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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才华艳绝,心性骄傲,定是志在天下,若是去了江南,岂不等同于自毁前程?”
时欢自认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很多事情上她看得透,因此并无几分执念。喜欢江南是真,但也没有喜欢到非要定居江南,更不会说要求顾辞放弃前程陪自己同住。
孰轻孰重,她分得清。
何况,江南宜居,可就算将祖父一道带去,帝都还有父亲、母亲、兄长,说到底,她的根,仍在此处,在堪称龙潭虎穴的帝都。住在哪里都是各有利弊,江南于她个人来说,便也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了。
顾辞却低笑。
何谓志?
也曾被天下人夸到忘乎所以,觉得凭借自己少年天才,总有一日苍天可踏。可,踏了苍天又如何?敌得过百万雄师,却敌不过来自后背的暗箭,自己为大成踏了苍天,大成的皇子一箭穿心害了他的姑娘。
至此,隔世之后,什么苍天可踏、什么前程仕途,统统不在乎,陪着她,陪她做想做的一切,去想去的地方,如此,便是他此生所有的志。
“欢欢……会介意师兄并非一个心怀天下的人吗?会介意师兄没有一官半职吗?”他问她。
时欢摇头,没有半点犹豫,“我不过一介女子,没有那么大的雄心壮志,于我来说,没有一官半职又如何,皇室重平衡,擅权谋,伴君如伴虎。若能免了这一官半职地,图个轻松自在何尝不好?左右人生短短几十载……何苦来哉?”
“若师兄真的无心仕途,自是妥当,可我担心……师兄是为了我,委屈了自己,便万万不可的。”
“没有委屈。”顾辞摇头。
陪她做她喜欢的事情,陪她过她喜欢的人生,哪里会有委屈?“陪她”,是自己此生最甘之如饴的事情,他拍拍她的脑袋,“不过,说来简单,但此间事了自也不是一两日的,不急。老师在吗,有事寻他,正巧过去陪他老人家下盘棋。”
“应是在的。师兄过去吧……正巧,我也要出趟门,之前送来的账册,有一两处问题得亲自跑一趟。”
顾辞点点头,起身交代,“马车在门口,林江也在,你让他陪着你去。”
“好。”她点头。
“早去早回,一道在老师院里用膳。”顾辞又交代,他可没忘了最近宫泽也在帝都,那厮多少有些心思不正的,还是得提防着。
时欢却不疑有他,想着自己一来一回也用不了多少时间,自然能在用膳之前赶回来,于是随口便应了。
倒是没想到,去了店铺发现二丫不在,问及才听说临时加了课,来都来了,时欢便等了会,谁知这一等便是大半个时辰,说完事情才发现天都快黑了。
宫泽已经备好了晚膳。
时欢却摇头拒绝,只道之前已经答应了回府用膳的,如今贸然失约,不好。
宫泽正蹙眉想着这回府用膳怎地还牵上失约了呢,就瞧见外头背后而来的男人,衣袂款款,一袭白衣利落修身,清隽又贵气,谪仙似的。铺子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女客纷纷侧目,眼都直了,耳朵根却红了。
顾辞。
宫泽对着今日“换了颜色”的顾辞意外地挑了挑眉……顾辞这人吧,从认识他之后,就只见过他穿黑衣,这突然之间一身仙气飘飘地白衣,着实反常。
顾辞反常,必有大妖。
于是宫泽明哲保身地什么都不问,只含笑打招呼,“顾公子,别来无恙。”
时欢背对着门口,闻言才转身,诧异,“师兄怎么过来了?”
顾辞旁若无人地又格外自然地牵了她的手,先同宫泽打了招呼,才道,“说好一道陪祖父用膳的,见你迟迟不归,担心你忙地忘记了时辰,便过来看看。事情解决了吗?”
温和、淡雅,公子如玉莫过于是。
时欢注意力都在自己一不小心忘记了时辰这件事上,没注意到顾辞暗搓搓里宣誓的主权,只点点头,“好了。正要回去呢。”
眼睛都直了的女眷们,在顾辞牵手的举止里,耳根子的血色尽数散尽。宫泽冷哼,注意到这个一身白衣也盖不住那黑心黑肺的顾辞话里的称呼,祖父。
顾辞的祖父就是傅家的老爷子,早没了,如今他口中的祖父自然是时欢的祖父,当朝太傅。顾辞唤什么祖父,再如何亲近也大抵只能称呼一声“老师”罢了。
这厮,话里话外的心思太明显,也就时欢迟钝……兴许也不是时欢迟钝,顾辞最擅长温水煮青蛙,煮着煮着,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
这人啊,宫泽扯着嘴角暗忖,世人都说公子顾辞如何如何仙、如何如何神,自己偏偏觉得,那就是一妖。
还是一大妖。
世人总用“心有七窍”形容心眼多,要宫泽来说,顾辞的心,何止七窍?自己的铺子,众目睽睽之下,顾辞可以不要形象,自己却不能不要。
宫泽咬着后牙槽,生生忍了,对着丝毫没有觉察到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时欢笑了笑,“如此,倒是可惜了……改日吧,改日时小姐得了空,咱们一道用个膳。”
正要答应,掌心被指甲轻轻刮过,时欢浑身一激灵,下意识改了口,“瑶瑶就要回来了,等她回来,一道为她接风洗尘。如何?”
真的是下意识的。
她于这些情绪上总是迟钝一些,但下意识觉得顾辞是不愿自己答应,但宫泽这边,自己贸然拒绝也是不合理,便想着稍上谈均瑶,又是名正言顺大大方方的理由,如此,便也合理。
宫泽咬牙,面上半分不显,笑呵呵地应了,“如此可以,倒的确是许久不见她了。”
顾辞又轻轻挠了挠时欢掌心,“欢欢。时辰不早了……祖父还等着呢。”
宽大袖袍将这些小动作尽数掩盖,时欢却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举止实在暧昧了些,抽了抽手,动作不敢大,没抽开。暗暗瞪了眼顾辞,只能匆匆道了别,逃也似地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