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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我的渴求
春末闷潮,老屋里没空调,刑怀栩在等人装空调的间隙里,只能坐在阴凉处吃冰淇淋,边指挥康誓庭给天井里的花草浇水施肥。
天气热,康誓庭也耐不住西装,往刑怀栩这儿来的时候总是t恤牛仔裤打扮,青春的好像隔壁校园里的在校生,还是最炙手可热的学长类人物。
“你的冰淇淋要化了。”刑怀栩提醒他。
康誓庭擦擦额头的汗,“我戴着手套呢,都是土和药。”
刑怀栩看看那很快要融化的冰淇淋杯,搁下自己的,走到康誓庭身边,拿小勺舀了戳到他嘴边。
这待遇简直感天动地,康誓庭受宠若惊含住勺子,感觉天上烈烈的太阳全落到刑怀栩眼里,光芒万丈。
刑怀栩挖了一大勺冰淇淋,康誓庭含进嘴里,冻得张大嘴。
“我昨晚见到两只老鼠。”刑怀栩说:“一只大的,一只小的。”
康誓庭吞下冰淇淋,呼出的气都带上凉意,“不怕吗?”
“它们又不咬我。”刑怀栩蛮不在乎,“对我没恶意的东西,我为什么要怕?”
“等到它们对你心存恶意,就已经猝不及防了。”
刑怀栩不置可否,三两下掏空康誓庭的冰淇淋,转身却发现自己那杯已经融化成白泥,她瘪瘪嘴,洗干净手,自己去书房看书。
午后深巷里的时光总是懒洋洋,刑怀栩翻完半本小说,忽然听到康誓庭在天井外喊她名字,她走出去,没见着人,“你在哪儿?”
“这儿!”康誓庭喊,“墙外头。”
刑怀栩这才发现原先的梯子被靠到墙上,她心里咯噔,也爬上竹梯,趴在墙头往外看。
“这里居然有条这么窄的小巷,熟悉地形的人很容易摸进来。”康誓庭已经翻到墙外,正站在仅容一人通过的窄道里仰头看刑怀栩,“这墙不高,也没半点防护措施,太不安全了,如果你一定要住在这儿,至少该加固。”
刑怀栩一时竟想不到拒绝的借口,讷讷问,“怎么加固?”
康誓庭摸着下巴略作思忖,最后呵呵笑了。
两天后,尤弼然在墙外破口大骂,“哪个龟孙子往墙上插玻璃?防贼防到老娘头上了!真他妈的#¥%&*……”
“你小点声。”刑怀栩深更半夜站在竹梯上,握着个小锤把前天刚凝固好的玻璃碎片一点点敲掉,感觉自己特傻气,个人形象受到极大损害,耳朵里全是尤弼然的跳脚叫骂和康誓庭信誓旦旦防火防盗。
她总不能说这墙不能糊,因为正门被夏蔷安了监控,后院只能留给尤弼然爬墙头。
尤弼然等在羊肠巷里,边抽烟边骂刑怀栩,“你就是重色轻友!”
刑怀栩懒得反驳,咚咚咚,一片片敲掉玻璃,敲出一小块缺口后,颇有成就感,“够不够?不够我再敲。”
“嘿!”尤弼然哭笑不得,“你还敲上.瘾了!”
结果第二日白天,康誓庭过来一看,哟呵吹了声口哨,“果然有贼,胆子真大,敢敲玻璃。”
刑怀栩以为他又要补回玻璃渣,吓得连连摆手,心想半夜再敲一回玻璃就真没脸见尤弼然了。
“敲都敲了,”刑怀栩正义凛然道:“说明没用。”
“是没用。”康誓庭摸着下巴,这回嘿嘿笑了。
“……”两天后,尤弼然看着墙头拉长的电线,简直无语凝噎,“栩栩……这是传说中的……电网吗?”她用木棍好奇捅了捅,“这玩意不是违.法的吗?”
刑怀栩蹲在墙内揪揪拔草,生平头一回感觉做人有困难,很是忧愁。
在康誓庭的好心阻挠下,尤弼然舍近求远,决定买下老屋隔壁的房子,到时哐哐砸个小门,暗通款曲,谁想这一查,发现隔壁房子几个月前易主,如今住着的中年夫妇也是来路不明。
刑怀栩对此安之若素,尤弼然瞧出端倪,问她是不是早就发现了。
“搬来那天就觉得不对劲。”刑怀栩说:“说是老夫妻,神情举止却没几分真正的亲昵,无儿无女,无亲无友,无业有钱。”
尤弼然沉下脸,“是夏蔷吗?要不要赶他们走?”
“不用。”刑怀栩摇头,“既来之,则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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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越来越热,雨季席卷全城,刑怀栩在老屋里瞧了许多天的雨景,去年秋天新刷的墙根渐渐又露出新苔的踪迹,偶尔有两只避雨的青蛙从天井跳进厨房,刑怀栩懒得驱赶,任由它们满屋子乱跳。
所幸,高考那两日,天放晴了。
段琥的考点比较远,许珊杉本想亲自送段琥去考试,结果当天早上发起高烧,段和祥要照顾她,父母俩情急下打电话给刑怀栩,托她接送段琥高考。
于是懒怠成性的刑怀栩便出发了,一路把段琥送到考场大门,并亲自检查随行物品,确保万无一失。
段琥啼笑皆非,“我都十七了!”
