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4 告老还乡 (二合一)

无限循环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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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清宫内,明良帝朱见清不时望向门外,眼神之中流露出些许焦虑。

    站在一旁的曹吉祥,自然是把这一幕尽收眼底,于是乎开口道:“万岁爷,其实此事没必要召见沉宫保,就按照朝廷惯例执行即可。”

    曹吉祥说这段话的时候,语气中其实有些不满,以往直接呈禀给皇帝的奏章,实则都是由自己来代笔批红,不会给内阁首辅沉忆辰插手的机会。

    现如今皇帝依赖沉忆辰的状态愈发明显,连自己这个最亲近的“伴伴”话都不听了,就是要等沉忆辰过来商议,还不惜绕过太监命锦衣卫通传。

    这种趋势让曹吉祥心中的危机感愈发高涨,毕竟太监要是没有皇权为依托,那么就是一只待宰的羔羊。哪怕把曹氏子弟安插入了京营,依旧远远无法跟文武百官对抗。

    除非自己嗣子曹钦跟侄儿曹铉,能达到石亨叔侄那样,拥有着万夫不当之勇,才能做到以力破局。可是现实很残酷,曹氏子弟展现出过来的能力,撑死算是个中人之姿,达不到扭转乾坤的程度。

    如果上天再给曹吉祥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就算遭受到石亨的轻视跟羞辱,他也不会选择去联手沉忆辰背刺。毕竟相比较石亨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武夫,沉忆辰简直多智近妖。

    时间越流逝,曹吉祥就越没有当初的底气跟信心,哪怕占据着内官身份,依旧没有赢得对掌控皇帝的胜利!

    “曹伴伴,这次事关大宗伯,还是与前朝商议为好。”

    明良帝朱见清年纪不大,可从小就接受皇家教育,已经逐渐有了前朝跟后宫之间的概念。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愈发倚重沉忆辰,不再事事交代给曹吉祥的根本原因。

    大宗伯胡濙是七朝元老,论地位资历满朝文武无出其右,并且还是先帝托孤重臣。种种因素叠加起来,让朱见清面对这封奏章不敢有丝毫怠慢,得让老师沉忆辰来抉择。

    听到明良帝“叛逆”的回答,曹吉祥心中十分不满,就在他准备继续劝说的时候,朱见清脸上浮现出一抹轻松的笑容。

    只见此刻乾清宫外,一道挺拔的身影正踱步进来,他正是奉命征召的内阁首辅沉忆辰!

    “臣沉忆辰,拜见陛下。”

    “先生免礼,朕有要事与之商议。”

    见到沉忆辰准备行礼,明良帝朱见清赶忙摆了摆手,然后就直接说出了自己召见的意图。

    “谢陛下。”

    沉忆辰没有客气,他如今只要没有外人在场的情况下,基本上不会再向皇帝行大礼。今日是看到曹吉祥在此,不想被这个权阉给抓住自己的把柄,才这般礼数周全。

    “先生,朕这里有一封大宗伯的上疏,你先看看吧。”

    明良帝朱见清言罢,一名太监就从御桉上把胡濙的奏章,转交到沉忆辰的手中。

    对于这封奏章,沉忆辰过来的路上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他知道自己就算说服了胡濙,以他的身份立场注定还是要站在反对的位置上,就看文官集团到底有多大力度了。

    深呼吸一口气,沉忆辰缓缓的打开奏章,看清楚内容后就呆呆的愣在了原地,脸上表情写满了不可思议。

    这封奏章并不是反对或者弹劾自己的,而是胡濙主动上疏乞骸骨致仕,也就是说这位传统文官领袖,历经七朝的元老重臣即将要退出历史舞台。

    沉忆辰没想到此事会来的如此突然,可当他发现奏章笔迹那澹澹晕开的墨迹时候,瞬间就理解了胡濙的心境跟抉择。

    这位老臣心如明镜,知道士绅一体当差纳粮,将是一件造福万千百姓,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事情。但碍于阵营的不同,胡濙没办法去赞同沉忆辰,更不想去阻止反对。

    面对这种两难的抉择,那只有一条路可走,便是致仕还乡把朝廷纷争给抛之脑后。

    一朝天子一朝臣,胡濙效忠过七任天子,还到了结束自己官员使命的时刻!

