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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绛走出前院的时候,还是有些懵的。
一身亵衣的男人,在时家前院附近游荡,怎么看怎么有些不大正常。幸好,边上跟着一个比较正常的谢老爷子。
老爷子脸色很难看,青黑青黑的,此刻也不打谢绛了,就指尖不停戳着谢绛脑门,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平日里看着鬼精鬼精的一个人,怎么这件事情上这么不开窍!你这不叫喜欢,那什么叫喜欢?!”
“说那么多废话!就说喜欢呀!这姑娘就不是就到咱们家了吗?非叽叽歪歪说那么多废话!”
“害地老头子我想帮帮不了……哎……到手的重孙子哟,飞走咯……”
“哎……”
“哎!我的儿子怎么生了这么个东西哟!我当年没这么木啊,你爹也没这么呆呀,怎么生出来的是个又木又呆的?”
一边走,一边频频叹气,一边念叨,一边戳谢绛脑门。谢绛很安静,耷拉着脑袋任由老爷子戳地随风摇摆,就不说话,安静又沉闷,像是心情郁郁的样子。
看得老爷子都不习惯了,又戳了戳,“哎……我说……你小子要不要这么丢人,说一声喜欢会死哟?说么不说的,表情么跟被抛弃了的小媳妇儿一个样,你这样子若说不喜欢,打死我都不信!”
“祖父……”他喃喃,低落的样子令人有些心疼。这小子打娘胎里出来,就是个上蹿下跳的泼皮猴子,襁褓里的时候都比别人能折腾,哭声震天的。
此刻骤然这样,谢老爷子都吓了一跳,收了手,悻悻地应道,“哎……”
“祖父……顾辞,你知道的吧。他的身体……”
话题转地太快,刚刚还在说“喜欢”,这会儿突然提到顾辞的身体,从一个有些暧昧的令老爷子满心嫌弃和喜悦交杂的情绪里,突然重重落回现实中……顾辞的身体,谁都知道。他点头,“嗯,干嘛?”
“其实……他本来可以不用这么差的,至少,不用缠绵病榻几度垂危的,青冥其实早就将他的身体治地七八成好了,即便不能再上战场,但平日里的起居自然是没问题的……”谢绛踢了踢脚边的石子儿,恹恹的。
谢老一愣,声音都慎重起来了,“嗯?什么意思?那他……”
“就……许多事情我不能告诉你。就……他这样纯粹是为了救另一个人,一个他喜欢的姑娘,他用自己为药引,一次次地救她。”谢绛低声说着,欲言又止,又提醒自家祖父,“你……权当不知道哈……我就是觉得,看了顾辞以后,我觉得我对谈均瑶做不到这样……所以,我真的不知道是不是喜欢……”
“就……若不是喜欢,往后岂不是负了人姑娘?咱们谢家的名声,总不能败在我的手上吧?”
谢老爷子本来还沉浸在关于顾辞的事情里,一听这话当下一巴掌就呼过去了,“谁告诉你喜欢就一定要用这种方式证明的?谁告诉你一定是要为了对方舍弃自己那才叫喜欢?我就问你,当初人江晓璃喜欢你的时候,你什么感觉?”
谢绛皱眉,嫌弃,“提她作甚?烦!”
“那我再问你,人时大小姐去江南了,你会茶饭不思?”
谢绛浑身一哆嗦,茶饭不思?他敢?顾辞还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去?赶紧恶狠狠地摇摇头!摇完头又是一哆嗦!
“傻小子……”太傅叹气,“我心仪你祖母,为了她此生不纳妾、不续弦,哪怕她走了许多年,我也没有动过那念头,只想着百年后去找她,生当同衾,死当同穴。再看右相,他后院有妾,却仍是心仪时夫人,这一点谁都不能否认。甚至,这两位之间的感情,仍为帝都美谈。”
“我不知道阿辞是什么情况,但想必……应该是太过于伤筋动骨的事情。私心里,我绝对不会希望你通过这样的事情才能明白什么是心仪。我更希望你,成为右相那样的人,于感情一途上,平静、又顺遂,哪怕看起来平淡一些,殊不知,亦是幸事。”
“傻小子……好好想想罢!”
说着,拍拍对方的肩膀,摆摆手,朝着大门走去。这小子,能够这样思考,倒是不错。只是就怕他想地太过,反而入了死胡同,钻起了牛角尖,就不好了。
只是……却不知道顾辞那孩子,又是个什么情况?顾辞心仪之人……救……这帝都女孩之中,谁需要“被救”吗?药引,那不是一些古籍偏方里的东西嘛,到底有没有用尚且不可知,顾辞那人能信?亦或者……那姑娘重要到令他即便知道无望,也想试一试?
老爷子一边走,一边思索着……没注意一旁假山之后,露出的一方雪色裙衫。
今日日色正好,时欢眯着眼在此处晒太阳。她过来的时候,谢老爷子和谢绛已经进去了,她倒是不知府中有客,沏了一壶茶,捧了一本书,昏昏欲睡着……
模模糊糊间,就听到谢老爷子嘀嘀咕咕的声音,像数落,像无奈,待得走进了,正好听到谢绛的那句,“顾辞,你知道的吧,他的身体……”
于是,想要走出来打招呼的动作生生停了,她又往假山后缩了缩。不知道彼时自己是什么心理,就这么听了个全。
听完,整个人如坠冰窖!
药引。一个但凡提起,都自带魑魅魍魉气息的词汇。
她没有怀疑谢绛口中的那个“姑娘”就是自己,而“救”,兴许说得就是自己的心疾……一次次地救,一次次地药引,导致本来已经能够如常生活起居的顾辞,缠绵病榻四载有余,数度病重垂危……原来,都是因为自己。
顾辞……到底还做了什么?!
还有什么是自己应该知道而不知道的事情?!
时欢站在假山之后,整个人都不可抑制地颤抖,抱着胳膊,靠着假山,缓缓地滑落。山体冰凉的触感,透过脊背的衣衫沁入骨骼、四肢百骸,以至于抵达每一滴血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