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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只比宝玉小一岁,乃是巡盐御史千金,和宝玉岂非天生一对?
贾母疼宝玉,但凡是好都想给宝玉,别也都不顾及了,今听林如海对宝玉赞誉甚高,不似贾政对宝玉总是吹胡子瞪眼,想来也觉得宝玉好,林如海如今位高权重,若有这样岳家帮衬,何愁宝玉前程?
贾母越想,越觉得此念不错。
黛玉乃是自己嫡亲外孙女,贾敏又是自己疼女儿,将来黛玉进门了,还能不和自己亲?贾母既如此疼爱宝玉,自然不愿宝玉将来媳妇远着自己,反亲近王夫人去。
贾母又想到黛玉抓周日得了宫里赏赐,这是何等体面,便是公主郡主也未必能得到那样恩典,这样好女儿,若是不早早下手,惦记着她人家好多着呢,竟是早早定下要紧,想到这里,贾母当晚便叫来贾政,向他吐露自己和林家结亲意思。
贾政敬佩林如海,又听黛玉抓周只抓了诗经笔墨,远胜宝玉,听林如海言谈之间极疼此女,哪有不答应道理,忙笑道:“一切但凭母亲做主。”
贾母叹道:“我都是为了宝玉。”
贾政忙躬身道:“宝玉那个孽障,竟让母亲如此费心,实是儿子不是。”
贾母嗔道:“你骂宝玉作甚?没听到姑老爷对宝玉赞不绝口?我早说了,宝玉有天大造化,不过是脾气奇诡些,终究没什么要紧,单是这份冰雪聪明,府里上下谁人能比?将来若能得你妹婿扶持,还怕没有如花似锦前程?”
贾政脸上掠过一丝笑容,严父慈母,他何尝不疼宝玉?只是有贾珠珠玉前,宝玉抓周后,他心里难免看重贾珠些,何况如今赵姨娘又有了身子。
贾母又道:“你妹婿学问你是知道,咱们家亲上加亲,再好不过了。”
贾政想了想,道:“只不知妹婿愿意不愿意。”
贾母眉头一挑,道:“你妹妹是我嫡亲女儿,怎么就不愿意了?何况天底下哪里还能挑出比宝玉造化大人?再说了,你外甥女嫁到咱们家,不必担心公婆刻薄,也不用担心受委屈,再好不过了。你只管放心,这事我有主意。”
贾政一想不错,黛玉嫁到别人家,难免有些委屈,哪里比得上嫡亲外祖母和舅母,不看僧面看佛面,总不会像别人家那样对她挑三拣四,于是躬身应是。
贾政道:“这件事要不要跟太太说一声?”
贾母摇了摇头,道:“还没影儿事,跟太太说做什么?且先藏心里罢,等有了眉目再跟她说不迟。”贾母明白王夫人性子,未定之前,竟不能让她知晓,免得她为了自己私心,竟不愿意这门亲事。
贾政不解贾母心中所想,只得答应。
但是王夫人何等人物,荣国府里哪里没有人,纵然府里不如贾母之势,总有那么几个常给她消息人,很便知道了贾母和贾政说话,他们里间说,有人碧纱橱里照应宝玉,自然就听到了只言片语,告诉了王夫人。
王夫人不觉动了气,自己嫡亲儿子娶媳妇,难道她这做母亲竟做不得主?她如何不知贾母意思,无非是想让宝玉媳妇亲近她而非自己。
贾珠定是李家小姐,李守忠乃是四品国子监祭酒,书香清贵,贾珠读书出仕难免都要李家帮衬,又是贾政定下来,将来李家小姐进门,王夫人不好十分弹压,毕竟贾政不过从五品,若给了李纨委屈,说不得她竟回娘家哭诉,李家恼了,恐对贾珠不心。因此她只想着将来宝玉说亲,必定得是自己满意,哪里想到,贾母竟要做主娶贾敏之女。
王夫人如今忌惮林如海,不敢对贾敏如何,但是林如海却斩杀了自己娘家族弟,她哪里能毫无芥蒂地迎娶林黛玉做儿媳妇?自己当初盼着凤姐进门,好与自己亲近,贾母看中黛玉,未尝不是和自己想法一样。她绝不能让自己儿媳妇亲近贾母。
王夫人偏生做不得宝玉主儿,只能盼着林如海不答应。
却说林如海从贾家出来,次日又去沈家拜见,别处都没过去,因宣康帝如今忙着北疆之事,一时不得空召见他,他便操心起张大虎婚事来。
张大虎如今虽已五品,却是寒门出身,京城中名门世家都嫌他根基穷酸,连房舍都没有,不愿以千金许嫁。明知张大虎文武双全,将来执掌京营,位列一品,那些小官小吏之家女儿,林如海却又看不上,不免有些烦闷。
顾越来见他时,见状,关切地道:“什么事情值得你如此?”
