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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鉷饮鸩殒命之后,杨国忠占了最大的便宜,明皇将御史大夫、京兆尹以及王鉷的所任各种职使一股脑儿地加到了杨国忠头上。一时间,杨国忠身兼数十职,权倾朝野。明皇对他也更加倚重,无论大事小事,明皇都要当面征询他的看法。于是乎,杨国忠成了右相李林甫最大的竞争对手。李林甫恨不得将杨国忠置之于死地,却苦于一时找不到釜底抽薪的机会。
十月,剑南边报,南诏国兴兵犯境,剑南兵力短缺,南诏兵马已经进入了剑南,正向剑南首府逼近。
李林甫已是老态龙钟,他很少上朝,就在府中办理公务,遇到家国大事,就写成上疏禀明明皇,提些处置意向请明皇予以定夺。闻说剑南告急,他的奏本很快就送到了明皇案头。他在上疏中说:南诏屡犯剑南,此次变本加厉,不予以痛击,必定视我大唐软弱无能,侵占疆土,定然愈演愈烈。恳请圣上派以能员重臣,领重兵前往迎敌。御史中丞杨国忠遥领剑南节度使,对剑南军务政务了然在胸,如能立即赴剑南就任,率军前往迎击南诏,定能予以迎头痛击,战而胜之,扬我大唐神威,令南诏今后再也不敢对大唐疆土起觊觎之心。
明皇以为李林甫所奏于平复剑南战乱有利,当即命杨国忠离京赴剑南。杨国忠不敢违旨,前往兴庆宫辞别明皇。明皇见他低头垂手神色沮丧,问道:“杨爱卿有什么为难之事吗?”
杨国忠吞吞吐吐地说:“陛下,微臣此一去,恐再难见到陛下了!因此心中悲戚。”
“却是为何?”
“右相嘴上冠冕堂皇,让微臣去解剑南之危,实则他是想借此机会,把微臣放逐出京城,隔绝陛下与微臣。”
“朕与爱卿君臣一体一心,焉能隔绝得了!”
杨国忠掩面而泣:“陛下,离开你的身边,微臣恐难以活命。右相势力遍于朝野,他若是要取微臣性命,易如反掌。”
明皇不信李林甫有这么大的难耐,好言安慰杨国忠道:“爱卿不必如此,李右相已经老迈衰微,行动不便,连上朝都很少了,他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敢于加害朕的爱卿。你有些儿多虑了。”
“陛下,右相为何急于调微臣出京,其中别有缘故。”
“为了什么?”
“右相与王鉷一向友善,事事卫护王鉷。王鉷尝言道:满朝文武,只敬李右相,其余的人,虫豸不如。此次王鉷谋逆,李右相暗中袒护,微臣将要查实,右相恐事情败露,这才急于把微臣逐出京城。”
明皇一听,大为震惊:“确有此事?”
“微臣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随便栽赃陛下倚重的权臣。”
明皇沉思一阵,对杨国忠说:“杨爱卿,你只管放心地去剑南。将当地军务措置妥当之后,朕很快就会让你回京,当朝宰相,早晚都是你的。”
杨国忠大喜过望,伏地谢恩:“微臣谢主隆恩!”
杨国忠吃了定心丸,气昂昂出了京城,直奔剑南任所。李林甫在朝中耳目众多,明皇与杨国忠这一番对话很快就传到了他的耳中。不用细细品味,李林甫已经看出明皇对他的信任大打折扣,杨国忠最终将要取代他,成为明皇最为得用的重臣。他却无能为力,只能是眼睁睁地看着杨国忠一步步登上权利的巅峰,而他最终将被弃之如敝屣。因此,终日里闷闷不乐,积郁成疾,竟自卧床不起了。
十一月,明皇照例要带着杨贵妃去温泉宫过冬。李林甫虽是沉疴缠身,却不愿在这时远离明皇,他执意要随明皇圣驾去新丰华清宫。儿子女儿女婿知道他的病体已难耐车驾之辛苦,都竭力劝阻他留在家中养息。将作监李岫在李林甫榻前长跪不起,泣告道:“父亲病体沉重,经不起一路颠簸,还是留在京城将息吧。圣上知道父亲病重,此次不随驾,不会怪罪父亲的。”
李林甫喘息着说:“你等知道什么!如今,为父身体衰迈如此,以前归附于为父的,纷纷另寻靠山。更有那等不堪小人,为了取代为父,在圣上耳边大进谗言,为父若是不在圣上近侧,连为自己辩白的机会都没有了。”
“父亲大人对圣上忠心耿耿,圣上定然不会忘在脑后,一定会念及父亲为国为君操劳数十载,而听信小人谗言,降罪于父亲的。”
李林甫又气又急,以手拍打卧榻:“你等怎么愚钝如此,将来大祸临头,才知道为父一遍苦心孤诣!告诉你们,为父就是死,也要死在圣上近旁!”