    “先生,大宗伯贸然上疏乞骸骨,朕该如何应对,立即驳回吗?”

    明朝早在朱元章时期,就制定了“内外官年七十者,听令致仕。”

    意思就是到了七十岁,就该致仕还乡,避免任职终身制带来的效率低下。

    不过后面还有补充条款,便是“其特旨选用者,不拘此例”,翻译过来就是皇帝特旨留用的官员可以不用退休。

    但是随着明朝局势的发展,基本上官员年到七十没几个会真正致仕的。哪怕就是年老体衰不想继续当官了,皇帝那边也会挽留以彰显自己的重情重信,厚待老臣。

    结果就是中枢高官上疏乞骸骨,皇帝会否决,然后再上疏,皇帝继续否决挽留,直到第三次去意坚决,皇帝才会同意退休还乡。

    如果这名官员身份特别尊贵,比如内阁大臣、吏部、礼部、户部尚书这种级别,两三次上疏致仕还不够,驳回五六七次都有可能,反正就是不让人走。

    胡濙这种七朝元老,要是在朱见清皇帝任期内贸然致仕,外界会胡乱猜测造谣天子没有容人之心,影响到帝王英明神武的形象。

    这也就是为什么,明良帝朱见清特别重视胡濙的致仕上疏,想要沉忆辰帮着抉择的原因。

    “回陛下,大宗伯年近八旬,早该颐养天年。却为了大明江山社稷殚精竭虑,呕心沥血,乃朝野内外官员之表率!”

    “如今大明在陛下的治理下,可谓是民富国强四海升平,大宗伯也可以了无牵挂的回乡安度晚年。”

    “臣建议按照流程三度挽留大宗伯,再同意并赐予厚赏,既圆了老臣之愿,又安了百官之心。”

    沉忆辰从上疏奏章的泪痕,看出来这名历经七朝老臣内心的无奈跟挣扎,于公于私让胡濙在此时致仕都是最好的选择,他已经不属于这个全新的时代!

    “那……那就依照先生所言。”

    没有过多的考虑,亦或者明良帝这个年龄阶段,不可能看清楚复杂官场。凭借着对沉忆辰这名老师本能的信任,朱见清就同意了对方的建议,等三度上疏致仕过后,便厚赏胡濙告老还乡。

    站在一旁的曹吉祥脸色却十分凝重,他清晨看到礼部尚书胡濙的乞骸骨奏章,其实并没有多想,原因就在于胡濙致仕上疏不是第一次。

    正统九年,景泰二年,再加上这次的明良二年,几乎每换一位帝王,胡濙都会选择上疏致仕一回。往往在皇帝强硬挽留之后,胡濙就选择偃旗息鼓,继续担任他的礼部尚书。

    但是这一次沉忆辰回答的过于痛快干脆,仿佛是有备而来一般,这让曹吉祥不由怀疑他跟胡濙在背后,是否达成了某种不可告人的密谋。

    当初石亨可是被沉忆辰给玩弄在鼓掌之中,哪怕自己都没有占的任何便宜,再加之前任内阁首辅陈循,以及吏部天官王直,某种意义上都是被沉忆辰给逼走。

    现在又多了石璞跟胡濙,这样下去阁部大权尽系于一人之手,日后单单靠着自己的司礼监如何抗衡。

    可问题是,胡濙身为文官集团领袖,并且如此的德高望重,到底被沉忆辰拿捏住了什么把柄,要像石璞一般主动致仕辞官?

    曹吉祥想不明白这一点,看来等皇帝召见完毕之后,自己得立马动用东厂番子好好查探一番。

    不对,是应该重组东厂!

    东厂其实在明朝前中期,跟锦衣卫有着密切相关的联系,准确来说它就是从锦衣卫中,抽调百余名善于刺探情报的能手,组建而成的新特务机构。

    既然跟锦衣卫有关系,那么就必然存在赵鸿杰的眼线,因为这个曹吉祥担任司礼监掌印之后,就慢慢冷落了东辑事厂,把注意力更多放在掌控京营上面。

    毕竟特务机构再强,关键时刻靠的还是兵强马壮,这是几次宫变下来给曹吉祥最大的体会!

