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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长安盘桓数月,安禄山带着张通儒回返范阳。此时,他手下兵马共计十八万三千余人,牛羊无数,从各处搜罗了一批优良战马,手下兵精粮足,又先后网络了一帮谋士,如严庄、高不危、孙孝哲、田承嗣、崔乾佑、采希德、安守忠等人。如此一来,安禄山身边可以说是人才济济,猛将如云,在长安城内也安排下几个死心塌地的眼线,随时为他通风报信,通报朝廷动向。安禄山踌躇满志,自觉羽翼丰满,大唐一国,除了明皇,没有人能奈何得了他。
豢将养兵,修筑城池,需用大量费用,安禄山苦于手中缺少银两,屡屡向军师严庄说起。严庄却不以为意:“大人要筹集费用,其实不难。”
“怎么不难,说起来安某人手中持有三节镇,可是,这三节镇都是穷山恶水,石头飞沙,除了有些牛羊马匹,其他的,匮缺得很!”
严庄不慌不忙地说道:“出产不丰饶,但是,人却多得是。大人可多多派遣商队,到大唐腹地去做买卖,范阳、平卢、河东三节镇虽然土地贫瘠,物产匮乏,但是,裘皮玉石还是有的,长安城里的有钱人爱的就是这些,驮到那边去买,银钱不是就如同流水一样,滚滚而来,有了钱,什么东西买不来?那时节,只怕平武城都装不下了,大人还得多建些仓库才行。”
安禄山大喜:“严庄啊严庄,你真是安某手中至宝,长安城那姓李的老儿就是拿十个宰相来换,安某也不换给他!”
安禄山依计而行,派出了众多商队进入内地,大队人马到达长安一带,远的过黄河渡长江直抵江南,带去了裘皮玉器,贩回了粮草铁器,甚至于还买回来不少的兵器。平武城库藏果然渐渐地丰盈起来。
发了大财,安禄山心中欣喜,把严庄和另一位高参高不危请来内室喝酒。席间,安禄山说起了他最为敬畏的右相李林甫:“初见十郎,老夫见他不过一干瘦老者,耷拉着眼皮,像是没有睡醒一样,老夫就有些瞧他不起,话也懒得跟他多说。谁知第二天,安某人与朝中权臣王鉷一起进宫觐见圣上,进了丹凤门,遇见十郎行来。那王鉷正与安某说话,见了李大人,话也顾不得说了,丢下安某,直奔李右相而去,到了十郎面前,恭恭敬敬地行礼,说话时,曲意奉承,连头也不敢抬起来,安某这才知道,李右相不怒自威,令人生畏,连王鉷王大人都不敢小觑。从此以后,除了圣上,安某朝中只敬十郎一人。”
“那李右相究竟有怎样的能耐,能使安大人敬畏如此?”
安禄山说:“李大人虽然看上去一双眼皮时刻像是睁不开,但是,一旦阒然开目,那双眼睛竟如同鹰眼一般,看着你时,竟然像是两把利剑,一直钻进了你的心里头,把你的五脏六腑都看得一清二楚,一丁一点都瞒他不过。有时候,安某心头正想着事情,十郎声色不动,看也没看安某一眼,可是,他竟然知道安某想的什么,一开口就说了出来,惊得安某人阵阵不寒而栗。”
“因此大人才对李右相百般依从。”
“是啊,他高高在上,在安某心中,就如同一尊神祗,只怕一时不慎惹翻了他,那时,便是安某的覆灭之日了。”
高不危忍不住“噗嗤”一笑,很快就收了声,装作若无其事,夹了一大块牛肉吃进嘴里,“咯吱咯吱”地咀嚼。
安禄山楞起眼睛看着高不危:“你笑什么?”
高不危不慌不忙地问道:“大人可知道你手中兵马占了大唐兵马几停?”
安禄山还没有开口,严庄就抢着帮安禄山答道:“我平卢、范阳、河西三镇军马占了大唐兵马十之三停。”
“那又怎样?”安禄山问道。
“大人辖地广阔,手下兵多将广,也算得上是一方诸侯,何苦要受制于人,那李林甫不过垂老之人,来日无多,哪里用得着如此惧怕于他。”
严庄看一眼,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安大人,有件事情你还不知道。就在你入长安时,有一术士路过范阳,小可闻名已久,特地请他来卜了一卦。你猜猜他怎么说?”
