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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宁瑜醒过来的时候,天光大亮。
抬手掩了掩晃眼的光线,苏宁瑜皱着眉不太舒服的呻.吟一声,慢慢坐起身,有风从半开的窗户吹了进来,络青竹花纹的坠地青色帷帐随之摇曳。
坐在床上的苏宁瑜思维有些许才醒来的混沌,揉了揉眼,心里纳闷的看了看依旧熟悉的卧房,怎的会打心眼儿里有种古怪的陌生感呢?
屋外有等候多时的丫鬟听见动静,在门外轻声询问了一声,惊醒了愣神的苏宁瑜。
回过神来又觉得之前那点古怪感无头无尾的十分虚幻,怕是午睡时间长了点的后遗症,因此也就搁置不提,唤了丫鬟进来伺候着梳洗,暂且不提。
待到手巧的丫鬟替苏宁瑜束好发戴上了枚白玉冠并青玉发簪,门外有小厮进来禀道:“少爷,老爷吩咐您醒来之后去书房一趟。”
苏宁瑜同往常一样淡淡的点头应下,起身一撩长袍,捋了下垂于胸前的墨发,确定自己衣着齐整,这才迈步往父亲正院书房去了。
苏家在京城的宅子并没有江南本家的老宅那般大,在苏宁瑜上京参加科考之前,苏家已经盘踞江南两百余年了,连大宋造.反的太.祖.皇.帝能够从武将一转身登上龙椅,也少不得有苏家的庞大财力做后盾。
要说江南苏氏能安稳两百余年,第一是从不参与政务,第二是从不搅合皇.位之争。可惜当年苏氏新任族长娶了赣州张天师后人张家千金,当时还未谋逆的太祖借口询问张家自己成事与否,得了张家族长卦象,曰:大事可成。
于是太宗顺手就以此为借口半胁迫半引诱将张家姻亲江南苏氏拉上了战船。
苏氏当时历经两百余年传承,本就渐渐衰败,整个家族发展得越发头重脚轻,经济繁盛然而与当政者却关系不够牢固,遇上当时朝.廷苛捐杂税有意盘.剥竟是只能一退再退,无法直接对峙。
如此一拍两合,才有了后来的从龙之功。
不过江南苏氏不愧为底蕴深厚的世家,自然不可能不知趣的让族中子弟一拥而上瓜分了朝中职务,从龙之功一成,倒是及时抽身回了江南老地盘,一副安生颐养天年的姿态,很是叫太祖满意。
如今至苏宁瑜这代,已经换了两任皇帝了,江南苏氏对皇族的鼎力支持之恩渐渐削弱,与此同时对苏氏的警惕也随着时间的消磨变成了上位者的好感——几十年都没有因从龙之功而得意忘形挥霍皇恩的家族,看来当初退走是真的知情识趣不贪恋权贵,可信。
苏宁瑜作为嫡支独子,此番出仕,可以说是将苏家可见不可见的全部资源汇聚到了一身,以后也会成为苏家的强力后盾。此后苏家子弟出仕,也算有了靠山,不至于稍微有点权势的想怎么搓揉就怎么搓揉。
高中状元骑马游街已经是前日的事了,昨日苏宁瑜又去与同届考生略聚了聚,今日难得有个安生日子休息,中午贪睡多睡了半刻钟,此时醒来却是总有股怪异之感萦绕心头,且随着时间,这种古怪之感没有消散,反而越发浓郁。
便是从小聪慧此番又三元及第名满大宋的苏家少爷,此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感觉自己与这个世界突然就格格不入了起来。
出了院门,身边有小厮机灵的打扇,一阵阵风带着股燥热从脸侧扑来,听着知了无精打采的啼叫声,苏宁瑜恍惚间有些想念江南老家了。
京城的空气总是干燥得让人焦躁,江南虽是闷热,空气中却总有湿润的水汽。
小厮以为自家少爷是觉着暑气难消,斟酌着轻声询问:“少爷,莫不如小的吩咐人去端了冰镇的酸梅汤来为少爷解解暑?”
