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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室里很安静,安静得能听得到风打窗棂的声音,他们两人相隔不过十厘米的距离,近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一急一徐,无声对峙着。
何时谦起身,将“酒杯”放回到实验台上:“你想多了。”
“不如,我先告诉你一个秘密,关于我的——”他的身后,何卫东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干涩低沉,“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苏九韵当年为什么和我在一起吗?”
灯光下,何时谦的肩线笔直挺拔,他转过身,眼底一片清明:“你说——关于你的?”
“不亏是学霸,就是会抓重点。”何卫东嘴角弯起,随手将“酒杯”放在地上,起身看向窗外,凌晨两点,这个时间,基本上整个城市的人都睡着了吧?他拿出一支烟,深深地嗅了一口,然后将它准确地丢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
“当年,我和苏九韵是假装男女朋友。”
“这个我知道。”
“几年前,远达在山海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合作项目,叫‘山海计划’,它事关远达是否可以更进一步。我同几名董事会的老总亲自去山海商谈。”
山海计划,上次远达生物制药二十周年年庆的时候,何时谦在远达二十年大事记中看过这个项目总结,它是远达的一个分水岭,正是因为它,远达才有后来几年的长远发展。
“苏九韵是因为当时母亲病重,急需一笔钱做手术。而我……”何卫东忍不住苦笑,笑着笑着,心底最深处有一处酸意涌了上来,随后,那股酸意爬上了四肢,窜进了心脏,变成了无穷无尽的凉意,“我的身体……一直都有隐疾,‘山海计划’进行到最紧要的关头时,我却突然病发,为了在客户,也为了在董事会面前掩盖自己身体的状况,于是,我请九韵陪我演了一段时间的戏,我……”
突然,何卫东的左肩被人从后面狠狠地拽过,随后,重重的一拳打在了他的左脸上,顿时一阵火辣辣地疼。
何卫东满眼震惊,不明所以:“何时谦,你疯了!”
何时谦脸色惨白,刚刚打过何卫东的手此刻不受控制地轻颤着。他上前两步,拉住何卫东的衣领就往门口拖去:“我有认识的医生,爷爷和姑姑也有非常多的人脉,包括和远达来往的一些客户——”
眼底有异光闪动,何卫东被动地被拉着,踉跄着往前走。几步之后,他抬起头,狠狠地拽下何时谦的手。手心的力量一松,何时谦差点摔倒在地。
轻轻地拍了拍衣领,何卫东自嘲:“这么多年了,时谦,你是第一个知道我身体有问题的人。你这么聪明,肯定能猜到,我为什么谁都没有告诉。”
呼吸一点一点地平息下来,思绪才一点一点地回到正轨。
何时谦回身看着何卫东,有些艰难地开口:“因为远达?”
何卫东偏了偏头,笑了:“对,因为远达。谁会让一个身体有隐疾,且永远都治不好的人,来掌国内第一药企远达生物制药的船舵。”
眸中的怒火瞬间点亮了何时谦的整张脸,但随后,那灼热的目光似深夜的海浪一般,一层一层地向前推进,直至完全融入无边的黑暗中:“在你心中,远达董事长的位置就那么重要吗?”
“是。”
“比你的生命更重要?”
“是!”
何时谦不可置信:“你疯了!”
“那是因为你从小什么都有!”心底最无法见光的那个地方,那个只属于他自己的秘密基地,被何时谦这个悲怜的目光瞬间击中了,何卫东双眼充血,感觉自己从内到外,好似赤条条地站在他的面前,“你有疼你爱你父亲,你有爷爷,有姑姑,可我呢?我——”
“砰——”的一声,实验室的灯突然熄灭了,只剩窗外远方的点点灯光。
“你什么?”黑暗中,何时谦感觉自己似乎碰到了某个秘密的边界。
“啪——”是打火机被按下的声音,随后,一簇小小的火苗升起,火光下,何卫东有大半张脸都在黑暗中,只剩那双桃花眼,印着打火机的一点子星光。
松手,打火机灭了,两张脸又同时隐进了黑暗中。
再按下去,火苗再度升起。
“我的秘密说完了,到你了。”何卫东的声音已恢复了平静。
何时谦看着何卫东的眼:“不如,你提醒我一下?”
