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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充当眼线的男人离开食街,便朝巷子里拐,吕仲明与尉迟恭追到巷子里,见其走进一个后院,吕仲明看了尉迟恭一眼,尉迟恭马上识趣躬身,手撑在膝盖上,吕仲明借着他的背脊爬上墙头,朝里面张望。
只见那男人进了院子,又从前门出来,两人便远远地看着那人,一连跟了好几条街,最后男人进了晋阳官府。
“回去。”尉迟恭果断道:“盯另外那人。”
吕仲明马上与尉迟恭快跑,回到街前,然而第一个人已经不见了,尉迟恭站了一会,说:“跟错了,咱们应该跟另一个。”
“在那里!”吕仲明眼力极好,于长街人群中一眼辨出了第一个眼线,只见那人进了一家书铺里,再出来时,怀中多了一封信。紧接着那人沿着西城门出去,递出通关文书。
“他去送信了。”吕仲明道:“跟着他。”
尉迟恭马上去找马,调了一匹军马过来,吕仲明见城墙下有货郎挑着担子,便买了个弹弓,掂在手里玩了玩,尉迟恭过来,两人上马,尾随那人而去。
尉迟恭不敢让那人发现了,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朝吕仲明回头道:“待会要动手,你没带兵器,别随便出手,交给我”
吕仲明在尉迟恭身后道:“没事,我有兵器。”说着以弹弓拍了拍尉迟恭,尉迟恭哭笑不得道:“别闹!”
吕仲明正色道:“这才是我的最强法宝!弓箭什么的都弱爆了,小爷从小玩弹弓才是百发百中”
尉迟恭稍一迟疑,吕仲明又道:“不能见血,你别抽刀,待会咱们还得把这人给绑回城去,万一淌血就麻烦了。”
尉迟恭眼见已快追上了,问道:“把他诱下马来?”
“直接冲过去!”吕仲明道。
说话间尉迟恭猛催战马,追上了那信使,信使见背后有人追来,登觉不妥,也要加速,尉迟恭却在这一念间追上了他,吕仲明朗声道:“前面的大哥!问你个事!”
信使:“?”
信使转头过来。
吕仲明从尉迟恭身后探出头,朝那信使问道:“你挨过弹弓吗?!”
说时迟那时快,一枚金锭已到了眼前,击中那信使眼眶,信使大叫一声,栽下马去,尉迟恭双腿控马,两手紧握陌刀,连刀带鞘漂亮一挥,一声闷响,将那信使从马上挑得飞起,摔到路边。
两人在路边下马,吕仲明上前去检查那人死活,道:“快!用麻袋把他套起来!”
那信使一阵抽搐,吕仲明拉开弹弓又给了他一下,尉迟恭补上一记刀鞘,将信使装进麻袋里,搁在马上,两人火速回城。到得城外,正好是傍晚,城外农民耕种归来,回晋阳东陌吃晚饭歇息,吕仲明时间掐得刚好,便让尉迟恭使了点钱,将那麻袋混在干草车里,押进城去。
“不能带回王府。”尉迟恭道:“车子也进不去,一进去就有盘查。”
吕仲明道:“放心,咱们去东营里。”
当天傍晚,罗士信回军营时,被绑着的一个人吓了一跳。
“没有地方去。”吕仲明道:“只好暂时寄放你这儿。”
罗士信打量那被塞着嘴的男人,又看看吕仲明,问:“怎么抓回来的?”
吕仲明道:“我先是跟着他出城,悄悄地跟着,然后我射了一下,尉迟恭给了他一拳,我又射了他一下,尉迟恭又给了他一拳”
“停!”罗士信道:“谁要听你怎么打的!说重点!”
吕仲明只得道:“这人是个奸细,朝扬州送信的,被我们抓回来了,还没审呢,等李世民过来。”
不片刻,秦琼也过来了,三人面面相觑,吕仲明简短了说了此人来龙去脉,秦琼道:“你这就把官府的人给抓来了,接下来得怎么收拾?”
