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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九韵提着一大袋子菜,跟在吴风进屋的时候,午后的阳光带着花的芬芳和蔬果的清香,穿过整张书桌,洒在书桌前的师徒两人身上。S教授坐着,何时谦则笔直地站在老师身旁。两个人似刚讨论完什么,S教授面色沉重,但又面带着几分欣慰,何时谦倒是一如平常,看不出一丝波澜。
苏九韵将菜提进厨房:“教授,中午我来做饭吧。我做几个家乡的家常菜给您尝尝。”
老太太跟在她身后,高兴得不行:“哎呀,好,好!”
几分钟之后,何时谦挽住袖子来到厨房:“师娘,我来帮忙,您出去休息吧。”
老太太调侃道:“怎么,分开这么几分钟就不舍得了?”
何时谦看向苏九韵:“嗯。好不容易才追回来的。”
苏九韵没料到他竟如此直接,立刻低头洗菜,避开他的目光,但小巧的耳朵却一下红了起来,瞬间出卖了她的心思。
“行了,厨房让给你们小两口了。”老太太乐呵呵地出去了。
“青椒炒腊肉,黄瓜炒……”苏九韵正自言自语地理着菜单,突然,身后一双大手拦腰抱住她,随后,何时谦整张脸埋到了她的肩膀上,连同他大半个身子的重量也压到了她的身上。
“喂!”苏九韵耸肩,想要挣开他,“你干什么啦?快放开我,万一教授进来……”
“我不放。”何时谦带着微微的鼻音,好似一个撒娇的孩子。
苏九韵有些明了,她停住了动作:“你刚刚,和S教授聊了什么?”
抱着她的力度似乎瞬间大了两分,但很快,那股束缚感便消失了,何时谦只是虚虚地环住她。
苏九韵转过身,神色间有些担心:“不能说吗?”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最近的何时谦,似乎一直都有些反常。
何时谦轻轻抚平苏九韵皱起的眉,好半天才哑着嗓子道:“没什么,我只是和他老人家请教了几个专业问题。”
“教授给你答案了吗?”
“嗯。”何时谦抱起苏九韵,将她放到一边,然后背过身洗菜。水声淙淙,显得他的声音都有些模糊,“老师给我解答得非常清楚。”
苏九韵笑了:“那就好。咱们赶快做饭吧,我都饿了。你炒菜,我切菜。”
何时谦解下苏九韵的围裙:“看来某人的厨艺不太好。”
“那是因为某人想给某某人机会。”苏九韵笑着背过身去切菜,大约是刀太快,一刀下去,正好切在了自己的食指指尖上,顿时,殷红的血快速冒出,在她的指尖凝结成一颗大大的红色珍珠,苏九韵本能地一把按住伤口。
“九韵?”何时谦没有听到切菜声,微微侧身。
“哦,没事。”苏九韵立刻用水冲掉血渍,继续切菜。只是,拿着菜刀的右手控制不住地颤抖。
伤口……居然不疼……这么深的伤口,为什么自己感觉不到丝毫地疼痛?她放下菜刀,右手朝伤口重重地按了下去,可是依旧,什么感觉都没有!
为什么?
大半个小时后,四菜一汤上桌,两荤两素一汤,最难得的是素菜,都是吴风教授菜园子里现摘的,一桌子红红绿绿的,色香味俱全。老太太才尝了一口,眼睛就湿润了:“好吃。”
S教授拍了拍妻子的手,对着苏九韵举杯:“谢谢你,苏小姐。”
苏九韵连忙双手拿起酒杯:“您客气了。教授叫我名字就好。”
茶要半,酒要满。苏九韵杯中的酒倒得有些满,于是碰杯之时微微洒出,落到刚刚切出的伤口上,竟不觉得疼。
苏九韵一饮而尽。
何时谦皱眉,拉过她的手:“手划伤了?”
老太太立刻起身:“哎呀,那肯定是刚刚在厨房里弄的,我看看。”
“不用不用。切得也不深,一会儿就……”苏九韵看向自己的伤口,一下顿住了,她明明记得,大半个小时前,这个伤口很深,深到可以看见里面的肉,而此刻,它却愈合得差不多,好似只是擦破一般,“……好了。”
何时谦看着苏九韵的眼,从刚刚做饭开始,她便有些奇怪:“你没事吧?”
