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败走师州

山岚四起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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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思德带了一彪人马,为大军前锋,飞速突入契丹境内,意欲偷袭契丹大营,趁乱俘获契丹首领,使契丹军队群龙无首,不战自乱。

    正在行进之中,突见山冈后一面旗帜猎猎飘舞而来。何思德急命手下隐藏。可是,几百人的队伍后退不及,已经被契丹人前卫发现,契丹人做出了进攻的架势。何思德见难以脱身,拔出佩剑,大喊一声:“弟兄们,随我杀贼!”

    何思德拍拍战马,跃向敌阵。契丹人远远看见一个胖大的将军一马当先,领着手下冲了过来。还以为是安禄山亲自披挂上阵,率领部下发起了进攻。领队的也发一声大喊:“安禄山来了,不要放跑了这个作恶多端的老贼!”

    契丹人多年与狡诈凶恶的安禄山打交道,几次上了他的当。数年前,安禄山曾以媾合为名,邀请奚族和契丹头领到范阳宴饮。在厅内预先挖好了大坑,趁契丹和奚族人酒醉之际,砍下他们的人头,把尸身埋进土坑。前前后后计有四次诱骗奚族和契丹人上当,杀了数千人,尸骨填满了几个大坑,契丹人因此对安禄山恨之入骨,恨不能生噬其肉,生饮其血。一听说安禄山就在阵前,个个红了眼睛,如狼似虎,拼死向前,何思德和手下抵挡不住,很快,阵势被契丹人突破。何思德率领几个部将,左奔右突,想要突出契丹人的包围,怎奈契丹人盯紧了他,无论他驱马冲向哪个方向,契丹人就纷纷围过来,始终把他困在核心。

    一阵蹄声得得,一个契丹骑兵冲到了何思德面前,狠狠地挥起狼牙棒,打在何思德后脑上,何思德坠下马来,顿时,几十匹战马被骑手驱赶着飞奔过来,马蹄不停地在他身上踏来踏去,几十把大刀刀起刀落,每一下都准确无误地砍在何思德身上,一瞬目的工夫,何思德成了一团血糊糊的肉酱。契丹骑手们围着他欢呼雀跃:老贼安禄山被我们砍死了,安禄山死了!

    闻说前军失利,何思德战死,安禄山勃然大怒,下令担任前锋的两千奚族精兵向契丹发起进攻。

    却不料奚族人早已对安禄山心怀不满。出征路上,他们吃尽辛苦,安禄山却根本不把他们看在眼里。一路上,奚族人都在暗地里议论:安禄山为人不堪,数次用诡计诱杀我们奚族和契丹人头领,冤死在他刀下的都是我等的兄弟亲人,我们为什么还要替他卖命,屠杀跟我们奚族人情同手足的契丹弟兄,不如就此反水,和契丹兄弟一起,杀死安禄山,为死在他刀下的奚族人报仇雪恨。

    反叛的计划秘密进行,安禄山蒙在鼓里,丝毫不知。第二天,两军对峙,奚族精兵在阵前,契丹人先发起进攻,几千匹战马铁蹄踩踏着大地,“轰隆隆”如同旱天惊雷,契丹人高声呐喊,潮水一般涌了过来。

    安禄山骑在马上督战,眼看契丹大军扑了过来,他把马鞭一指:“命前阵队伍立即冲锋,迎战契丹人。”

    鼓声隆隆,进攻令发出。奚族人听了鼓声,竟然原地不动。安禄山十分气愤:“闻听鼓声竟然抗命不遵,来,传我将令,再不迎敌,格杀勿论!”

    传令官还没有离开,契丹人已经逼近了阵前。安禄山急了,大吼道:“命奚族前卫马上攻击,阻挡契丹人进攻。”

    话音刚落,却见排在前阵的奚族精兵纷纷拨转马头,与契丹人合为一股,一起高声呐喊,向安禄山兵马扑来。安禄山一时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愕然问道:“他们怎么不向前,反倒向后冲过来了?待安某过去,亲手宰杀几个奚族人示众!”

    安禄山第二子安庆绪随父亲出征,这时,他一把拉住了安禄山:“父亲,奚族人反水了!”

    安禄山还不愿意相信眼前的事实:“他敢么?!”

