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六章 正在发生的变化

雪凡snow_xefd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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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存储卡?什么样的存储卡?”

    在这个屋子里少了重要的东西,唯一的嫌疑人,理所当然就是他们在下面停车的时候,先一步上来收拾东西的金贤雅。

    她睁大眼睛,很迷茫地看着许婷,“我没听爸爸说过存储卡的事。没在本来的位置吗?要不要再找找看?”

    “也许你爸老糊涂记错了……那你帮忙找一下吧。迷你存储卡几种型号我都认识,你看看供桌附近哪儿比较适合藏这么大的小片片儿。”许婷比划着大小,视线却一刻也没离开过金贤雅的表情。

    韩玉梁也在观察。

    他知道那张存储卡对金义很重要。可目前唯一有嫌疑抢先一步的是他最疼爱的亲女儿,不管怎么考虑,这事儿金贤雅也没有动机。

    要说为了遗产,金贤雅现在是金义唯一的女儿,所有合法财产将来都是她的,非法财产……金义也不可能留给别人。

    要说为了心中的正道之光打算大义灭亲,可算算年纪,金义在黑街打拼最凶的那几年,金贤雅都已经是大姑娘了,站出来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证,还用得着找别的证据?

    就算当人证不好使需要拿到铁证来让亲爹死透,这地方产权都是金贤雅的,她什么时候不能拿到手,还需要专门等今天?

    可疑云还是在心头缭绕不去。

    因为其中有个最明显的疑点——为什么来这儿拿那样的一个东西,金义不提前交代给金贤雅?

    请保镖来代劳,不管开门还是带路,不一样需要金贤雅出面么?根本起不到隐瞒的效果吧?

    要是为了不连累女儿……那一开始就别把东西藏这儿不是最好?

    金贤雅走到供桌前,拿下相框,轻轻抚摸着说:“妈妈的照片,我经常会擦拭清洁,如果里面藏了什么东西,早就该被我发现了。你们确定,那是我爸的要求吗?”

    许婷和韩玉梁对望一眼,忽然意识到这里面还有一个可能性。

    金义该不会在玩什么花样吧?

    一时间想不出头绪,这种破旧的民居楼房谈不上有多少安全性,他俩商量几句,请金贤雅在旁看着,许婷将供桌里外上下全都搜查一遍,桌子的部件都挨个敲打过确定没有空心的暗格,便不再浪费时间,带着行李锁门离开。

    金贤雅收拾的时间不短,但最后也没拿多少东西,一旅行箱的日常用品之外,就带了一张和妹妹的合影,放在一个做工精致的木制相框内。

    韩玉梁想赶在傅戎还没正式接手案件的时候,跟金义见面问问存储卡的事。

    但在车上等了几分钟,赵英楠的回复表示,他得有律师资格才行。

    事务所的人脉拓展开来,不是找不到专业的律师。但此时带着律师去跟金义见面,无异于将自己放置在风口浪尖,不一定能得到答案,还要惹来傅戎的注意。

    他深思良久,还是决定打消主意,安安分分当保镖,度过这段不平静的时期。

    至于金义的请求,第一他不是委托人,第二有女儿做见证,不是他们不帮忙,是确实找不到,实在是爱莫能助。

    大部分现代人的娱乐需求满足起来非常简单,一台配置优秀的手机,一根充电线,加上网速够快的wifi,就能让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溜走。

    金贤雅不喜欢外出的说法看来并非迁就境况,她收拾好所住的客房后,就安安静静地扎根在里面,只有晚上洛拉邀请她做餐后健身的时候,换上运动装出来用了一会儿跑步机。

    和事务所内的风平浪静相比,被称为黑街的南城区,正迎来一场狂猛的风暴。

    午后金义从警署被带去特安局,不知道是不是傅戎的授意,消息被大张旗鼓地宣传在本地媒体上,甚至还有搞直播的网红跟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候在沿途,追着拍摄金义所坐的押运车。

    当天傍晚,地下世界就多出了一堆机密高额悬赏在飞速流传。

    雪廊和叶之眼虽说因为和金义的关系被排除在外,但叶春樱通过Conscience的渠道,还是轻松搜集到了部分悬赏的内容。

    大约一小半是重金买凶准备强行直接干掉金义的。

    剩下一大半,则是要活捉金贤雅,打算用以牵制金义的。

    正常情况下,灭口当然是首选项。

    但傅戎上任后这几个月,搞得黑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在她手底下灭口一个前警署署长,难度非同小可。