何卫东笑了,直截了当地道:“一个月前,你带九韵去美国,做了一台手术?”
自己同苏九韵去美国的行程很容易查,可是其他的,他做得极其隐秘,根本就不会有人察觉,除非……何时谦的心跳不由得慢了两拍:“你还知道什么?”
按着打火机的手再度松开,眼前又是一片黑暗,只能感觉得到彼此对面传来的隐隐呼吸。
“不多,我知道的,不过是你已经知道了的。”
嗓子一阵发紧,何时谦感觉自己喉咙有些干:“我们都知道九韵记忆力的问题越来越严重了。”
何卫东一声冷笑,压低了声音,狠狠地道:“行了何时谦,我们都是明白人,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九韵她就是当年的那个——”
何时谦猛然看向何卫东,眼神锐利。
下一秒,“砰——”的一声,灯光突然亮起,何卫东不由得闭了一下眼,等他再睁开眼时,有安保人员站在门口道:“何总,实在不好意思,刚刚总闸跳了。你们继续,继续。”
门被带上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何时谦缓了两秒才走过去,将门拉开,留着一条窄窄的缝,站在门边:“谁告诉你的?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别管谁告诉我的。”何卫东冷笑,“一个月前,九韵的手术是你安排的吧?就为了验证你的什么基因编辑理论?你和那些人一样,不过当她是一个试验品!”
“何卫东!”何时谦看了一眼门外,压低声音,“你冷静一点!”
“好,我冷静,那你告诉我,事情的真相是什么?那台手术到底是干什么的?”
“……对不起,目前我还无法告诉你真相。”
“砰”的一声,实验台上的“酒杯”被砸在地上,顿时,透明玻璃碎片四处飞溅,何卫东重重地撞上何时谦的肩:“何时谦,如果你保护不了她,那就换我来!”
然后拉开门,大步离开了。
何时谦看着何卫东离开的背影,他的身后,是愈来愈浓重的夜色。
凌晨两点,声称二十四小时不打烊的VIP健身房。
宽大的落地玻璃窗前,二十台跑步机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因为是时间实在太早,健身房里只有何卫东一个人,戴着耳塞,在跑步机上挥汗如雨。
他在家里睡不着,于是跑来这家健身房,在跑步机上跑了快两个小时了,浑身的汗水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平时就算健身也打理得有型的头发此刻耷拉下来,却越发地显得他似玉面小生一样。
起先,还有熟识的教练过来同他打招呼,后来发现他心情不好,便再也没有人来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健身房的灯一盏一盏地灭掉了,最后,只剩下大厅的灯光还亮着。
再一个小时后,连迈步子的力气也没有,何卫东才终于按下了跑步机的暂停键,汗珠随着他剧烈的喘息声,一点一滴地滴在缓缓停止的跑步机上。他这才发现,健身房里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喝了一大口水,何卫东坐在跑步机上,拿出手机,按下一个号码。电话很快便接通了,对面传来一个用过变身器的声音:“何总!怎么样,已经确认过了吧?”
何卫东透着三分不耐烦:“你们所说的,那个我无法抗拒的条件到底是什么?”
“何总终于想知道了。”
“废话少说!”
对方“哈哈”一笑:“何总,我这个秘密,可是非常有价值的,听完我们的计划,你一定会同意加入的。”
“轰隆——”一声,窗外一声春雷炸响。紧接着,下起了小雨,慢慢的,雨势变大,打在窗户上“啪啪”作响。
落地玻璃窗上,一半灯光一半阴影,何卫东的表情模模糊糊地印在上面,从最开始的震惊,再到犹豫,最后变成了若有所思:“你们的意思是,可以通过基因编辑,”他看窗外,一个闪电划过,他眼中的光异常明亮,“让一个人,彻底地爱上另外一个人?我需要时间考虑……”
又一个周末。
夏日总是晴天多,阳光明媚,蝉鸣阵阵。江都新区的绿化做得很好,到处都是让人清爽的绿色。
这已经是宋云芝连续第三次打给苏九韵了,当时她正在逐字逐句地查看着国外的医学杂志与论文,查找着与自己类似的病例。
宋云像天底下所有的母亲一样,在电话里反复叮嘱女儿注意饮食和休息,苏九韵边盯着电脑边快速敷衍地应答着。在电话的最后,宋云芝试探道:“小九,周末你怎么在家呢?没出去约会啊?怎么,最近和小何吵架了吗?”