    “你自己看,他们反向冲过来了!”

    安禄山这才慌了手脚:“怎么办,怎么办?!”

    义子孙孝哲抢着说道:“义父,下令全军立刻反击,反击契丹和反叛的奚族人。否则,我军危矣!”

    安禄山一咬牙:“传令三军,与契丹和奚族人决一死战!”

    鼓声大作,安禄山兵马与奚族、契丹两军短兵相接,一场血战在荒原上展开,直杀得天昏地暗,云叹风惊。契丹人恨安禄山屡屡来进犯边境,新仇旧恨相继,士气大振,个个神勇无敌,呼啸着,在安禄山阵中横冲直撞,像砍瓜切菜一样,把安禄山的兵将砍下马背。安禄山的兵将无力抵挡,将领和兵士一起后退,安禄山喊哑了嗓子,也没有几个人听他的,溃兵像是决堤的潮水一样,拍马从他身边涌过,只恐落在了后面,不论怎么阻拦,怎么喝止,全然无济于事。

    战事正酣,契丹人和奚族人同仇敌忾,越战越勇,一起掩杀过来,吼声震天,震天动地。安禄山的兵马完全失了斗志,狼狈不堪地四下逃散。安禄山挥舞佩剑,还在拼力阻挡逃兵。突然,斜刺里飞来了一支冷箭,射在他的坐骑的背上,坐骑护痛,“恢恢”地连声惨叫,扬起前蹄,腾身而起。安禄山差一点就被摔下了马背,手上的弓箭和马鞭被他失手扔掉。身边的护卫也被冲散了。他拉紧缰绳,夹紧马镫,想找个方向突出重重包围。

    这时,契丹人已经从奚族人口中得知安禄山没有死,正在四下寻找他的身影。战场上到处都在高声叫喊:别放跑了安禄山!抓住安禄山,把老贼千刀万剐,为我们的族人报仇雪恨。

    “安大人!”一个部将看见了狼狈不堪的安禄山大喊一声,拍马冲了过来。安禄山气喘咻咻地喊道:“将军快来救我。”

    “大人勿要惊慌,跟着末将,末将保护你冲出去。”

    “好好好,前面带路!”

    受伤的战马驮着安禄山,紧跟在那位部将身后,一口气跑出了混战一团的战场。部将一路上挥舞长剑,打退了好几队追上来的契丹人,他自己也已经成了血人,身上有契丹人的血,也有他自己的鲜血。刺中一个契丹骑兵的时候,旁边的一个契丹人用长枪刺穿了他的肩背,他一手抓住枪柄,与契丹人撕扯,一手向安禄山这边费力地挥舞,意思是让安禄山快走。

    安禄山觑见部将受伤,也顾不得他的生死安危,伏在马背上,一只手拼命地拍打马屁股,催马快跑。胯下乘马已是精疲力竭,身上汗湿淋淋,突然,一个马失前蹄,把安禄山从马鞍上甩了下来。

    安禄山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两手抓住了一把草,才停了下来,头上的发簪摔掉了,头发披散,活像是一个肥胖的鬼魅。好不容易挣扎着爬起来。背后杀声震天,契丹人似乎就在咫尺之外,安禄山吓得魂飞魄散,踉踉跄跄地向前跑去。不知什么时候,脚上的两只鞋跑丟了。安禄山就光着两只脚,像一只没头苍蝇一样,在广阔的荒原上慌不择路地东乱西窜。

    “父亲——”

    身后传来一声呼喊,安禄山回头一看,是安庆绪骑马赶来了。安禄山如同见到了救星,扯破了喉咙大喊:“父亲在这里,庆绪快来搭救为父!”

    安庆绪驱马飞驰而来,到了安禄山面前,滚鞍下马,跪倒在安禄山面前:“父亲,儿子罪过,让父亲遭此大难。”

    安禄山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不要说这些了,快走,不然来不及了!”

