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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桑品夫背靠着大书橱,手里端着一个茶杯,好奇地说:
“不怕寂寞成不了独身的全部理由,对于一个未婚男子来说,难以忍受寂寞是促使他结婚的最主要原因。但是对于独身这回事,那又该当别论了。”
“结婚不是一个人的事,而独身也不是一个人的事。”杨立鹤说。
“独身也是两个人的事?这个观点倒是很新颖啊。”
“独身主义,在我们这个国度里真有方兴未艾的势头。不过在我看来,这未免有点雷声大雨点小的意味。谈一点我个人的想法吧。十年前我还在上大学时,同学当中有一半磨拳擦掌,那种非独身一辈子不可的可贵精神,至今还深深地留在我的脑海当中。哪知道十年一过,当年那些堪称独身者先驱的英雄们几乎都已经结婚,有的甚至成为了光荣爸爸或者光荣妈妈。留下我这个从不主张独身的人,到现在还没有女朋友。”说着刘宏伟在烟灰缸里拧灭了一个烟头。
“要使独身主义在我们这个国度里流行,还需要化一段不短的时间。独身主义也是种文化现象嘛,虽然大部分人在行动的时候把它给通俗化了。”
“人太多了,总会有一些不妙的地方。打个不明智的比方,这就是,在夏天的街上,人多会加重空气中的汗臭味。而在冬天,多一个人就有多打一个寒噤的可能。所以说独身的人,不管怎么样,对我们国家计划生育这等大事多少是尽了一点自己实际的努力。大家都讲究点具体的贡献,任何一件事都会很好办的。”
桑品夫放下手中的茶杯,走到杨立鹤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是无论如何也达不到你所说的这种高度。”杨立鹤回答。
“我也是,”刘宏伟回答“我结婚后想要个孩子。结婚生子,这些对我此等俗人来说,也是头等大事了。”
“有对象了吗?”桑品夫问。
“有了。一个同事的妹妹。不知道能否成功。”
“你看中她了吗?”
“那还用说吗?”
“你是说她还没ok?好,虽然还得有一个曲折的过程,但前途一定是美好的。”桑品夫说道“不过是什么原因促使杨立鹤打定主意独身,我至今还是不知道啊。记得他在上大学的时候,可是女朋友换得最勤的一个。“
“你别胡扯了。我哪有换女朋友啊。”
“还没有?一位会写现代诗歌的美女不是追求过你这位历史系的高材生嘛!”
“有这么一回事。不过,那已经是过去了。”
“过去的事常常有一种巨大的力量,改变生活在今天的我们。人有一种依恋昨日的本能,对爱尤其如此。得有精神病大夫才能解释的现代诗与你杨立鹤所入迷的司马家族和文化重建这些命题是隔隔不入,但那段往事一定给你留下了很多美好或者浪漫的回忆吧。”
“哈哈,桑品夫兄,你就别开涮我了。”
“诸位评评理,我这是在开涮他吗?”
“没,没有。”其他人附和说。
“我唯一的推测只能够是这样,杨立鹤是当代的一位奇人,清新脱俗,不是一般的男子可比。所以也自然看不上咿咿呀呀的一般女性公民了。”
“总算让你猜着了。如果你先考虑为什么要结婚,也许会更容易找到为什么要独身的答案。有些人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要结婚就结婚了,等他明白,什么都迟了。”杨立鹤笑着说。
“嘿,你甭说那么多的为什么。”
“是要分清楚。古人说:‘盖天以阴阳五行,化生万物,气以成形,理即赋焉。是有天地然后有万物,有万物然后有男女,有男女然后有夫妇。孤阴则不生,独阳则不长,故天地配以阴阳。男以女为室,女以男为家,偶以夫妇。’说到底,结婚是生存的需要。古人的意思就是这样。不过倘若为应付生活,独身也常常是一种手段。生存和生活总该有些区别吧。”杨立鹤说。
“对于你的这段长篇大论,我别无意见。只不过你老是这么引经据典的,我怕没有人能受得了。”刘宏伟说。
“所谓的爱情嘛,对生存是没多大用处的。它只是生活的需要。”杨立鹤又说。
“留给我来说几句吧,”桑品夫说“我对你的高见无甚意见,但你的苛刻条件倒令我感到不满。既然结婚是那样的重要——你的那些古人就是这么说的嘛!你就该去完成这件人生重要的使命。找一位不让人觉得遗憾的伴侣,必要时凑合凑合不就得了吗?”
