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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习坤垂着眼一动不动,那个影子便在踌躇片刻后,缓缓慢慢飘然到了床边。周习坤不动,那个影子也不动,只是在黑暗中,静静注视了几眼后,转身就要离开。这个时候周习坤“哎呦”叫了一声。
那个影子立刻回过了头,盯着床上的人。周习坤没有睁开眼,只是皱着眉头像是说梦话似的呻|吟,身体像是糟了极大的痛楚,在床里挣扎。影子显然被他吓住了,在停了一步后,立马到了床边,却又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帮他。周习坤伸出了手,他就连忙握了住。
然后他就听见,周习坤拉着自己手一边断断续续,凄凄切切地梦语:“子卿子卿别走。”
影子握紧了手,不真切地犹豫答道:“我在。”
他知道对方在睡梦中,未必能听到自己说话,所以才放了心。
“不要走。”周习坤说得哀怨缠绵,并且眯开了一只眼睛,去看那个握着自己手的影子。就看到白闻生垂着头注视着两人紧握的手。房间光线昏暗,自然看不清人的眉目。只是在过了一小会后,手上忽然一凉,是一滴眼泪落在了他的手背上。周习坤的心也跟着惊了一下,同时狂喜雀跃着,然后趁热打铁地问:“爱我么?”
这个答案周习坤等了一小会,才听到那人嘴里飘来了一个字“爱”这声音很轻,但是他听得很清楚。得意之色上了眉梢,周习坤睁开了眼,带着笑意看着还没发现自己上当的白闻生,笑着说:“我也爱你,子卿。”这句话他说得很认真,没有再装迷糊。
白闻生先是怔了下,恍然抬起了头与周习坤来了个对视,脸色瞬间由红转了白。他把手一放,皱了眉头:“你什么时候?”窘迫与懊悔涌上了头,他站起身要走,却被周习坤抓了个牢。
“子卿,我知道你心里有我,那时候,我若是死了。”周习坤手上用了力气,不让人挣脱,收敛了笑容道。
“诶,你别说了。”白闻生连忙打断他的话,他直直站着,面目冲着门。
周习坤微微一笑:“你还在生气么?我和那杜小明逢场作戏罢了。”
“你与我就不是作戏么?”白闻生深吸了一口气,皱紧了眉头问道。
白闻生这一问倒是真把周习坤给问住了,他思索了一下,随即道:“不是。对你的的确确是真心实意。”
白闻生转过脸,看着周习坤,那人面目清朗,温柔带笑。白闻生的心猛痛了下,他到宁愿周习坤说与自己也是逢场作戏。那么心中的感情也可作一场白费的妄想,他就可以不依不恋的舍弃。
周习坤慢慢拉扯晃动他的手:“子卿,你要怎么样才信我?”
白闻生并未动摇,清清冷冷道:“我凭什么能够相信你。你有多少事没有告诉我?是谁要杀你?还有工厂里的账目,你动过吧?”
“我,是有。这事说来话长了,以前和人合伙做生意,结果那人跑了,还欠了债,现在都算我头上了所以不得不。”周习坤半真半假地编纂,他现在自然不能明说自己做的是鸦片生意,也不能说把工厂的钱自己私自挪用了。
“哎,也罢。”白闻生叹了一口气,周习坤的口吻是不想把实话说出来,他再问也没有意思。
周习坤拽了手,将他拉近:“我怕你知道太多担心,等告一段落了,我再原原本本告诉你。行么?”
白闻生跌坐到床上,他不说话,虽然在他心里这些事比起周习坤的安危都成了不值一提的小事,可心里还是有了难平的疙瘩。他与周习坤亲人不像亲人,情人不像情人,如果说只是互利互助的同盟关系,那这份感情又怎么算?