    而且,以傅戎此前的行事风格,一旦有人失败落在特安局手里,绝对会成为她的筹码,拿来让金义出卖凶手背后的雇主。

    最糟的是,之前特安局针对黑街许多帮派喽罗的操作,在此时显露出了另一层用意。傅戎利用罪案相关人士需要随时接受传唤的规定,锁死了几乎所有帮派大佬的离境许可。

    大部分负责场子经营的中层管理,还要在所有案件办结之前定时到警署报道。

    他们当然不至于没有偷偷溜走的渠道和方法。

    但这种时候谁一旦心虚开了个跑路的头,他的组织,八成就要成为被拿来杀鸡儆猴的目标。

    手下养着千百号人的大哥,怎么可能舍得。

    当天深夜,事态进一步恶化。

    一群持枪歹徒,冲击了位于北郊的特安局下属看管所。

    奇怪的是,那场行动既不坚决,也没造成什么严重损失,只持续了不到十分钟,就迅速撤离,留下一片仿佛不要钱的弹坑,和被破坏得乱七八糟的监控。

    岗哨的警卫,只听到好像有人在嚷嚷金义的名字。

    理所当然,这种极其恶劣的行为,不管背后到底是谁主使,都足够成为特安局展开行动的绝好借口。

    隔天早晨,韩玉梁作为司机开着荆小安那辆老破车离开事务所的时候,南城区的街道上,已经随处可见喷涂着“防卫队”标记的车辆在执行巡逻警戒任务。

    在这个和平的世界,世联防卫军的下级只延伸到特政区防卫队为止,卫星城的等级,还不够资格派遣驻军。

    但执行治安强化任务,新扈市行政长官有资格提出申请。

    从一夜之间就有防卫队进驻的效率来看,傅戎对这一步绝对早有预谋。

    不然,按照卫星城不受重视的行政效率,防卫队要来起码也得一周以后。

    荆小安很不甘心地坐在副驾驶,抬起相机对着车窗外拍了几张。

    这辆车对她有着很特殊的意义。

    可对韩玉梁,只意味着头晕恶心反胃——如果不换司机的话。

    于是早晨他俩新做了一笔交易,荆小安让出司机的位置,来交换未来开放探视的情况下,陪同金贤雅一起去看金义的资格。

    韩玉梁本来以为,她和傅戎认识,应该能比较轻松得到关于金义的情报。可看她为了这个陪同探视资格不甘不愿地让出了司机位子,他有点搞不清楚,这个女记者到底是洁身自好不肯动用人情关系找特权,还是确实跟傅戎只是一次寻常合作关系,并没有特别亲密的私交。

    不管怎样,他来开车,至少保障了自己的人身安全和生理健康,心情也好转不少。

    而拍了几张防卫队的巡逻车后,荆小安也露出了笑容,摆弄着相机说:“这下,传闻中的黑街可要遇上大麻烦了。执法者动真格的咯。”

    韩玉梁盯着前方的路况,似笑非笑道:“这在你作专题的计划之中么?”

    她嗯了一声,颇认真地说:“在。不过没想到这么快。按照全视之眼的资料,这边是东华特政区知名的老大难问题之一。在这儿叱诧风云的黑帮大哥背后都有很深的水,一般人根本折腾不动他们。”

    “所以我当初的专题计划,本来就准备了两个方向。一个是曝光,一个是记录。”她用镜头对准经过的巷口,把几个靠墙抽烟,对着远处巡逻车怒目而视的纹身青年迅速抓拍进来,“如果傅督察能顺利解决这个溃烂的疮疤,我就用自己的镜头和键盘,记录下黑街最后的遗容。好告诫后来那些享受良好治安的住户,这里曾是什么糟烂样子。”

    “另一个方向呢?”韩玉梁好奇问道,“你打算曝光什么?”

    “如果傅戎那样的督察都无法把这里弄干净,我就把我能调查到的真相都曝光出来,让大家看看,就在华京周边的卫星城里,还存在着怎样无法无天的一块地方。”荆小安的口吻非常坚决,透着一股热血青年的味道,“这是身为记者的神圣使命。”

    他放慢车速,问道:“那么,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打算从哪儿的真相开始调查了么?”

    “洗头巷。”她拿出手机定位好,放在仪表台上指路,“我在事务所不说,是怕你女朋友不高兴我带你去那种地方。”

    韩玉梁回想起了初遇“黑天使”成瘾者时候的场面,淡淡道:“你多虑了。我第一次去洗头巷,就是跟我女朋友一起。”

    荆小安皱起眉,“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能把正常女生洗脑成傻呼呼的古代女人?你有这么多个性伴侣,她不吵不闹就够离谱了,还带你去嫖妓?”

