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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也往后退了几步。
这一本能的举动,看的阳一立马心情大好,问道:“你说,要从你身上哪里开始好呢?”
浅也没有说话。
阳一望了一眼七人中的庖厨。那庖厨上前一步,从背后拿出了两把锋利的厨刀,磨了磨,尔后桀桀一笑,开始接近浅也。
眼见那庖厨与她只有咫尺之遥,她突然大声道:“慢着!你们杀我难道不是为了钱?我有一法,能让你们得到比卖我器官更多的钱!”
阳一似乎对她的话没什么兴趣,听也不听,示意庖厨继续。
她继续说道:“我家少爷是贺州周府未来的当家人,现在就住在悦来客栈。贺州的周府想必你们都清楚,那可是江南第一富庶大户,仆人上百,良田千亩,更有数不尽的金银财宝,我能帮你们绑架他,然后让周府付赎金。届时,他一个人的命,就可抵你们在黑市那儿卖几趟器官……”
阳一终于来了兴趣,让庖厨停下。“你说,你家少爷是那个周府的未来当家人?”
“不错。”
“你敢骗小爷?”阳一蓦地抬高声音,“一个千金少爷会没事带着妹子到我们这里来?别说他是来逛什么阴街的,到底是不是为了女人,小爷可比你清楚。”
“他……”浅也忽然犹豫了一下。
阳一眯了眯眼,“你是在想借口么?”
“不敢。”这孩子是骗人的祖宗,一般的说辞还真骗不了他,她想了想,老老实实道,“我们少爷此番来这里,其实是有大事要做。可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与一人有关。想必小老大你一定记得,今天白日那个后来出现救我们的青年男子。”
“哦?他也很值钱么?也是大户人家的少爷?”阳一立马追问道。
“……应该也很值钱。据我所知,那人来自皇宫。”她故意说的模模糊糊。
听到“皇宫”这两个字,不仅是阳一,其余几人的眼睛同时一亮。
见此,浅也暗暗松了口气,知道自己的小命暂时保住了。不过……
她看向七人中,那个唯一倚靠在墙上的黑影:别人眼中贪财的光芒挡也挡不住,可为什么只有他,没有一点情绪波动,星子般的眼中深不见底?
这个人身上的气质,还真是跟另外六人格格不入。
想到这里,她脑中突然灵光一闪。等等,等等等等——
刚刚阳一说过,这里几个人的职业,分别是庖厨,大夫,镖师,黑市老板和棺材师傅。一共是五个人,再加上阳一,也只有六个人。可现在,这个房间里,却有七个人……那这第七个人,又是做什么的?
会是他么?
她将目光看向那个倚在墙上,至今都没说过一句话的黑影。
仿佛感受到她的视线,那人稍稍转头。阴影里,他的鼻子高挺秀拔,下颌曲线流畅,露出了性感凉薄的嘴唇,气息孤傲,竟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浅也看到他嘴角翘了翘,忽然立定,走到阳一身边俯在他耳旁也不知说了些什么,阳一
一脸古怪地瞧着他,尔后,轻轻骂道:“你真是个变态。”
变态?
哪里变态?
浅也不明所以地望着他们俩。
却见阳一突然笑嘻嘻地对自己说道:“哎呀呀,不好意思了,小爷的兄弟恼怒你刚刚一直在看他,说要将你的眼睛给挖掉呢。”
什么?!
浅也表示没听懂阳一话里的意思。他……他刚才其实是夸赞自己的眼睛很漂亮,是吧?是吧是吧是吧是吧?就是这个意思吧?
却见阳一挥了挥手,那停滞不前的庖厨竟再度朝自己走来。
“小老大,你不能这样对我,我可以帮你们骗我家少爷,可倘若我没了眼睛,一定会引起我家少爷怀疑的!”
