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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金风渐寒,明皇照例带了杨贵妃和韩国、虢国、秦国夫人去温泉宫过冬。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出了长安城,直奔新丰而去。
明皇与贵妃同乘一辆明黄色马车,队伍中的其他车辆的车饰车棚也均为明黄色,随侍的内侍和御林军都身着黄色衣物,连坐骑的轡头马镫也全部是耀眼的黄色。紧随其后的是魏国夫人的车队,车棚车饰是紫色,护卫和侍从全部身着紫色服饰,坐骑的轡头马镫也全部是紫色。跟在韩国夫人车队后面的是虢国夫人,她的车队色彩是一遍大红,在大道上奔驰而来,恰好四一团火焰滚滚而来。虢国夫人车乘过去,蹄声得得中,秦国夫人接踵而至,她的车队人着绿衣,马配绿轡,远远看去,就像是一片绿云飘飘拂拂款款段段而来。
新丰距长安六十余里,一路通衢大道,绵延数里的车队见首不见尾,逶迤而过。车行疾速,车乘过后,宫女们遗落的头饰环佩洒落一地,随处可见,映着日光,发出晶莹的光芒,一眼看去,亮闪闪铺了一路。
明皇自登基以来,下血本对温泉宫屡加修葺,及至天宝年间,温泉宫宫殿巍峨,亭台玲珑,松柏成行。骊山虽不陡峻,但四季苍翠,也算是秀色可餐。山腰上立起几座宫殿,点缀在暗绿色的山林中,显得挺拔富丽。
骊山脚下温泉宫的一侧集中了几个汤池,明皇自用莲花汤,贵妃入宫之初,明皇就令人在莲花汤一侧专为她建了一处汤池,因为汤池型似海棠花,因而命名为海棠汤,与莲花汤仅数十步之遥。
到了温泉宫一月余,一场瑞雪悄然降临,一夜之间,温泉宫成了一个琼玉世界,一座座宫殿上铺着厚厚的积雪,肃然而立,松柏枝叶上也压了一层冰雪,白的雪绿的枝相依相衬,更显出白雪的皎洁,绿叶的清雅。骊山也是一遍银装素裹,像是一个披着银色铠甲的武士,傲视这脚下的温泉宫。
贵妃生长在南方,少于见到这么美的雪景。夜里从窗户里看见了雪光荧荧,连觉都睡不安稳了。早早地起来,带了一班侍儿,在飞霜殿下空旷处堆雪人,侍儿们先用手捧来白雪,堆在一处,杨贵妃不怕寒冷,用如同白雪一般的两手捧了积雪,拍拍打打,先堆出了圆滚滚的身体,再在身体上捏出一个头来,叫一个侍儿解下红棉半臂,裹了几裹,放在雪人头顶上,权做帽子,两块墨玉当了眼睛,一块红宝石是雪人的嘴,唯有鼻子难寻,一个宫女去掰下了一段松树枯枝,雪人就有了一个长长的黑鼻子,看得贵妃止不住地笑,侍儿们也一起拍手欢笑。笑声惊动了虢国、秦国二位夫人,她们出殿来看见了贵妃亲手堆的雪人,也乐得开怀大笑。
虢国夫人说:“干脆,把大姐也喊了来,我们姊妹几个各自堆一个,看谁的最出色最好看。”
秦国夫人也是兴致勃勃:“对呀,快去把大姐请来吧,这么美的景色,睡在床上看不见,真真是辜负了老天爷。”
一会儿,韩国夫人来了,身后跟着她的一大群侍女:“这么着急叫大姐来做什么?天这么冷,风往骨头缝子里钻,还是在榻上窝着舒服。”
秦国夫人指着杨贵妃堆的雪人让她看:“大姐姐,我们家贵妃娘娘堆的雪人,是不是像她一样胖嘟嘟的?!”
韩国夫人拍了秦国夫人一下:“一张嘴就知道浑说,你这是大不敬!大姐要替贵妃娘娘责罚你了!”
秦国夫人看了看杨玉环,吐吐舌头:“三姐姐,小妹错了,小妹不会说话,请贵妃娘娘宽宥!”