    他才懒得解释那么多,讥诮道:“因为我性能力强,你这种雏儿不懂。”

    他挺庆幸叶春樱这阵子不在事务所。

    不然,荆小安万一当面对她说什么冒犯的话,那这委托不管有多大意义多少价值,他也不会再忍。

    因为大劫难的影响,即使是在风气偏保守的东亚邦,色情业也已经在无数束缚下半遮半掩的合法化。最主要的理由是有研究员声称,过度压抑的欲望会导致怪物变异率提升。大重建之后顺利延续执行的主要原因,则是顽固的老年人数量大幅减少,也基本失去了对世界的影响力。

    但和绝大多数行业一样,合法的路子,总不如犯法的来钱快。

    黑街这种地方的红灯区,比起旧时代的花街柳巷好不到哪儿去,一样是个巨大的火坑。

    只不过,在全马力开动的消费主义宣传机器影响下,逼良为娼的主力,已经从流氓地痞手上的鞭子,变成了琳琅满目诱人商品的价格标签。

    韩玉梁对洗头巷的大部分女人,都同情不起来。

    她们唯一值得夸奖的地方,大概就是凭她们的数量,有效降低了黑街帮派用非正当手段掳人来卖的概率。

    所以,在洗头巷消耗了一天时光,最后没得到任何有价值东西的结果,并不出乎他的意料。

    荆小安想要找的目标,是被限制人身自由,时刻身边有打手盯着,不卖淫就下场凄惨的可怜受害者。

    那样的女人不能说完全没有。以前雪廊隔三差五会救几个,后来事务所偶尔也会接到情报去救几个。

    这么救来救去,黑街被控制着的暗娼要么已经脱困,要么就被藏得连雪廊都找不到,荆小安一个外来的记者,凭什么找得着?

    一天下来毫无收获,气得她上了车还在嘟囔:“一个个编故事都编得那么懒,不是爸爸重病就是妈妈绝症,好歹把屋里的奢侈品收一收啊!”

    韩玉梁忍着笑开车,道:“不是也有诚实的么,告诉你就是觉得这样来钱快。这世道笑贫不笑娼,怪不得她们。”

    荆小安拿出录音笔,删了几段侮辱智商的“故事”,皱眉说:“自甘堕落,还好意思理直气壮?有手有脚干什么不行?尊严和身体都拿来当商品,那还有什么不能出卖?”

    “没人买的东西不能卖。”他故意抬杠道,“你不如想想,为什么现在女人比男人多出那么多,这行当还能做得红红火火。”

    “我不是来做色情业专题的。”她瞪着车窗外衣着暴露在路边招揽嫖客的一个个妖娆女郎,“黄赌毒是不法分子最主要的业务,黑街这边没有‘毒’,我只能从‘黄’和‘赌’入手。”

    韩玉梁淡淡道:“你能看到的,都是合法的。博彩牌照的申请对一般人来说难如登天,对有些人来说,就是几顿饭局的事。能在黑街开到现在还没有被砸烂的赌场,要么你找不到,要么根本不怕任何人找。”

    下民地那边本来倒是有适合她的素材,黄和赌全都是彻底的违法操作。但陆雪芊、韩玉梁他们大闹过,还被突击检查过,如今就算不说销声匿迹,也明面上不怎么敢露出存在感。

    而且,那边荆小安早早就跟汪梅韵一起去过。

    作为自由记者,贫穷是她见得最多,也最无力的一个问题。

    从原始社会出现部落的巫师和酋长起,人类中就始终有一部分比另一部分更尊贵,掌握更多资源,更多话语权。

    怀抱理想的人、挣扎求生的人不知多少次试图改变这一切,但最后,大都只是在欲望的洪流中被同化。

    根植在基因中的自私,才是俯瞰世界的真正君王。少数能忤逆它的人,并不能将这伟大感染给全部同胞。当大家都向它俯首称臣,享受它赐予的愉悦权柄,世界就将回到另一个也许有微妙不同的循环。

    破旧的汽车经过下民地的时候,收音机里恰好开始了广播电台的时局分析节目。一位自称大和平主义者的社会学家,严厉地谴责了最近七人议会准备将世联权限进一步扩张的计划。

    电台里的专家在为世界的未来激辩,而荆小安放下车窗,在看路边穿着破旧工装裤满头大汗大口吃包子的男人,在看一手抓着一个小孩满脸写满疲倦的女人,在看那些比她的车还要破旧的楼栋,那犹如光鲜皮肤上大块疥疮的地方。

    她很想说这是黑街的存在所导致的。

    但她知道不是。

    “你是故意绕路下民地的吧。”看到踏雪侦探社的招牌时,荆小安扭头盯着韩玉梁,“正常回来不该走那条道。”

    “你记得倒挺熟。”

    “去过一遍的地方,我就能记住路线。”她拿出手机,“你不用把我往那边诱导,我来这儿后最先调查的地方,就是那儿。我有充足的资料来证明,下民地是黑街帮派底层打手的重要来源。那里的犯罪率,也是整个南城区最高的。这其中有多少警署不作为的问题,我就不做判断了。”

    “不止下民地。”韩玉梁回想着沈幽以前闲聊时候说过的事儿,借花献佛,“周边工区和农区的年轻人,也是黑街各大势力的重要补充。你知不知道为什么?”

