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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捷?”
“大捷!”
北京城中,崇祯皇帝把奏折接了过来,方才与曹化淳的简短对话,让他知道,自己现在收到的是好消息。
他自诩英主,不象那些被他所鄙视的庸主那样,掩耳盗铃不喜听坏消息。但是如果地方上送来的奏折是好消息,他当然会更高兴。
温体仁扫了在旁边的曹化淳一眼,不过他做得极为隐蔽,就是曹化淳也没有发觉。而且曹化淳如今正眉开眼笑,不停地向着崇祯作揖:“正是大捷,奴婢要为陛下贺啊,陛下果然是慧眼识英才,将那个王传胪任命为钦州知州,才上任月许,便有此大捷,海清河宴边疆无忧矣!”
“你这老货,就知道胡乱拍马屁。休得聒噪,待朕看了王传胪的奏折再说!”
奏折是六百里加急递送得至,崇祯皇帝听了一个被妻子千里捉奸而对驿递怒不可遏的御史毛羽健之言,裁撤驿递以至李自成反,但基本的军情传递,所受的影响还是不大的。
他拆开密疏,里面谈了八月十五日新襄之战经过,原本俞国振是希望密疏中没有自己的名字,但王传胪却还是详细写了经过。故此,崇祯一见到“有南直隶庐州府无为人俞国振于此立寨”,心中顿时大奇:“这个俞国振……这个俞国振莫非便是年初破贼的那一位?”
“正是。”曹化淳笑道。
“他如何跑到……钦州去了?”崇祯皱起了眉,心中生起一丝警惕。
他其实是个刻薄寡恩之人,但倔自己并不知道这一点。曹化淳却是明白,他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
倒是温体仁心思转了转:“陛下,此人有几分将才,何不调他去剿贼?”
“不过是一少年,在乡土间有几分本事。可去剿贼……”
若俞国振有个出身,比如说武举,那么温体仁的建议必然得崇祯支持,可是俞国振出自乡里,特别是在崇祯所得的消息当中,与东林走得很近。本身还是东林中方孔炤侄女婿,这就非常犯忌。这种人,如何能让他执掌兵权!
说完之后,他继续看下去,王传胪虽然从当时一个士大夫的立场出发,不愿在密疏中隐瞒情形,不过在俞国振再三要求下。他倒在在具体经过里隐去了俞国振的功绩。只说俞国振在钦州立新襄寨,海寇袭之,他得知消息后向王传胪求助,王传胪便行文廉州府巡海大使,调涠洲游击赵千驷领三营水军、钦州把总独孤星引两营陆军,又请时罗峒峒主黄浩发狼兵相助,于新襄寨大破海寇,雷州以西海寇靖矣。
“原来这个小子也有向官府求助之时。”看到这。崇祯微笑起来,心里的那丝警惕放下大半:“温卿,你也看看。这个王传胪……应是崇祯三年的进士吧,朕依稀记得他的名字,原本在南京工部为主事的,倒是个勇于任事之人。”
温体仁心中琢磨了一阵,王传胪不是他这一脉的人物,但似乎也不是东林复社一方的,属于那种两不相助的中立派。既是如此,他也不吝于顺着崇祯的意思夸耀两句:“此为陛下圣明。故能简拔能员。”
他说完之后,也看了一遍那密疏,心中同样暗奇,那俞国振那端端地从南直隶跑到钦州去做什么。那穷山恶水之所,哪里比得上南直隶繁华!
“温卿觉得。王传胪密疏中所奏之事,当如何封回?”待温体仁看完之后。崇祯问道。
在王传胪奏折之后,提出他对此次事务的处置意见,比如说,在此战中立下功勋的诸人各自升赏,从廉州海运大使到钦州的把总独孤星,捉住海寇巨枭陈大疤拉的俞大海,也给了个“龙门游击”之衔。
“这俞大海乃是俞武襄族人,倒是忠义世家……一个游击罢了,有何不可?”温体仁笑道:“如此也可彰显陛下赏罚分明,令诸军各将勇于杀敌。”
崇祯自己心里也是大半准了的,王传胪的奏折中,除了一些虚衔之外,根本不要他掏多少银子,这样的顺水人情,为何不做!当下,他令温体仁去内阁拟份封赏奏章出来,却将曹化淳留在了御书房中。
“你这老货,方才对朕施眼色,却是为何,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温首辅之面说的?”崇祯笑问道。
“近日首辅气相日趋森严,他是陛下信重大臣,国之栋梁,奴婢是陛下家中下仆,见之颇有些畏惧。”曹化淳是个会说话的:“况且,那俞国振去钦州之事……奴婢倒是知道,实际上是奴婢让他去的。”
“咦,你这老货,倒会支使人了……”曹化淳既然敢坦白,那么定然不会是什么块事,因此崇祯笑了起来,口头上是喝斥,却没有责怪的意思。
“奴婢……奴婢实在是于心不忍,陛下屡发内库备虏防贼,如今内库已空,陛下自己节俭得连衬衣袖子都破了,却还得想法子掏钱去补贴国用。别人不知道心疼陛下,奴婢可是陛下家里奴婢,如何能不心疼……但奴才又无能,没法子给陛下变出金山银山来,奴婢就在想……”
“好了好了,你这老货,表忠心也不是这般表法。”崇祯虽然听得心中也是酸楚,却还是喝止了他:“说重点!”
