是宿舍里最乐天的小姑娘,有她在,哪里都有笑靥。

    “啧啧!”刘畅打量了一下何知渺,假装遮着嘴悄悄说:“姐夫我可跟你说,你老婆一直把你藏着掖着,生怕谁抢了去似的!之前她总说你长得特别,像谁来着?”

    “吴彦祖。”夏秋淡淡地说。

    “屁嘞!”刘畅望天继续想,感觉话已经到了嘴边了。

    夏秋脸上一红,急着说:“我说像像冯巩”

    何知渺笑出声,揽了揽夏秋的肩:“冯巩?”

    “冯巩长得也很好看啊!”夏秋讪讪地说。

    “好了我们的叙旧到此结束!”

    “哈哈哈姐你可别家暴我!”刘畅嘟着嘴白了夏秋一眼。

    说完刘畅继续:“她可逗了,有次跟你闹脾气回来,说你完事提上裤子就走了都没给她钱,哈哈哭得昏天黑地的!姐夫你说,她这不是骂你也把她自己也骂了么?”

    夏秋脸上挂不住,小声解释:“那天我喝多了”

    “没喝多的时候你也没少骂他啊”夏秋生无可恋地吐出:“家门不幸!”

    刘畅还是一脸花痴样“姐夫好看,问什么我答什么!不问我就自己爆料!脑子根本控制不了口水啊!”何知渺弯了弯嘴角,但更多的是自责,刘畅说的应该就是成于思家出事那天,他替夏秋洗完走就赶回去了。

    夏秋别过脸,耳根都给糗红了,不想搭理他们俩。

    何知渺亲了亲她的额头,蜻蜓点水般细腻的吻让刘畅心里炸成了花,看得眼睛直发楞。

    何知渺手移到夏秋腰上,揽着她笑了笑,突然一撇看向刘畅,还没说话,刘畅先问:“姐夫有啥吩咐?”

    “别看了,你姐脸皮薄。”

    刘畅眼皮一跳“哦哦!”哦哦哦哦哦你们这对秀恩爱的狗。男女快给我滚啊!

    刘畅脑子充血,忿忿地想:芳龄少女总是很容易惆怅的啊为什么这个世界没有人人都献出一点爱?

    下午夏秋没回去上课,之前跟系主任请好了大半个月的假,也不在乎多这一天半天的。何知渺自然高兴。

    吃完饭,夏秋给刘畅使了个“你该回去了上课了”的眼神,吓得刘畅差点抱住何知渺大腿,硬生生演了一出泪眼朦胧“谁也不能拆散我和你共筑地球村”的戏码!

    夏秋手撑在额上,朝何知渺抬眼:“对不起啊,怕吓着你就没早跟你说,其实我妹妹脑波比较稳定。”

    刘畅愣了愣,问:“姐,你应该不是在骂我吧?”

    “不是。”何知渺嘴角一抹笑意,说:“她就是这样冷不零丁的幽默,没骂你,就是说你跟植物人差不多。”

    刘畅:“我”

    夏秋捂嘴偷笑“说你吃喝不愁还不好?”

    刘畅:“我他妈”

    刘畅面对何知渺夫妇毫无胜算,大叔颇为正派的神情里夹着诡谲,让人琢磨不透,少女傲娇本性在熟人面前展露无遗,话少冷淡,又透着近乎痴迷的依赖感。

    “啧啧”刘畅咂嘴,冲他们挥挥手,看这样一对情侣走远,就像看老派的日本电影,女主会做好便当对失意的男主说:“好好享用吧,平次君!还有我一直相信你呢~”

    刘畅默默笑弯了嘴,感慨道:他们俩看起来真好~

    本想去洛北有名的庙宇逛逛,但夏秋发觉自己穿了身枣红色大衣,多少有些迷信,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随了何知渺的意思,打车去了家居城。

    何知渺要买的东西远远超出夏秋的想象,原以为他就是买些小玩意给夏秋带回去装饰宿舍,却没想到他竟仔细挑起了窗帘的花色、桌布的样式。

    夏秋挽着他撒娇地问:“你要在这里住下来呀?”

    何知渺摸摸她的头“对啊,你在这里,我还能去哪里。”

    “诶?”夏秋惊叹一声“真的假的?”

    何知渺说得漫不经心,手里开始摆弄一架复古式的青花床头灯“真的,来之前我就付了三年的定金。”

    “你要在洛北住三年?!”

    “对啊,你读的专业不是四年毕业?”

    夏秋惊得微微张口“是是啊”挑好台灯,何知渺带着夏秋绕过家私区,开始着手挑选锅碗瓢盆,随手拿起一个西瓜样式的碗扣到夏秋头上,笑说:“你戴着好合适哈哈,买回去给你当帽子戴!”

    夏秋白他一眼“幼稚!”

    须臾,夏秋心里七上八下的,又问:“是真的吗?”

    何知渺不理会,拿了个小朋友初学筷子用的特制筷子,说:“买两双,一个给你,一个留着给女儿用。”

    “喂——说什么呢,我问你话!”

    “这个也挺好看的,夏秋你看”

    何知渺一路兴致高,买了个七七八八,夏秋自打听说何知渺要在洛北住下就满脑子跑火车。愣是好半天没消化完,反复想再确定一次。

    直到跟着何知渺的导航去了租住的公寓,夏秋才有些真实感,房东就住在对面,是一对和善、年迈的老夫妻,膝下一儿一女,都成了家。

    何知渺租的公寓在六楼,外皮上不新,但距离洛北大学很近,而且里屋的环境出人意料的好。

    老夫妻时常打扫,地板擦得清亮,一室一厅最适合刚结婚的小夫妻,就连阳台都是挂满衣架的。

    不止何知渺满意,夏秋心里也高兴。

    何知渺把买好的家居用品归置到位,碗碟筷子都用热水泡过一遍,墙纸、创意家具等留着晚上跟夏秋一起拼,何知渺先把浴室的水龙头给换好了。

    两个人忙到晚上快九点半,夏秋盯着室友打来的未接电话,悄悄设了静音,时不时瞟了几眼墙上的挂钟。见何知渺丝毫没有催她回去的意思,心里痒痒的。

    明天照常上课,一天的课,早上七点就得起床。

    夏秋静静地在心里纠结,到底要不要说回校的事情呢?要是就这么留下来,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很不矜持啊?之前在南枝是没办法

    可是在南枝都已经同住过了,现在

    反正早晚都是要结婚的,夏秋笃定地想。

    何知渺下楼拿外卖,夏秋把新买的一束桔梗花修修剪剪放进花瓶,门开了,夏秋吓得丢了手里的剪刀。

    暗暗窘迫,夏秋觉得自己今晚蠢透了!

    刚刚还打碎了一个碗,虽然何知渺不仅没责怪她,还温柔地说,这样就再也不让她洗碗了~

    “有没有刮到手?”

    何知渺放下外卖,走到夏秋身边“我看看。”

    夏秋拢着手,舔了下嘴角问:“我是不是该回去啊?”

    何知渺闻言少有的愣了一下,捞过夏秋的腰身,吻了上去,手指下移捏了捏她的臀肉当惩罚。

    邪魅地笑了笑,说:“我老婆难道不应该跟我住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