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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复一日地,她每一天都过得特别清闲。
四周是静谧的,唯有风声、水声、蝉鸣,伴着偶尔的牛羊叫声传入耳朵。她经常抬起头仰望天空,或者坐在泳池边上看着自己的倒影,有时微风吹起阵阵涟漪,影子便会碎裂在泳池里。自己的容颜,似乎都已经看不清了。她就这样坐着,呆呆地看着破碎的残缺,思念着远方的那个人,好像想起很多往事,却又什么都没有想。
日子冗长得仿佛永远都会这么过下去一般,直到那一天,凌宣熙在书房临摹叶浅予的人物画,门外忽然传来了轻而缓慢的脚步声,她知道,是那个男人,他终于来见她了。
并没有停下手中的画笔,她临摹的时候就跟画设计稿一样,专注而又认真。只不过她的表情有了浅浅的变化,原本严谨的容颜已浮出淡淡的笑意,唇角偏向右边。无论将要面对什么,至少,她不会再处于无人理会的境地了。
一步、两步、三步
忽地,笔尖一顿,墨色渲染开来,人物的裙摆乌黑一片。
房门被轻轻地打开,修长的指节扶在门沿上,轻微的弯曲,带着夏日里难有的安静气息。凌宣熙承认,当时对那双手有着难以言喻的期盼和着迷,往后回想起来,她觉得自己大概是太久没有见过人烟罢了。
那双手的主人,慢慢地将门打开彻底。他的样貌依旧吸引人,衬衫是习惯性地解开三颗扣子,只是看上去比以前要多上几分老练和沧桑。这是一种很奇怪的矛盾心理,明明是该痛恨的一个人,可当她见到他的时候,竟是满心感慨他身上多出来的沧桑气息。
他看着她,脸上流露着俊俏清爽的笑容,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左手抵至胸前,绅士地弯了弯腰,温柔道出一句“抱歉,现在才来找你。”
而她竟也意外地露出了笑脸,不是曾想过的百般心态,没有质问、没有怒视,也没有埋怨她缓缓地将毛笔搁上架子,拿起一边的湿巾擦了擦手,平静地回说:“我一直在等你。”
他一步一步地靠近她,临近桌子的时候,顿下脚步,低头看了一眼画作,然后皱起眉头,不过很快又松开“可惜了。”他边说边拿起画纸,毫不犹豫地将它揉成一团,丢进不远处的废纸篓里,完美的抛物线弧度。
凌宣熙一愣,随即笑得越发开怀,她又怎会不知他这时出现定是不会做什么多余的举动的,他分明就是在告诉她,如果不顺着他的安排,总有一天自己也会像那张被丢弃的画作一样,被毫不留情地抛弃。
应该会更糟吧。
他似是看出了她心中的顾虑,上前拂了拂她消瘦的脸庞“放心,我不会那么对你的。”他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生气,边端详她边说:“怎么瘦了这么多?枉我请了米其林三星的特厨过来,天天细心安排三餐,居然还没有养胖,”他从裤袋拿出手机,作势就要打电话。
她却轻轻地抵上他握着手机的手,摇了摇头,柔声道:“是我没有什么胃口。”
他没说话,像是在等她补充什么。
“我本来吃的就不多,一直闲着,不会感到饥饿。”
他专注地看着她的眼睛,似乎想要透过那个地方,看入她的灵魂深处一般。几秒的安静,然后他便笑了“你想要回去工作。”本该是疑问,他却用的肯定口吻。
“我习惯工作和忙碌,”她微微往右移开一步,站得离他远上一些“我的工作室怎么样了?”