不然若少爷一身暑气精神倦怠的去了老爷那儿,回头受责罚的还是他们这些伺候少爷的下人。
小厮名唤青竹,是跟着苏宁瑜从江南过来的,另有三个小厮青峰青山青衣,是少爷出门时随身伺候以及专司跑腿传话之类的。
说来青竹哪怕是已经进了苏家十几年,可以算是跟少爷一同长大的,却是更加搞不清楚这老爷同少爷的关系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说好吧?
听说因为老爷妻子是生下少爷当晚血崩去世的,因此老爷每每见着少爷都心情不好,总是三言两语将事情交代了就不愿意多看少爷一眼。
可要是说不好吧?少爷从小到大的衣食住行统统都是老爷一言一语吩咐下来的,就连少爷此番进京赶考,老爷都默不作声的收拾了行囊跟了过来,一丝一毫都不让少爷在考前分心其余繁杂俗物。
如今少爷接了旨意留在京城进了翰林做个小小编修,老爷立马快马加鞭的让人回江南将老宅中少爷用惯的东西全都搬上京来。
而老爷自己?虽是不吭声不言语,却是一副要带着夫人遗物定居京城不回本家的意思了。
青竹琢磨着,恐怕以后少爷外放去了其他地界,恐怕瞧老爷的样子,是要带着夫人遗物走哪跟哪儿了。
想着老爷一声不吭板着脸抱着个包袱埋头跟着少爷的画面,青竹抬眼瞧了瞧神色淡淡眼中好似装不进任何俗世事务的少爷,嘴角一抽,连忙埋头弓腰小心的打扇。
苏宁瑜闻言,一边捏着腰间沁凉的玉坠把玩,一边摆了摆手:“不用麻烦了,老爷那处这两日用冰可还厉害?”
前两日放榜之前苏老爷暗自躲在房中急躁得上了火,用冰凶猛了些许,结果放榜成绩一下来,猛然放松的苏老爷就染上了热伤风,低烧加喉痛咳嗽,到今儿才好歹能正常的说话了。
青竹专门负责伺候少爷生活起居,这些少爷十有*会询问的消息自然要耳目通明,因此一听,详细的将老爷近况一一报了出来。
路过抱厦回廊,苏宁瑜随手逗了逗挂在廊下的雀鸟,就听不远处有年轻女子清脆婉转若黄鹂的笑声,苏宁瑜寻声一看,只远远看见一个嫩黄身影。
青竹瞧见少爷眉头一皱,立马禀道:“少爷,这是表小姐扑蝴蝶玩儿呢。”
这大太阳的,跑到前院花园来扑蝴蝶,一想就能明白其中含义。
不过这花园本就是位于后院前院中间位置的,且后院只有个小花园,确实没有这个花园大。
青竹说的这位表小姐可谓是一表三千里,并不是苏宁瑜母亲本家的,而是分支的,听说对方母亲出嫁前同苏宁瑜母亲有几分闺中情谊,加上对方长得有两分苏宁瑜母亲的模样,幼年失了亲生父母之后就被苏老爷接了回来。
说起来苏家也没个女眷,这般投靠的表妹实在不符合礼数,不过当初年幼时苏老爷似乎去岳父张家问了些什么,之后就不声不响的将这闺女给领了回来。
这么些年,苏家的人谁不知,说是表妹,实则是当成了苏家少爷的媳妇儿在养着。奈何苏宁瑜这位少爷似乎从小就不太喜欢对方,长大了也感情淡淡的,青竹这般贴身的人自然知道少爷心里的想法,因此并不急着把这位表小姐当成未来女主子巴结对待。