“对于容忍凑合这种态度的不满远远甚于对凑合婚姻的不满。”
“好了,好了,杨立鹤。你的批判现实主义又开始抬头了,老兄,很多现实不是你我可以改变的。我们要尽最大的努力去克服凑合,然后呢?那就是尽最大的努力去完成凑合。就这么回事。我说呀,还是不要另择人生的捷径为好。况且人的一生中总会有一些东西是可以改变的,你该努力去寻找,用眼睛,用心灵,还用感觉去寻找一位可以使你战胜独身念头的女人。试一试总可以吧!”桑品夫说。
二
他们三人再相聚的时候,是在半年之后。刘宏伟已经结过婚了。杨立鹤因为到北京办事而未能出席他的婚礼。
“别抱歉了,你的喜酒我是喝定了。”刘宏伟对杨立鹤说。
“味道怎么样啊?”桑品夫用手碰了碰刘宏伟“你这新郎也是快当旧了吧。”
“第一个感觉是我突然发现人口在一夜之间猛增了起来。多了一位夫人倒是在意料之中,她的那些亲人朋友也一并给我,却是始料不及的。也许生活的乐趣也在这里,虽然从此要以多种的角色去生活了。”
“那你还是原来的你吗?”
“原来的我啊。如假包换。”
“你这样理解婚姻未免太简化了。是啊,该问问杨立鹤了,在这半年中,有没有发现良种?”
“什么呀?良种,你以为是种子公司啊?不过不幸的很,我找到了一个。”
“我的雷声大,雨点小的预言又一次言中了。”
“别忙下这个结论。”桑品夫打断了刘宏伟的话“我看还是让杨立鹤先谈谈他的意中人,让我见识见识,开开眼界,认识一下当代的杰出女性。”
“你们会听吗?”
“不敢肯定,试试而已。”
“我是在去北京的某次列车上认识她的。我们正好同一节车厢,她坐在我的正对面。人也许不是特别的漂亮,但那如同出水芙蓉般的自然与高雅,倒令我这个书呆子觉得尘世的肮脏。
“火车刚离开上海,我就打开一本书看了起来。那是一本名叫当代史学主要趋势的书,牛津大学教授巴勒克拉夫的名著,刚被翻译成中文不久。列车不知道开了多长时间,我的心也一直放在那本书上。后来大概是到什么站了吧,火车停了下来,我才合上了书,心不在焉地朝四周看了一眼。下去了三两个人,却上来了十几个人。这大概也叫做人口激增吧。火车很快就开了。我继续打开书看着。上来的两位旅客正好坐在我的旁边,是两个年轻人。看上去比我年轻多了。毫无疑问,他们还是一对恋人。他们很甜蜜地交谈着。他们的声音多少妨碍了我专心地看书。其实这也不能怪他们,谁叫我的耳根不清净呢?后来他们开始谈服装,谈丝绸之路,又谈到唐朝。那女的说在某地有一件丝绸做的古代衣服出土,唐朝啊,距离今天有两千年历史了。男的说,经过两千多年,那衣服还是完好无损,真算得上是一件高档的服装了。听到这句话我就抬起了头,唐朝到现在有两千年吗?可是这又关我什么事?全是职业惹的祸,如果没有这抬头,那我跟她之间可能什么事也不会有了。我发现,坐在对面的那女孩也在看我。我朝她笑了笑。我认为那是很自然的举动。她也朝我笑了笑。在我还没把头低下去以前,她启动朱唇问道:
“‘看什么书呢?’
“我把书的封面翻过来朝向她,我的原意是让她自己看。哪知道她误解我的意思了,把书拿了过去。女孩把书翻了翻,很快地递还给我。我想,一般人不会对这种历史学专著感兴趣的。
“谁知道她很快地问我:‘你是搞历史的?’我点了点头。她又问:‘世界史?’我回答说是中国古代史。这下子她笑了:‘巧了,我们是同行。我也是学历史的。’
“‘不会吧!’当时我的脸神一定很好看,‘我的专业是两晋南北史。’
“‘那你是王教授的学生吗?’