吕仲明道:“藏你军营里,反正那俩副留守也不知道,只以为这信使送信去了,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
正说话时,尉迟恭带着李世民进了军营,外面天色已晚,全城宵禁,李世民穿着斗篷,进来便拉下兜帽,朝两人点头。
吕仲明递出一封信,尉迟恭看了数人一眼,说:“我到外面去。”
“就在这儿罢。”秦琼道:“军营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大哥去大兴了。”李世民道:“今天刚走的。”
吕仲明:“去做什么?”
李世民摇头,展开信,里面是并州副留守的亲笔手书,内里提及不少并州兵力布置,突厥的用兵计划等等,李世民眉头深深拧起,吕仲明又递给他一封信,问:“王府里是不是有杨广埋下的奸细,怎么不早说?”
李世民看了吕仲明一眼,说:“此事非常敏感,我不敢说。”
吕仲明交出来的第二封信,字迹却十分娟秀,内里写的,尽是关于李渊招募贤才,有意举兵反隋一事。
“是个女人。”李世民眉头深锁道。
“不一定。”吕仲明道:“也有可能是个男人,假托女性字迹所写。”
李世民道:“太难查了”
尉迟恭扯下那信报封口的布条,那人便哀嚎起来:“世子饶命!世子饶命啊!小人什么都不知道!是王大人和高大人吩咐小的去送信的——”
“送到扬州给谁?”李世民先是问道。
那信使说了个人的名字,吕仲明听也没听过,料想是杨广的线人。李世民又道:“第二封信是谁写的?”
信使道:“是是小人也不知道送信的人从来不与我们打照面只把信夹在书里小的每月初一,就去书铺子里找信”
李世民与数人对视一眼,说:“你们怎么把他抓回来的?”
吕仲明一扬手,拿着个弹弓。
“市集上买的。”吕仲明道。
李世民真是没脾气了,寻思良久,而后道:“只能先把他关在此处,余下的,待我从长计议。”
数人都是点头,李世民道:“我还得去高士廉家里一趟,待回来再行商议,尉迟恭,你送仲明回去。”
尉迟恭点头,将李世民送出兵营,罗士信怕走漏风声,便把那人拖到后院柴房里去,堵上嘴,关了起来。秦琼问:“吃饭了么?一起吃罢。”
吕仲明道:“尉迟也没吃,待会我和他回去吃罢。”
秦琼朝外看了一眼,问:“你俩怎么在一起做事了?”
刚好罗士信回转,吕仲明便把尉迟恭跟着自己,照顾自己的事给罗士信说了,罗士信道:“什么戴罪立功?这是撮合你俩罢。”
“什什么?”吕仲明莫名其妙。
“别装傻。”罗士信道:“那黑炭头对你有意思,你不知道?”
秦琼乐道:“瞎子都看出来了,还去求世子,安排他天天跟着你,说不是有鬼谁信。”
吕仲明尴尬道:“还还好罢。没有你想的这么”
罗士信拍拍吕仲明的头,还要再说点什么时,尉迟恭便进来了,以征询的眼色看着吕仲明,不说话。吕仲明了然道:“我们先回去了。”
罗士信酸溜溜地说:“滚罢。”
吕仲明好笑,便跟着尉迟恭回了王府,天已全黑,婢女过来道:“世子出远门了,吕道长是在院里吃还是到厅堂上去吃?”
吕仲明正在玩那弹弓,头也不抬答道:“就在家里吃罢,今天有什么好吃的,都端上来。”
尉迟恭进来,盘膝坐在厅堂内,吕仲明抬眼看了他一眼,见尉迟恭正在看他,两人目光都有点不自在,稍一接触,便各自心里有鬼一般地别过头去。
尉迟恭:“你吃东西不?我去拿点来给你吃。”
吕仲明摆手道:“不了,快吃饭了。”心想我在你心里的印象就只会吃吗?为什么总是问我吃不吃东西。
少顷婢女上了晚饭,里头还有一样菜,是昨天晚上吃过的,婢女道:“这是唐国公特地吩咐,为吕先生做的。”
一连数日都是山珍海味,吕仲明已经吃得有点腻了,便表示很感激,尉迟恭看着那满桌子菜,坐下来照顾吕仲明吃饭。
吕仲明有点不在自在,说:“我自己来罢,你平时也吃这个?其余门客吃什么?”
