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印象

安德森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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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记得,在我读小学时,中国就开始了文化大革命。因为我进小学就背的母亲用黄帆布给我缝制的大书包,没有背几天就换上小的红塑料书包,里面装的是“老三篇”即:毛主席的为人民服务,纪念白求恩,愚公移山。上午上课时,老师就教我们读,还要求背诵。下午就是搞手工劳动,或者是组织上街管理交通,制止那些用自行车搭人的事儿,也有参加打扫街道的事。戴了一学期红领巾,宜宾市被服厂的工人宣传队来进驻小学,又有个贫下中农代表来小学领导。成立了红小兵,我们就取下了红领巾,戴上了红小兵的红袖套。后来小学要求学生们都要有红缨枪,我就叫妈妈帮我,请工地上的木工师傅帮我做好了枪头,我用竹竿把枪头插上去,还用红毛线做了枪须,枪头用金装烟内的锡箔纸包好,就闪闪发亮了。那时在小学老师还把我们组织为一个大圈,教跳忠字舞,歌词大概是:“敬爱的毛主席,你是我们心中的红太阳,我们有知心的话要对你说,我们把热情的歌儿向你唱”老师还要求我们做一张雕版印刷似的毛主席头像。我们就去弄些很细的锯末面,用染青把锯末面染黑,晒干后,再把毛主席头像的轮廓画好,用胶水画在轮廓上,同时撒上黑锯末,等干后,就成了。跳忠字舞时用双手把那像举过头。上课前还要一起高呼:“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敬祝林副主席身体健康!”面对毛主席画像要早请示,晚汇报,就是背诵毛主席语录。大家集会就齐声高呼:“毛主席万岁!万岁!万万岁!”搞得像宗教仪式样的。

    那时大串连,宜宾市也来了好多装军绿色衣服,背着军用挎包,胸戴毛主席像章,左手臂戴红卫兵的袖章的年轻人,就是红卫兵了,他们手拿毛主席语录的红宝书。听大人说他们都见过毛主席的,是保卫毛主席的红卫兵。他们在街上一路唱着毛主席语录歌,我印象深的有“马克思主义的道理,千条万绪,都是真理,只有一句话,造反有理,造反有理。根据这个道理,我们就反抗,就斗争,就干社会主义。”他们是代表毛主席来发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社会上开始停工停产,停课搞革命了,我也去大街看热闹去了。我戴的小样的毛主席像章,不注意就被别人从胸前抢去了,好伤心哦。记得有一天,我刚好到大观楼前,就听到飞机的巨大响声,抬头一看,有一架深绿色的单引擎双翼飞机,它飞得很低,机舱里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那里马上聚集了很都人,大家都异常兴奋,一是那时在宜宾看得飞机不容易;二是看到飞得这样低,还要向地面散发传单;三是大家都想通过传单了解毛主席的声音。传单从飞机的舱门散发出来了,真像天女散花,漫天飞舞。街上的人群疯抢着,那些水红,浅绿,白色的传单。有红卫兵就站上了大十字处的交通台,向大家宣读传单上的内容,还很激情洋溢地宣传,打倒刘少奇,邓小平,陶铸晚上,我有时还和院子里小朋友们一起出去,跑街猫,在那些大字报专栏串来穿去,玩得很高兴。

    破四旧了,我们家有祖辈留下的绿玉簪,玉饰品母亲都上交到居民委员会,还有个青花双喜瓷坛,母亲一直把它藏在衣柜里。那时宜宾有个姓裴的大资本家住在大碑巷,他家里的古董可多了,都被红卫兵砸的砸,收缴的收缴,几天之内真算搞的家破人逃了。后来学校还组织我们去参观,主要是批判他的奢侈享乐的资产阶级生活方式。有那些精美瓷器,还有很大的,大得像间小房子一样的牙床,雕工精湛,大气不凡,对我来说是开了眼。宜宾真武山上的庙里的雕塑都被砸坏,然后推倒在上山的路边。翠屏山上的千佛岩的石雕佛像的头都被砸得面目全非,不堪入目。

    斗走资派,当权派了,红卫兵把那些人用大麻绳反绑着,头上代着用硬壳纸做的尖尖帽,颈上还掉着打倒某某的胸牌,本人的姓名写在牌上,用红墨水打上大叉,像是被判处死刑一样,在满街游斗,后面跟一队红卫兵,还有些看热闹的小孩子。后来,有的造反派头目觉得那些尖尖帽,胸牌轻了,不够害人,就想出了用铁板,钢板来做帽和牌的损招,摧残那些被批斗的人。有一个夏天,我看到红卫兵把三个有五十几岁的五类(地、富、反、坏、右)分子,在大观楼前的土台上批斗,其中有一个就受不了了,当场晕倒在那里,没有人救他,红卫兵还骂他装蒜,据说后来他就被折磨死了。还有一次是批斗当时的四川省委的刘极挺,张西挺,说是全省游斗到了宜宾。他们被反绑着,站在大观楼右边的剧院大门口的两张乒乓台上,低着头,头发散乱,一脸的麻木和疲惫不堪。任由红卫兵们宣读着他们的滔天罪行,一会儿又高呼着:“打倒刘极挺,打倒张西挺!”的口号。后来,我又去看批斗李井泉(当时的中共西南局书记),他也是西南几省游斗到宜宾的。我记得,他被两个红卫兵架着,站在那时刚建好主体的百货公司大楼的二层的雨罩上,下面还有工地的轨道和吊车,人们都围在楼前面,还有人向上面扔小的鹅卵石。上面的红卫兵的批斗词滔滔不绝,好像在演讲,也好像在煽动,总之,我只看热闹,是一点都听不懂的。后来,造反派全面夺取了政权,在全国成立了革委会,实现了全国山河一片红。