    “知道。”

    “知道?”

    “知道。”她笑了笑,“你以为我是整天在书桌前闷头写稿子只靠搜索引擎写报道的吗?那些人加入黑帮的原因,就和洗头巷那些女人躺在床上等客人的原因一样,只有一个字,钱。”

    韩玉梁把车停稳,解开安全带,但没有开门,“那,你觉得傅戎能解决这个问题么?”

    “不去做,就永远解决不了。黑街是城市免疫功能下降时期长出来的肿瘤,它吸收大量营养,危害整个机体的健康。而且,会像癌细胞一样扩散。这里只要还是现在的状况,肯来这里发展投资的,就不会是什么正大光明的企业,那么,这里的年轻人就依然不会有钱,还是只能男的去当打手,女的去站街拉客,养活寄生在他们身上的怪物。”

    “那你觉得该怎么做?”

    荆小安拿起包,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一面盾牌,“我是记者,我的职责是让大家看到真相,看到现状。解决问题,是另一些人的职责。五官都有明确的分工,你不会尝试用眼睛吃饭,对不对?”

    她开门下车,指着驾驶席说:“咱们到了,赶快从我爸的位子上下来。防卫队都到了,既然咱们俩互相看不顺眼,干脆你把答应我的真相让我看了,咱们结算完,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还彼此一个清静,好吗?”

    韩玉梁关上车门,正在思索要不要就此丢开这个麻烦,余光瞥到另一边的小道,忽然钻出来了一辆速度很快的摩托。

    后座上的人,只瞄了一眼荆小安的侧脸,就迅速从怀中摸出了一把手枪。

    呼……他吁了口气,一个箭步冲过去,脚尖一点,撬起一块地砖,发力踢去同时,把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的女记者猛地拽到了身后。

    地砖打中前轮,摩托轰鸣着倒在路中间,没有装消音器的枪对着天空打出刺耳的声音,不算太清静的街道上,顿时回荡着此起彼伏的惊声尖叫。

    “去屋里面。报警。”韩玉梁沉声叮嘱,飞纵过去一拳一个隔着头盔把人打昏,看远处有一辆卡车忽然加速疾驰而来,毫不犹豫把两个骑手从摩托车附近抓起,发力拖走。

    卡车碾过地上的摩托,扬起一片尘土,飞速驶离。

    才退到门口的荆小安脸色苍白,但仍及时抬起相机,连着拍了好几张。她的手很用力,却依旧很稳。

    附近的防卫队巡逻车先一步赶到,将两个袭击者带走。作为当事人,荆小安也必须跟去警署,留下证言和笔录。

    她还算淡定,看样不是第一次遇到生命危险。

    本来在休假的汪梅韵就因为听到枪声出来看了一眼,也被带去了警署,路上很明显能感受到,她在后悔让荆小安过来跟她同住。

    韩玉梁跟着她们一起坐上警车,隔着窗户看向外面已经被警戒线圈起来的现场,暗想,黑街的确和以前不一样了。

    但,当黑色被白色清除殆尽之后,灰色,是不是就将成为他们眼中新的黑色?

    到时候,他们该如何自处?

    他觉得自己的担忧隐隐有哪儿不对劲儿,可一时间想不出头绪。

    等晚上忙完回家,在性爱的美妙余韵中跟许婷谈起今天的事儿时,他踌躇再三,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没想到,她笑着一骨碌坐起来,拍了拍他还染着她滴落汗珠的胸膛,“老韩,你这是忽然钻到什么牛角尖儿里去啦?先不说黑色到底能不能被清除干净的问题,咱们来当灰色的清道夫,为的是什么?不就是因为有些黑色没人处理吗?”

    “如果真的有一天,所有黑色都会被及时清除,世界白得发光,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杂质,那咱们作为清道夫失业下岗,也没什么关系啊。到时候,咱们就靠手头的积蓄找个地方搬家,做正经侦探,每天给人找找猫找找狗,寻寻人当当保镖,过一过悠闲的生活。”

    韩玉梁并不那么乐观,缓缓道:“要是他们来抓咱们呢?”

    她低头亲了他一口,“跑呗。咱是灰的,又不是傻白甜。你放心,真要有那一天,别人怎么样我不知道,我跟叶姐,绝对跟你亡命天涯,跑哪儿……你都别想甩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