林如海忍不住道:“还不是虎子事儿。他如今已是二十来往年纪了,我虽未当他是亲儿子一般,但亦作晚辈待之,偏生他父母俱无,亲事自然该由我做主。”他想着令其母子团聚,但是名不正言不顺,不好去打听赵家事情,只好暂时搁置。
那年顾越同林如海从金陵回姑苏,自然认得张大虎,如今进京一下船便见他来接林如海,心中自然又多了三分好感,听了林如海话,莞尔道:“你京城停留不了几日,如何料理他亲事?又什么烦心?他现虽然有官职有品级,却没有根基,寻常官宦之家择亲必然是看不中他。不过,他御前走动,不是没有人家愿意和他结亲。”
林如海叹了一口气,道:“我倒是想给他择一门好亲,只一时不得满意。那些愿意和他结亲,未尝不是因为他御前走动,我哪里看得上。”
说着,又笑道:“虎子满腹经纶,武艺高强,从武举出身,高中状元,撇开出身不提,那些世家子弟又有几个能和他一较高下?不是我自夸,十个里有八个比不得他。俗话说,英雄不问出处,太看重出身未免太浅薄了些。”
顾越扑哧一笑,想了想,颇为认同林如海之言,张大虎确出色之极,便是他自己两个儿子也比不上,不由得玩笑道:“若是你愿意,看我女儿如何?”
林如海闻言,顿时一怔。
顾越确有一女,闺名顾逸,年方十四岁,生得秀丽出众,性情温柔刚强,也精通琴棋书画,先前顾家坏事,没人愿意登门求娶,后来顾家远粤海,顾夫人不舍得她嫁当地,恐顾越回京,与女儿相隔数千里,故如今仍旧待字闺中。
上辈子顾逸所嫁人家倒和顾家门当户对,名声甚好,奈何成婚不久,便露出本性来,贪杯好色,不让贾琏,甚至犹有过之。原来为了说一门好亲,之前洁身自好好名声都是装出来,若非忌惮顾越步步高升,恐早和孙绍祖对待迎春一般了。即便如此,丈夫好色,婆母刻薄,顾逸日子过得并不如何顺心,兼之丈夫宠妾太过,膝下并无儿女。
想到这里,林如海虽觉张大虎绝对配得上顾逸,但想到两家门第,他便道:“虎子虽说出身不好,但论及本事人品,确实配得过,只是你舍得女儿下嫁?”
顾越呵呵一笑,道:“你教导出来,我有什么信不过?”
他本是一句说笑,但细细想来,倒觉十分相配,忍不住道:“你知道,我素来不意那些世人眼里规矩,下嫁又如何?圣人女儿选驸马,难道不是下嫁?你自己也说了,英雄不问出处,何况虎子又有这样人品本事,我女儿过去便有品级,又没有什么糟心亲戚闹腾,比嫁给那些倚仗父母权势仍是白身世家子弟好多着呢!”
