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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街这种地方,正义感不能没有,但也不能过剩。这个道理如今连陆雪芊都已经非常懂。
所以许婷并没关心金义出现在朴俊泰的家里要做什么,确认署长大人没有逃之夭夭的想法,暂时应该也没有危险之后,就抓着韩玉梁上去抱住睡觉了。
隔天一早,正经需要到处乱跑的委托,算是正式开始。
清晨六点半,许婷正在厨房张罗早餐,门禁系统就传来了荆小安活力十足的声音,“喂,请问你们准备好了吗?我早晨七点有个采访,汪梅韵昨晚加班起不来,她不跟我去,说睡不够皮肤会变差。我需要你们早点陪我出发,我可以额外支付加班费的。”
韩玉梁闻着锅里飘出来的香味,咕哝道:“我现在要求解约不接这个委托还来得及么?”
许婷笑着用锅铲喂了他一口虾仁煎蛋,“行了,放她进来,你简单吃点,跟着去吧。她摆明冲咱们来的,一直躲躲闪闪可不是个事儿。”
“不躲躲闪闪能怎样。又不能烧了装桶里沉海。”
许婷皱眉拍了他一下,“咱们是清道夫,不是黑社会。”
“所以才麻烦啊……”韩玉梁端起盘子,一边吃一边走向玄关,滑动解锁门禁。
叶春樱给新居的设计,将办公地点和家做了挺明确的分隔。他尊重家里女主人的意思,带着早餐去了旁边事务所的接待室,把荆小安招呼过去。
“早晨七点约人采访,不怕受访的起不来么?”
荆小安把车钥匙往桌上一放,打开挎包一边清点一边回答:“这就是人家定的时间。说最近警署忙,希望能把话在上班前说完。不然我就要去跟公共关系课协商,走那个麻烦得不行的流程。”
韩玉梁看一眼表,还来得及多塞几口,问道:“你要去采访警察?”
“嗯,赵英楠。你的熟人。”
他早有所料,笑了笑,“也不算太熟。虽说救了她,但她不爱吭声,几乎没交流过。”
荆小安挑了挑眉,“那今天你可以跟她多聊聊。”
“没兴趣。话说你的报道目标不是南城区的黑帮么?怎么光见你盯着我的旧相识采访?”
她颇有兴趣地盯着他,身体前倾,小声说:“因为我对你有兴趣啊。正好L-Club的系列报道,你是关键人物。我挖来挖去,到处都是你的影子,那……干脆好好调查一下咯。新崛起的清道夫,黑街种马韩玉梁,希望咱们合作愉快哦。”
他上下扫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道:“我和女人愉快的合作方式只有一种。”
他觉得和这个女记者,应该没什么机会。
如果傅戎打算靠她来施展美人计,那她实在是太不敬业了。
昨天荆小安好歹还穿了职业套装,花了淡妆,一身打扮十分得体,算是有些魅力。
而今天她穿的是薄运动服,宽宽松松遮掩了几乎所有身体曲线,不仅没化妆,还没戴隐形,大镜片架在鼻梁上,就跟要去演什么麻雀变凤凰的古早言情偶像剧似的。
唯有头发还算上心打理了一下,在脑后挽了一个挺利落的髻。
而且,她还真是发自内心反感男人的好色,一听他话中的暗示,脸色就顿时阴沉了一档,不悦,但还算是忍耐地回应:“那看来,我只能从报酬金额上做些弥补了。我想我没办法提供让你感到愉快的那种合作方式。还是你委屈一下,多来配合我好了。我是雇主,这应该也是你们保镖的职业道德吧?”
“黑街种马没什么职业道德。”他故意让视线在她领口那边晃悠,笑眯眯地说,“认识我的都知道,我只接美女的委托,并且,不怎么在乎酬金。”
荆小安露出一个很刻意的吃惊表情,捂着嘴说:“你不在乎酬金,都能两年就盖起这么豪华的事务所啊?”
“对啊,因为我靠自己的身体征服了很优秀的所长和助手,我一向知人善用。”
“是啊是啊,我们都被他弄得沉迷色欲再也离不开他,只好做牛做马为他赚钱,呜呜呜……”许婷端着汤过来给韩玉梁放下,一屁股坐在他腿上,“你看,他出去风流快活,我还要给他做好吃的补身体,是不是很可怜?”
荆小安还没有蠢到把这种调侃表演当真。她探头望了一眼色香味俱全,甚至有些过度丰盛的早餐,抽了抽鼻子,摸出包里带的便利店速食三明治,“大劫难之后社会上多出了很多种新型两性关系。在法律允许范围内,怎么相处都是你们的自由。我采访过一个一夫三妻的家庭,他们在为了复合婚姻合法化而奔走。你们不考虑和他们一样,维护作为伴侣的基础权益吗?”
