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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年三月,万物生发之际,安禄山上疏明皇,准备出兵讨伐契丹,明皇也巴不得灭了契丹,边塞清宁,立即下制,准许安禄山再次领兵北上。
为了一击而胜,再次出战,安禄山集齐了二十万步骑兵。他对几个心腹文官和武将们说:“上回兵马少了,因而吃了大亏,差一点就全军覆没。这一回,我二十万大军雷霆出动,管教契丹人溃不成军,一败涂地。”
武威将军田承嗣说:“大人,末将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田承嗣是个将才,治军严整,深得安禄山青睐。安禄山扬扬下巴:“你说,在座的,都是我安某的左膀右臂,还有什么说不得的!”
田承嗣说道:“大人,二十万大军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末将以为,对付契丹人,兵马多多益善才是。”
安禄山鼓起了眼睛:“还少么!二十万,我范阳、平卢、河西三镇兵马几乎是倾巢出动,少了?哪里去找兵源?”
严庄转转眼珠:“大人,田将军的话有道理。我三镇无兵将可调,其他地方的,难道就调不得么?!”
“调哪里的?”
严庄一笑,说出三个字来:“李献忠。”
安禄山一拍大腿:“嗨,安某真是糊涂了,竟然把他给忘了!”
李献忠原是突厥人,是九姓铁勒同罗部落首领,本名阿布思。开元初年率铁勒同罗部族向大唐投诚。明皇特意赐名李献忠,表彰阿布思对朝廷的一遍忠心,并册封他为奉信王。把铁勒同罗部落安置在朔方节度使所属的河南地区。李献忠官拜朔方节度副使,因为鄙视安禄山人品,他从来不与安禄山打交道,对此安禄山甚为不满,对李献忠恨之入骨。
田承嗣道:“大人可向圣上上疏一道,请圣上下旨,命李献忠同去进击契丹。到时候,把铁勒同罗部落的人排在前阵,叫他们去与契丹人厮杀,杀得差不多了,我军再相机参战,这正是所谓的鹬蚌相争,我们坐收渔人之利。”
安禄山先是点头赞同,后来,又摇头道:“这不行,如果同罗精骑伤亡惨重,安某岂不是白白地垂涎于它了。老夫想把它搞到手,想了不是一年两年的了,有了同罗精骑,赛过十万精兵!”
同罗精骑是李献忠手下一支骑兵,共有数万人之众。这几万余人久经沙场,骑术精湛,作战英勇,堪称当时最为精锐的骑兵队伍。安禄山对同罗精骑梦寐以求日思夜想,想把这支精锐骑兵纳入自己的麾下,可惜的是一直找不到机会,能够把同罗精骑从李献忠手上抢夺过来。
严庄说:“这个不难,大人只要上疏,圣上必定下旨令李献忠与我部一起出征,在军中,他只能是一员副将,事事要听命于安大人调遣,大人只管命他去前阵迎敌,如果被契丹人一刀砍了,或是一箭射死,那同罗精骑岂不是不费日吹灰之力就归属了大人。”
安禄山破颜为笑:“好好好,这才是一箭双雕,一举两得!严庄,你立刻就写上疏,说得可怜些,圣上肯定要依着安某。契丹是他的几个心腹大患其中之一,他若是不肯依了安某,安某就听任契丹在北边坐大!犯他疆土掠他子民,叫他在长安城里坐不稳龙椅!”
果然,半月之后,一道圣旨到了朔方河南,命李献忠即刻出兵助力安禄山讨伐契丹。李献忠听了旨意,双眉紧锁,手下几个谋士和将军也都一言不发,默默地看着李献忠。
“这分明是安禄山的诡计,要借契丹人的手残害铁勒同罗部落,残害吾等!”李献忠气愤地说。
“将军,出兵配合安禄山进击契丹人是圣上的旨意,如果抗旨不遵,也是死罪一条啊。”
李献忠手上拿着圣旨,沉重地点头。
一个谋士说:“将军,既然安禄山上疏朝廷,你也可以向圣上上疏,讲明安禄山手下兵精粮足,握有三镇重兵,足以剿灭契丹。让我们铁勒同罗出兵,分明是别有用心另有他图!”
