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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君从小教育高演,要知礼懂事,他是个要做储君的人,不能像平常人家的小公子一样成日黏着母亲撒娇打滚,就算难过了也不许哭,瘪嘴也不行!
这是早些时候的教育方针,继而后来不小心听了次壁角,晓得高欢心中储君的中意人选是高湛,教育高演的方针便不知怎地突然转了个弯,直直的奔着死也不能比高湛差的这个方向去了。
无论昭君出于何种目的教育高演,最终都将高演教育成了个怯懦且刻板的孩子,从不会在母亲面前表现出来丝毫的亲近之意。待到昭君察觉到这一点之时,不好意思,为时已晚,高演想改也改不过来了。
所以,昭君被高湛抱了一抱之后便有些发愣,这一愣尽在情理之中,就好比是一个很喜欢养宠物的小姑娘,自己没得养,走在路上瞧见别人家的宠物觉得可爱也会凑上去对宠物进行调戏一番的。但这愣完之后,她便打算伸手将高湛推开,手伸到一半,眼角余光从一旁油光发亮的茶盏之上瞥见了立于身后屏风一侧的那抹身影,推的动作便生生的转化成了一个温柔的抚摸。
昭君的手轻轻的覆上高湛的额头,漫不经心的瞥一眼旁边茶盏之上隐约人影,垂首同怀中的高湛缓声道:“母后不走,湛儿听话一些,母后是不会走的。”
茶盏之上的人影晃了晃,桌案之上灯火如豆,烛影微晃。
高湛大约是有些听得见昭君说的话的,抱着昭君腰的手紧了紧愣是不肯松手,哼哼两声,控诉道:“可你走了,这么久都不来看看阿湛。”埋在昭君怀中的脑袋埋得更加深一些,良久,才闷声闷气的说:“母后是不是不要阿湛了——”
昭君侧身坐在床边,将滑落的被角拖上来裹住他只着了件单薄中衣的肩,抱着他柔声安抚道:“怎么会呢!湛儿是母后的孩子,是母后的心肝儿宝贝。母后怎么会不要你呢?”
这样的话她倒是从未同自己亲生儿子说过,如今对高湛说一说算是白便宜他了。
她俯身脱去自己鞋袜之时,眼角瞥见屏风一侧的那双鞋尖往后退了一步,隐入了一片被屏风遮挡出来的暗影之中。那是双墨色底金线勾出来腾龙样式的鞋子,是天子的常用软鞋。昭君唇角微微上翘出一个弧度,假意自己并未曾瞧见那双鞋子,也不知道高演就立在屏风之后,脱完鞋袜便和衣钻进了被窝之中,高湛立刻便像一块黏牙的牛皮糖一样黏了上来。
他搂着昭君的腰,像是一个仗着有娘疼就故意撒撒娇的小娃娃,一张脸被烧的通红,却是紧闭着眼睛枕着昭君的肚皮哼哼唧唧:“湛儿要母后讲故事。”
烛火正盛,映出屏风之上略显怅然的一抹身影,只顿了顿,便头也不回的踱开了。满池芙蕖飘香的屏风之上所拖出来的人影渐行渐远,最后消失不见。
昭君将抱着自己的人推离开来一些,却不想高湛被推开来之后便嘤嘤嘤的假哭起来,哼哼唧唧的又重新黏了回来。昭君无奈,只得这样子裹了衣裳同他睡了一晚。
翌日,昭君醒的有些迟,大好的日光斜入窗扉,正正好洒落在重重纱幔之后的大床之上。昭君被窗台之上两只欢鸣的灰雀儿吵醒,有些恍惚的揉了揉眼睛,张望了会儿头顶绣了白莲花的幔帐,良久,才发觉出些许不对劲来。
身侧躺着高湛的位置现在是空空荡荡,伸手摸一摸,还能摸出一处下陷的被褥以及几丝余温来。
对于这件事,一直守在门口的腊梅表示,就在昭君醒来并且披了衣裳踱出来问她高湛哪里去了之前的不久,傍山王高湛从屋里头跌跌撞撞的跑出来,似乎是受了什么大惊吓一般。
腊梅之所以会看的这般仔细是因为她那时正端了梳洗用的热水从门前经过,结果刚刚路过昭阳殿殿门,便被里头蓦地夺门而出的高湛撞了个人仰马翻。一盆热水泼了他一身,腊梅急的要帮他擦,高湛却惊慌失措的推开她的手,逃似的跑掉了。
腊梅说这话的时候,从身后拎了件青色的长袍出来,无奈道:“王爷走的急,连衣裳都落这儿了。”
对于这件事,昭君同样感到很无奈,虽说她的年纪如今已经能做一个够格的婆婆了,却也是保养得当,高湛从梦中一醒来看见她就被吓成这个样子让她没能有所想法。
自这一日之后,高湛便跟高演请了个旨,求了个没甚大用处的苦差便出宫去了。据说他请旨之时,往日里对高湛十分关心的高演面上半丝表情也没有,只淡淡的说了一句:“准备何时回来?”