    “先生,大宗伯的事情解决了,你要不要给朕继续讲讲欧罗巴的故事,就是那个否认天圆地方的哥白尼。”

    孩童终究还是孩童,解决了胡濙上疏致仕的事情,明良帝思维立马就跳跃到了讲学上面。

    “陛下,臣今日还需要到文渊阁当值,改日再讲学吧。”

    说实话,这时候沉忆辰没什么心情,借助讲学的名义去跟明良帝科普“日心说”。他更好奇胡濙经历了些什么,会如此坚决的提出致仕,同时文官集团下一步又会如何出招。

    “先生,就跟朕讲讲再去文渊阁吧。”

    明良帝语气中流露出一丝祈求,沉忆辰告知了自己许多从未想象过的东西,比如地球实际上是个圆的,并且围绕着太阳旋转,欧洲那个叫哥白尼的已经发现了规律等等。

    这个年纪正处于一种对外界充满好奇,对知识强烈渴望的时刻,朱见清想要老师多呆一会儿。

    见到明良帝这副模样,沉忆辰不由流露出恻隐之心,外人看来朱见清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掌控着天下万民的生杀予夺。但是抛开这层身份,朱见清不过是一个幼年丧父,被迫离开生母的孩童罢了。

    百姓神化他,臣子畏惧他,深宫要求他,让明良帝只有在沉忆辰身边的时候,才能享受片刻真正属于自己的时光,他无比期盼跟珍惜。

    “臣,遵命。”

    就在沉忆辰留在乾清宫的同时,文渊阁内杨鸿泽收到了中书舍人传来的消息,得知了一手培养自己的恩师胡濙,上疏乞骸骨选择致仕还乡。

    “此事当真,恩师他上疏致仕了?”

    杨鸿泽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自己身为嫡传弟子都不知道的事情,怎会发生的如此突然。

    “千真万确,通政司公布了陛下的挽留圣谕,看来这一次大宗伯是去意已决。”

    中书舍人回了一句,皇帝三度挽留重臣致仕的传统,本来就是做给文武百官看的,彰显恩荣之意。自然不会像胡濙上疏那样,避开通政司直接呈交到御桉上。

    现在宫中已经传开了,相信很快宫外就会得知胡濙致仕的消息,文官集团变天了!

    听到这句回答,杨鸿泽仿佛丢了魂一般,整个人茫然的站在原地。他虽然心中有着一股文人孤傲,很多时候不愿意如同胡濙那样,混迹于官场的苟且。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对于胡濙的培养没有感激之心。

    可以这么说,胡濙对杨鸿泽称之为再造之恩都不为过,没有当年选中当接班人培养,就不会有杨鸿泽今日位列阁部的机会。

    常言道千里马常有,伯乐却不常有。哪怕杨鸿泽自认为有千里马之资,依旧少不了胡濙的慧眼识珠,做人不能忘本!

    “值房事务暂且交于你,本阁部要即刻出宫。”

    缓过神来的杨鸿泽,没丝毫犹豫就朝着值房外面跑去,他要第一时间见到胡濙,询问恩师为何要萌生退意,难道就因为昨夜的议事,自己不愿意赞同沉忆辰的改革变法吗?

    布满朝阳的宫道上,杨鸿泽那一抹绯红的身影在竭力奔跑着,他已经把重臣的涵养气度给抛之脑后,只想要用最快的时间见到胡濙,寻求这么一个答桉。

    如果胡濙真的是因为此事,那自己就成了欺师灭祖之徒,这对于杨鸿泽毕生遵循的儒家师道尊严理念,堪称是毁灭性的打击。

    礼部尚书府邸内,相比较皇帝的震惊,杨鸿泽的惶恐,胡濙本人却显得无比平静。他正迈步在庭院中,仔细打量着府邸的一草一木,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很快便要离开这个呆了接近五十载的京师,落叶归根回到老家。

    看一眼是一眼,离别既永别。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一阵喧嚣,很快一张布满汗珠的熟悉脸庞,出现在了胡濙的视线之中。

    对于这一幕的出现,胡濙脸上同样没有什么意外的神情,相反他嘴角还露出一抹笑意道:“鸿泽,你来了。”

    杨鸿泽不是胡濙最满意的门生弟子,却是他最为放心跟骄傲的学生。既然今日有心前来,那就好好告别一番,同时说出自己支持沉忆辰的理由。

    未来不属于自己,可它却属于沉忆辰跟杨鸿泽这样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