“现在我不再怀疑她也是学历史的了。因为王教授正是两晋南北史的权威。
“‘我的专业是汉史。’她告诉我。
“一位年轻的、堪称妙龄的女子居然去研究干巴巴的汉史,实在让我感到不可思议。但是我们很快就让彼此相信了。我觉得要是再埋头书本的话,这旅途就没什么意思了。坐在我们身边的那对恋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车。因此我们就谈到了历史常识这问题。
“‘他们就是能准确地说出唐朝距今有多少年也没什么用啊。因为历史并不简单的教人以一些常识而已。’其实她所说这些话的意思跟我想说的完全一样。
“我们谈了一会儿,觉得车厢里的空气有点浑浊,也有点闷。她想打开车窗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可是怎么也打不开。我对她说:‘还是我来吧’我很快就开了窗。一股来自田野的新鲜空气立刻充实了我们年轻的胸膛。不过由于列车速度很快,又是冬天,不久我们又觉得有点冷了。于是我又关上了窗。我们回到巴勒克拉夫的当代史学主要趋势上来。我不无遗憾的说,这本书要不是1987年写的话,那么关于中国史研究的那些内容,就可能会有很大的不同了。因为在这么多年来,中国的历史学正是从常识性研究转向分析性研究步骤最快的几年。而且更重要的是,历史学研究终于从泛政治的阴影中露出了一点点它本来的面目。她静静地听着我说。那模样使我想起自己的童年。
“她也向我谈了一些她自己这么些年对历史研究的一些体会。她说:‘中国的历史学研究显然与人文相脱节,相反,与伦理道德关系甚密。因此在学术上体现了它的不足之处。’
“其实她所说的这些也完全是我想说的。我们还谈了很多其他的话题,甚至还谈到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古老的训诂。一开始只是限于学术上。后来我问她,对于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她回答:‘我有独身的打算。’
“‘是吗?那可跟我一样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我可以肯定我们从彼此的眼睛中看到一些以前不曾出现过的情愫。在这短短的旅途中,它可是一点也不显得单薄,一点都不显得陌生。
“谈着谈着,火车又停了下来。当火车快开动时,她才想起自己已经到站,要下车了。她匆匆地从台子上拿起东西,来不及向我道别就往车厢外走去。火车很快就开了,透过玻璃,我看到她沿着火车在跑,手上拿着本书,拼命地挥动着,好象在说:‘来找我,一定得来找我!’
“那时候是怎样一种惘然若失的感觉在我心头蔓延开来呢?当我明白自己竟然不知道她的任何情况时,又是感到如何的惊奇啊!为什么自己不问问她,而她也不问问我呢?现在,我又该怎么办?怎么办?”
桑品夫和刘宏伟一直在听杨立鹤说。过了好久,桑品夫才拍着大腿说:
“历史学家编起故事来,跟小说家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不够高明的是,你不该一本正经地跟好朋友开这种玩笑。”
“可是在我眼里看来,你连编故事的本领也没什么高明。”刘宏伟说。
“你们可以指责我语言表达上的不足,但却不可以怀疑我所说故事的真实性。”杨立鹤有点生气地说,并且飞快地从包里拿出本书,继续说:“后来我发现,她把书拿错了。把自己的书留下而把我的书给拿走了。就是因为这本书,我才知道她的名字的。”
杨立鹤把手中的书翻到扉页。桑品夫和刘宏伟一同凑过去看,只见上面写着这样四个字:
“杨寒藏书”
“她真的是你的同行吗?”
“应该是的。”
“对于一个想独身的男人,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位足可以让他放弃独身打算的女子,可遗憾的是,这女人他偏偏只见到过一面,而且除了她的名字外,其他什么东西也不知道,这也可以称得上是千古悲剧了!”桑品夫说。
杨立鹤一言不发。只是拿着书发呆。
“既然忘掉她是不可能的,那么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她。”刘宏伟说。
“可是杨兄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她呀!”
“既然这个叫杨寒的人也是搞历史的,何不在这个圈子里打听打听?”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怎么好意思东问西问一个年轻女孩的事情呢?再说,立鹤老兄是个害羞的人啊。”桑品夫说。
“我打听半个多月了,可没人说认识这样一个人啊。”
“我的天,你这个独身主义者现在可谓是露出真面目了。”刘宏伟笑着说。
“看来杨寒多半是刚刚初出茅庐的人,或者刚从大学毕业的学生。”桑品夫沉思好久“我想这就难办了。不过是不是这样,在报纸上登个广告怎么样?”