安禄山咧嘴笑一笑:“莫非说你有宰辅之相?”
严庄一本正经地点头:“正是。”
“可惜长安远在天边,你只是安某幕府中一谋士而已。安某看得起你,圣上却不知你的大名,你这个宰辅怎么当?”
高不危插言道:“难道除了他李家的丞相,就当不得别家的宰辅?!”
安禄山看一眼二人,撇一撇嘴,说道:“那你要当哪家的宰辅?”
严庄抿一口酒,带笑不笑地说了一句:“别家的,严某不想屈就,要当,就当你安大人的宰相!”
一言出口,安禄山似乎没有听懂,眨巴着深陷在肉缝里的眼睛,看了严庄,又看高不危:“你们说些什么!”
“大人——,”严庄一脸正色:“天下者,天下人的天下,并不是一家一姓的天下,哪个有经天纬地扭转乾坤的本事,天下就该是他的。”
高不危不动声色地说道:“大人,李隆基如今听信奸佞,横征暴敛,穷兵黩武,又沉迷后宫,骄奢淫逸,已经大失民心。不久,必定天下大乱,群雄逐鹿。大人须早作准备,不然,悔之晚矣!”
“早做什么准备?”
严庄和高不危对看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问鼎长安。”
“问鼎长安?”
二人又是同声答道:“然!”
安禄山沉吟不语,看上去,好像有几分心动了。高不危趁热打铁,说道“那位术士在小可府中盘桓数日,小可曾请他卜了一卦,测算大唐气数。卦象出来,他沉吟不语,似乎有话不愿意多说,是小可再三地追问,他才说道:天机不可泄露,不过,可以告诉你一句:多则五年,少则三年,天下必有刀兵之乱。”
严庄为安禄山倒满了酒碗:“大人,我二人特地请他释解卦象,问何方何人可能替代李唐。他说:天机亦不可轻易泄露。但有一言请我二人谨记:李家难走,北师暗代。”
安禄山默默地听着,暗地里转着念头。不时跳动的眉毛,显示出他内心波澜起伏,不能平定。
严庄端起酒碗,送到安禄山手边:“大人,你听出几分端倪来了么?”
安禄山端过酒碗,故作不解地说:“安某什么也没有听出来。”
高不危急不可耐地说:“大人,卦义清清楚楚,明眼人一看便知:李家难走,就是说天下乱起,李唐难逃覆灭。北师暗代甚是明白:范阳、平卢、河西皆在长安以北,暗代么,更好说:暗代,就是安代了!遍观天下,除了你安大人,又有何人能有这移山走石翻天覆地的能耐!”
安禄山双眉“腾”地一跳,眉尾那几根又长又粗的眉毛忽闪了几下:“真是这么说的?”
严庄与高不危异口同声:“丝毫无假。”
“哈哈哈哈哈——”
安禄山仰天一阵狂笑,笑得严庄和高不危莫名其妙,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安禄山为何狂笑不止。
“安某深知,天予弗取,非智者所为!可是——,”安禄山摇了摇头:“如今,还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安某可以明白地告诉你们,只要十郎在一天,安某就必须安分守己,不打李家江山的主意。再者,当今圣上待安某可以说是恩宠无边,就凭这个,安某这时还不能做对不起他的事情。”
严庄带笑不笑地问道:“如此说起来,为了唐王的一点恩惠,为了李右相的一点威仪,大人就安于在范阳、平卢、河西三镇终老天年了?”
安禄山带笑看定了严庄:“严先生,你也忒看轻安某人了。安某虽然粗鲁,但是,韬晦之策还是懂得一二的。要干大事,需要隐忍,不动声色,不露痕迹,才能一举而功成”
严庄和高不危对视一眼,又同时敬佩地看着安禄山:“大人,原来你心中早有韬略,连我们都瞒过了。”
安禄山得意地端起酒碗,一饮而尽:“未雨绸缪,要进抵长安,你们说,最当紧的事情是哪一桩?”