“是,是,奴婢知道那俞国振懂得种珠之术,但此前他种的是河珠,质次价廉,奴婢就想,河珠能种,或者南珠也可种,合浦那个珠还什么的……”
听到他说到这里,崇祯猛然抬起眼,直勾勾地盯着他。
实在不怪崇祯一听到银钱就两眼发直,如今他内库渐空,朝臣还一个劲地催促他拿出更多银钱来助剿,新近就有人议论,要他再拿出几十万两帑金。但他一年再节俭。又能省下多少银钱来,只节流不是办法,必须开源才成。
南珠也就是合浦珠,向来是皇家御用。不过崇祯现在连皇宫里收藏的药物都恨不得发卖变现,哪里管得上珠子!
曹化淳又絮絮叨叨地道:“往年先帝爷花费巨万,才采得几两珠子,又曾折损了数十人,才采得数十颗珠……奴婢就在想,若是能在南海用种珠之术种出合浦珠来。既无太大耗费,也不至因伤人命有损天德,又可以给陛下内库添些银子,至少总得让陛下衣裳不至于打补丁……”
崇祯慢慢点了一下头。
“不过陛下恕罪,奴婢也有一点私心,奴婢遣人问了俞国振,他说他未曾试过海水种珠。并无把握,奴婢怕事情不成,陛下会责怪,故此未先报陛下,而是令那俞国振前往广东布政司先行验看,若果有效,再报陛下不迟……只是不曾料想,那小子到哪儿都不安分。竟然又惹来贼人觊觎,想必是那厮行事跋扈,不知韬光养晦所致。奴婢这就去信痛责他,让他乖乖回……”
“不必了!”崇祯突然开口道。
曹化淳低头不敢望他,因为从崇祯的口气里,他听得似乎有一丝难过。
“满朝文武,食君之禄,不知为君解忧,反倒是你一个内官和俞国振一个民间小子,才知道替君做事……唉。朕待你和俞国振,实在有些惭愧啊。”
崇祯一向刚愎,这般真情流露,是极少见的。曹化淳心中却是大喜,知道自己这一步又走对了。俞国振当初来信,要他在合适时提及前去钦州之事。这次他的时机掌握得就非常好!
“不敢当陛下如此说,这本就是奴婢应该的……倒是那个姓俞的小子,背井离乡跑到钦州去,奴婢念着他也是为陛下一片忠心,所以给南京镇守司打了招呼,令他们多加照应。奴婢私作主张,罪该万死,还请陛下责罚!”
“老货,少来这一套了,朕如何舍得责罚你!”崇祯叹了口气,他心中也有些惭愧,方才他还怀疑俞国振怎么满天下乱跑,如今才知道,那是为他,不过,他还有一个疑惑:“合浦珠合浦珠,自然是产自合浦,那姓俞的小子跑到钦州去做什么?”
“合浦引人注意,他想反正钦州也产南珠,钦州地广人稀,在那边先验正过后,若是能成,再推至合浦。”
“他做事倒是稳重,就是做人太跋扈!”崇祯闻言笑了起来,最后一丝疑虑也没有了,同时,他对敢于阻扰他充实内库大计的那些海寇,也更加痛恨起来:“既是如此,待温阁老将批复递来之后,你司礼监直接过了吧。”
“是,奴婢遵旨。”
崇祯缓缓吁了口气,他心中倒是有些好奇,那个俞国振究竟是怎么样的人,十七八岁的年纪,就如此忠心,想到这里,他突然又生出一念:“曹化淳,你说,朕若是想给俞国振一个官职,当以何职为好?”
曹化淳吓了一大跳:“陛下,国家用才大事,奴婢可不敢说,陛下还是与温阁老商议才对。”
“哼!”这一次崇祯倒没有想到,这是曹化淳在给温体仁上眼药,他想到自己若是下旨赐官,赐的是武将之职,对俞国振的前途未必有什么好处,而赐的若是文职,只怕温体仁与朝中大臣都会群起而攻,便绝了这个念头。
“曹化淳,若是朕遣人去助那俞国振行种珠之术……你觉得如何?”他又突发奇想道。
曹化淳再次吓一大跳,若是派人过去,谁知道会生出什么么蛾子出来,他心知这是崇祯多疑,故此略一思忖道:“陛下派人去是最好的,但若是从宫中派人去,只怕朝廷里又会以当初矿监税监之事为难陛下啊。”
崇祯有些恼怒地拂袖起身:“朕要这样不行,朕要那样也不行,早知道如此,倒不该当这个皇帝!”
他口中如此说,心里却明白,曹化淳担忧不无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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