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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第三次看见她了。
那个总是一身黑衣的女子。
其实我并不喜欢黑色,总感觉黑色是容易让人沉郁的颜色,会压抑了人的思想和心灵,所以我不喜欢自己相交三年的女友星穿黑色衣服,而幸亏星也是极少穿这个颜色的衣服。
星常常穿的是套装,什么颜色的都有,式样也不少,但是都不昂贵,在这样一个物欲横流的城市里,许多的人奢望名牌,却没有能力去拥有它。
我们都不富裕,她是一个公司的小职员,每个月领着固定的薪水,用来自己买衣服化妆品,买生活用品和食物,我是出租车司机,早出晚归的开着车只是为了挣多钱买房子好跟星结婚。
星说:“没有房子我们就先不要结婚。”
我只好努力挣钱,可是我并不想结婚,不知道为什么。三年的交往,彼此都已经熟知对方的个性,星是个性格温和的人,好像她的心里永远没有什么大的起伏涨落,我自己也是个认真的人,两个平静的人相处,日子总是沉闷,我不知道要是我们结婚以后,日子该怎么过下去,我害怕婚姻的枷锁。
但是我们同居。
有时候我会恨自己,我明明知道自己心里有暗涌,想拥有大西瓜,可是又舍不得丢掉手里的玉米棒子。我痛恨男人的劣根性。直到我碰到她。
第一次看见她是在天虹商场的停车场,礼拜六,我载了客人送去商场门口,倒车的时候,我的车尾与一辆车头想碰了,车身有了轻微的振动,职业的敏感使我的双手把方向盘来一个急速转,于是我的出租车向右滑了过去,撞在另一辆私家车的前镜上了,然后才吱嘎一声停了下来。
那是一辆sel320的奔驰车,黑色,也许是因为年岁已久,车身的边角已经磨掉了些许油漆,而本身就已经摇摇欲坠的镜玻璃,经我这么一撞,唏哩哗啦的就碎了一地,在阳光下发出冷冷的刺眼的光。
我以最快的速度下了车去道歉。
是个英俊的中年男人,额角的浅细皱纹并不能阻挡他眉宇间的魅力,但是脾气是暴躁的,并不听我的解释。
只是说:“你看怎么办吧?”
我连忙的往口袋里掏钱,我知道这样的男人,是惹不起,也躲不起的,于是我很自觉地说:“对不起,我赔给你。”
男人抬起手来,看了看时间,是一个钻石手表,价格不菲的款式:“算你走运,今天我没时间了,小心我下次再碰到你!”
然后,男人看都不再看我,走向自己的车。
车门打开的刹那,我看到了她。
一袭黑衣,长发从脸颊两侧倾泻下来,阳光洒在她的半边身子上。
于是我的心里,突然地就出现了这样的画面:阳春三月,太阳暖暖的照在一片金灿灿的油菜地里,美丽绝伦。
我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直到我自己进了驾驶室,启动车子的时候,我发现,她把她的头从车窗里伸了出来,向着我,微微的笑了,有寂寥的落寞和深刻的歉意。
而我看清楚了的,只是她眼角的那颗褐色的泪痣,因为笑的缘故,微微的向上皱了。
我记住了她盈盈的浅笑,和她笑容里嵌着的微皱的泪痣。
日子,依旧的,在或急或缓的车轮里滑过。
偶尔,我会放自己一两个小时的假。我把车停在路边。然后进入网吧里去,打打传奇,玩玩泡泡,也少许的聊聊天。
我网友不多,而且我自己上线的时候,大都在半夜,碰到的人,也只有suny,永远都是suny在线,她像永不疲倦的猫。她用的图像,是一只乌黑的猫,而且她曾经对我说过的,她是一只夜行的猫。
我再一次的,打开我们的聊天记录。
“这么久了,你还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我只是一只夜行的猫,又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呢?”
“那能否让我知道,你的家在哪里?”