尉迟恭道:“你的食宿,在王府里是第二等的,仅次于世子。世民吩咐,不能怠慢了你。”
吕仲明倒是没想到,只以为王府上下,都是一样的吃,现在看来还是分三六九等的,欣然道:“倒是承他的情。你平时吃什么,跟着他吃?”
尉迟恭道:“自己吃,你没来之前,我住东府外耳房里。一天三顿,面饼,汤,三种菜。武将都这么吃。”
吕仲明想起府中门客,第一天来的时候还是见着了不少闲人,便又问:“像我这样的,多不多?”
“多。”尉迟恭给吕仲明盛饭,答道:“整个王府里有三百多名门客,大都住在东府里。但谋臣不多,大多是怀有一技之长,来讨生活的。世民觉得,但凡能用上的人,都留下来了,实在觉得用不上的,也会给点银子,打发回家去。唐王常常责他花钱如流水。”
东府是李世民的地盘,麾下养了近三百门客,不把他吃穷吗?想必李世民再豪富应当也有个限度,这么多人吃,料想也吃不到很好。
“喜欢就多吃点。”尉迟恭道。
吕仲明终于听不下去了,说:“其实我也不是总是想着吃”
尉迟恭一脸严肃点头,吕仲明又道:“在东府里,最受宠的是谁。”
尉迟恭想了想,说:“你想听说实话?”
吕仲明:==
尉迟恭笑道:“这么说罢,每个人刚来时,都是受宠的。”
吕仲明登时就恍然大悟,眯着眼道:“我说呢,怎么对我们这么好。如果时间一长,又没什么才学,就会坐冷板凳是吗?”
“倒也不是这么说。”尉迟恭道:“世民每天都很忙,纵然投缘,也无暇去终日混在一起,既投缘,又有本事的,才会得他青睐。”
“但有本事的人,不多。”尉迟恭解释道,又给吕仲明夹菜,说:“你和秦将军,罗将军已经算是凤毛麟角了,还有,像长孙无忌这些自小与世民相识的,自然不在话下。”
“那你呢?”吕仲明又问。
“我”尉迟恭想了想,说:“还行,他待我很好。”
吕仲明道:“你为什么喜欢他?”
尉迟恭道:“我不喜欢他,你别总是给我扣帽子,我只是觉得他像”
说到这里,尉迟恭马上打住了话头,吕仲明却听到了,问:“像谁?”
尉迟恭:“他对手下人非常好,就算对方能力不足,他也会客客气气待人,都是发自真心,且他现在,非常缺能用的人手。”
吕仲明:“像谁?”
尉迟恭:“这么说罢,关于我身世的部分,并没有骗你,我确实是父母双亡后来到雁门,却是在雁门关下碰上杨广御驾亲征,与突厥混战世民在那场混战中救了我,又不计较我出身,让我随军”
吕仲明:“哦原来是这样,那他像谁?”
尉迟恭:“”吕仲明:“所以你一直追随他。”
尉迟恭:“像你。”
吕仲明:“??”
“像我?”吕仲明莫名其妙道:“次序颠倒了吧,你不是先认识的他,才认识我么?”
尉迟恭笑笑,不说话,吕仲明怀疑地看着尉迟恭,就在这时,李世民来了。
“每次我问到这个问题,不是来人就是出事,总会被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理由打断!”吕仲明不干了,说:“我不管了!今天我一定要问完问清楚!”
李世民:“??”
尉迟恭:“”李世民:“怎么了?你俩吵架了?”
吕仲明袖子一抻,拦着李世民,说:“你先坐,我好奇点事。”继而取了把铁勺子,朝尉迟恭说:“咱俩以前认识吗。”
尉迟恭马上无辜道:“我不是说过吗?不认识。”
尉迟恭穿着无袖的武服,胳膊下露出胸肋,吕仲明便把那冰凉的勺子背朝尉迟恭胳膊下的肌肉上一贴。
“啊——”尉迟恭登时惨叫道。
吕仲明面无表情:“招不招?”
“招!”尉迟恭马上道:“我都招了!”
吕仲明道:“招了就好。”说毕又把勺子贴上去,尉迟恭又是一声惨叫。
“真的不认识!”尉迟恭道:“不认识!别动手了!壮士!求求你了!”
李世民:“”吕仲明道:“那你怎么说世民兄像我?”