严庄接口便说:“廓清后方。”
安禄山把肥胖的两手一拍:“一言中的!”
高不危也茅塞顿开:“廓清后方,首当其冲当为契丹!”
“然也!”
“灭了契丹,方能无后顾无忧。”
安禄山频频点头;“契丹屡屡与吾等作对,吾等与契丹不共戴天,举大事之前,必除契丹。廓清了后方,方敢放心大胆地挺进长安。”
严庄说:“大人麾下有十八万大军,不需全体出动,只出三停去打击契丹,我军气势就令他不战而退。”
“言之有理,那就如此定了,先廓清后方,待时机一到,再长驱南下。”
三月,安禄山亲率大军进击契丹,临出发之前,安禄山命三军给每个士兵发放了皮绳,说是用来绑缚契丹俘虏的。绑得多的,重重犒赏,雄武城中钱帛堆积如山,就是为了赏赐作战争先者。士兵们个个欢欣鼓舞,恨不得一步跨到契丹,绑上百十个俘虏,回来领取安将军奖赏。
三万人马浩浩荡荡出了范阳,两千奚族精兵为前引,两万步骑兵紧随其后,旌旗招展,长驱北上。
为了趁契丹人不备而发动突然袭击,安禄山率大军日夜趱行,有时一天要走三百里路,人困马乏,苦不堪言。想起得胜之后丰厚的犒赏,兵士们又打叠起精神,咬牙向契丹境内行进。
到了距离平卢一千多里的土护真河,安禄山勒住战马,停在路边,看旌旗蔽天,将士威猛,不禁胸中豪情万丈,用马鞭遥指前方:“路途虽然遥远,但是,我大军行动疾速如风,势不可当,直奔契丹而去,契丹人根本就料想不到我军会如此突然地出现在他们面前,我军定将大获全胜。”
经过几天急行军,拼死拼活抵达了契丹边境。正欲大举进攻、偏偏天公不作美,一场大雨突然而至,几万人马无处躲避,淋得如同落汤鸡一样,兵士们怨声载道,军心懈怠。大雨刚过,安禄山又传令三军即刻进军。将士又冷又饿,拖延着不肯出发。大将何思德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到中军帐前,对安禄山进言道:“安大人,将士们连续多日行军,途中没有得到休憩,现在又遇到这场大雨,兵器受损,军士浑身透湿,个个疲劳不堪,难以再继续行进了。”
“什么兵器受损,莫非大雨把铁器都淋化了?老天下的是什么雨?火雨?把铁器都烧得用不得了!”
“大人,不是铁器溶化了,是弓箭手的弓箭和弩机都被雨水淋湿,粘接的胶软化后又凝结,扳机被死死固定,使出再大的力气也拉不开。末将亲眼所见,好多兵士的弩机完全用不得了。”
安禄山铁青着脸,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不如暂且不出战,摆出阵势来恐吓契丹人,末将觉得,契丹人一定慑于我军气概,不出三日,定然向我军投降。”
安禄山冷笑道:“将军如此肯定?”
“末将敢以项上人头担保。”
安禄山一拍座椅扶手;“大军出战,气可鼓而不可泄,安某亲自率军迎敌,还没有与契丹人交手,你就胡言乱语扰乱军心,坏我破贼大计。”越说越是气愤,安禄山扯开嗓子大喝一声:“拖出去,给我砍了!”
一群亲兵立刻围了上来,要把何思德拉出大帐砍头。何思德急忙伏地求饶:“安大人饶命!”
“今天决然饶不过你!”
何思德苦苦哀求:“大人饶末将不死,末将愿戴罪立功。”
“好啊!”安禄山一听,抬手止住了亲兵:“我军与契丹就要交手,阵前还缺一名先锋,既然你愿意将功折罪,那就命你充任先锋大将,明日一早,领军直插契丹军营,如果出战奏凯,安某就饶你不死。”
何思德忍气吞声地说:“末将愿往。”、
“你愿不愿,这个先锋你都当定了。”
“谢安大人不杀之恩。”
“杀不杀你,不在安某,在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