高湛思忖片刻,道:“大约半月。”略略犹豫片刻,几番开口,话到舌尖却又咽了回去,良久,他才开口道:“唤云的事”
高演略抬眼瞥过他,面容之上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只缓缓开口道:“路上小心些。”
同从前那个宽容温和的大哥比起来,如今这般半句话也不愿意多说的模样真是差距甚远。高演现下这个模样,让高湛本来想要继续讲下去的话也不好继续讲下去,只能草草的辞了行便回修文殿去收拾行装了。
青蔷对此事感到疑惑,并且十分委婉的向昭君表示了她心中的疑虑:“皇上他从前一向都很疼着这个弟弟的,兄弟情深,他那样的形容大概是想要替皇后求情,怎么”
昭君笑着看她一眼,缓缓道:“你以为演儿他糊涂?”指尖缓缓抚上一旁桌案之上的一盆陀罗花叶,梨涡深深:“宫中发生的这些事儿他心里头清楚的跟面镜子似的,从前他因为心里有萧唤云的位置,且萧唤云弄死的那几个皆是些他不放在心上的人,所以才装作不知道罢了。如今嘉福殿一场大火,烧的是他至亲的祖母,你觉得,他还会再装下去?他不发落萧唤云,不过是想念在旧日情谊的份儿上,给她最后的一次机会罢了。”
青蔷摊了摊手,表示她无法理解这个最后一次机会是个什么意思。
惊雀掠过窗头,昭君微微偏头看她,眼角微微上扬起笑意:“人的忍耐终究是有限度的。”
高演在这方面表现出了极大的忍耐力,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也并未表现出丝毫的崩溃之色,只是比起往日,显得有几分沉默寡言了。青蔷曾在高演面前提议是不是应当将顾枕苏小姑娘再接进来住一段时间,高演也不过是容色淡淡的说了一句:“不必了,宫里头的生活,不适合她。”
青蔷只得作罢。
高演依旧日日下了早朝便过来昭阳殿闲坐一会儿,有时是翻着话本子同昭君一起聊两句,有时是陪着昭君手棋一局,更有时是带了他新得的茶叶来找昭君品茶。昭君同他道:“你毕竟是皇帝,成日同哀家这么个老婆子在一处有什么意思?你若是有空就多去陪陪你后宫之中的那些妃子,不用在哀家跟前闲坐着。”
夏深日头渐浓,昭君在水榭之上搭了个瓜棚,碧色的宽大叶片遮了大片灼灼日光,一侧流水潺潺,倒是也有几分清凉。
高演听了她的话之后,垂了眼睑不语,良久,才道:“母后很喜欢阿湛,可是喜欢他能讨人欢心?”
昭君手中正翻着本话本子,听见这话翻页的动作便稍稍缓了缓,略抬起头来看着他,笑道:“从前待他好,是因为他是哀家的演儿最为疼爱的弟弟。”
高演猛地抬起头来看着她,眸色落入大片金色日光。
昭君同他笑一笑,缓缓续道:“哀家从前倒是挺担心湛儿会对你心怀异议的,还想着当初哀家做错了事,抢了唤云给你,他会对你心生怨恨。却不曾想,湛儿竟是个心胸宽广的,那晚嘉福殿走水,他竟能冒着生命危险冲进火场去救你。演儿,他于我们母子有恩,你日后要好好对待他。”
他眸色蓦地一暗,像是一片寂静湖水瞬时失去了万顷星光。昭君只当做没有看见,顾自翻着手头的话本子。
昭阳殿中是一派安详之色,但根据青蔷连日来的观察所述,陆贞却是十分的不和顺。据说先前周太妃薨逝之后,陆贞便日日抑郁寡欢,高演便特地给她下了道旨意,让她出宫择个寺庙给太妃烧烧香拜拜佛供个牌位受人香火。名头上虽说是为了太妃,实则却是想让她出宫去散散心。
但这散心却散出问题来了。
陆贞回宫的第二日,与她素来不大对头的司衣司二等宫女沈碧便特特的堵在了陆贞回青镜殿的路上,本该是找茬的形容,阿碧却是好声好气的同陆贞说了许久的话,还行礼恭送了陆贞,真是令人不明所以。
沈碧堵了陆贞的第二日,陆贞又重新将沈碧堵在了司衣司的门口,两人一改日前和谐的气氛,于司衣司门口大吵了一架,最终以陆贞冷笑着走了为结束。
这些是表面之上的事情,内情则是沈碧的父亲在刑部官居五品,陆贞出宫烧香拜佛那一日恰恰被沈碧父亲的一个手下瞧见了,她的容貌身量年纪与前段时日里海捕文书之上的一个女杀人犯长的一模一样,那人便一路追着陆贞到了端门口,始知陆贞是内宫的宫女。
这件事被他禀报给了沈碧的爹,沈碧的爹便命人递了消息给沈碧,意思便是让沈碧在宫里找一找那张海捕文书上所绘制的女子。此等通缉要犯,若是她爹能抓住,届时必定升官,只需品阶上了四品,阿碧便有了入宫为妃的机会,就不需要继续在宫女之位上苦熬下去了。
得了海捕文书的沈碧将那张海捕文书翻开来一看,哟呵!这不是她最讨厌的陆贞么!可算让她逮到整死她的机会了!
于是沈碧这几日来便与她宫外的爹里应外合,做了种种准备,打算断了陆贞的后路并且断了陆贞的性命,借以踩着她一路高升。
青蔷之所以能将这些消息知道的这般细致,是因为沈碧在宫中有一位极近好友,那位好友名为冷雀,据说是娄尚侍身边的红人。
冷雀将这一切上报之时,青蔷饶有兴趣的围着她转了两圈,摸着下巴道:“还真是奇怪了,你这样冷冰冰的性子,怎么就跟沈碧搅和到一块儿去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qaq
今天闪到腰了。
姑娘们安好,顾大人滚走躺床上去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