“我早就找不到自己的家了,我一直在迷路”
不经意的,我的嘴角又有了笑意,她永远是一个聪明的女子,每一次,她都会把我的问题挡回去,答非所问,却又无懈可击。
我们对话不多,总是我问,她答。
这一次,也不例外。
“我前几天撞车了。”我说。
“?”
“幸好没有伤到人,只是把人家的前镜给撞碎了。”
“那就好!”“可是我想,也许,撞到人还会好一些。”
“?”
“因为我看到了她在车里。”
“?”
“是一个女子,我看到她的微笑了,她穿的是一身黑衣,头发很长,眼角有一颗泪痣。”
我已经习惯了她的简洁的语句,我觉得自己已经能够明白她简短的句子里蕴含的意义,所以我一路说了下去。
过了许久,她的头像才再次闪动起来。
“你认识她?”
“不!我不认识。但是我想,我应该是认得她的,也许,在前世。“
她发了一个笑脸给我,调皮的。
于是我又再一次的,想起,那个黑衣女子。她美丽动人的笑容。
我问她:“你,是否也经常,会笑?”
“很少。”
“为什么?”
她回过来的,是空白信息。我知道,她是在说,没有为什么。
我突然很想见到她,我有这样的一股冲动,很想很想,见见这位奇怪的女子,三更半夜上网的女子,不喜欢说话却成天挂着qq的女子。
我想知道,她是和星一样喜欢化妆的女子?还是和黑衣女子一样让长发随意倾泻的女子?
“你在哪里?”
“房间。”
依然的答非所问,却又天衣无缝,她应该知道我要问的,是她在哪个城市,可是她巧妙的,拒绝了回答,那么,我只好继续:
“在自己和房间吗?”
“是的。”
“自己的电脑?”
“是。我的电脑。我的房间,我的花园,只有快乐是不属于我的。”
“你,又是怎么了?”
看到她的回答,我心里猛的一沉,我要知道,她到底为什么会这样的不快乐?
可是我没有等到她的回答,她已经下线或者隐身了。
我沉闷的开车回家,所谓的家,是我和星租住的一个小套间,是在郊区的一套老房子,房租便宜。虽然星上班路途远了些,但因为我是出租车司机的关系,那便不成了问题。我掏出钥匙来开门的时候,发现自己找不到锁眼。正准备敲门时,门开了。星靠在门槛上,睡眼惺忪的看着我。
“回来了?”
“嗯。”“怎么今天这么晚?”
“有几个客人去远地方。”
星不再追问,一直她就是这样温顺的女子,她对我除了钱,就不再有别的要求,可是这样的星让我觉得可怕,我永远不知道她的内心里到底隐藏了什么,我宁愿有一个人,对我要求点什么
星把手温柔地伸向我,想替我把领带解下来。
有多久了?星不曾给我这样的讯号,以前每次星给我解领带之后,我们都会有一阵翻云覆雨。可是这次,中间已经间隔了差不多一个月了吧?
我知道是自己不好。每天都回得太晚,让她一个人在孤独里等到入睡。但是我很清楚的明白,这不是真正的原因,我的心已经开始脱离轨道了。我常常会想念别的女人。别的女人?我想起的,是阳光下,车窗里,那张寂寥的脸,可是,我只见过她一面啊!
“林,你先去洗澡,我等你。” 星的眼神突然变得妖媚了,曾经,这是让我渴望的神情,让我愉悦的神情,但这一刻,我竟是突生厌烦。
我大手一挥,推得星后退了两步,直到碰撞到她的化妆台。“一边去,少来烦我!”我自己粗鲁的解下领带,往冲凉房走去。
“你站住!”
星突然的,变得愤怒:“林,你变心了是不是?”