林如海不禁喜悦起来,两家结亲,既能为张大虎择一贤妻,又能免顾逸上辈子凄惨之境,他看来,竟是两全其美好事,然而他嘴里仍道:“难为你看得上他。”
顾越笑道:“我越想,越觉得不错,如海兄你看呢?虎子如今乃是五品,只比我低一品两级罢了,但是他年纪轻轻,将来未尝不能高升,他为人又正派,至今不曾拈花惹草,颇有你风范,
我有什么看不上?说实话,我倒觉得,我还不如他呢。”
林如海大笑,道:“不是我说,虎子确实好得很,将来说不定你我都不如他!”
说着,神色严肃道:“只有一件,虎子虽非我亲子,但是我却不曾怠慢过他,他出身原不好,若是你们家看不起他出身,或者令千金进门后亦自恃出身高贵,这门亲事竟不结为妙,免得将来反生嫌隙。虎子还有一母,至今不知下落,一个女人家流落他乡,指不定遇到过什么,若有一日同虎子团聚,你这女儿也不能瞧不起婆婆。”
顾越正色道:“我女儿我如何不知?夫妻相合、婆媳和睦才是兴旺之兆,我们家经历了这么些事,又受世人冷眼,我女儿绝不会自恃出身便瞧不起他人。”
林如海听了,方欢悦起来,道:“这么说,你当真看中了虎子?毕竟他是从武。”
顾越道:“若虎子不是你教导出来,我还不放心呢!便是从武又如何?我讲究这些劳什子。你若答应,便遣官媒提亲,若是虎子不答应,便就此作罢。横竖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也不指望她嫁给达官显贵替我们家拉拢势力,只盼着她嫁得平安,过得顺心。”
林如海点头道:“我同虎子商议一番,你只管放心。”
送走顾越,林如海叫来张大虎,便说替他择了一门亲事,乃是顾越之女。
张大虎怔了怔,随即道:“我是什么出身?哪里配得上顾家千金?何况我现无家无业,一年只有那么些俸禄,又凭什么娶亲呢?没玷辱了人家小姐。何况宫里传来消息说,北疆战乱,我想效力军中,这一去,不知生死,不敢答应了。”
林如海闻言,亦是一愣,他倒是忘记了,张大虎从军,少不得别离。
张大虎恭恭敬敬地道:“老爷替我回绝顾家罢,我原是一无所有人,数日便要随军出征,不敢耽误小姐终身。”
林如海想了想,道:“虎子,你同我说实话,撇开家业和从军,你愿意不愿意这门亲事?”
张大虎面上掠过一丝羞涩,低声道:“顾大人这样看中我,我自然是受宠若惊,哪有不愿意道理?老爷替我择了这门亲事,想必小姐品格极好。”
林如海听他实话实说,顿时一笑,道:“你愿意便好,横竖凭着你本事,不难打拼出一份家业。再说,便是作亲,也不是眼前成亲,顾家小姐还没及笄呢。这样,我再问问顾大人意思,告诉他你要效力军前,若是他仍旧愿意结亲,等你平安回来,功成名就,咱们便遣官媒上门求亲,你看如何?顾大人不意,你也就别妄自菲薄了。”
张大虎到了这样年纪,早就想着娶妻生子了,偏生如今又要从军,便暂时搁下,但是他本就是满腔雄心壮志,丝毫不认为自己比那些世家子弟差,既然林如海如此言语,顾越又看中自己,答应又何妨?林如海待他极好,必然不会择一门不好亲事。
听张大虎说自己愿意,林如海便又去了顾家。
顾越一听,反倒赞赏起来,告诉林如海道:“虎子若是从军,只管放心去,等他回来,你们登门求亲,横竖我要留女儿家中几年。”
张大虎自然对顾越感激不,顾越不嫌他出身,以千金许之,他还有什么不足?
