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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咙被一把掐住了,死亡在瞬息之间,离他如此之近。
听说人死前,会有几秒钟走马灯似的将自己一生回顾一遍,肖少华不知为何地忽然想起了这句,但他没机会了。
因为下一秒,对方眼中的所有冰冷俱化作了难以置信的神色:“师、师尊?!”
什、什么?
刹那从恐怖片掉到滑稽戏,肖少华的大脑一下当机了。
——如果这就是高阶向导的能力,对方的确拥有,仅仅使用一个词,就令他产生了灵魂出窍的错觉……就跟被天雷哐当劈了一道,什么什么尊?……恍恍惚惚,漂漂浮浮,肖少华还以为自己直接被传送到了某玄幻剧拍摄现场。这位演员可以去颁个金x奖了……假设这演出环境不是他们实验室安防监控中心的布景板。
“师尊……”
似是见到思念许久的人,这人怔怔地看着他,又轻声唤了句,“师尊……”
这是一个第一眼看去非常年轻,第二眼看去很年长的人。
因为这人的眼睛。
对方轻轻松松,上下两瓣嘴皮子一开一合,叫得肖少华后背寒毛都竖起来了。
枉他活了这么多年,遇到的所有诡异事件加起来,都没有这一桩诡异。
冷汗渗出,凉飕飕。
这人放下手又抬起,似想再碰碰他,但手在空中又缩了回去,像是不知该如何是好,试探地,有些欣喜:“……怎会是您?”
又问:“您怎会在此?”
判若两人。
这位仁兄的画风变得太快,肖少华尚未来得及品尝死里逃生的庆幸,眼前就飘过了一句:难不成今天安定医院放假了?
他的视线往旁游离了一圈,只见站在这位身侧,他手下实验室的年轻女向导研究员,程昕也跟傻了眼了一般,呆若木鸡、瞠目结舌地望着他们,仿佛不知导演这回喊拍的是哪一出戏。
而这男子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人,肖少华目光定了定,总算看清了这破坏他们安防设备的真凶。对方一身黑色窄袖劲袍,眼神锐利如隼,戒备地打量着自己,结合他的武力值与表现,恐怕也是一名黑暗哨兵。
肖少华心神一凛,有些混乱的思绪顿时清晰,旋即决定将计就计,顺势而为。
“让开。”
他沉声低喝,一把推开面前这所谓“真人”。
做这事时,肖少华心如擂鼓,然而面上半分不显,只是冰冷漠然,好似半点不将对方放在眼里。而对方,竟也顺势退开了几步,待他从这墙角立柜后出来,上一刻还视他如蝼蚁,要轻易捏死他的高大陌生男人,这一刻竟执起他的手,半跪了下去,嘴唇贴近他的手背,带一点小心翼翼的恭谨,和不为人知的儒慕迷恋,像要行一个吻手礼。
妈呀!
这下子,可不止背后寒毛,肖少华全身上下的毛都要倒立起来了!
“!”
一把甩开对方的手,肖少华后退几步,转瞬想起自己此时还在cos别人的“师尊”,压下心头惊悸,冷着脸道:“你……不必如此。”拂袖而去。
他大步而行,走出监控中心,数十步就要到达实验室大楼门口,眼看就要逃出生天,虽不敢放松,心下还是忍不住浮起了一句自嘲:万万没想到关键时期,居然是cosplay救了我。
“……呵呵呵……”身后却响起了低低的笑声,碜人发慌。“……不,你不是他。”
一道人影拦住了肖少华。
是对方带来的那名黑哨。
“岂料吾堂堂得道真人,亦有被宵小唬弄之机。”
他的话一落,肖少华拔腿就跑,也没问他到底哪里露了破绽——开玩笑!他全身上下都是破绽!此时不跑就等死吧!——但黑哨一个动作他就被扔回了廊道内,肖少华踉跄几步,那位尊称为真人的男子,唇噙一丝阴沉残忍的笑,朝他遥遥比了个手势。
倘若这会儿有天元门其它向导在场,便会立刻明白,他们的门主将动用的是玄心术第十二式:
渎魂。
之所以将此招列为第十二式,比幻海无垠更高两个境界,乃是因中此术者,不论哨向普,不论有无灵力,皆会被读取心底最深处真正的恐惧之事,与最幸福快乐的回忆,而后将所有快乐转为痛苦,将恐惧化作比现实更真的幻觉,二者互循为囹圄,将人的意识牢牢困囿其中,泥足深陷,于最深的绝望中惨烈死去。侥幸得救者,此生亦将再无一丝欢愉,不得不一次次尝试自杀直至解脱。