杨玉环笑一笑,宽容地说:“自家姊妹,没有那么多的规矩。来了温泉宫一月,也真是胖了许多,不怪小妹要这么说了。”
虢国夫人在一旁已是急不可耐了:“哎呀,我们来这儿是干什么的?!别老站着不动,脚都僵了。”
秦国夫人拉着韩国夫人:“大姐姐,三姐说我们来堆雪人,看谁堆得最出色。大姐姐,我们好生做,把娘娘的比下去!”
“好,堆完了,就请圣上来评判,他若是包庇娘娘,今儿晚上,就非得让他设宴款待我们姐妹几个。”
虢国夫人满口赞同:“好好,好,就这么着!来吧,动手吧,不但要堆得好,还要快,又快又好的才拔头筹!”
“拔了头筹的要让圣上格外赏赐,这样才有趣。”
“那是自然。”
“慢着!且听我说-----”杨玉环说:“既是争好坏,那先前堆的就不能算数,妾身也要重新堆一个。”
几个姐妹没有异议,于是,带着各自的侍女开始动手堆雪人,都想争个第一,想法设法地打扮雪人,一个个雪人珠翠满头,身着华服锦衣,虢国夫人还别出心裁,在雪人的发髻上簪上了一朵绢紗做成的大红牡丹。又剪了两块红绸当作腮红,贴在雪人的面颊上。
明皇起身后,听说贵妃姊妹几人在殿前堆雪人,顿时来了兴头,披着貂裘,登了鹿皮靴,出殿来看:“好啊,你们几姊妹快乐自在,独独把朕扔在一边。”
虢国夫人一见明皇来了,迎上前去说道:“陛下,正要请你去,你自己倒来了。来得好,来得好!你来看看,评判一下,哪个雪人最中看?”
明皇背着手,一本正经地把四个雪人看了,指着其中一个身上裹了玄色衣裙的说:“这个最好。”
“为什么它最好?”虢国夫人追问道。
“因为它-----,因为它看上去素洁清丽。”
“那,哪个最不堪呢?”
“这个-----”明皇抬手指向了虢国夫人堆的雪人:“穿红戴绿,涂脂抹粉,从上到下都透着一股子俗气。”
虢国夫人一拍手:“好,妾身就知道陛下必定要偏向贵妃娘娘!”
“朕怎么偏向她了,朕也不知道哪个是她堆的。”
“娘娘给你作了眼色,因此你就说她堆的最好。”
“朕不曾看见她做过眼色。”
虢国夫人问韩国夫人和秦国夫人:“你们看见娘娘给陛下递眼色没有?”
魏国夫人摇头:“妾身没有看见娘娘递眼色”。
而秦国夫人笑得直不起腰来,连连点头:“妾身看见了,妾身亲眼看见,娘娘对陛下挤眼,努嘴,示意那个雪人是她的。”
杨玉环噘着嘴说:“小妹你才是无中生有,妾身何曾向三郎做过眼色?”
虢国夫人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架势:“娘娘你不要不认账,妾身和小妹都是看得一清二楚的。你分明是对着圣上挤了眼睛的。”
杨玉环拉过韩国夫人:“你们合起伙来作假,大姐就不曾看见。”
“大姐眼花,她根本就没有看得清楚。”
韩国夫人却说:“妾身哪里眼花,妾身看得清清楚楚,娘娘一直看着她的雪人,不曾对陛下做过眼色。”
“大姐姐莫非一直看着娘娘?”
“那倒不是。妾身不可能一直看她,总要眨几下眼睛的。”
“就是你一眨眼的时候,娘娘就给陛下递了眼色。”
“分明不曾递过眼色,三妹你是混说。”
看她姐妹几个争执不休,明皇发话了:“好了,好了,不要争了,就算是娘子给朕递了眼色罢了。”
虢国夫人抓住了把柄:“看看,连陛下他自己都一口承认了。”
杨玉环说:“他承认了又怎样?”
“重新评判。”
明皇说:“好,重新评判?那朕还是说娘娘的最好。”
“那不行,那不行!陛下你分明是偏向娘娘,太不公平!”
“偏向又怎样?”
秦国夫人抢着说道:“陛下该罚!陛下该罚!”
明皇笑着认罚:“好好,好,朕认罚就是,朕是偏袒了贵妃,为向三位夫人谢罪,每人赏绢紗百匹,黄金百两。”
韩国夫人、虢国夫人和秦国夫人眉开眼笑,一起施礼谢恩:“谢陛下恩赐。”
杨玉环娇嗔地问:“还有臣妾呢?”