倒是顾夫人有些心疼女儿,想让女儿嫁入书香世家,琴瑟和鸣,但是听了顾越细说张大虎为人,乃是文武双全,才学上并不比自己儿子差,只是从了武而已。又有林如海作保,他们家深受林如海好处极多,林如海乃是正人君子,既云张大虎前程似锦,那么便不是谎言。对于张大虎出征,顾夫人倒不如何意,原说了,等他平安回来便结亲,若是不曾归来,自己家自然是给女儿另择他人,倒也耽误不了女儿终身。
如此一想,顾夫人也觉得张大虎这门亲事不错,不管如何,女儿低嫁决计受不得委屈,张大虎没有父母,女儿过去便能当家作主,便是母亲找了回来,她非官场上人,一概应酬交际都得自己女儿出面,想来亦不会刻薄女儿。
不日,张大虎果然请命出征北疆,宣康帝爱其勇武,宫中不差他一个龙禁尉,又听林如海极为推崇,说他有勇有谋,便允了。
出征之前,张大虎用自己俸禄请人打了一对金簪,乃是按着自己画花样,原想送给顾小姐,但是他想到自己此去不知生死,何必送了这样礼物,反坏了顾家小姐名声,又让她惦记着,因此便揣着金簪上马离去,竟未送出。
林如海得知后,仅是一笑,只盼着他平安回京,再送给顾逸。
这些日子里,林如海又去了贾家一回,闻得贾琏给贾珠出主意,不禁哑然失笑,贾珠已歇息许久了,脸上有了一点血色,见了林如海,倒有几分羞赧。
林如海此来,乃向贾政举荐了一位极有名先生,令贾珠贾琏过去读书。
和贾家家学里贾代儒相比,林如海荐举这位周先生名气大,学问好,京城开了一家私塾,因他性子不好,又是自家私塾,寻常人难进,若不是林如海曾经以一副棋胜了他,又京城几年,颇有来往,贾珠和贾琏未必进得去。
只有一件,进了周家私塾,便得住周家,五日方回家一日。
贾赦毫不意,贾政欣然应允,知儿子此去,学业必然进益,成名可望,忙亲自封了贽见礼,带着贾珠过去拜见,择了上学之日,命贾珠和贾琏一同入塾。
林如海便是瞧周家私塾规矩,贾珠此去,不再受贾政夫妇督促,周家学中不独只学四书五经,亦有君子六艺,若是能安安稳稳地周家求学,想必贾珠不会落得早早亡故下场,对于贾家,到如今,他已是仁至义,将来全靠这兄弟二人担负了。
倒是林如海来贾家两次,每次见了贾母,总是夸赞宝玉极多。
林如海鉴貌辨色,又深知贾母脾性,听她夸赞宝玉时候,经常提起黛玉,他若再猜不出贾母打算,便不是林如海了。想必贾母也知道宝玉和黛玉年纪甚幼,彼此身份悬殊,方不好明言,只盼着他心里明白。
林如海暗暗冷笑,别说他看不上贾宝玉,便是贾宝玉天下有一无二,他也不会同意女儿嫁入贾家,难道上辈子他所见都是虚无缥缈么?
他未曾报复贾家,并不他忘记了女儿委屈。
他自觉女儿有那样下场,几次反省,多是自己思虑不周,只想好好补偿女儿。
因此,对于贾母话,林如海总是不置可否。
大军出征后,宣康帝虽挂念北疆,但却有空召见林如海了,又叫他进宫来,细问盐政琐事,并日后打算,林如海趁机不再去贾家听贾母说话,数日后宣康帝令其回南,他也只是去贾家辞别,再无言语可说。
贾母见林如海不曾动心,倒有些失望,旋即精神一震,写了一封信夹林如海捎带回去给贾敏礼物中,女儿贴心,总会愿意和娘家亲近,亲上加亲,岂不甚好?