夕阳下,苏九韵的眉眼带着一抹深沉的金黄。她轻轻推了推何时谦,满脸笑容:“没事,你当我是瓷娃娃啊。”
众人都笑了。
准备离开哈佛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
“老师,您保重。”何时谦抱了抱S教授。
S教授拍着何时谦的肩:“万事慎重。还有,科学每一小步的前进都会伴有牺牲,但是别忘了,老师一直都在你身后。”
斜阳晚照,浮动的光线打在S教授微微弓着的身体上,显得既庄严又伟岸。
作为国际上基因编辑领域有名的专家,S教授的意见和建议,的确比自己所考虑的更全面,也更……安全。
““谢谢老师帮我解疑答惑。”何时谦低头后退了两步,向老师和师娘鞠了个躬,这才转身离开。苏九韵也向S教授和吴风鞠了躬,追着何时谦匆匆而去。
看着两个人并肩离去的背影,老太天突然想起来:“对了,S,你刚刚说,时谦等了九韵很多年?”
“是啊,很多很多年。”
“怎么好像九韵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S教授的目光尤自追着何时谦渐渐消失的背影:“你们中国不是有这种话吗?有时候等一个人,不需要她知道。”
H大营养源研究所。
时值盛夏,阳光是穿透人心的热,研究所里树木参天,到处都绿荫重重,入眼都是溢出叶面的绿。有几只流浪猫闲卧在侧门巨大的芭蕉树下睡觉,被女同事们喂养得圆圆的肚子正规律地起伏着。
现在是午饭时间,同事们都三五成群地去吃饭了,营养源办公室里,唯独苏九韵一个人靠窗而坐。
“小苏,不下去吃饭啊?”有位年长的男人站在办公室前门,手背在背后,头发花白,透明镜片后的一双眼,虽然长久经世,但依旧带着暖人的温度。
苏九韵自电脑间抬头,立刻站起身:“刘教授您好,我一会儿就下去。”
刘长青,六十岁,H大营养源研究所名誉副院长,清华大学生物系毕业,很少出现在研究所,但是老爷子非常有心,所里的每一个人,他都叫得上名字。
“好。”刘长青径直离去了。
苏九韵看向窗外,阳光亮得有些刺眼,她不由得眯了眯眼。
刚刚,刘长青院长的脸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时,脑海中仿佛有一个开关,瞬间将刘院长的名字送到了嘴边,如果是以前,像刘院长这种隔一段时间才会见到的人,自己非得通过手环,才能确认对方的身份。
她的记忆力,似乎正在一点一点地被修补。
苏九韵看向日历本上的特殊标记,明天,就是下一个记忆周期了。
从美国回来已经一个月了,按每七天一个记忆周期来算的话,她现在应该已经经历了四次格式化记忆了,可是,最近一个月以来,一切正常,所有异性的脸,在她的脑海和记忆力都无比的清晰和固定,手环她依旧每天不离身,但是用到的机会已经越来越少了。
日光倾城,苏九韵内心的喜悦似山呼海啸,压都压不住,可这欢喜之间,却又带着一股隐隐的担忧。一是,她的毛病不是普通的伤风感冒,不是吃一粒感冒药说好就能好。另外,苏九韵眉头微蹙,史东雷口中所说的副作用已经初显了——她,感受不到痛感了。确切的说,是感觉不到身体上的痛感。
自从一个多月以前,从S教授家那个被切破的手指开始,潘多拉的盒子就被打开了。苏九韵发现自己的疼痛感延迟了许多,甚至是彻底感受不到!哪怕她故意摔倒,“不小心”擦伤撞伤……受伤的地方依旧会出血、会红肿,可她就是感觉不到疼。更离奇的是,自己的康复速度也比以往快了很多,以前一个星期才能恢复的伤口,现在两三天,甚至一天便不恢复了。
如果说三十天以前,苏九韵每天必须做的,是记下每一个人的个性与特点,当每一个新的记忆周期到来时,以便快速认出每一张异性的脸。可是现在,她是能准确无误地认出每一张脸,但随之而来的,却是失去了痛感,这是好,还是坏?