    安庆绪下了马,只顾了安禄山,不防战马没有了约束,竟然拖着缰绳跑了。安庆绪追了一段路,没有追上,只好倒转回来,把安禄山的一支胳膊架在肩上,扶着他,连滚带爬漫无目标地朝前跑去。

    契丹人的喊声越来越近,马蹄声敲击大地,就响在他们身后。安禄山身体肥硕,一口气跑了十几里路,已经是力不从心,一瘸一拐,跟不上安庆绪的脚步,嘴里却一直在喃喃自语:快,快,快跑啊,契丹人要追上我们了,落到他们手里,我们父子难逃活命。

    混战了两个时辰,安庆绪累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了,他边走边说:“父亲勿忧,儿子一定尽力保护父亲,平安回到范阳。”

    又跑了一里路,安庆绪实在是跑不动了,放开安禄山,蹲到地上,“呼呼”地喘息:“父亲,儿子实在是不行了——!”

    安禄山也喘息如牛:“起来,走,不然,你我父子今天就要死在契丹人手上了。”

    安庆绪无力地点头,手撑在地上,拼力地想要站起来,怎奈气力耗尽,在怎么使力,也站不起身,他对安禄山说:“父亲,儿子一步也走不动了。你先走吧,儿子留在这里,为你抵挡住契丹人。”

    安禄山看了看安庆绪,咬一咬牙,转身独自走了。刚走几步,不提防面前有个大土坑,一个筋斗栽了下去,仰面朝天地睡在坑里,扯着嗓子大喊:“庆绪,庆绪,快来救救为父。”

    安庆绪抬头四望,看不见安禄山的身影,急得大喊:“父亲,父亲,你在哪里,孩儿看不见你!”

    “为父摔倒在坑里了。”

    安庆绪循声爬过去,伸出一只手去拉安禄山,使尽了全身力气,安禄山却纹丝不动。安庆绪着急,安禄山更急,他恨声叱责安庆绪:“你使力啊,养你到这么大,到了紧要关头,你却百无一用!”

    安庆绪不敢回嘴,拼出了全身气力,拽住安禄山的两手,用力朝土坑上拉。安禄山的两腿也使劲地蹬住坑沿,“呼哧呼哧”地朝上用力,两只脚把坑沿蹬出了两道深沟,到底还是无法从土坑里脱身。

    “的得得得——”

    一阵马蹄声疾速地响了过来,安禄山已经绝望,浑身上下没有了一丝力气。他恨恨地放开了安庆绪的手,一屁股坐到了坑底:“唉——,我安禄山可能是逃不脱万千冤魂缠绕,到如今葬身此地,就听天由命吧。”

    安庆绪不说话,腾身跳了下来,要用肩膀把安禄山顶上坑沿。安禄山说:“算了,为父是一座肉山,你一个人,累死了也无能为力!”

    马蹄声在坑沿上停了下来,一个人探过头来,看清了坑底的人,忙不迭地在土坑边下跪下:“义父,是孝哲来了!”

    安禄山也看清了孙孝哲:“快,帮着庆绪,把为父拉上去。”

    孙孝哲在上面拉,安庆绪在坑底下顶住安禄山的屁股,费了好大的力气,终于把安禄山弄出了土坑。两个人又合力把安禄山扶上了孙孝哲的乘马。安禄山这时才松了一口气:“唉,苍天有眼,合该我安禄山命不该绝!”

    孙孝哲说:“契丹人还在后面紧紧追赶,此地不宜久留,义父,我们还是赶快设法离开吧。”

    “走!”

    安禄山骑在马上,孙孝哲和安庆绪一个牵马,一个断后。路上又陆续遇见了一些被打散了的部下,跟在安禄山马屁股后面,一行人急急匆匆地直奔师州城而去。

    天色已渐渐地暗了下来,后面的喊杀声也听不见了,安禄山不放心,在马上不时地回头看去。孙孝哲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就安慰他说:“义父,请勿要担忧,契丹人没有追赶上来。”

    “为什么他们停止了追赶?”

    “孩儿估计,天黑路远,他们可能是担心我军在来路上布下了埋伏,因此不敢贸然前来。”

    安禄山这才松了一口气,仰头向天叹道:“谢谢苍天,日月更替,竟自救了我安禄山一命!”

    仓皇退入了师州城,清点人马,来时三万铁骑,只剩下了不过二、三十人。安禄山切齿痛恨:“此仇不报,誓不罢休!契丹、奚族人,不过明年,安禄山定然将你们踏成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