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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腥,火海,杀戮,死亡。
本来华丽庄严的宫殿,如今已经化作一片血的海洋,狂妄的笑声充斥着整个宫殿,灯光明灭中,隐约照出了那些人狰狞的脸。
一众柔弱的男男女女被围在中间,与那些披着战甲的狰狞士兵比起来,这些人就如同落入狼群中的小绵羊,楚楚可怜,却更能引起人的欺凌欲。
“陛下,这里有燕国皇室共十二人,除了燕帝的一个妃子,其余的都是他的子女,其余的老女人全都杀了。”一人扯着嗓门道。他说的兴奋,人命在他眼中便如同草芥一般。
被众人簇拥着的是一个高大的男子,姿貌瓖伟,有着氐族人的粗犷,那双眼睛,便如同山中的猛兽,泛着凶光,因为鲜血的刺激更加凶狠。
“陛下,您挑一个吧,要么全部送到陛下的宫中?以陛下的能力,这些都不在话下……”
整个大殿中充斥着污言秽语,而那些跪在地上、柔弱的年轻男女们都吓得瑟瑟发抖。
野兽盯着他们,就像在搜寻猎物一般,突然,虎目男子的目光落在一个少年身上,那少年缩在最里面,那般小,那般柔弱,然而却如同天空中最明亮的明珠一般,那般惹人注目。虎目之中光芒大盛,男人走了过去,一把便将那少年扛到了背上。
与男人高大的身材相比,少年简直是懦弱不堪的猎物,男人的手紧紧地扣住少年的腰,少年根本逃无可逃。
惊恐、绝望,如同一张巨大的网,将他包裹其中。
谢盏睁开眼睛,看着漆黑的屋顶,梦已经醒了,那种恐惧依旧如影随行一般。他深吸了一口气,才压下那种惊悸。自他醒来后,时常做这个梦,其实也不完全是梦,而是来自那个少年的记忆,在那无尽的恐惧与折辱中香消玉殒。
一年前,他从少年的身体中醒来,当他站在镜子前的时候,依旧看到脸上还未褪去的惊悸的表情。少年是被活活折磨死的,对他而言,秦坚便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魔,囚禁他,折辱他。秦坚就像一只野兽,根本不懂感情。在他眼中,少年便是一个好玩的宠物,他喜欢看着他绝望的神情,喜欢在他濒死时突然放开他。自小娇生惯养、受尽宠爱的少年,又如何受得住他的折磨?
谢盏睁开眼睛的时候,感受到了少年强大的意念,便是逃。逃出秦宫,逃出秦国,逃开那个恐怖的男人的钳制。他重生在死去的少年身上,虽然不是入轮回,忘记前尘,但是能逃离过去,对于谢盏而言,便是惊喜。
这是上天给他的重生的机会。
也是他运气好,他刚醒来不久,南楚混乱,秦坚气势汹汹地要与南楚一战。秦坚本是要带着他一起去的……后来谢盏想起,也觉得有些怪异,秦坚一世枭雄,少年于他而言不过一个小玩意,又如何会带着他去这可能决定天下一统的战争?或许在秦坚眼中,这少年也不止一个小玩意那般简单吧。后来经一众人的劝导,秦坚也不是刚愎自用之人,便放弃了这个想法,也因此,谢盏逃过了一劫。
谢盏虚长这少年十余岁,然而读书与见识都比这少年厉害许多,他在朝堂中近十年,早已看惯了朝堂中的波云诡谲。少年虽然年幼,但是慕容一族都是骁勇善战的,所以并非柔弱不堪的。谢盏不懂作战,但是懂人心,他用半年时间逃出了秦宫,而无论他跑到哪里,秦坚随后都会荡平那座城,直到最后,他逃到了彭城,这是南楚和北秦交界之地,因为南楚的制衡,谢盏才稍微得了喘息的时间。
这一年下来,他也并非一无所有。西燕皇族后裔的身份并非完全无用,他如今拥有自己的军队,也护得住暂时的安宁,至于接下来的事,便只能想一步走一步了。
然而,纵使这般日子,也比他过去的日子好了很多。这样的时候,他才是真实活着的,他感觉得到自己的心跳,感觉得到自己的体温。
这一梦之后,谢盏再也无法入眠,他从床上爬了起来,然后将那银色的面具扣在了脸上。少年的容貌实在太过漂亮的惊人了,物极必反,艳极必伤,少年的悲惨本就因这容貌而生,如今遮住也未必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他起身,打开窗子,外面的月光很亮。
冷风灌了进来,彭城不比建康,寒冷了许多。一件衣服披在了他的身上,谢盏转头看去,他的身边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个人。