苏九韵再次打开史东雷研究所的官网,最新的一条信息是大半个月前发布的,说的是史东雷教授即将启程参加一个国际项目研究,研究保密——也就是说,在很长一段时间以内,没有人能够轻易联系上他。
楼下有喧嚣声传来,大家已吃完饭,正三三两两地往办公室里走。苏九韵侧身,目光往下,阳光均匀地洒在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上,他们的笑容或烦恼真实又简单,是只要努力伸手,就能触到的那种俗世幸福。
“小九,今天有土鸡汤,大补,我特地给你打回来了。”
人还未到,王海洋的声音便到了。两秒钟之后,门被推开,一脸阳光的王海洋献宝似的将两份打包盒放到苏九韵的面前:“快趁热吃,这份是土鸡汤,我排了好久的队呢。”
一股浓郁的鸡汤味虽隔着打包盒尤扑面而来。
“谢谢,我不饿。”苏九韵收回目光,将打包盒推向王海洋的方向。
“不饿?你不是很喜欢吃食堂的土鸡吗?说是土鸡筋道。”王海洋将鸡汤盖子打开,再次推到苏九韵的面前,不料,汤盒碰到鼠标垫,再加上王海洋用力过大,汤盒一下翻了,滚烫的汤水顿时泼了苏九韵一手,皮肤立刻红了一块。
“啊!对不起对不起!”王海洋手忙脚乱地扶起打包盒,拉着苏九韵的手腕就想往洗手间冲,“得赶快冲水,快快快。”
苏九韵却甩开了王海洋的手,只是安静地盯着自己烫伤的地方,好似看着一件素未谋面的物件。
窗外阳光热烈,王海洋却突然觉得周身的空气莫名地有些发冷,他吞了口口水道:“小九?苏,苏九韵?”
苏九韵看了一眼王海洋,又看了看已经红肿起来的伤处,这才后知后觉地“哎哟”了一声:“好痛。”
刚刚脑海中那抹奇怪的感觉一下子溜掉了,王海洋又急吼吼的:“快快,赶快去冲水。”
洗手间里,王海洋按着苏九韵的手足足冲了五分钟。
“对不起啊小九,都怪我……”王海洋看向镜子中的苏九韵,絮絮叨叨地道歉。流水声淙淙,苏九韵却全程都没有任何回应,只是愣愣地盯着镜子中的自己,好似看着一个不认识的人。
难道她被烫傻了?王海洋顺着苏九韵的目光看过去,她盯着的……似乎是自己被烫伤的地方!
刚刚那股奇怪的感觉又爬了上来,王海洋背心一阵颤栗,不由得放开苏九韵的手腕:“应该……差不多了。”
“谢谢。”苏九韵这才回过神,朝王海洋笑了笑,一如平常,随后抽出纸巾擦了擦手,转身向办公室走去。
“要不咱们去一下医务室吧?我看这烫伤面积还有点大。”王海洋跟在苏九韵身后。
“不用了。”
王海洋站在原地,看着苏九韵的背影,刚刚那股毛毛的感觉又爬了上来。奇怪,很奇怪,苏九韵似乎和平时不一样了,但具体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
苏九韵被烫伤的消息传得很快。
已将苏九韵当作侄儿媳妇看的周家敏第一时间送来了烫伤药膏,且抚着苏九韵的手,一脸的可惜:“这么好的皮肤,留下疤可就不好了。”同时又把王海洋给训斥了一顿,“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你那毛毛躁躁的性子?”
王海洋还未开口,苏九韵已经拦在了他的前头:“教授,您别怪他,是我自己不小心。”
“真的?”周家敏有些不相信,苏九韵在整个研究所,做事都是出了名的冷静稳妥。
“真的。”苏九韵点头。
那盒鸡汤,的确是她“不小心”泼到自己手上的,当王海洋将汤盒推向自己的时候,她鬼使神差地,将汤盒下的鼠标垫往后抽了一点……于是冒着热气的滚汤,就那么泼在了自己的手上,可自己却依旧,没有任何感觉。
晚上七点半,办公室里空无一人,苏九韵再一次检查了办公室的水电开关,这才离开办公室。
虽已经快八点了,但是天色却才刚刚黑了下来,因为盛夏,空气中尤带着一股热气,路两旁的树木间,知了的叫声此起彼伏。
“苏小姐,何先生正在门口等你。”门卫何伯同苏九韵打招呼。
“好。谢谢您。”
苏九韵向门口看去,何时谦上身穿了一件白衬衣,下身是黑色西裤,左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衬衣被扁到手肘处,露出修长好看的小手手腕。他侧着身,站得如同一棵树,不知道凝神想着什么,只是目光笔直地看向远方的黑暗中。头顶的路灯从他的头顶打下,在他的周身留下昏黄的一片,好似舞台上的灯光,显得他耀眼而又遥远。
苏九韵在距离何时谦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了。
光线斜射而下,在那个小小的光亮世界里,无数看得见或者看不见的微生物,将他们隔成光与影的两个世界。苏九韵突然觉得自己同何时谦隔得很远,即便她再走几步就能碰到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可是她与他之间,似乎永远无法毫无顾虑地拥抱,以前是隔着七天记忆的清零,现在是隔着……用尽全力,烫伤的右手紧握成拳,撑开的皮肤本应该是撕心裂肺的疼,可是她,却依旧没有任何感觉……
何时谦猛然侧脸看过来,眼神锐利,当看清楚是苏九韵时,目光又立刻柔和了下去。他几大步走到苏九韵面前:“想什么呢?”接着立刻看向她的右手手背,姑姑告诉他,苏九韵的手烫得有些严重,“你手没事吧?”