李岫还待要劝说,妹夫杨齐宣碰了碰他的后背:“父亲要去,自然有他的道理。父亲虽然并重,但是他洞若观火,勘破了世情,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变化只在瞬刻之间。如今,我李氏身家性命,皆系于父亲一身,他早晚要弃世而去,不为我李氏一门留好后路,前景堪忧啊。你就不要再说了,安排车马,选几个得用的下人,一路上好生服侍,把父亲平安送到华清宫,也算是了了他老人家一番心愿。”
几个儿子无奈,只好依了杨齐宣言语,选了十几个精干的下人,由李林甫两个个年轻的小妾带领着,把李林甫抬上用布帘封得严严实实的马车,随着明皇的车驾,一路去往了华清宫。
杨贵妃的姐妹秦国夫人虢国夫人魏国夫人每年都要随同圣驾去温泉洗浴越冬,杨国忠去了剑南,虢国夫人就带了他的夫人裴柔同行。几家人出发之前照例去了杨国忠府邸,命工匠们修饰马车,换了新的车蓬,篷布上满缀着珍珠玉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虢国夫人说:“可惜国忠不在,他如果在,还要玩出好多的花样来,我们弘农杨家的车队走到哪里都令人惊叹不已。”
魏国夫人说:“有什么打紧的,圣上如今须臾也离不得国忠,很快就会召他回来的,到时候,我们在温泉宫等着他来团圆就是了。”
到了华清宫,贵戚百官们恣意玩乐,骊山脚下,天天宴饮,夜夜笙歌。明皇暂且把朝政搁置一旁,每日与贵妃娘娘在各自的汤池中洗浴御寒,夜里,两人在飞霜殿中颠倒鸾凤,日上三竿,犹自高卧不起。
一路鞍马劳顿,到了华清宫之后,李林甫病情加重,渐渐地,羸弱不堪,汤水不进,只剩了一口呼吸,眼看将要油尽灯灭了。两个、个小妾已经没有了主意,只是守在榻前悄悄抹泪。
李岫闻讯赶到了华清宫,请了御医诊治。御医看视了李林甫之后,悄声对李岫说:“相爷已是病入膏肓,药石无用了。还是准备后事吧。”
半夜,李林甫幽幽地睁开了眼睛,痴痴地看着案几上忽闪的烛光,眼光里有无限的留恋不舍。
李岫问道:“父亲,你有什么不适么?”
李林甫喘息着说:“为父不能就这么死了,为父要办的事情还多。”
李岫不禁泪下如雨:“父亲,有什么话就告诉儿子吧。”
“长安立笃坊有一个巫师,卜卦十分灵验,你去把他请来,替为父禳祸去病。快些去,天亮你就走。”
“儿子知道了。”
天刚刚发亮,李岫就骑马离开了华清宫,一路催马疾奔,请了巫师,又连夜赶回了华清宫。带着巫师到了李林甫病榻前。巫师作法之后,李林甫感觉呼吸顺畅,人也有了几份精神。李岫很是高兴,连忙奉上重金酬谢。
临走之前,巫师悄悄地对李岫说:“相爷的病暂且是缓解了,但是,只恐过不了几天,又要加重。”
“那又怎么办?”
“小可给你说一个可以使相爷痊愈的方子,只是不知道办不办得到。”
李岫急切地说:“只要能使家父病愈,无论这个方子再难,也一定要办到。”
“那就好——,”巫师说:“其实这事也并不难,小可闻听令尊大人一向圣眷甚好,一定能轻而易举地办到。”
“你就说是什么方子吧?”
巫师带着几分神秘在李岫耳边说道:“只要能与圣上见一面,令尊大人的病情就立刻能去掉八分。”
李岫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个呀。此事易如反掌,只要去请圣上,他一定亲自来看视家父。”
“那就好,那就好!”
李岫神情兴奋地回到李林甫身边。李林甫问道:“你与他说了些什么,这么久也不进来。为父的病究竟能不能痊愈?”
李岫高兴地说:“巫师说了,只要能见到圣上一面,父亲的病体虽不能完全康复,却能大见起色!”
“有这等事?!”
“巫师就是这么说的。”
李林甫顿时来了精神:“快去快去,快去飞霜殿面见圣上,恳请他来看为父一眼,为父为君效命数十年,这点小事圣上必定不会驳回的。”
于是,李岫兴冲冲地去了飞霜殿。见到李岫,明皇第一句话便问道:“你父亲的病好些了么?朕一直牵挂着他,等抽出空来,就去看望他。”
李岫一听,跪伏在地:“陛下,父亲在病榻之上,也切切盼望能够见到陛下,哪怕是看一眼也好,因此,才遣微臣来请陛下。”
“好好,你起来,朕这就去看他。”
明皇进后殿更衣,宫女刚把貂裘披在他身上,却被高力士挡在了面前:“陛下,将欲起驾何处?”
“你都听见了的,李右相病重,朕要去看望他。”
高力士低声地说:“老奴有句话,请陛下一听。”
“你说。”
“老奴以为,陛下不能去。”
“为什么去不得?朕与他君臣一场,他重病在身,已是将死之人,朕前去看他一眼,也是为君的当为之事,朕若不去,朕的百官要说朕不懂得体恤臣子,要与朕离心离德,不肯为了朕的江山效力了。”
“陛下心系臣下,不愧圣明君主。可是,陛下只想着臣下,难道,就不为自己想想么?”
“怎么为自己想?”
“右相久病之人,邪魔之气甚重,说不定还有诸多冤魂环绕其左右,陛下若是近了右相的身,那些邪魔之气将要沾惹到陛下龙体,若是龙体因此欠安,那李右相就是千古罪人了。”
明皇挠挠额头:“哎呀,朕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层。”
“现在是冬日,冬日阳气下沉,阴气上亢,极易招致病症上身。陛下万金之体,为了一老病宰相,伤了自家身体,万千不值!”
“说得极是!那,朕不去了?”
“老奴只是为陛下着想,去与不去,请陛下自作主张。”
明皇解开了貂裘的衣带:“朕不去了,找个由头,打发他走。”说罢,又有些不安:“不去看他,朕心中总是有些不忍啊。”
高力士躬身答道:“老奴为陛下设法,一定为陛下转圜得周全。”
“你怎么设法?”
“老奴自有主张。”
明皇点头同意:“好,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