林如海淡淡一笑,权当不见,径自带回南方。贾敏上辈子几次三番地说贾宝玉生性顽劣,不喜读书,连带黛玉对贾宝玉印象极差,若不是后来自己送黛玉进京,焉能生出情分。贾敏又知自小结亲不好,贾琏亲事上尚且如此小心,哪能早早将女儿许出去,何况她不是不知道自己择婿条件,再怎么和娘家亲近,也越不过自己亲生儿女。
林如海走后不久,顾越便进宫当差了,因他宣康帝跟前走动,宣康帝念着老相国从前鞠躬瘁死而后已,又见他才气极高,为官几年并未贪墨分毫,倒和其兄颇为不同,便把从他兄长手里抄没顾家宅邸赐还于他。
顾相一生清廉,又不曾外放,居住一直是祖宅,作价千余两。
价值一千多两银子宅子宣康帝和旁人眼里算不得什么,然而旁人见宣康帝如此举动,便知顾家又要起复了,心思转了转,竟是和顾家交好要紧。
却说顾越接到圣旨后,立即打马到了顾宅门口。
望着破败宅邸,漆色剥落朱门,没了悬挂其上匾额,饶是顾越风流不羁,生性豁达,仍旧忍不住热泪盈眶。
他自小长于此处,严父慈母,虽说不如林家那般富贵无匹,但京城亦是一流,谁能料到父丧后传给大哥没几年,便因大哥获罪入了官。当初入官时,大哥家中所有悉数官卖,他本打算折变了东西,用得到银子把此处买下,不曾想宣康帝交代了留着,故未得手,只买下了大哥家女眷,恐他们京城倍受耻笑,遂送到了田庄上过活。
顾越静静看了半日,回首对跟随自己过来管家道:“圣人恩典,将咱们老宅子发还于我,一会子你去账房支银子,好生修缮一番,不日咱们便搬回来。”
管家听了,躬身应是,道:“老爷这样出息,老太爷九泉之下,终于能瞑目了。”
他原是顾家大管家,忠心耿耿,看着顾越兄弟们长大,甚受顾相倚重,事败被卖,又被顾越托人买了回来,仍让他做了管家,因此对于顾越,他心中感激非常,如今圣人发还祖宅,自然替顾越欢喜。
顾越嘴角掠过一丝笑意,回到家中,见顾夫人看帖子,便问是怎么一回事。
见丈夫回来,顾夫人放下手里帖子,起身上前,命人沏茶,笑道“想是见到咱们家又要起来了,除了原先一直与咱们交好几家外,各家各户都送帖子来请咱们赴宴吃酒呢。”
顾越走过去翻看了几张帖子,都是如今京城中十分体面人家,淡淡地道:“自古以来,锦上添花者多,雪中送炭者少,没什么要紧,你心里有数就好。横竖我五天上班,一日休沐,没那么多清闲工夫,倒不必十分来往。”
顾夫人点了点头,她正有此意。她本是京城名门闺秀,娘家门第清贵,顾相时,多少人家对她奉承不已,即便她是幺儿媳妇,身份仍是十分贵重,但是自从顾相仙逝,大伯坏事,她着实受到了不少冷落,经历过世态炎凉,如何不知人心。
顾越忽然翻到王家帖子,不由得皱了皱眉头,道:“王子腾家下帖子了?”