“哦?”李世民莞尔道:“原来敬德待我这么好,只是将我当做了小仲明?”
吕仲明:“”尉迟恭登时脸色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说:“我只是觉得,仲明你很熟悉,就像梦里见过的,就是这么个原因。”
说毕尉迟恭狼狈起来就朝外跑,吕仲明还在错愕中,尉迟恭已跑出二门外,还在木槛上绊了一下,李世民朗声大笑,尉迟恭已跑得没影了。
饭桌上说不出的尴尬,最后还是李世民打破了这宁静,笑着说:“仲明。”
“认识敬德,还是在两年前。”李世民道:“带他回府后,我见他年岁已长,父亲感念他救命之恩,也想为他安排一桩姻缘,却被他拒绝了。”
吕仲明心事重重,捧着饭碗,嗯了声,李世民道:“敬德告诉我,从小到大,他常常会做差不多的梦,梦里,都会出现一个人。”李世民说:“他为我驻守代县,监视突厥时,就给我送过信,说,那个人,终于出现了,他等了二十来年,终于等到了你,让我过来看看你。”
吕仲明登时啼笑皆非,说:“从小到大,都会梦见一个人?这也太”
倏然间,吕仲明想到了另一个爱睡觉,且常常做梦的家伙——太上老君。
“坑爹啊这是——!”吕仲明把碗一摔,咆哮道:“还能再不靠谱点吗?!秦琼也就算了,老君你这么跟尉迟恭‘打招呼’,是要玩死我啊!”李世民:“”“没什么。”吕仲明瞬间恢复面瘫状,诚恳道:“世民兄,咱们来谈一谈正经事罢。”
李世民哭笑不得道:“我话还没说完,敬德这人”
吕仲明:“不不,咱们还是来商量正经事”
李世民:“不不,先让我说完,敬德很喜欢你,他说他在雁门关下看到你的那一天,就知道你来了,虽然与小时候的你不太一样,但他知道那是你。他说,你不是凡人,你的出现必伴随着一些大事,是仙人派下来,扶持人间的,他会相信你,想陪伴你,照顾你,所以我也相信你。”
李世民认真看着吕仲明的双眼,又说:“敬德就像我兄长,他很可靠,沉得住气,办得了大事,且很勇敢,机智,千军万马中把我救了出来。我说真的,你不妨考虑一下。”
“考考考考虑啥?”吕仲明茫然道。
“考虑和敬德兄”李世民也有点说不下去了,抓狂道:“你别装傻!平时说话的高人样子都是装出来的罢!”
吕仲明道:“你终于发现了么?跟我混熟了的人都知道我是小二愣子啊。”
李世民:“”李世民真是败给他了,吕仲明又来了句:“二不好吗?你也挺二的。”
“我不二!”李世民悲怆喊道。
“好好。”吕仲明道:“你一点也不二,好了,来,谈正经事罢。接下来怎么整?”
李世民终于被吕仲明带跑了话题,正色道:“信拿到了,但还没伪造出来,府里人多耳杂,不敢乱来,得拿出去想办法”
吕仲明道:“你东府里养了几百号人,怎么连个会作假的都找不出来,还说不二。”
李世民抓狂道:“这不是没碰上合适的么!我倒是想千金买骨呢!”
吕仲明又安抚道:“好好好府里奸细,查出是谁了么?”
