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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宗得了帝位,太平公主功不可没,睿宗对这个敢作敢为的御妹心存感激。赐她名号“镇国太平公主”。把她的四个儿子都封了王,并发诏赏赐太平公主食实封一万户,按一户七丁算,每丁每年交绢二匹,一年算下来,太平公主一家仅收受绢缎就将近十四万匹,而当时国库岁入多时不过百万匹,少时仅七、八十万匹。太平公主一家,可以说是富可敌国了。她并不满足,继续疯狂地聚敛钱财,营造府第,购置田园。京城周围较为丰腴的田土,几乎都被太平公主收入囊中。外州的官僚为了投她所好,一年四季不间断地为她献上宝马异犬,各种山珍海味,数不胜数。为了收购经营天下的奇珍异宝,太平公主还派出家人,远赴岭南、巴蜀等地,遍搜民间,运送的车队往来不绝,路上比比皆是。她居住的千乘王府,营造极尽奢华富贵,堪与皇宫媲美。
自恃有功于当今,太平公主参议朝政较前更甚,经常进宫与睿宗议论朝廷大事,一坐就是许久。如果几天没有入宫,睿宗心中就有些忐忑,赶快差遣宰辅大员到王府去拜望,请教她朝廷事务如何处置,再由大员们转奏睿宗。睿宗对太平公主言听计从,她的措置很少有驳回的时候,几乎每一件都按照她说的办理。
睿宗即位后不久,任用了一批贤德之士,武周朝老臣姚崇和新启用的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宋璟同心协力,革除中宗在位时形成的多种弊政,每次选拔官员,都要认真地进行考察,对官员的人品才干广为寻访,忠良之才,予以任用,那些有不良言行的人,一律予以清退。
大唐开国即订立了制度,任免任何官员,必须经过吏部审理。而门下省则专事出纳帝命。到了中宗一朝,就把这个规矩改了过来,变为由皇帝直接手书诏文,下达诏书任命官员。韦后,安乐公主、长宁公主和武氏一族见有机可乘,内外联手,擅权乱政,借用皇帝墨敕,大肆卖官鬻爵,不管是阿猫阿狗,地痞恶霸,只要是肯掏腰包,向他们奉上三十万两银钱,就可买得个一官半职,既可光宗耀祖,到了任所,又利用威权盘剥百姓,聚敛钱财,把买官拿出去的银钱再收回囊中,当官就成为了一本万利的买卖。当时世人称为“斜封官”。
安乐公主更是恃宠横行。有人上门求官,她便以父皇名义自行草制,拿到中宗那里,遮住诏文内容,只留下空白处,撒娇卖痴地要中宗用玺。中宗问她:上面写的什么?安乐公主笑而不答,拉着中宗的手去取玉玺,中宗哪里舍得违拗于她,不再追问诏文内容,笑嘻嘻地盖上了玉玺。安乐就把墨敕文书拿到中书省,一纸诏文,三十万就入了私囊。几年下来,墨敕斜封的大大小小的官员竟有几千人之众。为了安置这些人,中书省穷尽脑汁,不得不设置了许多虚位,而这些人多为不学无术蝇营狗苟之人,顶着五花八门的头衔,不干正事不务正业,为官不造福一方,反而鱼肉黎民,为所欲为,说起这一类人,朝野正直之士都啧有烦言,恨不能早日祛除这一弊端。
姚崇、宋璟早已对斜封官大为不满,御史大夫毕构也痛恨这一弊端,三个人几乎是同时上了折子,历数了斜封官给朝政带来的种种弊病,陈述了这种弊政对朝廷遴选人才的各种不利,一致奏请睿宗下旨罢免先朝所封赐的所有斜封官员。
睿宗看了姚崇等人的奏折,先不表态,召来宋璟,开口问道:这件事情跟太平商量过没有啊?
宋璟回奏道:“此事于国于民有利无弊,公主殿下想必没有异议。”
睿宗听了,又问了一个问题:“那你们问过三郎没有?”
宋璟答曰:“与太子也曾议过,太子慨言:前朝听任外戚与皇家诸位公主干政,卖官鬻爵,祸国殃民,此弊不除,何以收服天下有才有德之士!”
睿宗闻说,颔首道:“那就准奏,即刻下旨吏部,清查官吏名册,凡以斜封加官者,一律废止,永不叙用。”
一日,太平公主进宫,与睿宗对坐。睿宗说起了罢免斜封官一事。太平公主从前也曾参与此事,经她之手卖出的官位也不止百十来个。猛然一听,不禁有些愕然,竖起了柳叶一样的细眉:“皇兄,你这样办,未免也太草率从事了吧!这许多的官员,说一声罢免,就全都褫夺了他们的官职。你就没想想,数千的官员一下子丢了官,沦为平民,没有了进项,家人老小难道喝西北风度日?不明不白就罢了他们的官,他们会善罢甘休吗?”