许婷瞥了韩玉梁一眼,笑着说:“不考虑。现在事务所的财产都是我跟叶姐的,真搞出婚姻关系,反倒有他的份儿了,他这么花,还不定要多出多少姐妹来分,多头疼啊。”
荆小安吃了几口三明治,忽然说:“许特助,如果我将来做开放式感情关系的小专题,可以采访一下你吗?”
“不可以。”许婷很干脆地表示了拒绝,“我讨厌任何曝光,我社交媒体都只有亲友可见。”
韩玉梁小声道:“你不是有个玩摄影的小号来着?”
“那个又没实名。除了你们谁知道是我。”
意识到许婷意志坚定不是能随便说服的目标,荆小安没再多说,将三明治匆匆塞进肚子里,拿出餐巾纸简单一擦,“好了,我随时可以出发了。”
韩玉梁瞄一眼表,没故意拖延,也迅速吃完,拿起用来遮掩内部防弹装的外套,道:“我也好了,咱们走。”
许婷拍了拍睡衣兜里的手机,“路上小心,保持联系。”
金贤雅大概还没起床,卧室的窗帘还拉着。但她的室友洛拉已经在健身房里挥汗如雨。看金发女郎负重深蹲时候紧绷的神情,韩玉梁总会想起她被强行蹂躏时候那极其不情愿的模样。
不过知道男人的劣根性这阵子不是放任发作的好时机,他把视线从洛拉蹲下后浑圆饱满的臀线上收回,跟着荆小安,坐上了她那辆感觉有年头的破旧轿车。
“你这辆车感觉比你年纪不小多少啊。”他扯出安全带,皱眉道。
荆小安拍拍方向盘,“我爸的遗产。挺皮实的。我开车比较疯,听说你晕车,可要坐稳了啊。”
“没事儿,我差不多快被锻炼出来了。”
有沈幽和叶春樱这师徒俩动不动开车带他夺路狂飙,他觉得自己将来就算给女赛车手当保镖冒充导航员来个全程拉力赛,应该也问题不大。
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错了。
车技好还不怎么考虑交通规则的飙,跟车技烂还要关注各街道限速的疯开,有本质上的不同。
才开出仨路口,他就已经平衡感抗议,头晕脑胀了。
“记者小姐,你的驾照……是托什么关系拿的?”
荆小安紧紧攥着方向盘,目不转睛盯着前方,有些生气地说:“我辛辛苦苦补考了好几遍才考下来的。别跟我说话,不然我要超速了。再被记录一次,我又要去考试。”
所以,原来只有上车时候潇洒的动作是熟练的老司机么?这时快时慢一惊一乍的开法,就是刚上车的许婷也没玩出来过。
韩玉梁最后没晕车到想吐,完全是托了警署距离不远的福。要是去特安局,他下车就要先扶着树运功十分钟镇压那股恶心。
荆小安完全没有自觉,还挺得意,下车后仔细看了看,车屁股没有怼上别人摆的摩托车,就高高兴兴往对面的咖啡馆走去,“没迟到,不错不错。”
这地方虽然开在警署斜对面,但并不是什么很单纯的咖啡馆,也没有想象中的幽静环境,她才开门进去,就被占据了小半边的各种老虎机弹珠机发出的噪音迎面拍了一下脸。
“为什么咖啡馆会有这种东西啊?”
穿着性感兔女郎装的女招待微笑着说:“我们老板喜欢咖啡馆的逼格,但是不赚钱快要经营不起了,就加了一些维持生意的功能区。喝咖啡请往这边走,洗浴按摩打台球上二楼,兑换游戏币在那边自助柜员机,特殊服务最近查得严,暂时不提供,还请去洗头巷那边的分店咨询。”
荆小安笑了笑,“我看起来不像是个女的吗?”
兔女郎也笑了笑,“我们分店就是做牛郎生意的呀。”
她一拽韩玉梁,挤出一个干笑,“行了,我自带了,劳驾帮我找一个安静点的位子,我约了人。”
到最里面的角落坐下,她就很不满地抱怨,“赵英楠挺正经一个人,怎么约在这种地方啊。”
韩玉梁看着窗外路对面正匆匆走过来的熟悉面孔,笑道:“大概和你一样,都被招牌骗了吧。”
“肏!妈了个屄的又输光了!”一个大花臂汉子怒砸一拳面前的老虎机,起身出门,跟进来的赵英楠走了个擦肩。
虽然她穿着警署的制服,那家伙还是一个反手就往她屁股上捞去。
韩玉梁正要起身去帮忙,就看见那男人痛呼一声摔倒在地,滚到了便道上。
赵英楠摸了摸手上的指虎,转身插回口袋,不再多看一眼,快步走来。
看到韩玉梁,她露出一丝微笑,颇为郑重地停住步子,鞠了一躬,用略有些发哑的嗓音说:“好久不见。你怎么在这儿?”