bruis看着凌宣熙忽然收敛的笑容,嘴角挂着弧度,眼底却无笑意,心里有些不悦,不过并没表现出来。这个女人如他想象中一般坚强,或许更甚一些。他这几天虽然没有出现,并不代表不知道她的情况。
第一天,她待在房里,除去吃掉极少的、准备好的餐点,没有做别的事情;
第二天,她开始细心地观察这个新的环境,里里外外的,似乎已经不再担心害怕;
第三天,她坐在泳池边,偶尔看看天,偶尔搅搅池水,满腹心事的样子,
却也没做别的事情。之后的几天,她不是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就是在书房临摹画画。
这并不是装出来的镇定,他派出的人每一个都在暗中提高警惕,他们怕凌宣熙做出什么意料之外的举动,只有他知道,她是真的冷静,她在静静地等待他的到来。只不过他没料到她能够忍住不问纪博殊的情况,反倒先提起工作的事情。
笑着在椅子上坐下,bruis收回思绪。他执起毛笔蘸了点墨,从一侧抽出一张新的宣纸,不经意地回道:“正常运营,不过秋冬季的走秀取消了。”
他低着头,她看不到他的神情,不过还是能够辨出话中的真假。他没有骗她,或许说没有撒谎的必要更为合适。凌宣熙觉得,若只是取消了一季的走秀,那么这个结果要比她想象中来得好很多,只是不知道她忽然消失这么久,工作室的那些人会不会感到无措。
“我本来安排了一个经理暂替你的位置,不过好像你朋友另有安排。”他放下笔,抬起头看向她“有没有想吃的东西,我让他们去做。”
他现在的样子让她想起了姜盛,莫名的,她想起和姜盛初时的时候,那个男人也是这般温文尔雅。只不过bruis的心思藏得要更深一些,凌宣熙完全相信他早就把办公室里那些心理学、法律学等书籍全部琢磨透彻。他确实厉害,可她讨厌被别人看穿想法的感觉,即便他是自己曾认为亦师亦友的一个存在。
“平常做的一些已经很好。”淡淡的回答,她哪里会有胃口,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个人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偏偏她着急却不能开口。
于是微笑,也只能微笑。
她低头看了一眼他随意提笔的勾勒,短短几分钟,已将原图的整体结构描绘出*分,这个男人他的优秀让她明白他们的持久战会在这个沉寂的世界里无限蔓延。
“你满意就好。”他不再看她,站起身,随手抽出书架上的一本书翻了翻“下周一晚上陪我去参加一个晚宴,礼服明天会派人送过来。”
他并不是在征询她的意见,他们都知道,所以她并打算拒绝。
“我能出去走走吗?”她的神情中并没有透露出心底的渴望,依旧笑脸盈盈的,像春日里的微风一样。
“可以。”他抬起头,浅笑“但是不能单独出去。”
凌宣熙有些意外,她不过随口问问,根本就没想过会被允许。可她还是一脸镇定的样子,在这个男人面前,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都会成为内心的一种体现,他太聪明。
她笑着问道:“不能单独出去?”
“最近不太安全。我安排两个人跟你一起,明早会在你门口待命。”
“哦?”她的尾音微微上翘,随后马上淡下“哦,好的。”
翌日一早,凌宣熙打开房门的时候,果然看到了两个高高大大的外国人站在两侧,黑色墨镜、黑色西装,腰部后面凸出的地方,似乎别着一把手枪。她有点心忧,又觉得多余,不过看着他们面无表情的样子,大概问了也不会理她。
没有被多出来的两人影响心情,凌宣熙觉得此时此刻bruis就算派十个这样的彪形大汉“保护”自己,也不能掩盖掉她内心的激动。她本就从未有过逃跑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但要传递信息的方法有很多,只要她能离开这座似金砖打造的牢笼。
她终于可以走到外面的世界去了,凌宣熙觉得,她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
小心翼翼地隐藏好自己的心情,她走到旁边的小餐厅吃早饭。
“cynthie,这是我们替你配的早餐,第一天上任,不清楚你的口味,如果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请指正。”一个厨师装扮的中年男子半弯着腰,对她说着纯正的法语。
她有些惊讶,又在意料之中,现在的bruis早就不是她原来认识的那个人了,或者说她从未看清过真实的他。昨天下午的一番话,她虽有意帮厨师求情,到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谢谢。”她微微一笑,看向餐桌——黑松露、鱼子酱,还有土豆、鹅肝。好奢侈的早餐,她觉得腻口,可一想到那几个被无故炒鱿鱼的厨师,又迫着自己多吃了一些。
待她拿起餐巾擦过嘴后,屋内又进来了两个年轻的工作人员,她们推着一个挂满衣服的架子,穿着同样的服装,像是这座宅子里的统一规定一样。
“cynthie,这是先生为您准备的衣服,请过目。”
“我现在要出去,你们把东西放到我的房间就好,谢谢。”
“这”凌宣熙见她们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心下了然,她站起身,走到架子前翻看着衣服“白一白三,米色三,青二,黑五。把这四件放到我的房里。”她没理会她们的讶异,笑了笑“谢谢。”
走出餐厅后,原本等在房门外的两个人直接跟到了她的身后。屋子外面已经备好了车,司机是一个上了年纪的法国人,头发灰白灰白的,颇有民国时代那些军阀贵胄的司机的味道,他戴着白色的手套,看上去不是慈祥而是严谨干练的一种感觉。话很少,见到她出门的时候,下车帮忙打开后门,只问过一句要去哪里。
去哪里?凌宣熙连自己在哪儿都还不知道,她能去哪里。“师傅,请问这里有美术馆吗?”