倒是联系不多,不过也不算吵架吧。
“没有。”
“没有就好。”宋云芝明显地松了一口气,但语气又担忧起来,“那是工作不顺利?”
“也没有。”
“那就好,那就好!”
苏九韵松开鼠标,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儿了:“妈,您为什么这么问?”
“你以前每隔两天就会给家里打一个电话的,就算忙没空,也会提前告诉我和你爸的。你这都好久没主动打电话回来了,妈妈打给你,你也是每次都不耐烦的,更是提都不提小何,妈妈以为你心情不好……”
“我没有心情不——”
好似一块石头被突然丢进了平静的深潭,荡漾出一圈又一圈的余波,苏九韵突然愣住了。面前的电脑因为几秒钟未碰,已经自动黑屏了。屏幕上,苏九韵的五官影影绰绰看不分明,
但她脸上的震惊却是清清楚楚,随后,那抹震惊又慢慢变成了一点点的恐惧……
“小九?”
“哦没事,妈。”苏九韵尽力保持着平日里的语调,“我没事的,您不用担心,就是最近工作上太忙了。”
挂完母亲的电话,苏九韵颤抖着调出手机通话记录,最近大半个月,都是母亲打给自己,自己一次都没有主动打回过家里,这在以前,是不可能发生的,为什么?至于何时谦,她似乎……苏九韵瞳孔瞬间放大,她似乎,已经好久都没有想起过他,也没有以前那种时时牵挂的思念了。按确定关系的时间算来,他们现在应该是处于热恋期,可是最近联系也少了,见面也不太频繁,她却丝毫没有感觉到痛苦或者是烦恼,也没有感觉这种状态不正常的想法。最重要的是,他们之间,根本没有矛盾,也没有因为任何人或事吵过架。
为什么?
史东雷教授的话如惊雷一般在苏九韵的耳边响起:“……‘记忆芯片’的人体植入目前并未十分成熟,虽说你是自愿,但是,我必须再次强调,它在植入你体内后,可能会产生一定的副作用,而这些副作用,可能是我刚刚已经告知过你的,也可能是我们完全未知的……”
仿佛有一个黑洞,拉着苏九韵的身体,连同着她的灵魂往下不停地坠去,苏九韵死死地撑住桌子,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她看着电脑屏幕上自己的影子,难道……除了生理上感受不到痛,她连情绪上的痛感也消失了吗?不然,怎么解释她的心如一潭死水,任谁都无法激起丝毫波澜?
不知道过了多久,桌面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苏九韵充耳未闻,只是愣愣地看着窗外。手机屏幕黑了下去,但没一会儿,又再度亮了起来,如此几遍,苏九韵清了清嗓子,终于拿过手机:“喂。”
“请问,是苏小姐吗?我是远达生物制药集团何远达董事长的秘书李进,我们董事长想见你一面,不知道您现在方不方便?”
苏九韵租住的小区对面,正好有一个新建几年的公园,公园占地三百多亩,环境很不错,小山小湖,绿荫长廊,还有各色鲜花,应有尽有。
苏九韵赶到湖心凉亭的时候,满湖的绿荷摇曳,朵朵粉莲点缀其中,在盛夏的阳光下,透着满满的生机。几个老头老太太正在亭子中心吊嗓子练京剧。苏九韵搜寻着何远达的身影,果见不远处,他正背着手站长廊上,安静地看向远方。
苏九韵走到何远达的身后:“何总。”
何远达转过身,他拄着拐,上身穿一件青灰色的圆领长袖唐装,下身是一件同色系的裤子,脚上穿着一双黑面白底的布鞋,面色虽平和,但却不怒自威:“苏小姐。”
这还是苏九韵第一次正式与何远达见面,上次远达二十周年年庆时,她也只不过是远远地看过这位国内第一药企CEO的侧面一眼,平日里,她只在电视新闻上才能偶尔看到他的身影。
何远达不着痕迹地将苏九韵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拄了拄拐道:“苏小姐陪我走一走?”