“没事没事,少两只眼睛,更能施展苦肉计。”阳一不为所动。
浅也一下子被庖厨给抓住。她想挣扎,奈何那庖厨是个练家子,三下五除二就将她反手制住。与此同时,阳一来到了她面前,手中刀片翻飞,很快就瞄准了她的眼睛。
不要——
手起刀落间,她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却听锁住的门“砰”一声,被人从外面踢开。她倏然回头,只见斜影夕阳下,周令祎一身华服清雅而立,身后还跟着薛亮的保镖阿福。
见到被制住的浅也,周令祎危险地眯了眯眼,轻哼:“果然如此。”
“少爷!少爷!快来救我——”见到救命稻草,浅也立马不顾形象地呼救起来。阳一见对方只有两人就敢硬闯进来,不由冷笑一声:“主动送上门来了,也好,省的我们动脑子了,直接抓起来就是。”
于是两方人马大战。
虽说阿福跟周令祎只有两人,但这两人的实力却不容小觑。浅也先前还在担心没有杨先生周令祎打不打的过,可现在看他的身手,竟一点不露怯,似乎也已练过多年。
那庖厨一直反手制着她,此刻见到阳一等人没占到上风,不由急了,又见浅也眼睛眨也不眨关注着周令祎,担心之情溢于言表,压根不像个会背叛主子的丫鬟,心知刚才受骗,索性抽出自己的厨刀,一把刺向她,要了结她命!
浅也已经完全动弹不得,情急之下,只能朝周令祎死马当活马医地叫道:“三少,救我——”
庖厨的刀势如破竹,此刻就算拦下也免不了会被刺伤。可浅也竟然看到周令祎奋不顾身地扑向自己,将自己重重压到了地上。
“唔……”他的脸色突然一白,嘴里发出了一道意味不明的呻吟。
浅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庖厨的刀此刻正笔直地插在他的小腿上,入骨三分,血液四溅,显然是伤到了筋骨。
“周令祎!”说不震惊是不可能的,这个周三少,这个一直被她视作洪水猛兽的三少,竟然为了救她不惜自己被刺伤?
远处,阿福也赶来支援,见到受伤流血的周令祎,果断说道:“人已救下,再打下去我们都会被抓住,还是离开为上。”
周令祎咬着牙关点头,突然拉住浅也的手,问道:“告诉我,刚刚你在这里,有没有看到什么熟悉的人?”
熟悉的人?
谁?
她摇了摇头。
见此,周令祎不再追问,一把拉过她,支撑着已然变成血腿的双脚,和阿福彼此配合着朝门外撤去。很快,他们的身影就消失在众人视线,眼瞧手下人想去追,阳一喝道:“让他们走!反正他们会一直在阳街,小爷还怕找不到机会动手么?”
浅也跟周令祎回到客栈的时候,周令祎的腿已经完全没了知觉,垂挂在那里,仿佛一根腐朽的血枯枝,毫无生气。这一幕当场就吓坏了周汀兰,白眼一翻,登时就晕了过去。
于是浅也只能承担起照顾两个病号的责任,又是请大夫,又是熬药,连续两日两夜,没合一次眼。
房间里的檀香升起,是周令祎最爱的味道。浅也吹了吹手上端着的药,小心扶起床上昏迷不醒的他,拿勺子一点一点喂他喝下。杨先生陪周汀兰出去买绷带了,光这两天,包扎周令祎腿的绷带就用完了四卷,可还是供不应求,他们只能继续去买。
浅也望着他苍白的脸色,轻轻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迎面突然对上了他睁开的双眼,语调懒散,还带着一丝刚睡醒的迷蒙。
她一惊,立马回神:“没,没什么。”
“在可惜我的腿怎么没瘸?”
“三少开什么玩笑,您是为救我才受的伤,我有愧意还来不及,怎么会有这么大逆不道的想法!”
他仔细盯了一会儿她的表情,良久,点点头:“恩,这回说的是真话了。”
“……”合着你只是想试探我对你到底是真忠心还是假道义啊?
他作势要从床上起来,浅也赶紧去扶他。他理所当然地握住她的手,吩咐:“出恭。”
“……”没有动。
等了半天见她没反应,他终于恍然,奇怪道:“怎么,我昏迷的这两天,难道不是你帮我的么?”