顾夫人看了一眼,道:“是王家夫人下帖子请我赏花吃酒,说他们家几株花儿开得好。我想着王家如今位高权重,虽说文武殊途,没什么来往,但是终究得顾忌着些,太清高自傲反不好,故已回了帖子。”
顾越丢下帖子,冷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请你过去,不知道打什么主意呢。”王家和王夫人那些人做那些事,哪里瞒得过人,顾越亦明白得很,何况他和林如海交好,哪能不知道林如海险些被算计了去事情,自然对王家十分不屑。
顾夫人闻言,不由得纳罕道:“咱们家堪堪起复,家底儿又不多,有什么值得他们打主意?不过老爷这么说也有道理,他们家是一品,咱们家是四品,可是天壤之别。”
顾越思索片刻,道:“你去瞧瞧,不管什么事,只别答应。”
顾夫人抿嘴一笑,道:“我还能不知他们家为人?老爷放心罢,横竖咱们家比他们家差了许多,他们想办什么事儿,也求不到咱们家。”
次日,顾夫人打扮一番,便带着女儿顾逸去王家赴宴了。
王子腾夫人既看中了顾迅,自然不会直言,请顾夫人来同时亦请了不少交好官员诰命眷属,悄悄与情分亲密南安王妃说了自己意思。
南安王妃抚掌笑道:“倒是一门好亲,难为你们竟瞧中了。”
王子腾夫人已打听好些日子了,都说顾迅尚未定亲,又见顾家得宣康帝这样看重,愈加满意,遂道:“我们家嫁女儿,等人家上门来求娶,总不能说许配二字,因此还请王妃细问问,替我们打听一二方好,若定了这门亲,明儿让凤哥儿给王妃磕头去。”
南安王妃道:“你放心,只管交给我。”
等顾夫人到了,南安王妃打量着顾逸,忍不住连声赞叹,年纪和凤姐相仿,似乎还小些,然而言行举止落落大方,倒比凤姐柔和些。
王子腾夫人有心和顾家结亲,亦拉着顾逸好一番赞叹。
顾家未败之前,坏事之后,她们都见过顾逸,倒也不如何吃惊,只是几年前顾逸年纪尚幼,如今出挑得齐整,难免都有些惊讶,顾夫人不愧是名门闺秀,即便夫家大起大落,仍旧教养出如此好女,当即便有人问年纪。
顾夫人何等聪明,听众人打听顾逸年纪,心中便明白了,只是他们家中子弟自己亦有耳闻,多是依靠祖荫,哪有一个比得上寒门出身张大虎?便淡笑道:“小女年纪还小呢,当不起诸位这样夸赞。我们老爷疼她,想着等几年再说。”虽然没有和张大虎定亲,但是两家都说好了,她自然不会此之前将女儿许出去。
南安王妃笑道:“哎哟,哪里还能再等几年?别是好都被别人家挑了去。”
早她们说话之前,王子腾夫人便命王熙凤姐妹请来客中年轻姑娘家到偏厅吃果子去了,故南安王妃说话也就没有避讳。
顾夫人心想,他们早已挑得了金龟婿,只等着张大虎凯旋,然后登门求亲,虽说年纪大了些,但是自己也打听了几日,确实是极好,何必急呢,因此笑道:“小女蒲柳之姿,出身寒薄,只有别人挑我们,哪有我们挑人,只好看缘分罢了。”
众人听她如此言语,也都没什么话说了。
南安王妃想起王子腾夫人所托,便道:“你们不急女儿婚事,总该为府上公子择亲了罢?你们府上两位公子年少有为,谁不称赞?可曾定亲了?若没有,我给你们做媒,包准给你们说一门顶顶好亲事。”
顾夫人一怔,怎么说到自己儿子身上了?今日所见官员女眷家中可没有和顾迅年纪相仿女孩儿。她目光一闪,忽然一眼瞥见王子腾夫人眸子中期盼之色,登时想起王子腾长女九月便要及笄了,难道这便是王子腾夫人请自己赏花吃酒缘故?
顾夫人京城时,亦曾见过凤姐,知凤姐性格为人手段,大家面儿上说她是脂粉英豪,如何杀伐决断,但是背地里谁不说她是个泼皮破落户,不仅不识字,打骂下人有千百种污言秽语,不堪入耳,她又知王家行事作风,以及王子腾夫人和王夫人做那些事,哪怕凤姐是个天仙,且是个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天仙,她不愿意结这门亲事。
顾夫人不知道自己是否猜测到了真相,宁可提前防备着,不能让南安王妃开口提起此事,免得拒绝了大家面上不好看,于是便笑道:“怕是不必王妃替犬子费心了。”
听了这话,南安王妃和王子腾夫人顿时愣住了,难道顾迅已经定了亲?
南安王妃想起王子腾夫人说顾迅并未定亲,便开口道:“怎么?府上公子已经定了不成?还是信不过我眼光?”