李世民沉默,摇头,又说:“我猜多半是个女人。”
吕仲明道:“蹲点,盯梢,看有谁经常出府,来往王府与晋阳宫,甚至官府的。”
“已经派人监视了。”李世民道:“连副留守都不知道奸细是谁,足见其心思慎密的人,这种人必有防备,不会这么轻易露出马脚。”
二人分析半晌,从那信报口中得知,以月为周期,那名奸细会往来王府与街市,传递消息,今天乃是二月初三,只要在这个月里把陷阱布好,奸细就不会知道。
又商量了许久,李世民才回去,吕仲明又道:“这几天你来得太勤了。”
“我知道的。”李世民点头道:“大哥去大兴办事了,偶尔走动,倒也无妨。走了。”
说毕李世民告辞,出去时看见尉迟恭站在门外,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尉迟恭见李世民走了,这才尴尬进去。
“吃饱了?”尉迟恭硬着头皮问道。
“吃饱了。”吕仲明硬着头皮答道。
两人尴尬不做声,吕仲明道:“你吃吧,我先上去休息了。”
说毕吕仲明把信一收,飞也似地蹬蹬蹬上了楼去,不再下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吕仲明坐在书案前,满脸抓狂,动动这个又碰碰那个,明明爹说过,谈恋爱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啊?!还记得从前吕仲明问过自己老爹,爱情是什么,吕布答道哦,就是想保护他,跟他在一起一辈子,没了。
尉迟恭对自己有意思,吕仲明早就知道了,罗士信也不止一次拿来嘲笑过他,但接下去要做什么?吕仲明根本就想不到要做什么。他总觉得自己虽然挺喜欢尉迟恭的,但也远远没到要和他在一起一辈子的地步。
“要吃宵夜吗?”尉迟恭在楼下问道。
吕仲明像是被电了一下弹起来。
“生气了?”尉迟恭又问道。
吕仲明:“没没有,我睡了。”
尉迟恭道:“今天在外面跑了一天,早点休息。”
吕仲明嗯了声,坐了一会,忍不住又到楼梯旁,把脑袋伸到楼梯的狭缝里,探头朝下面看,见尉迟恭独自坐着吃饭,吕仲明刚看了他一眼,尉迟恭便放下筷子,似乎感觉到了,回头道:“仲明?”
吕仲明马上把脑袋缩回来,孰料碰的一声,脑袋被楼梯的那道狭缝夹住了。
吕仲明:“”尉迟恭:“”尉迟恭手忙脚乱上来,吕仲明使出吃奶的力气,要把脑袋从木板的间隙里,尉迟恭全身都在发抖,显是忍笑忍得非常辛苦。好不容易帮吕仲明把脑袋了,尉迟恭道:“有事你叫我一声,我就在下面睡。”
“好的!”
吕仲明瞬间逃回二楼卧室内。
这天晚上,吕仲明在床上翻来翻去,耳朵火辣辣的发烫,也不知道是因为被楼梯板夹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感觉这次来初唐,不仅事业与自己想象的相差甚远,就连谈恋爱也完全朝着脱缰的方向一路狂奔,吕仲明从前确实想过,是否某一天,自己也会去组建一个家庭,和一个喜欢的人在一起,可能是一只九尾狐,又或者是只白龙青龙什么的
当然,跟人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好,人乃万物之灵,自己老爸成仙时,也是个人,大家在金鳌岛都是以人的模样交谈,人有七情六欲,是世间最有灵性的生物。只是和吕仲明以前作过的假设差得有点远。
其实他最喜欢龙了,鳞片闪闪发光,眼神还这么威严,白虎也可以,很有安全感,还毛茸茸的,朱雀则有点娘娘腔,不太喜欢但是爹也说过,你喜欢的,未必就喜欢你,只要大家互相喜欢就行,性别不是问题,物种没有关系。
吕仲明开始胡思乱想,如果尉迟恭是条黑龙就好了,那么自己肯定会满眼射星星,流着口水倒贴上去,不对,这也不是物种的原因。喜欢的,随便是个什么都喜欢,不喜欢的,就算是龙也不喜欢。
这天晚上,气候略有回暖,在吕仲明的脑补中,尉迟恭摇身一变,成了一条黑龙,高端大气上档次,低调奢华有内涵,这么想来,好像也挺不错。
翌日,吕仲明吃早饭时发现尉迟恭好像有点没睡够,问:“没睡好?”
尉迟恭道:“睡好了。”
吕仲明心里好笑,没睡好就没睡好,昨天晚上你在我脑子里忙活了一整夜,当然没睡好。
尉迟恭又问:“今天办什么事?”
吕仲明道:“等的东西还没来,先出去走走罢。”
说是走走,然而出门以后,吕仲明却是直奔军营,趁着尉迟恭没进来,拉着秦琼和罗士信,把昨天晚上的事说了。
“少扯那些有的没的,你看得上他不?”罗士信问道。
“啊?”吕仲明道:“还好罢。”
两人倒。
秦琼道:“你说清楚点,喜欢他不?这事得看你自己,问我做什么?”
罗士信满腹狐疑,问:“你不是仙人么?仙人能和凡人在一起?”