“我是那个女记者雇佣的保镖。”他用拇指戳了戳荆小安的方向,“就是约你采访的那个。”
赵英楠环视了一圈店里的布局,果然露出了有些尴尬的表情,“我没想到这儿是这样……”
“没什么,玩通宵的人差不多都走了。还算安静,早点应付完她,回去上班吧。”
“嗯。”她点点头,健步如飞。
观察了一下她的动作,韩玉梁大感欣慰。当初在地下重伤程度仅次于刘佳佳,心理状态可能比刘佳佳还要危险的卧底女警,短短不到半年,就恢复成了英姿飒爽健康坚强的模样。
但相对的,他也忍不住想,如果这次在岛上他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没有因为排斥和厌恶放任木下菜菜子杀掉克瑞斯汀,耐着性子将游戏玩到更好的结局。恋爱学园中那些只是肉体被摧残、性癖被扭曲的女性受害者,是不是也能有恢复如初,重新开始正常人生的机会。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过去坐下,不再深思。
有些事情最好别想太多。否则,就会跟小铃儿一样,没回来前还好好的,一回到正常世界,就只能把自己放逐到密集的工作中,免得因为深思而后悔。
上次去看她的时候听她提起,最近在筹备一本新连载,不是耽美,而是灵异加悬疑,名字暂定为《孤岛上的镇魂歌》。按她描述的大纲,那显然就是她心里对“恋爱学园”设想的最好结局。
如果每本书都是一个平行世界投射在作者脑中的影子,那,希望这次大家可以在易霖铃的世界中都好好的活着。
韩玉梁有闲心在旁胡思乱想,是因为采访的内容实在没什么好注意的。
没有经过公共关系课的安排,荆小安的问题固然不需要顾虑太多,相对的,赵英楠对很多事也没有了回答的义务,一个随心所欲问,一个只选愿意说的答,五分钟下来就没出现什么有效信息,最高频次的答案是“请查询江鑫公共媒体的相关报道”。
口风之严,堪比当初江鑫警署公共关系课那个被无数话筒围着,只能擦汗什么都说不出来的中年胖子。
荆小安很是无奈,“我知道对于受害者来说,回忆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但你不觉得,现在的信息公开进度让人很不满意吗?L-Club在这近半年里遭受了什么调查,江鑫的责任人究竟是不是全都得到了处理,我觉得这些都需要关注,不只是我们几个记者的关注,而是更多人,更多视线的关注。关注才有压力,才能迫使他们应对。”
赵英楠笔直地坐着,嗓音依旧沙哑而舒缓,“我的痛苦已经过去了。我无意用它来唤起别人的关注。我还工作于警署,在我看来,一条有价值的证据,远比被‘案情内幕’这样的字眼吸引来的目光重要得多。我愿意配合你澄清一些不恰当的流言,比如那些对韩侦探所作所为的恶意揣测。至于其他的,对抓捕L-Club没有帮助的内容,你就不要再问了。”
荆小安的身段非常柔软,马上就顺水推舟,询问起了赵英楠卧底身份被识破的经过,将重点从地下世界的凄惨遭遇,跳跃到了相关警署可能有多少人同流合污。
涉及到罪责指认的问题,赵英楠的发言比之前更加严谨,除了已经被公开调查的那些前同事外,最后也只含蓄的提到了两个名字。
韩玉梁低下头,把那两个名字发给许婷,让她和叶春樱调查一下后,酌情决定要不要发给陆雪芊。
如果选在荆小安的报道出来后动手,还能伪装个畏罪自杀。挺好。
在一方极度言简意赅的情况下,采访的进度很快就推进到了收尾,荆小安不太满意,但也没招。她自己同样是个女人,知道有些伤疤不能乱碰乱揭,赵英楠既然已经委婉暗示过曾经的遭遇,她再怎么好奇,也必须克制住。
眼见着三三两两逃课的不良少年少女进入咖啡厅,有的去角落玩机子,有的上楼打台球,赵英楠拿起随身物品,准备告辞回警署上班。
她犹豫一下,看向韩玉梁,欲言又止。
他回望着她,笑道:“想说什么开口就是,咱们之间,还需要什么遮掩避讳么?”
赵英楠用鼻子叹息一样的出了口气,拿出手机,小声说:“方便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吗?”
韩玉梁一怔,“春樱和婷婷不是都跟你联系过么?”
