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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习坤开着车一直jj着白闻生他们到了码头,看着他们上了船。码头挤满了送行的人,他也混于其中,只是船舷上没有他挥手告别的对象。在长鸣的汽笛声里,船终于驶入了阳光铺就的江面。
“走吧,都走吧。”周习坤在江风中神叨叨似的自言自语,转身背对了江面。对白闻生来说,离开上海是最安全的选择,留在这里就算严秉煜放过他,也会有别人因为任何一种理由对他下手。以他的性格是不可能适应着地方的生存之道的。
只是对于周习坤来说,白闻生一走,上海这偌大的城就真的空了。那林立着的不是高楼,而是永不歇业的角斗场。
他开着车沿着街道疲惫地缓行着。眼前晃来晃去的是摩登女人们婀娜的腰肢,还有与她们调着情的着装西式的男人,这些繁华是他最为钟爱着的,可现在看起来也不过苍白得像一张蜡纸。忽然,一个男人的背影出现在了他的视线。周习坤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被那个背影锁住了,脚下同时踩下了刹车。
这个男人是周习盛,他旁边还跟着一位女人,自然就是周太太姚宛宁了。周太太烫了头发,脸上抹了比平日更浓的胭脂,穿着一件浅棕色的大衣,手挽着周习盛的胳膊,不知道在笑着说什么。她的无名指上带着一个醒目的翡翠戒指,简直要刺瞎周习坤的眼睛。而周习盛穿得是中山装,一脸气色饱满,眼睛绽着如往常一样的精光,笑着冲姚宛宁点着头。
周习坤呆坐在车里,手紧紧攥住了方向盘。不知怎么他的视线开始有些模糊,浑身仿佛都在被针扎着发麻。从理智上来说,他觉得自己已经无颜再见周习盛了。因为自己曾经信誓旦旦地说不当兔子还甚至设计要杀他。可现在他好端端地活着,而自己却真成了兔子。若两人相见,周习坤想象不出那将会是一个多么难堪的场景。但是他又不由自主,无法将目光挪开。
在周习盛从庐山回到上海还没有几天,姚宛宁就又过来了。这次他信守承诺,所以这几天在陪着夫人游山玩水。关于苏家倒了的流言蜚语偶尔会飘进他的耳朵,可是周习盛是坚定地要做到充耳不闻,即使听到也要装作没有听到。反正那些肯定又是周习坤的胡作非为罢了。
周习盛陪着姚宛宁逛了一层商场。姚宛宁的父亲是教书先生最远也只是去过乡里,而她在小镇上呆了十多年,上海的繁华对于她来说简直是要乱花渐欲迷人眼,一切都是充满着无穷的吸引力。可她比毕竟是周太太,就不能给丈夫丢了脸,让人觉得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所以只好一再克制着眼里的惊奇,努力端着身为太太的架势。可当她看到一些精巧的西洋玩意,还是忍不住露出孩子气的表情。
“嗳,你看这个小人好不好看?”姚宛宁踩着高跟鞋“砰砰”快跑了几步,抱起了一个嵌着一个戴大帽子的小丑的金属盒子,转向周习盛笑道。
周习盛兴致并不高涨,可此时目光也被姚宛宁手里的玩意吸引了去。他走过去,伸手拿了过来,拧着那小丑的帽子转了好几圈,又把它还到了姚宛宁的手里:“这个是这么玩的。
姚宛宁盯着瞧了半天,发现那帽子居然滴滴答答地发出了机械的声音,紧接着叮叮咚咚清脆的曲子也从里面飘了出来。她惊喜地张开了嘴:“原来是这样。我知道,家里面也有一个,可是和它长得不一样。那个有个大喇叭。”
周习盛微微一愣,姚宛宁所说的那个“八音盒”从久远的记忆里被挖掘了出来。那是他从日本带回来送给周习坤的礼物。而说起来那个八音盒也不是他自己买的,是一个日本女学生送的。最后这事被小弟知道了就愣是不肯要了,似乎还为这个生了自己许久的气,后来那八音盒也不知道丢去哪了。
“你笑什么呢?”姚宛宁见他不说话,而是看着自己光笑,便不好意思地拉了拉他袖子道。
“没什么。你喜欢么?喜欢就买。”周习盛回过神来道。可就在他抬眼的时候,却在对面那个金色的架子上见到了一个熟悉的倒影。他猛地转过头,聚眸在人群里逡巡了一圈。
“怎么了?”姚宛宁摸不着头脑地问。
“没事。你先在这逛着。如果累了,可以让司机先送你回去。”周习盛道。
“你要走么?发生什么事了?”姚宛宁问道。
可周习盛早已经走出很远了,哪怕有几头驴也是拉不回来了。他的心已经被那个金灿灿的倒影给勾走了。可是影子真就只是影子,要找起人来,却无处可寻。周习盛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依旧没有看到那个影子的主人。他渐渐停下脚步,暗自琢磨了一会。忽然恍然似的回头,迈步就往回赶。自己不该把姚宛宁丢下,要是那人调虎离山,岂不是糟了?周习坤已经不是以前的周习坤,防他必须以防贼的态度严防死守!
