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激战城西

山岚四起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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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长安春深。宫墙内的柳树枝条依依,随风飘舞。太液池枯槁的荷叶已经被清理,才发出的小荷顶着尖尖角,娇怯地冒出了湖面,沐浴着仲春的阳光,沐浴着阵阵飘洒的春雨淅沥。

    议了朝政,明皇令大臣们散去,却独独留下了京兆尹王鉷。喝了几口梨羹,明皇问道:“今日西都城内还平安吧?”

    王鉷答道:“禀陛下,微臣每日里最为悬心的即是两京的安定。近日,东都西都都还安定,请陛下放宽心。”

    明皇也不说话,放下银匙,拿起丝巾来仔细地揩了胡须,从案上卷宗里取出了几张纸,递给王鉷:“你看看这个!”

    王鉷拿在手里,才看了几行,顿时手脚颤抖,汗如雨下,一时间目眩神摇,几乎站立不稳。

    明皇面带冷笑,问道:“王爱卿,你说,两京安定否?”

    王鉷抖着手,揩去了额上冷汗,颤声问道:“微臣敢问陛下,这是——,这是从哪里来的?”

    “你还不相信这是真的?”

    王鉷后背早已湿透,一阵阵寒意掠过全身,而明皇那冷冷的注视更令他丧魂失魄:“微臣实实地不敢相信——”

    “不是万骑军中有人举告,朕险些儿遭遇不测!朕的都城长安险些儿被他们搅得天翻地覆!”明皇把更加凌厉的目光投射过来:“就因为是你的嫡亲兄弟,所以你就不肯相信会有此事!”

    王鉷双腿发软,一下跪在了明皇面前:“虽是嫡亲兄弟,只要他敢于犯上作乱,微臣一定饶不过他!”

    明皇一拳击在案上:“真正是胆大包天啊!要烧城门,要乱两市,要杀朕的大臣!李林甫、杨钊、陈希烈,个个都是社稷中干。杀了他们,天下必然大乱,那与杀了朕又有何区别?!”他定定地看着王鉷:“独独把你留下了,他们得手之后,你是否就要独掌大权,南面登基也未可知?!”

    王鉷已是魂飞魄散,伏在地上,口里要冒出烟来:“陛下明鉴,微臣并不知道王鉷和邢縡私底下的勾当,更不敢与他们有过任何勾搭。”

    “听说你与那邢縡过从甚密,他经常出入你的府邸,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微臣喜爱下棋,那邢縡棋术甚好,王銲就把他引荐给了微臣,微臣与他,也就是在棋枰上手谈,并无深交。”

    “他二人预谋作乱,其罪当诛。你身为京兆尹,职司就是保障都城安定,如今案情已经坐实,你以为应该如何处置?”

    王鉷低头思虑一阵:“臣以为,第一件事就是立即捉拿邢縡、王銲二人,以防风声走漏,他们遁逃而去。”

    “你知道王銲现在何处?”

    “王銲一定在邢縡家中。”

    “这么肯定?”

    “禀陛下,既然他们议定就在这几日内起事,二人随时都要商议如何行动,所以天天必在一处。邢縡家住城西金城坊,王銲此刻一定就在那里。”

    “即刻派人前往一并擒拿。”

    王鉷却说:“陛下,微臣以为,分而擒之,更加稳妥。”

    “为何?”

    “如果一并擒拿,万一生乱,恐怕京都局势有变,人心不稳。”

    “依你看,该如何行事?”

    “微臣派人去把王銲哄骗出来,趁机拿下。待过了申时,坊间行人稀少,再派兵围了邢宅,捉拿邢縡归案。”

    明皇点了点头:“唔,还是你想得周全。捉拿邢、王二人,就由爱卿你亲自布置实施,朕再叫杨钊与你一起办结这个案子,也好助你一臂之力。此案关系重大,一定要办得万无一失。”

    “微臣领命。”

    “去吧。”

    王鉷出了西内,立即命心腹之人唤来了长安县尉贾季邻和万年县尉薛荣光。向他们交代了擒拿王銲、邢縡之事。听说是天子亲自垂问,贾季邻和薛荣光不敢怠慢,带了手下捕贼官兵,直奔金城坊而去。到了坊内的化度寺门前,与已经先到一步,在寺内等候的王鉷会合。王鉷说:“已经差人进去叫王銲了,等他出来之后,再冲进去捉拿邢縡。”

    一会儿,王銲匆匆而来,一见化度寺内寺外剑拔弩张的官兵,明白事情已经败露。双膝一软,跪在了贾季邻面前。贾季邻狠狠地瞪了王銲一脚:“你干得好事!连你家兄长也被你带了!”

    王銲哭兮兮地说:“贾大人,小可没有做什么,都是邢縡花言巧语哄骗小可,逼迫小可与他共谋。”

    “你出来,邢縡起疑心没有?”