    后来,宜宾市里的造反派有分裂成为了两派,以现在的工人文化宫外的人民路为界,以西的一派是红旗派占领了翠屏山;以东的另一派是保皇派占领了大观楼,山上、楼上都安装了多个高音喇叭,昼夜宣传中央文件精神,也在互相攻击对方,都标榜自己那派才是真正保卫毛主席的捍卫者,激烈地贬低对方,闹得全城乌烟瘴气。这是派性之间的文攻,这样越演越烈,开始升级为格斗和群殴。当时修建西门金沙江铁路大桥的桥工对也参加了武斗,他们头戴藤帽,手握又长又尖钢钎,尖下面还打了个倒钩,刺进人体后,再拉出了会把内脏一起带出,惨不忍睹。还有在大木棒上钉上很多大铁钉,叫恩威棒,打在人身上,满是血蜂窝。用砖头、石灰、鹅卵石当武器是很常见的了,天天都有人死亡和受伤,沿水溪一路都是横尸,那时我母亲还每天经过那里,去真武山后山宜宾军分区的工地上班,母亲多勇敢啊!有一天,我们住东城的造反派来通知,说各家各户都要准备好石灰包和砖头,来痛击西城派的进攻。那时,两派的武斗在不断升级,有的人已经有了步枪和手枪,还有手榴弹,小钢炮,高射机枪。记得宜宾的造反派去支援泸州的红联站和麻联站的武斗,早晨大概有好几百人,乘船从合江门出发,沿江而下。下午就运回来些牺牲者,造反派用卡车厢三面挡板放下来,把尸体平放在车厢上,车厢前面站着一些吹号的,吹着:“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但是我们想到人民的利益,人民的幸福,我们就不怕牺牲”的调子,沿东西南北四大街游行。另一些人在车上向天不断地鸣枪,以示悼念。弹壳四处飞落,我们小孩子就喜欢去抢那些落地的弹壳,有些还是很烫手的。那些死去的小伙子被革委会追认为烈士,埋在真武山后山的烈士陵园,就是现在开辟成为的芭蕉林农家乐的山包。后来支左的军代表来宜宾,就住在现在的人民路叙府宾馆,造反派的人去夺他们的枪,他们又不许开枪自卫,有的解放军战士被打伤,枪被抢。没有多久,听说支左的7791大部队来了,那晚,我们也去东街看,他们整齐地肩扛着步枪从东街开向西门,刺刀寒光闪闪。紧接着就收缴了两派的各种武器,才平息了宜宾的武斗,保证了社会的安宁。

    那时,学校在“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的精神指导下,我小学读了五年,初中两年,高中两年。在小学实际上根本没有系统地读书,老师们也主要参加文革的各种活动了。学生也去参加一些社会活动,如当交通管理员,扫街,跳忠字舞,红缨枪队的操练等。上午学习毛主席语录和老三篇,还要求背诵,下午就搞各种活动。我从宜宾市一中的初中毕业后,进高中开始了升上学考试,那时宜宾市一中高76级就招四个班,我初中的好些同学都没有读上高中了。在“德智体全面发展”的教育方针指导下,我们上午上课,课程也基本开齐了。下午也就主要参加体育活动和社会实践活动,在学校花园里栽中草药,为修建学校的防空洞到翠屏山上挖墓石,再抬回学校,每班还有石方任务的。有时也停课去农村收割麦子;去军分区的军械所,学习枪械的知识,过军事生活,大雨之夜参加紧急集合和夜行军;去农机厂学习脱麦机的安装;还去工农兵医院的中医药房学习配中药;暑假农技老师还组织我们沿宜—珙铁路步行到珙县采中草药,再用火车托运回校,供学校制药厂用。这些活动,虽然荒废了些学业,也为我们后来的社会生活打下了重要的基础。周恩来逝世后,举国哀悼,学校也组织了悼念活动。美术老师,唐献瑞用炭精画了巨幅周恩来总理的遗像,像的周围用柏香枝条扎好。开追悼会那天,全体师生无不哀恸,失声痛哭,那个悲痛场景,我永生难忘。邓小平主持国务院工作了,开始吹风说要恢复全国的高考制度,学校的教学也开始加强了,还开设了英语,虽然只是教些政治口号,但是,增进了我们对英语的了解和兴趣。后来,又是“反击右倾翻案风”邓小平又下台了,高考也泡汤了。高中毕业了,我还是响应毛主席的号召:到农村去,到广阔天地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去了。唐山大地震后,毛泽东主席的逝世,粉碎“四人帮”后,文革结束,高考恢复,我参加了首次高考,考入了师范,才又开始了自己的求学路,也迎来了新的人生。

    2011。9。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