可就当周习盛走出没多远,忽然就看到那个长长条条的身影出现在了橱窗的边上。那神态那笑意,不是周习坤又能是谁呢?周习盛看到他,脸上似乎要笑却又没笑出来,而是板着面孔大步走了上去,像一阵旋风似地一把抓住了周习坤的胳膊。手里的感觉是实实在在的硬骨头,眼前绝对是大活人错不了!抓稳了,就不会像风一样的溜掉。
“捉迷藏的游戏好玩么?!”周习盛在确认了眼前基本为事实以后,怒骂道。
周习坤脸上的笑容古怪,眉眼里似乎还藏着点要哭的意思,只是和他对视着却不说话。周习盛当下左右看了几眼,拖着人就往公用厕所走。因为这附近太过于繁华,实在是没有隐蔽私人点的地方。临门时,他抬脚一踢,哪知道里面爆发出女人的尖叫。谁知道这变得那么快,竟然也有女人解手的地方了。周习坤也“噗”地笑了出来。唯有周习盛脸色不变,堪称处变不惊地立即转变了阵地,然后落下锁来。
周习坤像是没了骨头,歪倒着靠着墙,垂着头笑扯了扯领带,用阴阳怪气地调调说:“你不是担心那个女人么?怕我对她下手啊?我看她样子倒还可以,不如借我用用?”
周习盛抄起手掌一下掴到了周习坤脸上。下手是真是干脆利落响亮,周习坤被打得猛一踉跄,扶着墙,半天也没能直起来。周习盛自己的手也感到有点发麻,他攥起了拳头,恨眼前人烂泥扶不上墙。谁料那人竟然突然朝自己一个纵扑,狼的扑了过来。狭小的空间,让周习盛无处躲避,被周习坤狠狠地抓了住,脖子上也猛地一疼。周习坤的牙已经嵌入了他的皮肉。
周习盛疼得倒抽了几口凉气,却不知道怎么并没有把那人推开。他沉下眉,让他去咬,双掌缓缓拢到了人的背后托起了那两瓣屁股。周习坤完全挂在了周习盛身上。他牙关不停使着力,光滑透亮的额头上显露出了青筋,那表情似乎是想一口将人的脖子咬断了。然而他牙齿并没有他自己想象中的锋利,反而是周习盛的皮肉结实,所以再怎么也深入不得。
渐渐地,他松了口,牙根是酸麻的,嘴里满是铁锈的腥味,那都是大哥的血。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做出这样的反应,可看到周习盛,就是控制不得。想起了这几天遭到的侮辱,可这些明明不该算在周习盛的头上。他又想起自己曾经亲自让人藏了炸弹要杀大哥而不成,如果大哥死了,那眼前可就什么都没了。
“小狗崽子。”周习盛不知道他这些心事,脖子上疼,怀里抱着又不愿意松手,从牙缝里挤出字骂道,一掌朝着那屁股一拍。这一次他是高抬缓落,没用上太大的力气。虽然被咬,他,他心里却反而像是松了一口气般的轻松。周习盛等着周习坤来跟自己辩论斗嘴,或者和自己对打。可是过了半天却没听见他说话。而怀里那个身体也是越抖越厉害,周习盛低头往下一看,才发现那人整张脸都白了,血红红的嘴成了抖筛,而眼睛已经凝成了一点黑。
“怎么了?”周习盛感到有些不对劲,连忙问。
周习坤没有说出话,嘴里却像哭像呻似的发出了些呜声,两只手抓住了周习盛的衣服。
“你哭什么啊?挨咬的不是我么?”周习盛纳闷地问。
周习坤似乎没听见他说话,只沉在自己世界里,嘴里头嗫嗫嚅嚅。周习盛凑下耳朵才隐隐约约听了个明白,原来那人是不断地在说:“别打我大哥别打我别把我关起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要把你关起来?”周习盛哭笑不得地揉了一把怀里人的头发,同时后脊隐隐约约地开始发凉,托起周习坤的脸问:“要杀我的是你,怎么现在又装起可怜来了?”