睿宗道:“三郎说了,这是前朝听任韦氏那班外戚和几个公主干政,卖官鬻爵留下的弊端,如不革除,难服天下人心。”
“皇兄,这样大的事情,你怎么就不问问太平呢?”
睿宗有些赧颜:“你那几天没有进宫,朕问了宋璟,他说,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公主殿下肯定没有异议。”
太平公主撇嘴一笑:“哼,太子话里有话,以为除了他精明,别人都是傻子,竟然会听不出来!”
“他怎么话里有话了?”
“他口中的外戚和诸位公主指的是何人!皇兄,他难道不清楚,他姑妈太平我也身列公主之位,说这个话,他是意有所指,就是指我太平干政!指太平卖官鬻爵!那好,从此时此刻起,太平永不再踏进宫门一步,免得被人指桑骂槐!”
说罢,太平公主从坐席上一跃而起,用脚划过鞋子,套在脚上,拔脚就往门外走,一副毅然绝然的样子。
睿宗忙不迭地跳起身来,连鞋都没有顾得上穿,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去拉住了太平公主的衣袂:“太子他绝无此意,太平你万万不可意气用事啊!”
“太平意气用事?!太平意气用事?!”太平公主紫胀了脸,理直气壮地质问道:“皇兄你怎么不把你家那个阿瞒叫来,当着太平的面问一问他,有没有把太平这个姑妈放在眼里!不要以为你们父子得了天下,他当了太子,这个皇位早晚是他的,他就可以无法无天百无禁忌,想如何就如何了?!”
“太平太平,你消消气,听皇兄慢慢地说,其实这不是三郎一个人的主意,姚崇、宋璟他们都上了折子的。”
太平公主眼珠一转:“姚崇、宋璟?”
“对,是他们先提起此事,去征询太子见地,太子才说了那些话,并不是他针对你而发的议论。”
太平公主的大脑急剧地转动着,几个月来,她越发地感觉到太子李三郎英武干练,杀伐决断自有主张,绝对不是自己能够掌控得住的人物,如今又有姚崇、宋璟、张说等能臣甘愿依附于他,今后,将要面临的不知是怎样的局面,如果听之任之,今后自己只有屈从于李三郎之下,由他摆布驱使了。看来,不抢先想出个谋略来,日后将后悔莫及。
睿宗不知道御妹心中转的是什么念头,还追着问她:“太平,斜封官如何处置,你有什么主张,说出来,大家可以商量商量嘛。”
太平公主转眼看定了睿宗:“皇兄,太平不过一介平民,并无一官半职,朝廷大事,我太平哪里敢有什么主张。不过,太平倒是想先问问你,皇兄你又是什么主张呢?”
“朕的主张?”
“唔,皇兄是什么主张。”
睿宗这才想起自己已经下旨命吏部清查前朝斜封官员,一经查实,予以免除官职,永不叙用。他垂下头,嗫嚅地说:“朕也觉得他们说得有道理,此事于国于民实在是一大弊政,不除不足以兴新风,立新政,朕已经——,已经下旨,着吏部即刻开始清查,罢免所有的墨敕斜封官员。”
“哈哈哈哈哈——,”太平公主仰天连声大笑:“皇兄啊皇兄,你也是拿太平来寻开心啊,明明旨意都下到吏部了,还装模作样地来问太平有何主张。”
睿宗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那里:“这事嘛,这事嘛,皇兄确实办得忒快了些,忘记了问太平你的意思了。”他躬身打了一躬:“太平太平,皇兄在此给你谢罪了,万望太平你大人大量,宽宥朕和三郎才是。”
太平公主拂拂衣袖,咧嘴一笑:“太平已然说了,一介民女,并无一官半职,问不问太平,又有什么打紧,皇兄,你也不要谢什么罪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你有三郎这个好儿子,还有什么好怕的!”
“于朕来说,你比三郎更可信用。”
太平公主眼珠一转,定定地看着睿宗:“此话可是皇兄肺腑之言?”
睿宗也大眼不眨地看着太平公主,信誓旦旦地说:“皇天在上,并不敢有半句虚言诳语。”
太平公主笑了:“好,太平就且相信皇兄一回
“太平有什么请求,朕也照准就是。”
太平公主沉吟了一阵,像是忽然想起,说道:“皇兄,太平还真的有一事想求你恩准哩。”
“说罢。”
“皇兄还记得窦怀贞吗?”
“窦怀贞?”