“没事。”苏九韵举起手晃了晃,扯出一个笑容,“已经去医务室看过了。”
她的手上包了一层薄薄的棉纱布。
“天气这么热,包这么严容易发炎……”何时谦皱眉,向前倾身,想要握住苏九韵受伤的手,苏九韵却刚好抬手。她的指尖从何时谦的掌心滑过,何时谦本能地一握,却握了个空,只剩她指尖冰凉的触感,在这盛夏时节,短暂地留在他的掌心。
何时谦的脸色暗了下去,刚刚伸出的手在空气中停顿了零点几秒之后,才慢慢放下。王海洋的话在他耳边响起:“何哥,你有没有觉得……小九最近有些奇怪……”
奇怪吗?何时谦看着苏九韵的背影,他早就察觉了,所以他最近才这么忙。
夏风微凉,苏九韵已走到车旁,她刚拉开副驾驶的门,正预备上车时,车门却被何时谦从身后抵住了,他离她非常近,近到苏九韵退后一步,便能跌进何时谦的怀里。
“怎么了?”苏九韵有些疑惑,他不是来接自己的吗?
何时谦的气息就在苏九韵的发顶:“小九,你是在生气吗?”
生气?苏九韵疑惑,正欲转身时,背心却一股温热,身后的人弯下腰,将下巴轻轻地搁在她的发顶,右手横过她的肩抱住她。
苏九韵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研究所大门,想要挣开何时谦的束缚,谁知他却加大了力气:“我最近确实有些忙,没有太多时间来陪你。”
苏九韵产生的奇怪变化,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弄清楚。
苏九韵无奈,只得拍了拍何时谦的手臂:“我知道,我没生你的气,你忙便忙去,不用管我。”
抱住她的手一僵:“那你不想我吗?”
苏九韵愣住了,眼前的夜,浓得似化不开的墨,虽有点点灯光在其中,却好似随时都会被黑暗吞没。想不想他?她当然应该想他,他是她的男朋友,是她的爱人,是将她放在自己心尖上的人。她知道自己应该回答“想”,可是这一个月以来,她对何时谦,的的确确没有那种相思入骨的思念。
瞳孔轻颤,苏九韵呼吸一窒,为什么?
“小九?”何时谦的声音染上了一丝盛夏的燥热。右手手腕处,隐隐能感受到她的心跳声——砰,砰,砰,平缓而沉静,完全不是往日,他靠近她时的心跳速度。
何时谦神色黯然,退后两步:“我送你回去。”
“时谦——”苏九韵转过身,何时谦却已回身走向主驾驶,夜色下,他的侧脸有些模糊不清。
第七天了,自从那日何时谦将苏九韵送回家之后,何时谦已经一个礼拜没有联系她了。仅仅只是在第三天的深夜,给苏九韵打了一个电话,问她烫伤处好了一点没有,当时苏九韵正看着光洁如新的烫伤处发愣,但嘴里却答道:“好多了。”
电话对面的何时谦沉默了两秒:“几天不见,你就没有什么话对我说的吗?”
苏九韵再次按压了一下烫伤处,不疼不痒,的确已经完全恢复了。
“苏九韵?”何时谦加重了声音。
“什么?”苏九韵这才回过神。
“……没什么,你好好休息。”
“好。”
电话挂断了,苏九韵尤对着伤口发愣,她再次拨打史东雷教授的电话,依旧没有信号。
远达生物制药集团。
最近,远达的员工们在私下议论纷纷,自家的两位太子爷都有点奇怪,说起来,两位都是公司的根本,一位是对外,整天在各种会议和饭局上;一位对内,整天呆在实验室研发各种药物。不同的是,何卫东看谁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看不出深浅。而何时谦,则对谁都客客气气的,永远都有一股距离感。
凌晨一点,远达新药研发部。
其他人早就下班了,只剩何时谦戴着医用护目镜,身着一身白大褂,正坐在试验台前,聚精会神地观察着药物的反应。
夜色寂静,只有各种实验器具相互碰撞的声音。
“砰砰砰——”突然,有人用力地敲门。
何时谦实验被打断了,有些不悦,这个时间会是谁?