吕仲明道:“这个倒是没什么关系,只是”
秦琼问:“你喜欢的人,是怎么样的?”
吕仲明道:“我喜欢龙,其实他要是条黑龙就好了。”
罗士信:“??”
秦琼:“?”
罗士信道:“黑龙?那小子下面说不定是条黑龙”
秦琼:“”吕仲明:“?”
“自己想罢,你不是很聪明的吗?”罗士信道:“我看你挺喜欢他的,爱干嘛干嘛去。”
秦琼道:“就是,练兵去了。”
吕仲明只得又走了,尉迟恭等在外面,站在春天的阳光下,今天换了身侍卫穿的简单衬甲,远远地看上去,只觉十分帅气。
“去书铺子看看。”吕仲明主动道。
尉迟恭点头,在前面带路,吕仲明决定还是先不想这事。两人到了书铺外,吕仲明随手翻了翻书,看了眼那字,倏然间心中一震。那书里所写的字,与信中的字迹,明显出自同一人之手,虽说字体已改,然而依稀能辨认出来。
“这字挺漂亮。”吕仲明笑道:“掌柜,是什么人写的?”
“大兴延坊书斋——”掌柜在柜台后头掸灰尘,头也不抬道:“小店是分号,没看招牌么?这里的书,都是那头誊写了运来的。”
“是么?”吕仲明又取了本,发现两种字体虽一样,却不是出自同个人之手,掌柜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说:“你手里那本古诗十九首,应当是张小娘子誊抄的。”
吕仲明又问道:“张小娘子叫什么名字?”
掌柜道:“嘿,你这登徒子,怎好随随便便就打听别人名字?只剩这一本了,要买就趁早。”
尉迟恭听到这话时脸色瞬间一变,眯起眼,吕仲明还没发现,兀自问道:“她为何要誊书来卖?”
掌柜随口答道:“生计所迫,你以为都像你们,当街佩剑,游手好闲就能来钱吗?”
尉迟恭低声道:“别问了,我知道她是谁。”
说毕尉迟恭去付了账,拿了那本古诗十九首,与吕仲明出来,吕仲明莫名其妙,问:“你知道是谁?”
刹那间吕仲明意识到了不妥,既然是尉迟恭认识的,也就是说,是唐王府里,他的朋友
果然,尉迟恭神色复杂,说:“咱们问得太多了。很容易引起对方警觉。”
“不妨,你先说是谁。”吕仲明道。
尉迟恭沉默,吕仲明道:“说吧,我保证不说出去。”
尉迟恭看着吕仲明,说:“是李靖的夫人,我记得他途经雁门关下时,带着她夫人一起,送他离开代县时,他就到你摊子前来,算过一次命。”
吕仲明:“!”
尉迟恭边走边说,吕仲明这才知道,原来尉迟恭与李靖,并非早就认识,而是在铁铺里认出彼此的——当年杨广巡雁门时,李靖恰好担任领军校尉,对横里杀出来,救下李世民的尉迟恭印象十分深刻。
李靖告诉他的,与告知吕仲明的一样——在大兴获罪,逃到西边,进并州投奔李渊,认为李渊是明主。而被称作红拂女的张初尘,便一路跟随在李靖身边。
吕仲明眉头深锁:“这下麻烦了,没想到查来查去,会查到自己人头上”
“自己人?”尉迟恭听出了句什么,吕仲明马上摆手,意识到说错话了。
“你觉得怎么办?”吕仲明道。
尉迟恭道:“我要去劝李靖老弟一劝。”
“不行!”吕仲明色变道:“开什么玩笑?他能一路装模做样,混进晋阳来,不是你劝就劝得动的。你想,李世民让你去代县当卧底,有人告诉你让你放弃,投奔突厥,你会听吗?”
尉迟恭道:“但也不能让世子知道此事!”
“兜不住!”吕仲明道:“世民已经知道府里有奸细,咱们查到一半,连信都拿到手了,现在突然无声无息就断了,你觉得这可能吗?”