“不行不行,”杨立鹤赶紧摇头“这样会适得其反的。”
“那我们暂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了。你这位当代的骑士,抓紧去加入独身者协会算了”
三
又过了一些日子,桑品夫和刘宏伟带着他们各自的夫人来到杨立鹤的寓所。两位夫人对杨立鹤的爱情命运深感遗憾,都表示原意为找到一位“杨寒”式的人而努力。
“你们就别忙乎了,这样做只会让他下定决心独身一辈子。”桑品夫不满地对自己的老婆说。
“不谈这些了,不谈这些了。你们喝咖啡吗?”杨立鹤不好意思地说。两个女士要喝咖啡,而男人们则喝茶。
“难道那个叫杨寒的女人什么东西也没留给你吗?”刘宏伟的夫人忽然说道。
“萍水相逢,第一次见面就给东西呀?”刘宏伟打趣地说“要是这样的话,这世界会给恋人们抢购一空的。刺激经济啊!”“你别说笑话了,当初你可没给我们买什么东西,现在我可要揭发你了。”刘宏伟老婆说。
“你说的没错,夫人。”
“不是说她留下了一本书吗?”桑品夫的老婆说。
“是啊,可那有什么用?”
“有用啊,”刘宏伟的老婆说:“一定可以从这本书上找到她。”
“对呀,妙极了。到底还是女人聪明。古人说女人多心窍,一点都没错的。”桑品夫叫了起来“到报纸上去登个寻物广告,说本人因不慎在某年某月某日某次列车上遗失一本书,内有重要的学术资料。如有捡到或知道下落者,请告知本人,定重谢谢云云。哈哈,不出几日,咱们就可以看到一出好戏了!”
“这办法好是好,可就是有点滑稽了。”杨立鹤说。
“你可别再犹豫了,老兄。我看这事要赶紧办才好。登广告的事包在我身上,关键是你想让这广告在什么媒体上出现。电视?报纸?还是杂志?”
“我想还是选择文史哲吧。编辑部我有朋友。”杨立鹤回答。
“我想还是新民晚报好。”刘宏伟说。
“不,应该尊重他本人的意见。因为他们可都是搞历史的,不会不订阅文史哲的。”刘宏伟老婆说。
“但是你要明白的是,新民晚报每天都出版,而文史哲两个月才出版一期。就是马上给你刊登出来,而且杨寒也是立刻看到你登的广告,那至少也是两个月以后的事了。”刘宏伟对杨立鹤说:“你就不想能早一点?”
“那有什么关系?”两位夫人一齐说“关键是要保证杨寒能看到,至于时间嘛,应该说只是一种考验而已。”
两个月后,那则寻物广告终于刊登在了文史哲上了。从那以后刘宏伟和桑品夫几乎每天都去杨立鹤那儿打听消息,可是一连半个多月,什么音信也没有。他们不免着急起来。
“按理说,杨寒该看到那寻物启事了,也该给杨立鹤写回信了。可为什么到现在还是没音讯?”刘宏伟说。
“我担心的是,他们这些搞研究的人对广告之类的东西都不会感兴趣。杨寒怕也是视而不见,这才是令人忧虑的事。你说说,立鹤,你会去看那些广告吗?”桑品夫问他,杨立鹤摇了摇头。
“就是嘛,既然你都不看,又怎么能保证她会看呢?”
“看来得派个人去提醒她一声。可是让谁去完成这项艰巨的使命呢?看来只能派我们中国的007去了。”刘宏伟笑着说。
很快的,两个月又过去了。桑品夫刘宏伟以及他们的夫人都开始失去信心了。指望用这样的办法去找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实在是不可靠,而且好玩,象孩子一样。可杨立鹤他自己却还是信心十足,很耐心地等待着。桑夫人和刘夫人已经在考虑为他介绍一个女朋友了。
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又过了半个多月后,杨立鹤果然收到了一封来自南京的信,上面是这样写的:
“读到了你的寻物启事。请你在接到信的后来我这一趟。书在我这里。”
落款是:杨抒。
桑品夫拿着那信研究了半天,最后断定:
“这杨抒一定就是你在火车上遇到的杨寒。只不过其中有一个是假名字而已。”
“你真能那么肯定吗?”刘宏伟说“但是不管怎么,我想立鹤该马上去南京。”
两位夫人则不敢发表意见。杨立鹤打点行李,动身去南京。在上车前他扔下一句话:
“我准备即日就向她求婚,我想她一定会答应的。”
四
杨立鹤走后,两位夫人才敢说话。桑夫人说:
“这封信让我感到疑惑。寥寥数语倒是次要的。首先,这信写得很模糊。书在我这里?这算什么意思呢?从这句话推断,这个杨抒就可能不是火车上的那个杨寒;其次,速来一趟这话也太简单了,如果他认识立鹤的话,信不应该是这么简单的。她至少应该表达一点其他的信息,可是却什么也没有。所以她肯定不是杨寒。”
“说的没错,”刘夫人又说“但我想这人可能跟杨寒的关系很密切。但可能不是她本人。”
“到底是女人心细,”刘宏伟表示赞同“看来立鹤这次凶多吉少了。”
“哈哈,”桑品夫大笑着说“你们这些人的脑袋要是长在侦探家的身上就好了。搞学问的人,多少会有点书呆子气。我认为这封信是出自杨寒的手,写得很合理啊!符合历史学家的个性嘛!我对你们的猜测可是一点也不相信啊。我们应该为杨立鹤乐观嘛。为中国减少一位独身者而欢呼吧,中国从此将多一个好丈夫,一个好妻子——他们一定会有一个美满的婚姻,还可能生个白白胖胖的儿子,我们又将多了一个小同胞。至于计划生育的事,只能表示一点心有余而力不足的遗憾了。”
两天后,杨立鹤从南京回来了。
“找到你的杨寒了吧?她答应你的求婚了吗?”当桑品夫和刘宏伟见到他的时候迫不及待地问:“为什么不跟她一起来呢?什么时候举行婚礼啊?”