    王銲说:“他老奸巨猾,好像已经有所觉察了。”说完,他眼中含泪,看着贾季邻说:“贾大人,事情都是邢縡的主意。小可跟他,只是朋友而已,并没有参与谋反悖逆。他若是被擒,一定会胡乱咬人,说在下是他的同谋,请贾大人千万不要相信,求贾大人为小可作主。”

    “你起来,下官自有主张。”

    贾季邻让手下把王銲羁押起来,自己进了化度寺去见王鉷:“王大人,王銲已到案,他说,与邢縡只是朋友,没有参与作乱。”

    王鉷一听,如同垂死的人拉住了一根稻草,一把拉住了贾季邻的衣襟:“下官也不相信王銲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到时候,你一定要替王銲折辩几句,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受了不白之冤。”

    “下官明白。”

    日近黄昏,倦鸟归巢,金城坊内外行人渐渐稀少。见约定的时辰已到,万年县尉薛荣光带领手下悄悄地逼近了邢縡家住宅,把院落团团围住。正待要破门而入,突然,院门打开,从里面冲出几十个人来,打头的,正是要犯邢縡,他手持一把大刀,大喊道:谁人敢来拿我!一不做二不休,今日,与你们拼个鱼死网破。跟随在他身后的人都是万骑军的兵将,手上也拿着各色兵器,气势汹汹,直扑过来。薛荣光见这些人凶狠,只恐他们突出重围,连忙命令手下围上去迎战。

    落日余晖中,刀枪剑戟寒光闪闪,金城坊里杀声震天。薛荣光手下的捕贼官兵虽然英勇无敌,但是,万骑军兵士也不是等闲之辈,更是骁勇善战,双方砍来杀去,你进我退,势均力敌,一时难分胜败。

    王鉷听见金城坊的方向喊杀声不绝于耳,知道薛荣光的队伍遭遇了顽强的抵抗,事不宜迟,他亲自率领一队兵马,飞奔到金城坊增援。另一边,御史中丞杨钊也领着他的节度府卫队赶到,官军力量大增,几股人马合力拼杀,把邢縡的人围在了核心,渐渐地缩小包围圈。邢縡等人已经杀红了眼,左奔右突,一心要杀出重围,兵器相碰时发出了铿锵的声响,天色就在这一遍刀光剑影中暗了下来。

    杨钊急于拿住逆贼,站在高处高声大喊:“天色暗了,不要放跑了贼子,务必一网打尽!”

    包围圈越缩越小,眼见得邢縡等人已是插翅难逃,官军们高声呐喊,挥舞刀剑,一步步逼近。正在这时,邢縡阵中有人喊了一声:弟兄们,看仔细些,天黑,莫要伤了王大夫的人!

    杨钊站得远,没有听清那人喊的什么。他的一员牙将从阵中退了出来,跑到杨钊问道:“中丞大人,你听见清那些贼子喊的什么没有?”

    杨钊说:“没有听得清楚,好像是不要伤了自家的人。”

    “他喊的是,不要伤了王大夫的人!”

    杨钊一时没有弄清楚:“哪个王大人?”

    “这里哪来第二个王大人!”

    杨钊恍然大悟:“你说的是他?!”

    “正是,中丞大人,末将怀疑这一声喊是贼子们约定的暗号。大人你看,如果他们是一伙,合起手来杀我们,我们岂不是要吃大亏!”

    杨钊也有些畏惧了:“你说如何处?”

    “腹背受敌,寡不敌众,末将以为,暂时避一避锋芒,再作道理。”

    “这个——”

    杨钊一时难以决断是战还是避战,犹豫间,节度府卫队被冲开了一个口子,邢縡等人且战且走,突出了包围。

    王鉷气齁齁地过来,一脸的怒气:“杨大人,你的手下把他们放跑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圣上怪罪下来,如何交代!”

    “王大人,来来往往战了有一个多时辰了,大家都有些乏了,也不是有意要放跑他们的。”

    “邢縡是钦点的要犯,下官好不容易把他困在了金城坊内。他要是逃之夭夭,杨大人你难逃其咎!”

    杨钊一听,也有些慌了:“还啰唆什么,快追!”

    “追!”

    王鉷和杨钊各自带了兵丁,朝邢縡等人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邢縡等人趁着月色,边走边还击,射手“嗖嗖”地放箭过来,冲在前面的节度府卫兵倒了好几个,杨钊有些怕了,假作跑累了,落到了后头。王鉷一心只想生擒了邢縡,好在明皇面前挽回声名,不顾夜色如墨,高一脚低一脚地跑在前面。一直追到了皇城西南方向,才把邢縡等人堵在了城墙下。困兽犹斗,邢縡等人背靠城墙,拼死抵抗,箭矢如同飞蝗一般飞过来,把王鉷杨钊的部下压得抬不起头来。

    王鉷急得在地上顿足:“想不到邢縡如此凶悍,同党也是一班狂徒,被吾等围了许久,倒是越战越勇。”

    杨钊叹着气,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兵士们已是又困又乏,没有援兵,只有眼睁睁看着他们走脱了。”

    “那不行,圣上面前怎么交旨!今夜之内,不取了邢縡项上人头,我王鉷誓不归家!”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骤雨似的马蹄声,王鉷顿时精神一振:援兵来也!

    须臾间,马队到了近前,为首的是骠骑大将军高力士,奉了明皇圣旨,率四百飞龙禁军前来支援。四百飞龙禁军生龙活虎,围住邢縡等人几番冲杀,很快地,叛军就失去了还手能力,还活着的,纷纷束手就擒。

    王鉷亲自在被俘的叛军中搜寻邢縡,找来找去,没有找到邢縡,他又到尸堆中去寻找,把尸体翻来翻去,终于把邢縡找了出来,他的半个头颅被飞龙禁军的马刀砍了去,在灯笼的光照下,显得狰狞可怖。王鉷看着他,暗自里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