太平点点头,一双丹凤眼看定了睿宗:“唔,就是他。”
“记得记得。”
“记得就好,请皇兄务必要让窦怀贞入朝为你的近臣。”
这一回,轮到睿宗沉吟良久了。这个窦怀贞是中宗朝御史大夫,专事攀附韦后和安乐公主,干了许多为正直之人所不齿之事。为了讨得中宗欢心,赢取韦后信任,他不惜迎娶了韦后年幼时的乳母王氏为继室。每每上疏,落款还自称为“皇后阿奢”,以邀宠于韦后,引得当时朝廷正直之士都对其侧目相看。韦后遭诛杀后,窦怀贞被贬为了濠州司马,出京赴任已有数月了。
睿宗百思不得其解,太平怎么会为这样一个人关说。他不解地问道:“太平,朕听闻这个人名声并不是很好,你怎么会跟他扯上了瓜葛呢?”
太平公主撇一撇嘴:“他出身于名门望族,也算是一位士林领袖。皇兄你难道忘了,连当年武周朝的‘国老’狄仁杰都亲自向大圣皇帝举荐过他。后来,他是被先帝哄骗,才娶了韦后一个又老又丑的老奶妈,吃了天大一个哑巴亏。有苦说不出,为了表明与韦氏决绝之意,唐隆之变那一夜,他不是亲手割掉了王氏的脑袋,献到三郎麾下了吗。这人有啥名声不好呢!皇兄你失之偏颇了吧。”
睿宗还在犹疑,太平公主却不耐烦了:“皇兄你到底恩准不恩准哪?你恩准了,太平就同意罢斜封官,再无二话!”
“好好好,准奏准奏。”
“此人才德兼备,可堪大用,皇兄你应该立即把他调回京城,并委以重任。”
“好好好,准奏准奏。”
为什么太平公主要替窦怀贞关说,其实是因为窦怀贞徇私枉法,帮过她不大不小的一个忙。从前,窦怀贞在雍州任上时,太平公主霸占了当地寺院的一个水磨,此案闹到了官府,雍州司户李元据理把水磨判给了寺院,太平公主大发淫威,吓坏了窦怀贞,连忙下令叫李元改判,最终那个水磨归到了太平公主名下。此事太平公主一直铭记在心,对窦怀贞心怀感激之情。
其实,让窦怀贞入朝为官,太平公主还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私心:眼见得太子李隆基一步步立稳了根基,丰满了羽翼,而对她这个姑妈一天天地少了恭听从命,她身上那一股来自于大圣则天皇帝的不安分的血液开始躁动起来,暗地里下了狠心,无论如何,也决不能让这个自有主张不肯受制于人的太子登上皇位!而要抗衡不听话的太子李隆基。必要先聚集起一股势力来,网络党羽,树立自己的威仪。此时,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窦怀贞,只要把他收罗到自己的身边,在未来的权力争夺战中,一定能够与姚崇宋璟张说之流相匹敌,与他们一争高下。
得到了睿宗的保证,太平满意而去,睿宗也没有食言,不久,就升迁窦怀贞为益州大都督府长史。而后,又调他入京,任殿中监。窦怀贞深知自己能有今日,全凭着太平公主荫庇提拔,从此死心塌地,成为了太平公主麾下第一得用的干将,效命于太平公主鞍前马后,不敢稍有懈怠。
在此之后,太平公主又软硬兼施,通过睿宗恩准,把被贬黜出京的韦后死党崔湜、萧至忠等人先后调回了京师,这些人感恩戴德,卖身投靠,齐聚在了太平公主周围,狼狈为奸,织起了一张结党营私的大网,逐渐地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势力,纵横捭阖,左右朝政。
奉了皇上旨意,吏部开始清查斜封官员,经反复核实,一共查出前朝斜封官数千人之众,吏部下文,一一罢免了这些人的官职,另任用贤达有识之人。
除了罢免斜封官员,姚崇、宋璟还积极地推出了一系列改革措施,赏罚分明,责任有度,那些心存侥幸之人想请托求人打通关节根本就行不通,朝野风气由此有了一些改变,官吏和民间都感受到了朝廷变革的涣然之风,有人甚至说:睿宗承继大统,贞观、永徽之治又重返了。
即位以来,诸事还算顺遂,睿宗颇为心安自得,以为当一个太平天子不是自己一厢情愿。因为剿除韦后一党他寸功也无,登上皇位,全凭着自己家中的三儿子和妹妹太平公主一手促成,难免有些儿自信心不足,因此许多朝政大事不愿自家决断,必先垂询于太平和三郎,自己落得个少费心思少绞脑汁,只想混到功德圆满,到垂垂老时,便把天下让给太子去坐,自己当个优哉游哉的太上皇,颐养天年,再享清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