李献忠思来想去,木然地摇摇头:“安禄山在圣上面前说一不二,只要他开口,圣上就言听计从,从不驳回。吾等说得再多,也无济于事。”
“出兵难免一死,抗旨也是一死,这么说来,我们铁勒同罗部落面前就没有一条活路了么!”
一阵沉默,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李献忠身上。李献忠抬起眼睛,环顾众人一周:“左右都是死,要想求生,眼前,只有一条路了!”
“反了?”有人轻声问道?
“将军,你是说,反了?”又有几个人异口同声地发问。
“反了!”李献忠语气侃切:“安禄山不让我们活,唐王听信谗言,也不给我们同罗部落留活路。我们不反,还待怎样!”
“将军说得有理,只有反出大唐,才有我们铁勒同罗的一条生路!”
见众人都赞同他的主张,李献忠说:“部族的落脚点已经被回纥占据,我们此去,要先从回纥手中夺回我们的故土。”
众人一致说:“李将军,我们跟着你走,你说怎么走,我们就怎么走。”
李献忠目光炯炯,环顾众人一周:“从此刻起,你们就不要叫我李献忠了,我是阿布思!”
“是,阿布思将军!”
“要反,宜早不宜迟,就在此刻。”阿布思下定了最后的决心:“把部族人召集起来,立刻出发,回返我们的故土。”
抢掠清空了朔方河南一带的仓库,阿布思带着部族北上,军队在前面开路。队伍浩浩荡荡,却没有人说话,大家迈着沉重的步履,默默地行进,连牛羊马匹似乎也知道主人心中忧虑,悄无声息地跟随主人前行。道路茫茫,前途未卜,道路一寸一寸地在身后退去,无边无际的大草原渐渐地出现在眼前。
行走几十天,已经踏上了故乡的土地,草原上绿草刚刚发出嫩芽,草地泛着灰黄,在天宇下平铺开来,浩浩茫茫直接天边,迎面扑来的风带着草木的清香,蓝天上白云浮动,不停地变幻这形状,有时像花朵,有时像蘑菇,有时像牛,有时像羊,有时像奔腾的骏马。铁勒同罗部族人热泪盈眶。许多人像孩子一样无拘无束地喊了起来:到了,到了,我们到家了!
晚上,铁勒同罗部族人在草原上露营。无边的篝火在星空下闪耀。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一队人数众多的骑兵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
警戒的部将慌慌张张地跑到了李献忠面前:阿布思将军,不好了,是回纥人!回纥人杀过来了!
李献忠“霍”地立起,拔出了佩刀,向空一挥:“打退他们!杀光他们,保卫我们自己的部族土地”
一场激战在夜色中开始,铁勒同罗人长途跋涉,又困又乏,仓促迎战,而回纥人却是有备而来,马队在草原上驰骋,把同罗精骑分割开来,各个击破,很快,同罗精骑被回纥人击败,纷纷退出战斗,成群结队地四下逃散。
身在范阳的安禄山听说阿布思带领部族反叛,立即派专人进京禀告了明皇。明皇闻言大怒,命安禄山在发兵讨伐契丹之前,先出兵平息阿布思叛乱。
安禄山接旨,即派田承嗣带了数万人马,北上截击铁勒同罗部族。刚刚赶到,就遇见回纥人与铁勒同罗部族交手。田承嗣带着队伍在一旁静观其变,当同罗精骑败北,阿布思带领部分同罗精骑杀出包围之后,他迅疾带领人马追赶上去,拦住了阿布思的去路,刚刚才经历了一场血战,铁勒同罗的兵士们还没有缓过气来,被田承嗣的兵马杀得丢盔弃甲,到处奔逃。
在仅剩的几十个骑兵的拼死掩护下,阿布思得以逃脱,他带着妻子,投奔了同属铁勒一部的葛逻禄部落。看在同部族的份上,葛逻禄部落的叶护暂时收留了阿布思和他的妻子。
同罗精骑余部流落在茫茫草原上,不知该向何处去。正在彷徨之时,受安禄山的委派,高不危找到了他们,跟随他同来的一队人赶着十几匹驮马,驮马身上都驮了两个沉重的箱子。