苏宁瑜并未吭声,转头双手负于背后,修长双腿行走间一派悠然,却只有紧随其后的青竹知道,自家少爷这是要闪人了,害得他都要一边打扇一边小跑着,不过片刻背后衣衫就打湿了一层。
到了苏老爷的正院,早有候着的下人领路去了书房。
坐在暗红木质大书桌后的苏老爷从一本破旧诗集上抬首而望,触及独子越发隽秀俊逸的脸庞,神色复杂的挪开视线,掩唇轻咳数声,随后垂眸将诗集搁下,板着脸声音淡淡的直奔主题说起了如今朝廷上的各种局势以及私底下朝廷命官的盘根错杂,当真是一句废话也不愿同独子多说。
而苏宁瑜也是神色淡淡垂眸而立,恭敬的听着。
说了许久,苏老爷匆忙抬眸一瞥,才发现自己之前没让儿子坐下,旁边案桌上早就备好的解暑茶想来如今也一点没有了凉意,心中暗自着恼,却又尴尬的不愿意出声提起,于是只能收回才要端起茶盏的手,继续刚才的话题,只是语速同之前相比加快的不少,叙述中的措辞也精简了许多。
“今年年初宁府的宁将军就被陛下从西北召了回来,说是体谅宁老夫人久病卧床无子恃疾,一句话就将这位少年将军一撸到底给了个虚名,宁老夫人听闻此事,直接厥了过去。”
苏老爷察觉到自己好像有朝唠家常的方向奔赴的征兆,不自在的抬眼瞥了一眼儿子,对方依旧神色淡淡的听着表情毫无波澜,心里一窒,随后尽量扭转话题表示自己绝对不是人老了废话多了,总结道:“所以说,入了朝堂,不管怎样,上位者若是有了动你的心思,哪怕是随口一说,就能名正言顺的将你奋斗了几年甚至几十载的权势地位只手摘去,除非你有别人不可取代的作用。”
苏宁瑜听完,见对方过了片刻也没有继续说的意思,抬眸清冷的琥珀色眼眸看着父亲,神色恭敬言语谦逊:“谨记父亲教诲,父亲且放心,孩儿定然不会辜负了苏氏一族期望。”
苏老爷一听,眼睛一蹬,随后还是泄气的一弓背,掩唇急促的咳嗽,一边挥手示意苏宁瑜出去。
苏宁瑜却是抬手一揖,垂眸顺目,言辞间满是肯定的陈述:“父亲,表妹年纪已经不算小,还请父亲早些为表妹相看个好人家。”
苏老爷眼睛又是一蹬,这回是真不乐意了,咳得面红耳赤也顾不上喝口茶压一压,抬手想要拍桌,却又在最后关头虚头虚脑的高抬轻放了,到底是舍不得冲自己儿子发火,只能憋屈着自个儿,问:“今日之前你不都说考虑了么?怎的今日突然就这般言辞凿凿了?莫不是你有了心上人?”
苏老爷也知道从小自己这儿子就不怎么喜欢亲近那袁丫头,可那时候只以为自己儿子情窦未开不解男女之情,长大些了看起来到时礼貌待人了,可暗搓搓关爱了宝贝儿子二十来年的苏老爷怎么可能看不出儿子还是没对袁丫头动情?
或许是因为母亲乃张家人,自己这个儿子生来就奇异,传说中的生而知之者,又从小聪慧过人,或许也正是因此,性格实在是有些淡泊,如今已是加冠之年,不说放进心里的,便是看进眼中的世间人事都不曾有过。
这叫本来就不知如何亲近儿子的苏老爷很是心酸的琢磨了二十来年,也不知自己这个爹在儿子眼中是不是也是可有可无的?