我的心轻轻的一颤,就如突然袭来寒风般的,一个寒噤。可是,我并没有回头来。我嘟哝着说了一句:“胡说八道!”然后进了冲凉房。
我在冲凉房里呆了近一个小时,我的小宝贝在蠢蠢欲动,我担心着suny是否已经休息,而我眼前,却一直晃动着黑衣女子的脸,她那样微微的笑着,长长的头发散乱的倾泻下来,遮住了她半边脸颊。
进卧室的时候,发现星已经睡着了,她抱紧我的枕头,她的嘴角有残留的泪。
第二次见到黑衣女子,又是一个周末。
载了客人去淮富路,出来的时候,我故意慢慢的转悠。淮富路段是这里出了名的“二奶村”住在这里的,大多是年轻漂亮,被有钱男人包养的“二奶”们。她们出手大方,不会跟我讨价还价,所以我想碰碰运气,说不定上来位大方的,又可以解决我一天的烟钱。
从口袋里,摸出555和香烟来,还有打火机,车子已经开出淮富路口,我拐好弯之后,调了档,低下头去点烟。
而突然的,我眼角的余光发现侧面一个黑影奔了过来,我慌忙的踩刹车,车轮在光滑的路面上发出刺耳的尖叫,我手里的香烟,也在慌乱中掉了下去。
“你他妈的没长眼睛啊!”我气急败坏的把头伸出车窗去,对着正弯下腰去捡东西的人影大吼起来。
就在那一秒之间,我张开的嘴巴就再怎么用力也合不拢来了。我看见她失措的抬起头来,像只受了惊吓的小猫咪。她的长发垂着,发梢在地面上划了个优美的弧度。
她小声地对我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然后她再低下头去,拾起掉落在地上的书本。
我终于反应过来。我看着她一本一本的拾着她的书:心理学,卡耐基,潜能的开发最后,她捡起一张图纸,俨然是中国地图册。
然后,我看着她环抱着她的东西,站起来。她眼角褐色的泪痣,再一次,清晰的呈现在我的眼前。
传说中有泪痣的女子,一定是有许多悲伤和劫运的。我看着她寥落而惊惶未定的眼神,突然发觉自己的心里紧得发疼。她肯定是需要保护的脆弱的女子。可是我刚才,却那么粗鲁而凶狠的,骂了她。
我恨不得狠狠的抽自己几个耳光,我想,我应该问问她的,我是不是把她给吓着了?
可是当我打开车门,下车来的时候,看到的,就只是她的背影了。
她往淮富快速的跑过去,夕阳在她的头顶染上了金边,齐腰的长发在风中轻轻的风扬,而她身后的影子,却浓厚而冗长。
“喂!”
我伸出手去,以为可以换回她一个回眸。然而,我的手,就这样的,只是在空中,定格成了空虚的姿势。
她往淮富路去了。她真的往淮富路去了。难道?
我不敢想下去,我不愿意再往下想。我记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同时见到的那个英俊的,脾气暴躁的中年男子,那个显然有钱的男子。
突然的,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还是傍晚。但是我已经不想工作了。我又去了网吧,我希望可以碰到suny,可以跟她聊聊自己心里的不爽快的情绪。可是我知道这个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因为她总是半夜登录的女子。
她果然不在线。但是很意外的,有留言给我。
“双木,我好像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我的家乡,它应该是在云南。我发觉自己对它有独特的迷恋。也许,我是从小生活在西双版那的孩子,那里的天空很蓝,河水很清,树木很高,花朵很美可是我又真的不能确定。他告诉我,我是因为车祸才丧失了部分的记忆的。可是为什么,我会想不起我是哪里的人了呢?”
我的呼吸渐渐缓慢下来。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话对我说。
suny,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一直以来,她都把自己藏得好好的,绝口不提过往,也不让我知道她的现状。而这一次,她给我留言,告诉我,她好像记起了些什么。
那么,她到底经历过什么?她又忘记了些什么呢?
我看着她的qq头像,静静的停在那里。我坐在电脑前,等待着她的出现。
时间在一分一分的过去。到23点45分,suny终于现身。
“你终于来了啊?”