周习坤摩挲着他的手臂,半搂住人。在白闻生目光变得柔软的时候开口道:“那戒指,你还愿意戴么?”说完他艰难地挪了一下身,弯了手臂从枕头底下将装戒指的盒子拿了出来,打开递到白闻生的面前,说道:“那天我带在身上,去工厂找你,就是想问你这句。中枪被抓的时候我还真怕自己要死了,永远没办法知道了呢。”
充斥着夜色的房间里,戒指安静地躺在绒布盒里微微溢着如月色的光芒。白闻生的无名指上还有枚戒指,两个戒指难以并存。
白闻生不回答,周习坤就干脆抓住了他的手,把盒子放到他的手心。白闻生收拢了手指,抓着也像捧着,目光发怔。
周习坤温柔叫了一声:“子卿。”白闻生没反应。他又叫了一声:“子卿。”同时伸出手在人敏感的腰间一触。
白闻生顿时打了个激灵,身体弯了下来,手上也一松,盒子翻落到了被褥间。他连忙拿起盒子,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戒指不知道掉去了哪里。他脸色泛白“噌”地站了起来,双手贴着被褥在床上急匆匆寻找。
“算了,掉了就掉了吧。”周习坤道。
白闻生不理他,光皱着眉头,掀动周习坤的被子。
“还找它做什么,反正你也不要。”周习坤又道。
白闻生脸上微微难堪,手上也逐渐停了动作,抬起眼睛看向周习坤。周习坤看着他:“真的不要?掉了就没有了。”
“已经掉了。”白闻生微微叹息。
周习坤从被子拿出手,手指间正捻着那枚小圆环。
白闻生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的样子。
“我给你戴上,好么?”周习坤笑着说,一边拿起了眼前人的的右手,又看了一眼他。然后将戒指缓缓圈住那根细长的无名指,推送到底。
“喜欢么?”周习坤问。
白闻生嘴角扬了一下,盯着那枚戒指感觉失而复得。
周习坤笑了,忽然他清了清嗓子道:“现在我宣布,新郎可以吻新娘了!”不等眼前人提出异议,手臂一捞就他到自己身上,吻住了他的唇。
白闻生先是有些发懵,后来也主动的轻轻吮了周习坤。如果这是场沉沦,那就来得更彻底一点,不要再有退却的余地。
这一年旧历年的最后第八天,阴沉了一个上午的天,终于在中午飘起了雪。快过年的时候,所有人都消停了。一切恩怨都可以暂时放几天,安稳过了这个年,等新年伊始再说。
苏成泰开始思念起儿子,谁不想一家团团圆圆的在一起过个年呢。他向周习坤问了医院的地址,想要过去看看苏时征。周习坤没有理由不让他去看儿子,所以不知道如何制止苏老爷。正好此时老天在这个时候下起了雪,而且还有越下越大的势头,苏成泰一看这苍茫的天,便把这事暂时耽搁下来了。
雪在夜里头停了。到了第二天,天放了晴,路上积雪并不多,仅有的也被车与行人碾散了,天倒是被雪洗了个碧透,整个世界一片清明。苏成泰终于在圣玛丽医院见到了自己的儿子。他开始心里头真有些害怕,怕见到一个疯魔了儿子。戒烟是要人命的,他不是没看到过因为戒烟忍不过去而死了的人。
儿子抽鸦片他无法忍受,而如果儿子因为戒鸦片被自己逼死了,他也无颜面去见死去的太太。
终于他看到苏时征安安静静地睡在病床上时,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洋医生对了苏成泰的秘书说了一大通,秘书纠结了半天,才翻译出来一句,大概意思是说三少爷打了镇定剂睡着了,平日里三少爷不配合戒毒,所以只能靠着镇定剂来让他情绪安稳。
苏成泰心中愤慨,实在是恨铁不成钢。他坐在床头,使劲端详着自己儿子。面白,鼻挺,明明是很好看的样子。他还记得儿子刚出生时候的模样,眼看着他一天天张大,可在哪一年哪个时候就出了岔子。儿子并未按照他所期待的来成长。
他想戒一次鸦片也算是死过一回了。若是苏时征能真正的重新做人,那么自己也跟他一起改变一次,兴许还能来得及。
在医院呆了大半个下午后,苏成泰在回家的路上感染了风寒,当晚就病倒在了床上。如此一年当真是多灾多难。
过了几天,管家李富自作主张,把苏公馆装点出了喜庆模样,又买了大串的鞭炮,等着大年三十那天,把这年的霉运都给炸跑,好迎接新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