“好。”
虽然公园里平日人满为患,但此刻时值正午,除了那几个练京剧的老头老太太,竟没有什么人。弯弯曲曲的沿湖长廊上,何远达同苏九韵一前一后地走着,阳光穿过绿荫重重,好似在地上洒了一路的碎金。
苏九韵在踩上又一块光亮时停下了:“何总,不知道您今天特意找我,有什么事?”
何远达转过身:“你同时谦一样,喊我爷爷吧。”
苏九韵犹豫了零点几秒:“何爷爷——您也可以喊我小九。”
何远达有些意外,笑了:“小姑娘倒是挺直爽。”
苏九韵坦然道:“您如今这样的身份地位,无需和我这种小辈客套,讲的自然是真心话,既是真心话,当小辈的当然不用客气推辞。”
何远达目光里盛满了对苏九韵的欣赏:“难怪时谦如此喜欢你。”
一阵夏风吹过,树影晃动,苏九韵脸上的光亮也跟着晃动起来:“时谦喜欢……那您呢?”
何远达“哈哈”一笑:“不错,家敏果然没有说错,你不卑不亢,聪慧过人。小姑娘,时谦一直将你藏起来,我今天过来,只是偷偷来瞅瞅我未来的孙媳妇——你可不能告诉他。”
“何爷爷……”苏九韵为刚刚故意的试探有些不好意思。
何远达回头:“这里正好有家咖啡馆,我请苏……我请小九你喝杯茶。”
“好。”
竟真是喝茶,因为老爷子不喝咖啡,苏九韵怀疑他只是想找个地方歇脚。不过这个咖啡馆位置倒是不错,正处公园正中心,前靠湖,后对山。从窗口看出去,湖面波光粼粼,花红柳绿沿堤而立,好似一幅画一般。
“茶不错。”何远达端起茶杯,露出手腕间的一串褐色串珠,看色泽,已是多年的旧物。苏九韵知道这串串珠,曾有好事的记者发现何远达从未摘下过这串串珠,于是以为是什么天价珍品,为此还专门写了一篇文章,从远达集团内部腐败讲起,一直讲到它劫贫济富。远达对此,一直未曾作出回应。
注意到苏九韵的目光,何远达放下茶杯,轻轻地抚着串珠,目光温柔:“这是我太太亲手做的。”
苏九韵愣住了。
“当年穷,我太太喜欢吃樱桃,我们又买不起,于是我给她好不容易讨来几粒种子,不过最后费劲心事,也才长成一棵树。”何远达笑了,淡淡的笑容中,带着无尽的思念,“这就是她用第一年的樱桃核做的。”
“那媒体那么曲解报道,您为什么从来不解释?”
“一个人的秘密才是回忆,世人皆知的秘密,就是功利了。”何远达拉下衣袖,眸中的温柔尽去,带着些许商场上的霸气,“再说它本来就是天价,我何惧世人说。”
窗外夏风吹过,树影摇曳,苏九韵突然觉得鼻子酸酸的。
何远达有些伤感:“大约真是情深不寿。我太太走得走,时谦的母亲也走得早……”
苏九韵看过新闻,何时谦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便重病过世了,何时谦的父亲何松山悲痛欲绝,之后便醉心工作,直至基因编辑婴儿的事情爆发……
“如果时谦的母亲健健康康地陪在松山身边,他有了牵挂,也不会为求寄托,如此执着地追求事业上的突破……所以我对未来孙媳妇唯一的要求,便是希望她身体健康。”
苏九韵低头喝茶,茶带着一股淡淡的涩味。身体健康,普通人看来如此平凡的要求,对她而言,却是一种奢望。
“时谦的感情问题,我从未插手,他与顾家那丫头分手之后,一直没有谈过恋爱,后来他回国,突然追求你,我也没当回事。直到——”何远达一双眼似鹰一般,紧紧地盯着苏九韵,“去年大年三十,时谦跑出去找你,一夜未归,我这才找人调查了你一下。”
明明窗外暑气逼人,苏九韵却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调查?”
