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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庆绪登上皇位,意欲有一番大作为。任命尹子奇为河南节度使,率领奚族、同罗、突厥等精锐队伍,与杨朝宗会合,两部共十三万兵马南进击河南。尹子奇多年跟随安庆绪东征西杀,能征惯战,大军所到之处,河南州县纷纷陷落,只有睢阳太守许远领军民死守睢阳。尹子奇率兵日夜攻打,睢阳渐渐不支,太守许远急忙派人向在宁陵抗敌的张巡求援。
张巡虽然官位卑微,却智勇双全,对朝廷忠心不二。叛军进攻之初,张巡领三千军马,在雍丘与大燕军数万人马周旋,几个月拼死抵抗,杀伤叛军一万余人。声威大振。当时,领明皇之命在河南一带与燕军作战的吴王李祗听说了张巡的威名,封张巡为委行院经略。后张巡又转战至宁陵,屡次大败叛军,战绩传入朝廷,宣帝任命他为河南节度副使。
接到许远的求援信,张巡与部将们商量:“宁陵与睢阳,近在咫尺,若被叛军分而围之,各个击破,则两城皆不能守,如果弃一城而合二为一,合兵拒敌,力量集中,破敌方能决胜。”
张巡手下郎将南霁云说:“吾等跟从张大人数月,虽然兵少将寡,但是,却屡屡使叛军败北。吾等愿跟从大人调遣,绝无二话。”
于是,宁陵与睢阳合兵,两城兵力共六千八百余人,共同抵抗大燕军攻城,据守睢阳。
进了睢阳城,来不及休整,张巡就带领部下上城头抗敌。燕军攻势十分猛烈,一天之内,进攻达数十次之多。打退一轮,还没有喘过气来,第二轮便接踵而至,燕军仗着人多,蜂拥到城墙下,弓箭齐发,掩护云梯登城,呐喊声震耳欲聋,在城头上说话非要拼命地提高嗓门,才能听得清楚。
从上午战至黄昏,军士们困乏不堪,张巡却越战越勇,大声地鼓励部下:“我军据守城上,以逸待劳,敌军攻打城楼,疲于奔命,只要咬牙坚持到天黑,敌军进攻乏力,我们就能得到喘息机会,吃一顿饱饭,睡足了觉,再也他们决一死战。等到援军到来,解了睢阳之围,圣上一定会重重赏赐吾等!”
兵士们受了鼓舞,作战更加勇猛,一连数天,打退了叛军的进攻,大燕军损失惨重,不得不暂时减缓了睢阳城的进攻。
睢阳太守许远对张巡的治军之道和作战方略十分看重。他前往拜望张巡,满怀钦敬地说:“张大人是个将才,睢阳有你领兵镇守,下官和睢阳的百姓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许大人,睢阳城占据南北要津,因此贼军才不惜用重兵攻打。若是守住了睢阳,就阻断了贼兵南下之路,江淮的米粮财富才不得落入叛军之手,江汉漕运才得畅通无阻,朝廷反攻,方有资本。吾等万万不可等闲视之掉以轻心。”
许远正色道:“下官正是因为深知睢阳不可被贼兵攻陷,因此才来与大人商议。大人有勇有谋,调停有度,进睢阳不过几天,贼兵就知道了大人的厉害,不得不减少了攻城的次数。由此而知,大人才干十倍于下官。因此,下官请张大人主帅睢阳,领军与敌鏖战。下官则专事收集粮秣,筹集兵器。你我协力同心,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何愁大功不成!”