可程昕并非天元门的人,因此她只看到了对方的精神力泄洪般向肖少华倾泻而去,眼见那滔天洪流即要将这普通人完全吞没,不由失声尖叫:
“啊——————”
肖少华愕然回首。
在他的视野内,他面前空无一物,唯独这莫名的人打了个了莫名的怪异手势,接着程昕就发出了莫名的尖叫,实验楼里剩余所有精神力波动监测仪警铃大作——
须臾,前所未有的心悸攥住了咽喉,恍若到了生死关头,大脑缺氧的感觉陡然升起——
与此所有哨向都看到了,当那磅礴的暗紫洪流冲向了那名普通人,先是一个冲破了对方那片属于屏蔽器的透明障碍墙,使之像肥皂泡一样不堪一击地砰然破碎了。紧接着席卷上了对方毫无防备的大脑,在即将涌入之际,与之皮肤相触的一点,以此为圆心,倏地漾开了一层盈盈金光,就如液体薄膜般覆盖了对方全身。这层薄膜随着洪流蔓延之处揭起,形成一张金色光网,浮在半空中,张开大口迎向了暗紫洪流的凶猛冲击,“轰——”紫金两道虹光相接,整个空间内光芒大炽。
一时间,众人什么都看不清。
当然肖少华除外。
作为没有精神力的普通人,什么紫光金光,他通通压根看不见,就看见了对面那个什么真人一打完他那古怪手势,走廊里所有哨向都像中了一发“雷击术”,全员僵住了钉在原地,瞪大眼睛张大嘴看着他,那表情,就好像见了鬼一样。
——直到那张光网将整道暗紫洪流牢牢裹住了,跟个无底洞般,将所有袭来的庞大精神力吸收的涓滴不剩,咻地缩小成一丝光线没入了肖少华的衣兜里,再将他从头到脚扫过了层膜似的淡光,消失了。
“他口袋里有东西!”程昕一下伸手指他,大喊出声。
“哐!”“嘭!”楼上旁边传来几声什么仪器爆裂的响动。
而那位“真人”,就像被一道无形的力量,整个人被往后狠狠推了一米。
他抬头,目光惊疑不定地望来:“原来如此……汲灵引竟藏于尔手!无怪乎……无怪乎……钥盘将吾引来此处……”
喃喃自语,他拂尘一扬,那名黑哨如箭一般朝他冲来,这回肖少华也什么都看不清了,因为对方的速度实在太快——
视网膜徒留一线黑暗残影。
千钧一发,他还没反应过来,身躯一轻,就被人紧紧抱在了怀里。而那名黑哨,“嘭”地一声,就被人一脚踹了出去,整个躯体腾空飞起,越过了玻璃全碎的窗框,撞在了实验室门口的一棵大树上。那树干有两个人合抱那么粗,还晃了一晃,连肖少华都感觉到了疼。
他看着那名黑哨摇摇晃晃试图扶着树干站起来,又跌了下去,显是受了重伤,收回目光,发现抱住自己的人正是久逾方归的赵明轩。
哨兵一言不发,双臂死死地箍着他,像是要将他嵌进怀里。整个人抖得像个筛子,其战栗程度,令与之紧密相贴的肖少华明晰地感觉到了。
他一下觉得有点奇异,从十六楼高空跳下来,连个牙关都没打过颤的强大哨兵,此时竟然在发抖?
——你……是在害怕失去我么?
虽然清楚自己不过是在自作多情,肖少华仍是受到了感动。
并不完全了解自己刚刚从怎样可怕的深渊边缘毫厘擦过,努力平复着心跳,他回手反抱,冷静地拍了拍对方后背:“好了,好了,我没事。”再看向那位“真人”,正想问问这个神经病是谁,哨兵一下抬起了首,横眉冷对:“天元门门主,许天昭。”
他的声音低沉森然:“果然是你,误导了我的感知。”
肖少华顺着他的视线,看到那名被人称作真人的男子,也就是xx门主,手拂袍袖一敛尘尾,嘴角微微一勾:“区区小计,何足挂齿。倒是……吾小瞧你了。”
他说着,又一抬手,“教尔一课,万莫过于依赖自己的感知。”像是从空中拈住了什么:“凡所有相,皆为虚妄。”
轻轻对着指尖一吹。
肖少华感到哨兵气息一霎凝重,面如滴墨,缓缓放开了自己,将他揽到身后。
“……受教了。”
哨兵摆开了架势,肖少华明白他们大概是要打起来了。作为一枚战斗力只有负五的渣,他素有自知之明,继续待这大概就拖后腿的份。于是纵挂念着实验室被破坏程度的问题,还是慢慢地一步步往后退,打算先寻一个玻璃没了的走廊窗,翻窗出去,找个格挡再看看怎么帮忙。
可也未到窗口,一群穿着警服,扛着枪炮的人就翻窗进来了,还飞入了几架无人机,动作敏捷迅猛,一下布满了这实验大楼一层里外的角角落落,将枪口炮口对准了那帮入侵者。肖少华眼睛一亮,塔安办的人可算来了!