“等你十八岁再谈。”刑怀栩让他进考点,去找认识的同学聊聊天。
“姐,天热,你快回去吧。”段琥赖在校门口不走。
“我等开考的铃声响了就回去。”
段琥笑道:“你们真把我当小孩了,不就是高考吗?有什么大不了,瞧你们小题大做的样子。”
刑怀栩见他鬓角有汗,抽了纸巾替他擦,“高考确实没什么大不了,但它至少是你人生第一道分水岭。你要觉得不好意思,走进去后就当我不在,你要觉得紧张害怕,就想想姐姐在外面。”她耸耸肩,又露出那副骄矜傲慢的神情,“你知道的,有姐姐在,你考好考坏都没关系。”
段琥噗嗤一笑,他个子高,站在刑怀栩身前替她挡住大半日光,“我才不要当你的寄生虫。”
刑怀栩也笑。
段琥转身走进校门,最后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冲刑怀栩挥手,让她回家。
他并不害怕高考,可当他正经历这件事时,知道最亲近的家人就陪在身边,这种感觉,很安全。
刑怀栩等到开考的铃声响起,才离开校门口,打车去了医院。
许珊杉近两年发烧成了常态,这是极危险的信号,可在没有匹配□□的情况下,她只能通过透析维持肾脏运转,维持生命。
刑怀栩在人前从不气馁,她陪了许珊杉两小时,又打车回学校,等待段琥出考场。
连续两天,刑怀栩晒红了脸,许珊杉康复出院,段琥试后对答案估分,发现自己考得还不错,段家心满意足之余,又着手查资料,准备填志愿。
等到刑怀栩也应付完期末考,暑假便真正来了。
刑怀栩怕冷又怕热,冬天裹成熊,夏天恨不得往头上背个移动空调,康誓庭怕她宅在家里吹成冰棍,很想带她出去走走,奈何秦老师的项目开始运转,他也忙得有几天顾不上刑怀栩。
这天中午挺闷,刑怀栩正歪在床上看书,手机忽然震动,她瞥眼来电,忽地弹起身坐直,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屏住了。
电话是省医院器官捐献办公室打来的,打电话的刘医生火急火燎,努力压低声音,“刑小姐,这事我实在没办法了!上星期送来个车祸重伤的年轻人,抢救后脑死亡,他的肾和你妈妈配型成功了,我们办公室派人去做家属的思想工作,红十字会的也在帮忙劝,家属本来都已经同意签字了,结果他爸爸临时反悔,态度十分坚决!这年轻人生命体征很不稳定!你快……”
电话那边突然有人喊了声刘医生,电话戛然挂断,刑怀栩骤然跳起,穿了双夹趾拖鞋便匆匆往外跑,边跑边给尤弼然打电话,“快!医院那儿有□□了!家属不同意捐!尤弼然!哪怕倾家荡产,也要求他们捐肾!快!”她抖得厉害,声音都不在调子上。
尤弼然知道事关重大,答应之后迅速挂断电话。
刑怀栩跑到学院路,拦车报了医院名字,司机一听说在省会,以为刑怀栩开玩笑,刑怀栩从钱包里抓出七百块钱,一股脑塞给司机。
司机立即开车。
刑怀栩紧紧攥着手机,从这里去省会医院最快也要一个半小时,这一个半小时对刑怀栩简直是种煎熬,她坐在位置上,牙齿咯咯啃咬指甲,啃得很用力,几乎要把手指头都啃下来。
刑怀栩始终被不祥预感笼罩,她心里有个声音不停地说,不会成功的,不会成功的,不会成功的,只要是你真心渴求的,就一定不会如你所愿。
天渐渐阴沉起来,出租车停在省医院大门口,刑怀栩下了车就往住院大楼跑,可她刚进自动门,就被刘医生拦住了。
刘医生满脸愧疚与惶恐,“刑小姐,来不及了,病人已经宣告死亡,遗体也被家属带走了。”
刑怀栩狂跳一路的心突然静止,全身血液冷凝,这让她头晕目眩,几乎站不住。
刘医生忙扶住刑怀栩,将她拉到住院大楼外的一侧花坛后,“刑小姐,我……”
刑怀栩一把拽住刘医生白袍衣领,咬牙切齿地骂,“我这些年给你的钱够你下辈子衣食无忧了!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啊?”
她的脸白惨惨,上头全是汗,往日懒散轻慢的姿态全消失不见,像急红眼的兔子,逮谁咬谁。
刘医生不敢碰刑怀栩,沮丧辩白道:“我们和他父母谈话的时候一切顺利,我以为不会有问题,就想遵照保密条例,按照正常手续走,可谁知道他们拖延几天后居然临时变卦!”他说到后头也是脸色铁青,知道大错已铸。
后面的话,刑怀栩已经听不清了,她脑袋里乱哄哄只反复回响刘医生的一句话。
他的肾和你妈妈配型成功了,本来已经同意了。
许珊杉等了四年才等来这个配型成功的肾,只要手术成功,她就能逐渐恢复健康,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没有希望的漫长等待她都熬过来了,现在却因为昙花一现的希望,身心似被揉烂扯碎压扁。
痛不欲生。
刘医生三十多岁的壮年男人,面对愤怒的刑怀栩竟大气也不敢出。
刑怀栩忍了又忍,最后握紧拳头,沉声问:“死者现在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