尉迟恭道:“李靖满腹才学,是个干大事的人,你要是去告密”
“什么告密!”吕仲明说:“这什么词啊!”尉迟恭马上道:“对不起,我说错了。”
吕仲明气呼呼地就走,尉迟恭跟在他身后,又是赔不是,又是作揖,像头狗熊般,吕仲明又觉得好笑,绷不住了。
“你想怎么说?”吕仲明道。
“陈利弊。”尉迟恭道:“晓以利害,让他自己找世民坦白。”
吕仲明摇头道:“他不会是说放弃就放弃的人。”
尉迟恭道:“你答应我,先别把这事捅破,我再慢慢想办法。”
吕仲明本来也没打算出卖李靖,只想换个方式解决,然而看到尉迟恭这么紧张李靖,又觉得有点酸溜溜的。
“他哪里好了。”吕仲明道。
“朋友。”尉迟恭道:“这是我的原则。”
吕仲明:“不行,我要去‘告密’,你要么杀了我,要么我就去‘告密’。”
尉迟恭:“你”吕仲明面瘫状看他。
尉迟恭道:“罢了,还是我去捅罢,不用你说,我找世民去。”
吕仲明:“你的原则呢。”
尉迟恭笑笑道:“你和原则冲突的时候,当然选你了。难道还把你杀了灭口吗?”
吕仲明怀疑自己又被尉迟恭耍了,说不定他早就知道自己不会去告诉李世民。然而此刻街头围观群众,俱是一脸戚戚,议论纷纷,两人都意识到了,吕仲明大囧,尉迟恭瞬间把他肩膀一揽,装作好兄弟般,飞也似地逃了。
午后,王府校场,一轮春日晒得人暖洋洋的,天策骑兵排开,在校场上习练枪法。
李靖一身大麾,在方阵中负手而行,刚硬的唇角犹如刀锋般锋锐,剑眉略略挑起些许,一脸冷漠,正凝视手下兵士时,忽然察觉远处的两个人,嘴角便微微一挑。
“尉迟将军。”
“李将军。”尉迟恭站在天策军方阵外,朝李靖略一抱拳,沉声道:“一位小友特地来看你。”
吕仲明背着手,嘿嘿笑,从尉迟恭身后走出来,说:“李将军,你骗得我好苦。”
“吕道长。”李靖虽不显喜怒,眼中却带着欣然之色,问:“上次托人送去的酒,味道如何?”
“好酒。”吕仲明笑道:“尉迟泡成梅子酒给我喝了,哪儿弄来的?”
“唐王赏赐。”李靖答道:“要再喝,只能等下次了。尉迟将军说不定常常能喝到。”
尉迟恭无奈笑笑,说:“任务砸了,现在只是个侍卫,不敢称将军了。”
李靖又道:“前几日就听说道长来了晋阳,奈何兵务缠身,无暇得见。”
“不忙。”吕仲明笑道:“有空再一起喝酒罢。”
三人沿着校场一侧走,尉迟恭道:“李靖老弟,现在天策军交给你带了?”
“靖何德何能?”李靖道:“只是世子有事外出,便由我暂时统领。取长补短,练习马上厮杀之术。”
吕仲明看了一眼天策军方阵,见果然军容有纪,料想李世民麾下武将,人人都想带这支兵,只是才能有限,看来李靖混得不错。
尉迟恭道:“什么时候来练练,打一场?”
李靖道:“正有此意,先前还说了朝尉迟将军讨教,择日不如撞日?”
尉迟恭笑笑,与李靖互一抱拳,各自去取兵器。
吕仲明先前只是与尉迟恭说好,找李靖聊聊,没想到尉迟恭居然会和李靖出手切磋!怎么这家伙又不按剧本来的??!
春日晴好,照着场中二人,尉迟恭取来一把斩马重剑,李靖则取来一把画戟。吕仲明刹那傻眼,这俩家伙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吗?旋即马上明白过来,尉迟恭是要让他看,不是看自己,而是看李靖的功夫。
让他看清李靖的本事,从而知道李靖此人贤才难得。
“尉迟恭!”吕仲明马上道:“别客气哟。”
尉迟恭被吕仲明一眼看破心思,哭笑不得,点点头,抱拳道:“遵命!绝不留手!”
一时间天策军纷纷涌至,要看李靖与尉迟恭切磋,恰恰在这时,李世民刚好议完事,从演武场外的偏殿内走出来,看到二人这架势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远远道:“尉迟恭,莫丢了我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