“请进。”
门被推开了,但是来人却站在门口未进屋。何时谦皱眉,摘下护目镜回头:“哪位?”
目光微敛,竟是好久不见的何卫东,他着一身正装,正懒散地靠在门上,一双桃花眼带着几分醉意,银灰色的领带也被拉得胸口,右手手臂上还挂着自己的西装外套,另外一只手里则拎着两瓶红酒。即便隔得如此远,何时谦都能闻到一股酒气,看样子,又是刚从饭局上刚下来,只是不知道,是因为工作,还是女人。
“有事?”
何卫东举起手中的酒:“喝一杯?”
何时谦的目光从酒瓶上,又转回到何卫东的脸上:“好。”
没想到他竟一口答应了,何卫东有些意外:“哟,今儿这是吹的什么风,你不是向来不怎么喝酒吗?”
何时谦起身脱掉白大褂:“今天突然想喝。”
实验室里有一张大大的会议桌,何卫东大步走过去,“哐”的一声,将酒放在桌面上,这才想起来:“不行,我得去找俩酒杯。”
“不用了。”何时谦回身,从柜子里拿出两个酒杯大小的玻璃器皿,放到何卫东面前。
何卫东睁大眼,有些不可置信:“这是你们做实验用的吧?这里面得多少细菌?”
竟是两个高脚杯大小的玻璃器皿。
何时谦将给自己倒了一杯,先喝了一口:“放心,都是消过毒的。”
“得,你都不怕,我怕什么。”何卫东也倒了一杯,碰了碰何时谦的杯子,“好酒。”
远达生物制药地处市中心,这个时间,这个城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尤其现在是盛夏时节,无数的年轻人更是呼朋唤友的晚睡。从高高的窗口看出去,不远处,几个商业中心灯火辉煌,闭上眼,仿佛能闻到空气中烧烤和啤酒的味道。
实验室里灯光明亮,周遭都是泛着冷光的白色仪器。办公桌前,两个人相对而坐,你一杯我一杯,只是闷头喝酒,均是一言未发。
瓶子里只剩最后一点酒了,何时谦刚刚伸出手,另一只手一下子拉住了。
何时谦用力:“放手。”
何卫东当然不依,将酒瓶拉了回去:“凭什么放手?这酒是我带来的。”
“酒杯是我提供的。”
“你的意思是,没你的酒杯,今天这酒我就到不了嘴?”
……
拉拉扯扯中,最后到了窗边。何时谦向来扣得规规矩矩的上衣纽扣都扯掉了两颗,一把锁骨笔直剔透,何卫东则头发凌乱,那颗桃花痣在散发间也是若隐若现。
“一人一半?”
“成交。”
两个人靠着窗,席地而坐。何时谦一口饮尽,倒是何卫东,“酒杯”被放在身侧的地板上,来回滑动着,发出刺耳的“兹兹”声。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喝酒的?”何卫东舌头都有些大了,浑身的酒气不说,脸上都红了。
何时谦是喝多少酒都不上脸的类型,又因长时间呆在实验室里,身上原本就有一股药味,此刻混合了一股浓郁的酒香,反倒是格外的好闻。他晃动着手中的空“酒杯”,看向窗外遥远的灯光:“十年前。”
“十年前……”何卫东打了个酒嗝,“你小子藏得够深的。”
所有人都以为何时谦不喝酒,只喝茶。
“后来戒了。”
“酒杯”一顿,杯中的液体随着何卫东的动作,荡漾出一圈一圈的红色:“戒了?戒酒和戒烟一样,那可是要人命的。”
“当你发现,怎么喝都醉不了的时候,自然就戒了。”
“为什么喝不醉?”
“没什么。”
握着“酒杯”的手不由得用力,何卫东似笑非笑:“你知不知道,从小到大,我最讨厌你这一点——无论发生什么情,你都是一幅‘你不需要知道’的表情。对,就是你现在这副表情,和董事长一模一样。”
目光微滞,何时谦看向何卫东:“你喝多了。”
“我没喝多!”仰头,最后一点红酒下肚,何卫东眼角眉梢都透着酒气,“何时谦,我欠苏九韵的……我告诉过自己,无论将来她和谁在一起,我都会拼尽全力去护她的周全。所以,”他起身,蹲在何时谦的面前,眼底的凌厉盖过了酒气,一字一句道,“关于苏九韵,你有没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
原来,这才是他今晚来找自己喝酒的真正原因。
何时谦好似不知,面色未改:“什么事?”
“不承认?”何卫东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