顾夫人忙站起身,满脸堆笑,道:“王妃眼光自是极好,只是我们老爷性子左,儿女婚事都得他做主,没有我说话余地。我们老爷昨儿还说呢,他已选中了一家,两家心中都有意,正想着等老宅修缮好了,搬进去,再打发人去求娶。因此,我们竟是辜负了王妃好意。”
南安王妃面上有些不信,道:“我却不信,怎么我才说做媒,你们就有了人家?”
顾夫人又看王子腾夫人似有几分失望,便知自己猜测得八、九不离十,不由得加小心谨慎,笑道:“偏生就这么巧。王妃也知道,犬子今年十八岁了,再耽误不得,因此我们进京之前便打算京城里给他说一门亲事,因此才一进京,我们老爷就有打算了。”
一席话说得南安王妃无言以对,看了王子腾夫人一眼。
王子腾夫人挑三拣四,便是想给女儿选一门既显赫又不会让女儿受委屈婚事,好容易看中顾迅既有门第根基,又有品貌才气,比贾琏只强不差,哪里想得到人家竟已看中了人家,不由得暗暗叹息。
王子腾夫人忽然回过神来,只说看中了人家,并没有说定亲,也就是说他们家还能同他们结亲,忙笑道:“听顾太太这么说,还没定亲罢?”
顾夫人心中咯噔一声,果然便听南安王妃道:“尚未定亲,便做不得数儿。”
顾夫人只好说道:“虽说尚未定下,但是两家都有意,我们老爷好容易振兴门楣,哪能对人家言而无信呢?因此,竟是有了分意思,竟是不能反悔。”
南安王妃听了,越发觉得顾夫人是推辞,脸上流露出一丝不悦来,道:“莫非竟比我看中姑娘还好?倒要问问是哪一家了。”
顾夫人登时紫涨了脸,心中焦急,不知如何是好。她也是历经世事人,原本想着自己说已经看中了人家,他们不该继续追问,不曾想,反而意欲追根究底,自己本就是杜撰,哪里说得出人家来?京城好人家虽多,却未谈及此事,自己此时若拿了他们这些人家当靶子,岂不是既得罪了南安王妃等人,又得罪了他们家?
正顾夫人无计可施之际,忽然听到有人笑道:“小女萤豆之微,哪里比得上王妃想作保小姐?顾太太怕坏了小女名声,故此不肯明说,倒不是故意哄王妃。”
你道此人是谁?众人看去,却是沈雪夫人,亦是林如海表兄之妻。
因林如海之故,顾沈两家自是十分交好,何况沈家曾有一位相国,顾家也有一位,同为书香门第,本就有所往来,不过有了林如海,交情就胜从前了。
山东距离京城虽不是极近,却也不远,又逢沈原大寿,今年也要沈雪进京述职,沈夫人便早早带着儿女进京,其子还参加了今年春闱,榜上有名,前儿沈雪述职之后,仍旧返回山东,沈夫人因儿子参加殿试,便没有跟着回去。
沈王两家没什么交情,其中又有林如海缘故,偏生沈原今春已升了一品大学士,王子腾想拉拢他们,故王子腾夫人今日请客时,请了沈夫人过来。
沈夫人膝下确有一女,今年十五岁,生得聪明伶俐,多少人求娶,都没答应。
闻得沈夫人替自己解围,顾夫人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惶恐,沈雪已是封疆大吏,位列二品,他们家儿子如何配得上沈家千金。
南安王妃疑惑道:“顾家是同你们府上议亲?”
沈夫人微微一笑,放下手里才喝了一口茶碗,道:“正是。顾大人和我们家林兄弟极好,若不是林兄弟早早回南,又因圣人才赐还了顾家老宅子,我们两家早就定了亲了,哪里还能让王妃亲自给迅哥儿做保山说亲呢?便是知道迅哥儿极好,我们才忙忙地彼此说定,就怕别人慧眼识英雄,抢了我们家老太爷看中金龟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