“你么?好,朕赐你今夜温泉洗浴。”
“陛下不赏赐,臣妾也要洗浴。”
“今夜格外不同,今夜是朕特特赐予,爱妃要好生地洗浴一番。”
入夜,温泉宫内人声鼎沸,笙歌动人,一个个汤池内灯火通明。最大的汤池莲花汤占地宽广,明皇怡然自得,时而像一条游鱼在池中遨游,时而坐在池边小憩,池内白雾缭绕,热气蒸腾,整个大殿都笼罩在一遍白雾之中。殿外寒风刺骨,滴水成冰,殿内却温暖如春,丝毫感觉不到隆冬的严寒。
海棠汤池内同样是暖意融融,殿内四周的高台上燃了十几根巨大的红烛,把殿内照得如同白昼,粉红色的窗帷把殿堂隔成了内外两间,外间专为梳洗换装,内室才是汤池所在。那汤池确是如同一朵盛开在海棠,砌造得十分精美,一池温水在烛光下漾着微微的涟漪,静静地恭候着贵妃入浴。
一群侍儿簇拥着服侍贵妃进了汤池间,杨玉环在蒙着锦缎的绣墩上坐下,早有几个侍儿围过来,为她脱去了衣裳。杨贵妃站起来,扶着两个侍儿的手,缓缓地步入了汤池。她蹲下,伸出纤纤玉指,试试水温,有近身侍女撩起水来,替她湿了胸背,又扶着她慢慢地进到汤池内,让温暖的池水浸透了她的全身,贵妃肌肤如雪,身体没在水中,恰似白玉雕成一般,温泉水温热滑润,杨贵妃的面色渐渐红润,唇红齿白,眉画远山,眼含秋水,更加娇媚动人,连身边的侍女一个个都看得呆了,交头结耳地赞叹:就是天上的仙女也比不过娘娘。
足足在汤池内泡了一个时辰,杨玉环还不愿出水。服侍的宫女问道:“娘娘,可否起身了?”
杨贵妃用手拂着池水:“不,再泡半个时辰。”
“娘娘,往日这个时候你都起身了。”
“今日不同往日。”
“娘娘今日冻着了?”
“非也,今日是圣上特特地赐浴,因此要多洗半个时辰。”
出浴时,因为在在水中泡得久了,浑身慵懒无力,杨贵妃试了几下,却是站不起来。侍儿们赶紧上前搀扶,七八双手把她扶出了汤池。早有两个宫女拿了锦被过来,包裹了杨贵妃的身体,扶她到绣墩上坐下,一队宫女捧来了衣裳,擦干了身体,几个侍儿把衣裳为贵妃一件一件地穿好。又有两个宫女用丝帕拭干了她一头乌云似的长发,而后,一队侍儿又捧了几十个妆奁盒列队而入,梳妆侍女用象牙梳子梳好贵妃的头发,挽了一个高高的发髻,再一个个打开妆奁盒,把各色发饰戴在贵妃的发髻上。最后,一个宫女把一面铜镜捧到贵妃面前。杨贵妃揽镜一照,一个貌比天仙的美女从铜镜里看出来,杨贵妃不由想起了李白的诗句: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池月下逢。不禁对着镜中人莞尔一笑,站起身来,扶着两个侍儿的手臂,一步一步走出了汤池。
殿外,明皇背着手踱步,看样子已是等得不耐烦了:“怎么才出来,朕站在这里等了你好久。两只脚都快要冻僵了!”
杨贵妃笑着挽住了明皇的手:“三郎难道忘了,今日是你特特赐浴,所以臣妾要多洗半个时辰,免得辜负了三郎洪恩,有劳三郎久等了。”
明皇点着杨贵妃的鼻子说:“你呀你呀,是跟朕赌气吗?”
“不是,臣妾怎敢跟三郎赌气,因为是圣上赐浴,因而要倍加珍惜。”
当晚,太子李亨在太子汤中洗浴,一个王府心腹管家匆匆进来,在太子耳边说道:“皇甫先生来了,现在在长安,他想见殿下一面。”
李亨想了想:“告诉皇甫先生,等小王回了西都,再找个机会,见见面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