杨立鹤久久没回答,慢慢地从口袋中取出一个证件给他们两个看了看。
“我已经成为本市独身者协会的会员了。”
“怎么啦?杨寒有丈夫了?”刘宏伟问“不得了,这不又是一场爱情悲剧?”
杨立鹤摇了摇头。
“那么她是一个骗子?可杨抒又是什么样的人呢?她是谁?”
杨立鹤又摇了摇头,点上一支烟,不紧不慢地吐出一口烟,说道:
“让我慢慢来说吧。杨抒是杨寒的姐姐。我到南京后,首先见到的人就是她。杨寒的姐姐告诉我,妹妹两个月前已经因病不幸去世了。我怎么也不相信她的话。但是桌子上放着的确实是杨寒的遗照。她的面孔我虽然只见过一次,但对我来说却是永不陌生的。她的形象在我心中是那么的熟悉,而且也永远不会泯灭和消失的。
“杨抒拿出了那本当代史学主要趋势,告诉我她妹妹生前最后那些日子翻得最多的就是这本书,挂念的最多的就是这本书的主人。她又说:‘妹妹是多么希望能看到你一眼啊。她甚至在闭上眼睛之前也没有失去你会来看她一眼的希望和信心。你现在果然来了,可是,她跟我们却是隔着两个世界了。’
“听了杨寒的那些话后,谁能形容得出我当时的那种悲痛的情感呢?我只是呆呆地坐着。空气象凝固了一样。是的,我只见过一面的女人,现在真的跟我是隔着两个世界,你可曾听到我剧烈的心跳声?
“杨抒把她妹妹的一些手稿和书交给了我。在扉页写着这样的字:‘献给我生命中的爱人——杨立鹤,作为我生命的一部分,它是属于你的。’
“从落款的日子来看,大概就是在我们认识后不久。读到这几行字,我是多么的幸福,同时又是多么无法形容的悲伤。我是世界上独一无二地能能同时感受这两种心情的人。
“有两滴冰冷的泪水落在她那娟秀的字上。我的脑海中不仅浮现了她的倩影。我仿佛看到她从另外一个世界想我拥抱过来。死是无奈的,但活着就一定很有意思吗?
“一股寂寞和空虚从我的灵魂深处升起来了。我买了鲜花到杨寒的墓前去。天下起了微雨,如同落在我心上一样。杨寒一定会知道这雨其实也落在她身上。我俯下身去,把花插到她的墓前。在雨中怀念失去的亲人总会让人感到一些凄凉的。而在那时候,宇宙也正用它那阴沉的脸向我压过来,轻轻地对我说:‘你懂得死亡的意义了吗?你懂得爱和生命的意义了吗?’我抬起头,发现整个宇宙又离我而去了,而只看见雨丝无声地向我落下来,落下来。长眠的杨寒,固然是无法知道活着人的感觉,可是活着的人,该怎样去更好地完成自己的人生呢?怎样去把握自己的命运呢?
“穿过一排排长长的墓碑,我慢慢地走出了公墓。渐渐的,有一个念头出现在我的心中。是否在杨寒的墓前再重立一块碑,上面写:‘爱人安息,杨立鹤立’呢?带着这个念头我回到了上海。我想在九泉之下的杨寒,是一定会答应我这样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