张巡爽快地说:“既然如此,张巡也就不虚情假意多加推辞了。不瞒许大人说,自入城以来,下官是深深担忧,如果贼兵一直围困睢阳,城中存粮耗尽,百姓和数千将士岂不是要活活饿死?如今,有许大人亲自出马筹粮备粮,张某便可放心地在前方御敌了。”
许远叹道:“不过,下官要据实禀告张大人,下官已经在城中亲自查询,城中存粮支撑不过三月,如果那时围困不解,下官也就束手无策了。”
张巡说:“好在不是我们孤军作战,河南还有几支官军驻守,河南节度使虢王李巨就在彭城,如果实在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我们可以出城向他们求援。许大人也不要过分担忧,同是为朝廷效力,下官不信他们会坐视不管。”
“如此就好。”
“还有一桩事,若要固守睢阳,第一要务是清除内患,以防他们与贼兵里应外合内外接应。”
许远说:“实实大意不得!但不知如何清除此等人?”
张巡想了一想:“你我来一个反间计吧。”
“如何来?”
张巡低声对许远说了几句,许远眼睛放出光来:“好,好!张大人果然机敏过人!”
当日晚上,许远、张巡端坐堂上,召集了军中将领。张巡沉缓地说:“蒙许大人相邀,张某来了睢阳,与大燕兵马交战数天,敌强我弱,不言自明。加之探知城中存粮仅可维持三月,张某有些不寒而栗,大燕军十万之众,兵精粮足,我军要与之抗衡,无异于以卵击石,有去无回。因此,张某与许大人商议了,既然守城无望,不如奔一条生路,也免得众位弟兄和睢阳城中百姓跟着下官和许大人吃苦。下官与许大人意欲献出睢阳城,但是,苦于无人引见,怕被燕军误会,不知哪位将军与燕军交厚,可先出得城去,向他们言明下官和许大人的意思。”
说以说完,部将队中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但是,却无人出头。张巡和许远也不说话,只是静坐等候。过了一阵,队中突然走出来一人:“末将愿往!”
张巡看着他,问道:“你是何人?”
“郎将田秀英。”
“你与燕军哪位大将相厚?”
“令狐潮令狐大人。”
“哦,下官知道他,是先前的雍丘县令,下官在雍丘和宁陵都跟他打过交道。令他吃了大亏。若是他怀恨在心,不肯相信呢?”
田秀英十分自信:“末将是令狐将军旧部,跟随他多年,末将的话,他一定相信!”
“你是心甘情愿跟随下官和许大人投奔燕军?”
“回禀大人,末将早就觉得负隅顽抗唯有死路一条,只是没有找到机会出城,因此才留到今日。既然二位大人也有了此心,末将便死心塌地追随二位大人了。”他说:“事不宜迟,二位大人可写一封书信,末将出城后面呈令狐大人,请令狐大人为二位大人引见。”
张巡冷冷一笑:“书信就不必了。”
“却是为何?”
许远一拍案几:“因为今天就是你的末日!”
张巡指着田秀英,喝令雷万春:“把这个反贼推出去砍了祭旗!”
雷万春应声出列,带了几个刀斧手,把田秀英推到了旗杆下,砍下头颅。放在案子上,血淋淋地呈给张巡和许远看。张巡说:“除了内奸,我们万众一心,固守睢阳,战到最后一兵一卒!”