她似乎有些退缩,唇角稍稍一扯,“对,那算了。”
“我就是好奇而已,因为你都不怎么跟我说话。呐,这是我的动讯码,你扫一下吧。不过别跟现实里一样老是不吭声啊,我不太擅长玩这种社交工具,时间一久忘了,保不准就把你清理了。”
赵英楠飞快扫了一下他的码,眸子转了转,将手机收起,跟他们告别。
他看了一眼新出现在联络人中的账号,头像是一只雪白的小狐狸犬,昵称是“楠子好好生活”,几乎没什么社交动态,也没隐藏,寥寥几条都是那只名叫“开心”的博美犬。
习惯性扫了一眼最早的动态信息,竟然只能追溯到三月份。
看来,她在网络世界,也和曾经的自己做了一个巨大的切割。
荆小安对拿到的素材不是太满意,戴着耳机反复挑选着听了几遍,很失望地摇摇头,收拾东西站起,“出发,咱们去找下一个。”
“这次你不需要开多快了吧?”韩玉梁马上表态,“你如果再赶时间,那就告诉我地点,我打车过去。”
她尴尬地撇撇嘴,“这次我会开慢点的。我都不知道你晕车这么厉害……”
“我也不知道有人能在正常的道路上把车开成那样。”
“至少我上路半年里事故率是零。其他的问题我慢慢开总会练熟的。”
两人说着话走到门口,韩玉梁的手机忽然响了,来电竟然是刚刚才通过Echat互换了联系方式的赵英楠。
他下意识看向对面的警署,举起手机,“喂,是忘拿什么东西了么?”
赵英楠的语速很快,“金义带着律师过来自首了,你要小心。”
说完,她马上挂掉了电话,听起来,那边似乎有人在叫她。
金义对叶之眼事务所的庇佑在警署中层以上并不算秘密,但有不少来自金义渠道的清道夫委托,一旦曝光,可是能让事务所在南城区……甚至是整个东亚邦都失去立足之地的程度。
没有任何法律会鼓励私刑,任何凭自己意志随意执行私刑的刽子手,都等同于罪犯。
这一点早在他们成立事务所的时候,沈幽就无数次强调过了。
不过金义昨晚刚把最后的女儿托付给事务所保护,他主动自首,应该是有其他考量。
警署这种地方的玩法,韩玉梁并不了解,也懒得参悟,把相关信息转告叶春樱,顺便抄送汪媚筠后,他就坐在副驾驶席上,继续自己的委托任务。
荆小安的驾驶技术大概是跟叶春樱有相反方向的天赋,即使开得慢,依然能高频率出现“随机变速”、“弯道急刹”、“转向灯不亮动雨刷”等阴间操作。
更糟糕的是,韩玉梁打算替她开,她还不答应。
而理由——那是她父亲的遗物,她自从考下驾照就再也不让别人开了。
于是等见到颜苗的时候,韩玉梁头晕脑胀胃口恶心,连寒暄的力气都没了,坐下就扶住头,道:“苗苗,给我弄杯水,冰的最好。我……有点晕车。”
“好,哥你等我,我这就去给你找!”颜苗摸了一下饮水机,转身就飞奔下楼,看来是打算去买冷饮。
荆小安过去接了杯水,端给他,皱眉说:“你体质真奇怪,那么壮竟然晕车。”
他喝了两口,看着辅导机构白天没什么人的空教室,问道:“你昨晚不是来过了么,怎么还来?”
“因为我单独来的效果不好。有你这个保镖给我狐假虎威一下,我兴许能问出更多。”
韩玉梁抬起眼盯着她,“荆小安,那个案子已经结了,后续调查和处理,应该和受害人们没什么关系了才对。”
她淡定地说:“后续的调查和处理能进行到什么地步,很多时候取决于受害者的呼吁是不是够响亮。”
“东亚邦各大公共媒体,都进行过跟踪报道了吧。我不觉得深挖受害者的悲惨记忆,有什么除了流量之外的好处。”
荆小安板起脸,很生气的样子,“我拿到记者证两年半,加入全视之眼一年整,我大大小小曝光过的所有事件,没有一个是为了我自己的流量。我所有的收入除去维生和调查成本,都捐给了和记者相关的几个基金会。”
她抬手放在胸前,一字一顿地说:“我爸在天上看着我,我要对得起他。”
按照叶春樱秘密调查的信息,荆小安的父亲荆明宇,是个殉职在荒野调查中的特派记者。有传言他的死亡,和当时在做的选题有关。但具体的选题信息,早已不可考证。
韩玉梁盯着她坚定清澈的眼神看了一会儿,笑道:“那看来,你是在查我咯。你应该很想知道,在那个地下的无耻游戏中,我是不是同样做过违法的事情,对么?”
荆小安从他的笑意中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过身去,就看到了手里拿着冰可乐,一脸怒容的颜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