程昕见况不妙,大抵想溜,谁料翻窗出去,就被个穿警服的逮着了,人直接将她铐上手铐:“同学,请跟我们走一趟。”
其中还有一名年轻的白发女子,肖少华两天前与对方打过照面,认出她是来自十九局龙组,名叫白湄的高阶女向导。
白湄显然也已看到了他,她娥眉淡扫,视线一掠而过,一个纵身即上,两束银丝随风瀑如寒霜,向着天元门门主的方向,双掌击出——
一道蓝紫闪电,一个潜龙游走。
真正一交上手,赵明轩就明白了,局面于他不利。
许天昭的精神力,本质属性是雷电。
按照天元门的话讲,这位掌门真人的灵根是雷灵根,金与水的变异体。雷生万物,修炼至还虚,生生不息。所谓同阶相拼,尚看五行。何况跨阶应战,这雷灵根正是他水灵根的克星。也不知是不是如此,这位对付起用电的高科技武器,格外得心应手。加上那名黑哨在对方操纵之下,原本领域薄弱并不如他,而今实力节节攀升——再配合对方幻境,远攻近防,如虎添翼。
许天昭仗着强盛的精神力,毫不客气从他领域里夺取一块,开辟成一汪深洋幻境,密布乌云藏身其中,道道暗紫雷电接连从天而降,溅起朵朵电花,又从水中漾开,漫成电网。直接将这本极为适合赵明轩精神的环境改造成上天入地皆不能,举步维艰的所在。
对方的黑暗哨兵,是风属性,于是时而躲入蕴藏雷电的云层,时而从水中跃出偷袭,身法刁钻古怪,狡若魅影。
铺天盖地的雷电风暴,极易令人产生自己并非与一两个人对战,而是与整个大自然为敌的错乱感。旁人只看到黑哨身姿速如一缕轻烟,随着上下穿梭,手执冰剑利落进攻,与另一名黑哨打的昏天暗地,那门主一步一后退,哪里想到其面临威压之可怖。
“砰!”
是枪响。己方的狙击手出动,赵明轩闻声跃起,让开弹道,随之察觉不妥,一个旋身避让,高热子弹与他擦颊而过,险之又险。又是许天昭的幻象误导,就如先前,他以为对方的位置在别处,实则与他咫尺,就如方才,他以为子弹射向自己,实则对方。幻境攻击一向是天元门向导的拿手好戏,他早知晓,于许天昭而言,更是手到擒来,应心自如,自然而然,天衣无缝。也就是,那一刻即使他击中的是幻觉,又或者是真实,都不会有任何虚实感差异,将感知模拟到了这一步。最可怕的是,这人随心所欲地,将真实藏于幻象,幻象融入真实——这样行云流水的幻觉攻击,无处不在,防不胜防。
正如对方所言:凡所有相,皆为虚妄。
“哗!”
那发子弹击穿了廊道后窗,玻璃碎片片片晶莹飞起反射着蓝紫电光。一道雷电从天劈落,赵明轩顷刻避开,不能不避开,因为看似雷电的幻影,实则精神攻击。对方的黑哨如鬼魅从他后心偷袭,一击不中便一个翻身后跃几步,顺势砸落一架无人机,赵明轩回头反击,看见肖少华挥舞着一根警棍狂奔而来:“我来帮你!”被那黑哨旋身一刀砍落头颅,血喷四溅。
几欲目眦迸裂。
一只手蓦地划开他这眼前景象,如冰崩雪散,以手呈掌,寒霜凝结。一头白发的高阶女向导,眉眼沉静无波:“什么都别想。”
这话说的轻易。不过白湄的加入总算让赵明轩得以放出一丝心神去真正看一眼肖少华——一看就放心了,后者正老老实实躲在一堆警服后面,被数道屏蔽器透明障碍墙围着,一脸严肃认真地观察别人怎么射击,并听着专业人士解说如何修正弹道,将幻觉的影响降至最低,半点没有贸贸然跳上添乱的意识,倒是十分有他当年打不过开个门就跑的法师风范。
于是心神一敛,再次全力对付劲敌。
感知范围内,越来越多的天元门人正朝此处聚集,想必是门主发出了召唤。
情势愈发严峻。
作为一名新生的黑暗全界所有者,赵明轩预感,黑暗感官赋予他的绝不仅仅于此。只是堪堪觉醒,仍处于体验放大全部感知细节,接纳物质信息洪流的初级阶段,大自然的所有信息——不分真实虚幻,不分宏微,通通向他涌来。假以时日渐能辨清真实与虚妄之间的质象区别,到达“诸相非相,得其本真”,但现在,就像刚拿到微积分才开始学的人,不得不逼着自己去考数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