周习坤的眼睛失了焦,完全对不准周习盛的目光,一边脸红肿的着又是一嘴的血,答非所问地说:“大哥,我不赌钱了我,我戒鸦片以后我就对你好,好不好,好不好。”
周习盛斜拧着眉头看着他,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难不成是被自己打傻了?于是他抬起手,想要摸摸那人的额头。谁知周习坤却吓缩了脖子“噗通”往地上一跪,双手抱住了他的腿。
看到这个模样的周习坤,周习盛的心也是一拧,疼得慌起来。他弯腰要把人托起来,却发现周习坤正在忙手忙脚脱身上的衣服。他用极快地速度扯了领带脱了外套,又开始掰自己的皮带扣。周习盛瞪大了眼睛,惊异地看着他。而这时周习坤已经把自己扒了个差不多,光溜溜地带着又像是求爱又像是求饶似的的表情用脸颊不断倚着他的腿往上磨蹭。
周习盛大脑到身体,连呼吸都停滞住了。以前周习盛犯了错又或者想向自己要钱的时候,也差不多会这样来讨好。也是这又骚又贱的模样,让人只想狠狠干死他。可是现在周习盛丝毫没了这感觉,反而是觉得有些难受了。
“燕棠。”周习盛胸口压了块石头,低低哑哑地唤了一声,手掌扶住了周习坤的肩膀。那身体冰冰凉凉,迅速打了个冷噤,周习盛凝住目光,他发现小弟瘦多了。骨架子上就像只包了一层薄而透明的皮肉。而那些皮肉上面是深深浅浅红色的印记。这些自然不可能是摔出来打出来的。怎么弄上去的,周习盛是再清楚不过。可当他想明白过来,却感觉自己像是掉入了寒潭深处。
“燕棠,是谁做的?”周习盛听到自己在问。
而此刻的周习坤早就无法做到有问有答,他拉着周习盛的裤管道:“大哥辛家的小姐我,我真不知道会这样啊我再,再也不敢乱玩了我不要那个孩子,不要那个孩子。你帮我帮我好不好。”
周习盛瞠目结舌,血都冻住了,身体挪动一下都是费力。忽然他反应来道:“什么辛家小姐,哎,你快起来,别着凉了!”
“我不起来我冷大哥你抱我好不好。”周习坤是坐在地上,抬起着脸,手还要摇着他的腿。像是乞求像是撒娇耍无赖似的。
周习盛无法拒绝这个目光的周习坤,立即蹲来把整个人都裹进了大衣里,又盯着那人的眼睛瞅了半天,心里只产生了一个念头:得赶紧找个医生来瞧瞧!
他捡起地上的衣服三下两下地往周习坤身上套,就向包粽子似的把人给裹了起来。衬衫前叶在裤子里头,后叶又落在了外头,不过总算是暴露不出肉来。
“跟着我走,不准乱说话。”周习盛用力叮嘱着道。
周习坤鸡啄米似的点头,用双手牵住了周习盛的一只手,又很担心地问了一句:“大哥你不会把我关起来吧?”
周习盛听他又是这论调,气得咬了牙:“哪里那么多鬼话。”
周习坤吓得往后躲了躲,又盯着周习盛的脖子看了半天,支支吾吾地说:“大哥,你流血了。”
“还不是被你这疯狗咬的!闭嘴,走了。”周习盛牵着周习坤就往外走。街上人来人往的,他实在怕周习坤发疯,拽狗似的就把人弄进了一辆黄包车。他还不放心,跟着也坐在里面,让周习坤坐在自己腿上。周习盛心都要炸了,可腿上那人却无知无绝还故意地磨蹭和摸他,气得他只好死死把那两只爪子抓住,押解犯人一样把他弄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看一篇文要被虐哭了。我的心里还不够强大
明天估计要停更,我的存稿见底了,让我屯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