“确切的说,是求证。我的孙子我了解,他和他父亲一样,慢热长情,当年他和顾家那丫头在一起,不过是顾家丫头疯出了事,他为了帮忙背了锅,毕竟顾家是世交,我也由着他。可是他对你的感情,实在是太快了,快到不合常理。”
放在膝盖上的手指不由得蜷缩成拳,苏九韵预感一直以来,心中那个模模糊糊的疑惑马上就要被解开了。
何远达的声音浑厚:“十一年前的冬天,江都大雪,你去过凤山吗?”
苏九韵张大了嘴,好半天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去过。”
十一年前,苏九韵第一次病发,是的,她第一次病发不是一年前,而是十一年前。当时,她突然认不出所有异性的脸,这件事情实在太匪夷所思了,她非常恐惧,但是又怕父母担心,所以借口勤工俭学,一个人想去凤山躲几天,鸵鸟心态地想也许过几天就好了。不想那年凤山大雪,她在山上迷路,差点冻死在山里,幸好她遇到了一个大哥哥,是那个大哥哥救了她……
“那一年冬天,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时谦一个人出门,去的也是凤山,他右腿上的伤木,就是在凤山上留下的。”何远达看着苏九韵,“苏小姐,你是时谦的初恋,也是他放弃哈佛终生教授,执意回国的原因……”
空气突然一片安静,苏九韵看得到何远达的嘴一张一合,但是却听不清他接下来的每一个字。
难怪,难怪远达二十周年年庆时,在研究所里,他说:“我曾经认识的一个人,就不喜欢。”
难怪他第一次表白,她拒绝时,他说:“可是,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
难怪那次去逛江都街,面对顾嫣然的好友宋捷的为难时,他说:“你怎么知道,她不是我的初恋?”
难怪当她第一次对他提及自己的初恋,他是第二个爱上的人时,他说:“你还记得他?”
难怪她总觉得他似曾相似,却在他靠近的时候避开,在他离开的时候又想念。
难怪他们之间,有那么多的“巧合”,竟都是他刻意的安排。
……
原来,他们认识十一年了,他就是自己从未说出口的初恋,但是,她却根本认不出他的脸。那一年凤山大雪,他们两个人相互依靠鼓励才活了下去,他们彼此都没有问过对方的名字和联系方式,没想到竟是因一场相亲而重聚。
一切,大约都是天意。
“董事长,下午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会议需要您参加。”李进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何远达身后,低声道。
“知道了,你先到外面等我。”
“好。”
何远达起身:“耽搁了苏小姐这么久,实在不好意思。”他又转过身,“记住别告诉时谦我们见面的事,那小子会怪我吓着你的。”
苏九韵已同时站起身,何远达走了两三步远后,她终于忍不住道:“何爷爷——”她有些艰难地开口,“如果……如果我因为,因为某些原因,虽然想一直陪在时谦身边,但确实无法做到呢?”
何远达的沉默了两秒,回过身,目光灼灼:“苏小姐自己呢?会因为自己的原因先放弃吗?”
苏九韵扭头看向窗外,再回头时,脸上已带着明媚又坚强的笑意:“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单方面的放弃也是一种背叛。我很珍视同时谦的这段感情,我不想放弃,可如果……”苏九韵低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不是不会,而是不想。
何远达眼神复杂,欣赏中夹杂着无尽的可惜,但那抹神色很快隐去。
双手握住杯子,苏九韵抬头:“何爷爷呢?您让我回答了您的问题,那您的答案呢?”
“很重要吗?”
“您是时谦非常重要的亲人,您的意见当然重要。”
何远达叹了一口气,表情有些严肃:“他是我最疼爱的孙子,我会据实告诉他,失去了最爱的人,每一天都是煎熬,如果他走不出来,余生可能像我和他爸爸一样,孤独终老。可如果他愿意为了一段短暂的爱情,选择痛苦一辈子,我也只能尊重他的选择。毕竟他的人生,我可以建议,可以适当干涉,却不能强硬要求。”
他们身后,咖啡馆的门口,有一颗一人来高的美人蕉开得正盛,绿叶红花,分外娇艳。
起身,何远达道:“苏小姐,下次再见了。”
说完,也不等苏九韵回答,何远达便转身离开了。
苏九韵在咖啡馆里坐了良久,久到太阳慢慢西移,周遭的空位上,都坐满了人,她这才起身,慢慢往自己的公寓走去。
苏九韵公寓门口,一身休闲装的何卫东靠在墙上,再次看了一眼时间,他已经等了苏九韵四五个小时了。对门的门第三次打开了,那个身材高挑打扮时髦的女生,再次拎着一包垃圾,弯腰放在门口,起身时冲何卫东浅浅一笑:“帅哥,你等的人还没回来吗?”