那人的脸隐在黑暗里,隐约间只有俊朗的轮廓,他身上穿着黑衣,几乎与这夜色融为一体,手上抱着一柄剑,就像一个剑客。
剑客,这个词对于谢盏来说是十分陌生的。他见过的有两类人,一种是士,风流名士如谢何,如王苛,一种是将,宋砚便是武将,桓凛也是武将出生。这两类人身上的气质是截然不同的,一种淡,一种烈。而身边的男人,却不属于这两种。他有一柄剑,有将者的气势,然而,他却是不受拘束的,是自由的,拿着一柄剑便可以走遍天下。
谢盏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阿岚,你也睡不着?”谢盏问道。
半晌后,没有人回答他。谢盏转头看去,那人已经消失了,房间的某一处,传来了平静的呼吸声,似沉睡。那呼吸声回答了谢盏。
谢盏嘴角扯出了一抹笑,躺回了床上,闭上眼睛,再次睡去。
谢盏将秦国派来的使者赶出军营的事很快传了出去。一众将士们都感叹将军做的好,解了一口气,只是这解了气,之后的事便烦躁了起来。要是那秦坚真的火了起来,一脚踏平了彭城,他们可是再也找不到更好的地方了。
慕容鹫虽是西燕皇族,然而因容貌过于秀丽,身材过于羸弱,他往那里一坐,那些人的眼珠便乌溜溜地转着,总忍不住往他身上看着。突然,一个人往他面前一站,很快挡住了那些人的目光。
“呕……”
“阿丑,你快走开。”
“快走快走,被你丑哭了。“
顿时一众狼嚎声。站在谢盏面前的人,手中抱着一柄剑,气势风度并不差,只是脸上有几道横贯左右的疤痕。本来也算不上丑,只是他们看多了慕容鹫,在看其他人便容易产生这种感觉。
“阿岚。”谢盏出声。
那些人无论怎么呕吐怎么驱赶,阿岚都无动于衷,只有当谢盏出了声,他方才走到了谢盏的身后,让那一众将士看到主将的身。
那些人顿时老实了,认真商讨起对策来。
“将军,刚收到密报,秦坚亲自带着人从长安出发了,怕是来者不善。”
他们一路跑,秦坚一路追,不知道被踏平了多少座城,这些人都怕了,也因此,慕容鹫的叔父都不敢收留他们了,给了他们一些粮草,就让他们上路了。
“彭城临着南楚、北秦,大将军的后燕,秦坚若真要打,其实很简单,但是南楚应该不会坐视不管。这不是最坏的,最坏的结果便是秦坚联合桓凛,直接将彭城踏平了,然后在这里继续交战。”
彭城易守难攻,南楚与北秦交战频繁,便也借机歇息片刻,但是真要打起来,彭城恐怕难保了。
“将军,其实我们还有一个选择,就是趁秦坚打进来之前,先投靠了南楚。”有人道。
秦坚一心想要灭了他们,南楚与北秦对峙,说不定会放他们一条生路。只是这生路,却也未必是什么好路。
谢盏的太阳穴猛地跳了一下,面具挡住了他眉宇间的阴鸷,他揉了揉太阳穴,平静道:“今日议事便到此,待我好好想想。”
那些人都退了下去。
不会没有退路的,不会走到绝境的,他要好好想想。
带着薄茧的指腹在他露出的肌肤上戳了戳,谢盏抬头看去,便看到一双眼睛,带着担忧与安抚。
“阿岚,我没事的。”
——
北秦的使者刚出发回长安,秦坚便已经来到彭城边了,所以他们的汇合地点是在彭城外。
“所以,那个小家伙将你们从军营里赶了出来?”男人的眼中,除了嗜血的光芒,还带着一抹兴味。
“是啊,陛下,慕容鹫太嚣张了,根本不将北秦放在眼里。”使者怀着怒气,在男人面前的话自然是煽风点火。
“一年了,这性子倒是越来越烈了。”男人的眼光暗了下去,“不过他玩得也够了,小凤凰是该回笼子里了。”
秦坚将派出的使者赶了出去,拿出小凤凰的画像来细细品读。一年了,他的小凤凰不知道有没有长大,还是更加漂亮了呢?不过笼子里的东西,还是乖顺一些的好。他还是怀念那个在他怀中瑟瑟发抖的小凤凰,目光紧紧地跟随着他,像个警惕的小动物,他随便动一下,小凤凰的眼神便忍不住瑟缩一下,比他逗过的很多东西都更加有趣。
“陛下,您真的决定踏平了彭城?”他的心腹问道。
“未尝不可。”
“陛下,南楚的皇帝桓凛也在这城中。”
“他不是忙着寻神问道吗?怎么问到这彭城来了?”秦坚的脸上略微有些诧异。
“或许是因为这城中有仙气?”他的心腹也难得幽默了一把,“呵呵。“
秦坚木着脸看着他。
“呵……”心腹的笑声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