“有。”
“带我去最近的一个就好,谢谢。”
彼此都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她转向窗外,试图记忆出门后的道路。
这还真是一个美丽的地方,到处都有五颜六色的花儿,绿树成荫、青草幽幽。道路很好,却多弯延,不知道bruis当初在选房子的时候,是不是考虑到地点隐秘这个因素。
身后的车子始终保持着半辆车的距离,她不用回头都知道,他们会匀速跟进。看了看手中的盒子,这是刚才上车时,司机递给她的,里面有一部电话,一把女式用的半自动手枪,和一张便条。
便条上是bruis的笔迹,六个字——以备不时之需。
她不知道bruis正在经历怎么样的事情,但从他昨天的神色中也能看出来的确藏着许多心事。她忽然想起了半年多前他们遇到的追击,不晓得是不是与那件事有关系。小心翼翼地将东西放入随身手提包里,不论是手机还是枪支,她都没有打算使用。
半个多小时,已到目的地。
美术馆不大,陈列的作品却来自许多不同地方的画家,不过有些是赝品。至少眼前的这一幅张大千的耄耋图肯定不是,因为她曾在bruis的收藏室里见过真品。
一般人应该看不出来吧,她笑着调头离开。
“我想在附近随便走走,车子停在这边就好。”她并没有想要听到回答,也没想过他们会听自己的吩咐。所以在走了一段路后,当她发现他们的车子始终不紧不徐地跟在一侧,除了自嘲地扯了下嘴角,没有过多的想法。
这之后的两天,她分别去了一家陶瓷管和博物馆,同样的,出来后也是在附近的地方转转,大概一到两个小时左右。礼拜天回去之前,她买了一块大大的画板以及足量的稿纸和笔。
内心深处的计划已经悄悄地、慢慢地开始发芽。
星期一,凌宣熙没有出去。昨天回来时,一个工作人员告诉她今天会有人到宅子里替她做造型。自从四天前,她见过这里的三个工作人员之后,原本在这边的人便不再像以前一样“隐形”甚至越来越多的工作人员纷纷地出现在她的面前。统一的服装、统一的敬语、统一地干着自己的事情
凌宣熙没有询问、没有拒绝,也不介意,她看着所有人的敷衍,脸上从头到尾都挂着浅浅的笑容,她知道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事便是顺从这些人共同的上司。
最后,她选了一件收腰的米白色曳地长裙,v型领口,配上一条钻石项链,长发被全数绾起,耳朵上是和项链配套的及肩耳坠,由黑到亮灰色渐变的眼影,浅粉红的唇彩大概花了四个小时,她才被打点完毕。
打开房门的时候,bruis已经等在外面,凌宣熙没有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她知道自己今晚有多吸引人。他一席白色西装,倒是和她匹配。她浅笑,拉了拉裙摆“好看么?”
“很好看。”bruis弓起右手臂“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