“……”是我没错。可是现在你醒了,就麻烦您稍微自觉一点好么?
不过这位周三少显然不知道自觉是何物,依旧昂了昂头,等着她来做。见此,她无奈叹了一口气,谁叫自己欠他人情,咬咬牙,终究是去做了。
两人从恭房出来后,周令祎已经又换上了一套干净的绷带,浅也望着地上那团鲜血淋漓的布条,怔了怔,半天没说一句话。
当时,若不是周令祎扑到她身上,恐怕现在受重伤的就是她了。她自认跟周令祎两人还没到生死相交的那一步,彼时那种情况,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不知不觉地,竟脱口而出:“当时,为什么会救我?”
他一愣,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地问出这个问题。好久,才说道:“今日若是问我这话的是阿罗,我一定会回答她,因为喜欢,所以不想让她死。”
阿罗?浅也疑惑,这话题怎么又扯到阿罗了?
“可问这话的是你。”他轻轻一笑,带了点讽刺意味,“女人喜不喜欢我,我大概心里都有些数。你很聪明,轻易不会喜欢上我这样的主子,所以,你既问了这话,我就老实地告诉你——我救你,只是因为将来你对我还有用,我不想让一个棋子就这么废掉。”
好残酷的想法,却也坦然的让她有些欣赏。
也许是被这种气氛感染到了,她接下来的问题更加直白:“为什么非要到阴阳镇?这里危险重重,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你想入仕,何不等那太监离开阴阳镇后再去找他?”
他笑了笑,并没有因她的逾矩有太大反应。“来不及了。”
来不及?
这什么意思?
浅也微微蹙眉,却听他扬了声音,冷冷道:“不是我,就是周令初。倘若让周令初先入仕,一旦权倾在手,他可还会继续任我们母子三人在周府耀武扬威?恐怕,会把他和他娘这十年来所受的冤屈如数奉还。”
周令初也准备入仕?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浅也一怔,脑中轰然一炸,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等等,等等,若是周令初也打算入仕,那他现在又在干什么呢?
“他已经来了。”周令祎突然说道。“若是我没猜错,上次在茅草屋,你被那群人绑架,就是出自他那个军师——苏轮的手笔。”
苏轮?!
这久违的名字仿佛一个炸弹,电光火石间,她想到了那茅草屋内那神秘的第七人。
与此同时,阳街的另一角落。
阳一掏掏耳朵,随手抛起手上的钱袋,斜睇着对面的人,道:“若不是秋夫人亲自来拜托,小爷可不屑帮你这样白算计人。”
“多谢阳老大。”那人颔首,十足的礼仪风范。
“少来。不过小爷倒好奇的很,你既然认识那个丫头,有想问的事情,何不自己直接去问她?”
叶片沙沙,是风吹过的声音。
天上阳光鼎盛,婆娑树影宛如妖娆的舞姬,一扭一摇间勾勒出最灵动的色彩。
他黑衣似墨,微微抬头,深沉的眸中闪过别样的火星:“依她的性子,恐怕比较难。”
“比较难?是人家怕了你才对吧?”阳一挑挑眉,竟然还让小爷吓她,说要挖掉她的眼睛,这家伙到底是什么变态癖好。
但是……
想了想,他又道:“费尽心思,只套出了一个什么破太监的消息,你确定对你们有用?”
“足够。”他言简意赅,目光放远,看向了天边。原本以为铁怀英改道去科州,他们会失去这次机会。谁成想,铁怀英的得力部下薛亮竟悄悄来到阴阳镇办事。若不是看周令祎迟迟不走,似乎另有隐情,他们险些就要错过这场争夺入仕资格的角逐了。
望着眉眼清俊的他,阳一一声冷笑:“还真是不要命,两兄弟跑到小爷的地盘争东西,也不怕惹急了小爷,小爷派弟兄们把你们全剁碎了去喂狗?”
——还真不怕。
寒鸦飞过,声声入耳。穿过时间和空间的距离,悦来客栈和阳街的一个角落,同时响起了两道孤注一掷的声音:
“富贵从来险中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