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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上班，半天时间耽误在晨会上。公司高管晨会，业务部汇报会，纷至沓来，忙忙碌碌，嗡嗡嗡嗡，像蜂巢里的工蜂群，人在其中不论贵贱，都是工蜂。
开完会，回到项目组，耳边稍微清净，张伟感觉得到自己是重要的，被人需要的，这给他带来几分平和，哪怕是暴风雨前的。
也许没有暴风雨，谁说不可能？他这么祈祷。
陈念向他汇报周五拍摄的情况，周末他加班，提前做了一部分编辑工作，已经出了一支毛……片儿，陈念爱这么说，纯粹出于嘴贫，其实就是粗剪版，等张伟看过效果后再后期剪辑，制作，给客户看过后最终上特效，输出成片。
陈念名牌大学毕业，毕业就进公司，由张伟带了三年多，有他在，张伟能省许多心，甚至减去好多工作量，更专注在商务洽谈和出策划案上。
他觉得这很正常，陈念当然很努力，执行能力还可以，但没法和他当年没师父带的情况下自己闯出一条路子相比，说到底，在心里大概是看轻陈念一线的。
陈念是策划岗，最大的问题是想法平庸，身为策划，平庸是骨子里的原罪，没法勉强。
相比起来，文案岗的李晓强有想法得多，思路出挑，角度清奇，动手能力也不错，张伟觉得假以时日，李晓强专业上多半会超过自己；但他缺陷也很明显，二本毕业，学历就不够硬，口头表达能力不好，妨碍了日常交流，以及因为从小得小儿麻痹症而有些瘸，在职场混……上去的困难加倍。
他会写小说，在网上发，张伟看过一些，印象不深，但能挣点儿钱。
李晓强隔壁工位是媒介阿依古丽，一个漂亮的妹子，声音十分好听，明明可以当明星，却在一家小公司打工。
有她在，不少媒体都愿意格外照顾，给更好的资源，有时候干脆免费赠送，让项目组占了不少便宜；更难得的是，人长得美，品行更好，老实本分，从不招花引蝶，算媒介圈子里难得的清流。
阿依古丽旁边是美术设计谢瑛子，接替前一个离职的资深美术赵莉，水平不如前任，导致项目组的内容输出水平有所下降，这是不可避免的波折，张伟知道，以后她会好起来，只要多做一段时间水平就会提高。
她爱好烘焙，常带些自作的蛋糕、饼干到办公室，是团队里的开心果。
坐得稍微远一点的还有严振强，在项目组里负责运营数据采集和分析，头脑清楚，相貌堂堂，工作性质偏后端，人也低调沉稳，思路清晰，常为张伟的决策送出神助攻。
严振强对面的工位上是客户主管杨洋，一个娇小可爱的女孩子，工作才一年，张伟已经把近半数的客户维护交给她做；要说她有什么不好，那就是偶尔会腻着自己，身子靠得太近，有意无意惹自己犯错似的。
七个人，一个团队，要是再有一个线性编辑就好了，可以省去好多部门协调的功夫，事半而功倍。但不行，编制上限定死了，视频编辑放在别的部门。
整合营销是团队工作，缺了谁也不行，负责人最关键，决定团队的上限，这一点他是立达传媒里最资深的项目经理，业绩一直不错，如果业务资源分配更加公正一些的话，他一直都会是销售冠军。
在可能的情况下张伟喜欢带新人，这是个行业常态，哪家公司哪个项目组也找不到工作经验超过两年的员工，全都得从头练起。
项目组里的岗位，文案、策划、媒介、美术设计、线性编辑，他全都能干一点儿，和组里每个人都能聊点儿专业，以十几年的工作经验指导他们，员工们服服帖帖，举一反三，飞速成长。
他喜欢这种被需要的感觉，让他觉得踏实，自信。
和那些成功的前同事比，他磕磕绊绊，一直都混得不好，也让他有更多的平民气质，平民视角，接地气，容易和员工们打成一片；越是和员工们打成一片，越不会虚头巴脑地说话，办事，整个姿态向下，而不是向上。
总而言之，他喜欢这些家伙，但愿他们也喜欢自己，像猴子们对待猴王。
电话铃响起，是内线，张伟接了，话筒里传来一个女士的声音。
“张经理，有空吗？麻烦你现在来一下我人事行政办公室这里，我邓玲啊。”
“好，我这就来。”张伟忍不住叹口气，知道人事经理找自己做什么。
公司效益持续下降，业务推动改革之外，人力也压得格外紧，对每个项目组都提出了精简人力的要求，一个人做多样事，提高效率。张伟这组也有裁员的名额，当然是从最容易被取代的岗位做起。
哪个岗位最容易被取代？不用说，当然是文案，是个人就会写文案，这几乎是共识；别的岗要么有专业门槛，要么有人脉需求。张伟也不免俗地这么预计的，就算李晓强能力不俗，但其他人都更加无法取代。
“张经理，想好了吗，你们这组，可以减员的是哪位？”果不其然，张伟才进办公室还没坐下，邓玲已笑着问。
“有那么急吗，我还没想好呢。”张伟仿佛背对悬崖站着，有选择的余地，还不死心。
“有。”邓玲冷着脸说。
“我这边同时服务十三个客户，销售任务全公司排第二，工作负荷很饱满，再裁人，任务都快完不成了啊，我们还想加人呢！我还需要一个线性编辑，现在没有，全靠我和陈念顶上，好多事顾不过来。”张伟要个价，但愿可以竞逐一番，让邓玲收回成命。
“呵，你还想加人！”邓玲打个哈哈，眉头一扬，哂笑地说。
“那……能不能不裁？”张伟立即就认栽了。
“你说呢？”邓玲轻快地笑，反问。
“现在我就要把名单给你吗？”张伟觉得自己像个叛徒，出卖自己的同志，能不出卖吗？
“你早点儿给，由我处理，我能帮你争取更好的解聘条件，除非他本身不具备。”邓玲说，居高临下，若有似无的善意。
李晓强入职刚刚到一年，最多拿到一个月补偿，说不定只有半个月，正符合追求言语缜密的邓玲所谓“本身不具备”的补充，张伟立即想到这一点。
他沉吟一下，李晓强的名字在嘴边泛起两回，几乎要说出口，但忍住，“我想了一下，我这儿没有用不着的人，每个人都很重要。”
邓玲失望极了，“张经理，每个部门每个项目都有任务，要都像你这样做，我可就没法完成我的工作了。
“你的工作就是变着法儿裁人吗？”张伟忍不住反唇相讥。
邓玲脸色一变，“如果这是你的回答，我只好把这个问题提交给祝总，由他来处理，他做事可能没我这么规范了。”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张伟脱口而出，立即意识到这不对，邓玲干嘛威胁自己，“抱歉，我有口无心，说错话了。”
“没事。”邓玲保持微笑，显然不爽。
出行政办公室，张伟回自己格子间，路上经过李晓强背后，他正和陈念激烈争论一个客户消费心理驱动设定，心情复杂，知道自己勉强保下他，只是暂时的，接下来谁能保住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