四月,敌军又开始加紧攻打睢阳。张巡率领将士们固守在城楼上,打退了燕军一次又一次进攻。敌军久攻不下,心生倦怠。张巡趁其不备,命雷万春率一彪人马,突袭出城,把城下的敌军杀得四下逃散,车马牛羊都来不及带走。被雷万春全部截获,赶进了睢阳城。张巡命人清点了数目,除战马留作军用外,其他的都一一分给了将士们。自己一样也没有留下。
大获全胜的消息传到凤翔,宣帝龙心大悦,下旨拜张巡为御史中丞,许远为待御史。
双方对峙到了五月初夏。城外,千顷麦田一遍金黄,连天接地,微风一过,麦浪起伏翻卷,一浪涌过一浪。
张巡上城巡查,看见麦田里有不少燕军在忙着收割。看了一阵,他计上心来,命令城上兵士击鼓,鼓声隆隆,城下敌兵听见,以为唐军出战,急忙放下镰刀,抓起兵器,集合备战。不想城楼上的鼓声却止息下来,唐军兵士一个个也坐下歇息。燕军见状,又开始割麦,刚割了几镰,城上又是鼓声大作,等他们放下镰刀再拿兵器,城楼上却已经没有了声响,如此反复了几次,燕军不再以为意,只顾着收割麦子,兵器都放在了田边。
这时,张巡叫过了霁云,附耳吩咐了一阵。南霁云点头会意,点了一队兵将,将城门大开,南霁云率军策马而出,众骑绝尘,直奔尹子奇大营而去,纵横驰骋,如入无人之境,一直冲到了大营前,砍死了几名燕军将领,南霁云一把扯下了尹子奇的中军大旗,领着手下,一阵风似地,飞奔回了睢阳城。
就在南霁云出城之后,一队燕军也到了城下,一千余铁骑在城下列阵,口口声声,要张巡献城投降。
张巡笑嘻嘻地说:“下官若是献城归降,可以得个什么官职?”
“大约可以在尹将军手下当个副将。”
“小了!”
“那你想要什么官职?”
“你朝宰相严庄迂腐不堪,哪里能与下官相比,若是罢了严庄,把宰相之职让给张某,倒是值得想想。”
“张大人,你口气忒大了。”
“照这样说起来,宰相之位不给张某人?”
“吾等不敢应承张大人。”
“不敢应承?那就回去问一问安庆绪,他答不答应,只要他肯,张某人就献出睢阳城!”
“你不降,待我军打下睢阳,那时悔之不及!”
张巡“哈哈”大笑:“张某人生为大唐人,死为大唐鬼,为国捐躯,心甘如怡!哪里会有什么悔之不及!”
一面与燕军对答,张巡一面下令选几十名精装兵丁,每人带铁钩、陌刀和弓弩,用长绳吊下城楼,潜入护城河中。那些骑兵只顾着跟张巡斗嘴,没有提防脚下河水。几十名勇士猛然从水中露头,水湿淋淋地杀入燕军阵中,燕军猝不及防,被陌刀砍死几十个,回身逃跑时,又被弓箭射中落马,死伤众多,狼狈不堪地逃回了大营。
又是两个月时间过去,等待的援兵一直未到,守城兵士病的病死,饿的饿死,只剩下了一千多名。他们每天每人只能分到一勺米,饿得头昏眼花,瘦得皮包骨头,连拉弓的气力都没有了,城中百姓也早已断炊,只能挖野草树皮充饥,睢阳城中饿殍遍地哀鸿遍野。
尹子奇知道城中缺粮,兵少将寡,决定七月开始强攻。十几架云梯同时架上城墙,燕军士兵一个接一个爬上云梯,眼看就要攻上城头。张巡眼睛血红,大声呼喊,指挥兵将抗击工程的平均。他身先士卒,率领兵士用沟杆把云梯推到,又从城头上投下火把,把倒在地上的云梯点燃,燕军用云梯破城的打算成了泡影。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燕军运来了木马和钩马,准备隐藏在木马腹中接近城墙,再设法攻上城头。当一个个木马蠕动着接近了城下,冷不防城头上巨石如同骤雨倾泻而下,顿时,木马四分五裂七零八落,藏在木马中的燕军兵士一个个被砸得头破血流,哀声哭号。进攻又被唐军击退。
一连几日,燕军偃旗息鼓,不再大举攻城。张巡和许远在城楼上看见,一队队燕军忙忙碌碌,在城下挖掘壕沟,又在壕沟外筑起了一道道栅栏。
张巡沉重地说:“久攻不破,他们是要长期围困睢阳了。”
许远忧心忡忡:“城中树皮草根都吃完了,若再围困数月,如何是好?”
张巡还抱了一线希望:“惟愿虢王能早发救兵,如此,睢阳城还能守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