见到同罗精骑的兵将,高不危好言劝慰道:“诸位勇士,你们吃苦了。是阿布思把你们带入了绝境,现在,他自己逃得没有了影子,却把你们扔下自生自灭。这样的人,不值得你们拥戴,不值得你们为他战斗。”
有一个同罗精骑将官低声地说:“阿布思将军没有扔下我们不管,他逃出了回纥人的包围,就会回来寻找我们的。”
高不危“哈哈”大笑:“安大人奉了唐王的圣旨,要擒拿阿布思乱臣贼子,阿布思已经是穷途末路,无力回天了。只有投奔安大人,才是你们唯一的出路。愿意归降的,安大人重重有赏。”
高不危命手下打开箱子,一箱一箱的黄白之物耀花了同罗精骑兵将的眼睛,难以抵挡诱惑,他们乖乖地跟着高不危走了。一路上,还不断地为高不危召集同样流落在草原上的精骑兵将,几万精兵终于进了范阳郡安禄山的大营。
安禄山如愿似偿,把同罗精骑归入了自己的麾下。自此,安禄山手上掌握了大唐最精锐善战的步骑兵。其他节镇无一能望其项背。
平复了阿布思叛乱,二十万大军挥师北进进击奚族、契丹。所到之处,横扫千军,奚族人先被击败,奚王李曰越被生俘。继而安禄山又挥师又攻打契丹,大军所到之处,同样是势如破竹,契丹人被杀得大败,一役之后,元气大伤,以至于多年不能再发起对大唐的侵扰。
立下了赫赫军功,安禄山更是熏灼一时,明皇对他的宠信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右相杨国忠对他的提防之心也日渐加深。明里暗里,屡屡向明皇进言:安禄山恐有反心,要加以提防。
听得多了,明皇有些不耐烦了:“杨爱卿,朕对你讲了多次,当了宰相,要容得人,不要轻易对朕的重臣横加猜忌。”
杨国忠说:“陛下,安禄山势力太大,微臣以为,除了陛下,如今朝野任谁也无法对他有所节制。万一他起了不轨之心,对社稷为害之大,难以估量。”
明皇甚是不以为然:“朕可以明白地告诉你,天下人都反了,安禄山也绝不会对朕心存贰心!”
“微臣知道安禄山对陛下忠心耿耿,但是,手中权势过大,就难免有非分之想,安禄山又是个胡人,异族之人难免无有异心。微臣以为,不能不对他有所防备。防患于未然,诚哉斯言!”
“诚哉斯言!”明皇冷冷一笑:“好,就依你,派个人去范阳,看看安禄山究竟老不老实!”
杨国忠松了一口气:“微臣即刻派人前往。”
“不劳你杨爱卿费心,朕自派人去。”
明皇亲自选定了中官辅趚琳,前往范阳摸清安禄山底细。精明的安禄山猜到了趚琳来意,殷勤款待,每日大饮小宴,馈赠了大量的金珠宝物,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趚琳买通了。
回到长安,明皇问起范阳情状,趚琳说:“安禄山对陛下忠心耿耿,可昭天日。他曾对微臣说过,从前进京之时,圣上曾经当面问过他,肚子如许之大,里面究竟装的是什么,他回答:禄山肚子里没有装其他的东西,装的全是对圣上的一遍忠心。说到这里时,他眼噙泪水,面朝南面,让李猪儿扶他跪下磕头。他说:虽然日常见不到身上的面,但是,每日里向南面跪拜,就是圣上到了面前。他唯有为圣上尽力守好边塞,让圣上和娘娘在长安高枕无忧,他才能安心。”
明皇听罢,面带得色,目视在一旁的杨国忠,杨国忠面无表情,缄默不语。等趚琳走后,明皇问他:“杨爱卿,你都听清楚了吧,还有甚话说?”
杨国忠笑了一笑:“要在陛下面前说些入耳中听的话,微臣比起他来,也不差分毫。”
明皇以手指点着杨国忠:“还要固执己见么!你忘了,安禄山分明不是当着朕的面说的那些中听的话的。他是当着趚琳的面说的!”
“不是当着陛下的面,却是当着陛下派遣的人说的。”
明皇惟有苦笑着摇头:“好好,你说服不了朕,朕也说服不了你,我们君臣就不要再说这个话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