这个问题纠纠结结二十来年,折腾得苏老爷都有些神经兮兮的了,因此才有了这般外人眼中着实古怪的父子相处之态。
苏宁瑜暗自皱眉,面上却是云淡风轻,抬眸对上苏老爷看似质问实则八卦的小眼神儿,一本正经的说着一听就是敷衍托词的原因:“儿子不知,只是今日午睡醒来,看见表妹,心里抵触至极。”
想了想,苏宁瑜又补充一句:“甚至觉得对方的存在十分碍眼,冥冥中觉得,她占据的位置,应该属于另一个人。”
至于是谁,苏宁瑜却是又想不清了。
虽然这种感觉来得古怪,苏宁瑜却毫无勉强之意,心里竟然十分自然的就接受了这种想法,且心里总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想起来,心脏处就一阵纠结不适,有些空荡荡的,又有些突然失去某样早已习惯之物的无措感。
这种感觉来得古怪,却也是苏宁瑜二十一年来第一次感受到这般强烈的感情起伏。
这种理由一听就虚假得敷衍,可苏老爷却是明白自己儿子定然不会说谎,哪怕是不想娶袁丫头,也只会像之前几年那样直截了当的说出来的。
苏老爷心里也是激动,自己这个儿子生来就有能记事,却不幸一睁眼就是产房中慌乱惊惶的场面,之后母亲在他身旁挣扎着去世,只来得及念叨一声提前为他取的名讳就溘然长逝。
之后苏老爷沉浸在失去挚爱的悲痛中,对导致妻子难产而亡的孩子也确实牵连埋怨过,可苏老爷也知道自己这种迁怒十分愚蠢,毕竟让妻子怀孕的说到底还不是他自己,如此怪责下来,竟是他才是罪魁祸首。
或许当时尚且还年轻的苏老爷正是因为明白这些,才无颜面对妻子留下的宝贝儿子,直到苏宁瑜三岁之时才恍然回过神来,结果这一瞧,却是大惊失色,自己这宝贝儿子三岁了竟然都未开过口,心中自责更甚,苏老爷都不敢多抱孩子一下,生怕自己又脑子一犯蠢害了儿子。
也是此时,苏老爷带着孩子亲自求到了岳父张家门上,这才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生来记事,竟是将母亲亡故的画面深刻的记在了脑中,之后又因为苏老爷一时迁怒,伺候苏宁瑜的丫鬟婆子虽没有怠慢过,却因着小少爷年幼,谈论起苏家鸡零狗碎阴私杂物毫不避讳,竟是叫孩子听了去。
小小的孩子就心思沉,想起这些苏老爷就万分后悔愧疚,每每下定决心明日一定要好好待儿子,却每每顾忌这顾忌那的无法成行,如此,堂堂苏氏族长,竟是被这么一件小事难了二十几年。
苏老爷此时听到儿子说这话,心里激动过后又迟疑了起来,想起当初岳父所言,自己这儿子生来气运繁盛,却是势头太过,只能寻了八字极弱之人相匹配,否则生生世世无子无孙。
若是单单这辈子无子嗣后代苏老爷还不至于如此凝重,这生生世世......
苏老爷端正了坐姿,也顾不上其他,火急火燎的追问:“怎么会突然醒来就有了这种感觉?莫不是袁丫头又做了什么让你反感的事?”
说来袁丫头性子也还不错,可自从袁丫头十五及笄那年自己这个儿子明确表示不愿娶对方为妻之后,袁丫头这三年来越发急躁了。
当然,在苏老爷眼里,什么都不可能是自己儿子错了,就算儿子错了源头也定然是别人!
苏宁瑜认真想了想,摇头,看着纳闷为难的父亲,苏宁瑜一掀长袍自发坐了下来,饮了口茶,抬眸趁着自家老头子正自寻烦恼的纠结着什么的时候随意一问:“表妹袁家已经败落,若是要继续与张家联姻也不至于要选她,父亲究竟是什么缘故非她不可?”
苏宁瑜尚且不通情.事,思考这些也常常以这般理智得冷人心肺的思路来琢磨考量。
太.祖的时候苏宁瑜爷爷娶了张家姑娘,之后苏老爷又娶了自己表妹也就是苏宁瑜外祖父隔房弟弟的女儿,如今难不成还要他继续娶表妹,发扬苏家娶表妹的传统?
苏老爷一噎,自以为气势汹汹的瞪眼,却不能直白的说儿子你要是不娶袁丫头你以后转世轮回也别想生儿子丫头了!
这话一说出来,恐怕自己这父亲的威严就得扫地了。虽然时人十分注重前世今生轮回转世,可苏老爷就是觉得自己这个万世不放在心上的儿子说不定就也不把这些放在心上呢!
苏老爷只要一想想,脑袋里就蹦出了一大堆自己儿子表情淡淡嘲笑自己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