何卫东有些不耐,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对方碰了个软钉子,只得尴尬地关上了门。
天色已近黄昏,窗外的阳光不像白日里那么毒辣明亮,只是温吞地从楼梯间的窗口斜射进来,留下地面一片昏黄的光影。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了,何卫东站直了身体,电梯门缓缓打开,里面只有苏九韵一个人,她身着一条黑白格子的连衣裙,长发披肩,似正凝神想着什么,愣愣地看着虚空发呆,直至电梯门快要关上了,她这才反应过来,慌忙按了下开门按钮,走了出来。一束阳光正好打在她的身上,给她周身都渡上了一层橘黄。
心脏又酸又痛,何卫东觉得无奈而又悲伤,他按住胸口,想要按住自己拼命跳动的心跳,可在苏九韵一步步走向自己时,跳得越发的激烈。
苏九韵快走到门口才发现好久不见的何卫东。她有些疑惑,今天这是吹的什么风,这么多人来找自己:“你怎么来了?”
何卫东未答,只是愣愣地看着苏九韵,好似看一个从未相识的陌生人,脑海中也只是反复地回响着“……苏九韵就是当年那个基因编辑的孩子……我们可以通过基因编辑,让一个人,彻底地爱上另外一个人……”
“何卫东?”苏九韵伸出手,在何卫东的面前晃了晃,“你……”
话还未说完,苏九韵的右手便被何卫东拽住,然后重重的一拉,便被何卫东带进了怀里,顿时,一股陌生的,男性的气息铺天盖地。
“何卫东?”苏九韵迅速用手掌抵住何卫东的胸膛,无奈挣脱不开,“放开我。”
“我不放。”何卫东的声音中带着一点软软的鼻音和潮意,他……哭了?
“何卫东?”苏九韵心里一沉,“发生什么事了?”
何卫东低头,眼睛从苏九韵的发上擦过,随后后退两步,扯出一个大而魅惑的笑容:“苏苏,好久不见。”
见他不想说,苏九韵也没有追问,只是道:“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她已经疲于纠正自己的名字了。
“找你同事要的地址呗。”
苏九韵看着面前的男人,她从未将自己的住址告诉过任何同事。
何卫东摸了一下鼻子,避开她的目光:“下午打你电话你一直都不接,你干什么去了?”
苏九韵边拿出钥匙开门边道:“没什么。”
进屋,何卫东跟在她身后,也想进屋,却被苏九韵反身拦在了门口:“你找我有事儿?”
“能不能进去说?”何卫东嬉皮笑脸。
“没事就请回吧。”苏九韵想要关门。
何卫东用手撑住门:“行行行,就这儿说成了吧。你和何时谦,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
挺好于是多少天没见面?何卫东未拆穿她,只是换了个问题:“你手上的烫伤好了吗?”
苏九韵的右手上还包着一层薄纱布,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神色淡然:“已经没事了。”
她的手,的确已经没事了,之所以还包着纱布,不过是不想显得太另类。
“最近天实在是太热了,小心伤口发炎,另外,”何卫东吞了吞口水,“你身体……还好吧?”
苏九韵看向何卫东,手心不由得一紧:“为什么这么问?”
“我只是关心你。”
“谢谢关心,我的身体很好。”苏九韵欲关门,“如果你没什么事的话,我想休息了。”
“苏苏——”
“我叫苏九韵。”苏九韵叹了一口气,目光诚恳,“何卫东,我与你的侄儿何时谦是恋人关系,我与你又是‘前男女’朋友的关系。我与时谦的感情怎么样,我的身体怎么样,都不是你应该关心的问题。何卫东,我会将你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拉黑,我们以后,不要联系,更不要见面了。”
门被关上了。
何卫东愣了两秒,伸手想要敲门,却到底,还是放下了手。他走到楼梯间,在窗前站定,夕阳西沉,远处的天空像是被泼了层层的染料,火红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