“?”
“我等你很久了。”
“?”
“你留了言给我,我不明白,有许多的问题想问你。”
“问。”
“你曾经出过车祸?是怎么回事呢?”
“我还没有想起来。但是他告诉我,是这样的。我相信他。虽然我不爱他。”
“他是谁?”
“别人的丈夫。”
“怎么这么回答?
“ ”
又是空白。她总是这样,碰到不想回答的问题,就留给我空白。我不喜欢这样的空白,让我觉得无能为力。可是我又能怎么样呢?她不想说,肯定有她自己的理由,如果我连这个都不明白,还要追究下去的话,那么我想,她会很快的,从我的好友中消失的。
我是非常的不愿意,她会消失。所以,我还是马上的,改变话题的好。
“那么,能否告诉我,你为什么总是到这个时候才上网呢?”
“因为,我常常在半夜的时候,做梦。梦见有一个男子,他跑过来对我说,suny,你要等着我,我会来找你。我会找到你,不管你在哪里。”
“所以,你就每天夜里,在网上等着他,来找你?”
“是的。”
我心里,突如其来的,有了醋意。我不知道她要等待的,是怎样的一个男子。胖的?瘦的?英俊的?有钱的?还是如我一般,成天为着生计日夜奔波的男子?
我多么的希望,也会有这样的一个女子,会为我而等待。是那么美丽而执着的等待着。可是,会有谁呢?星吗?不会的。她每一次,只会在需要我的时候,才会等着我的归去。那么,那个黑衣女子呢?她如同我心中的神,她躲着我,像小时候捉迷藏;像我去寻找大爷故事里的神鹿那回,明明看到有个轻捷的身影隐入树林,那涂满阳光的绿叶还在悠悠地晃,可我走进一看,却什么也没有。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可是她今天,她今天那慌乱的眼神,那浓长的阴影,搅得我心神不定。
“suny,我今天,又碰见她了。那个穿黑衣的女子。”
“?”
“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宁愿今天没有碰到她。真的,我宁愿我没有看到她。”
“她让你失望了吗?”
“不是失望,是痛心了。”
我还想说点什么的,可是她已经下线了,又是如此的匆忙,就连跟我说声再见,也来不及了吗?
我的手用力的砸在桌子上,电脑也随之震动起来。周围的人都朝我看过来。网吧老板走过来,看了看我,然后又看了看他的电脑,并没有说什么。我把钱丢给他,然后在众人惊异的眼光里,走出门去。
回到家的时候,很意外的发现,房间里的灯光没有熄灭。是星在等我吗?
我噌噌噌的上楼去,刚到门口,门就开了。星着了一身浅蓝的丝质睡衣,并没有穿内衣,她美好的身段在朦胧中更添妩媚。她真的是在等着我的。我心里,突然的有了感动了。然后我觉察到,我的小宝贝,它再一次的,蠢蠢欲动起来。
“回来了?”
星的问话始终是这样平静的语调。她隐藏了她心里面所有的不满和不快。
我没有回答她,回答她的,是我激情而粗鲁的拥抱。
我把她扔到床上去,然后如猫儿遇到鱼腥似的,扑向她。我的心里,有那么多的涌动,我要发泄的,我一定要发泄的了,不然,我会疯掉。
星在我的身下,发出动物般的轻叫声。我不知道她是因为快乐还是因为难受,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只是不断的前进,前进,停不下来。
然后,我突然的,看到了黑衣女子的影子,她在我的前方,她在看着我和星,她那样浅浅的笑着,她眼角的泪痣变成了五彩的灯光,照得我睁不开眼。
于是我,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连呼吸都不会了。直到星抱紧了我,一声一声地迷糊的嚷:“还要还要”
“一边去!”我不耐烦的推开她。翻身坐起来,找我的555香烟。可是我找不着,我的手抖得厉害。
“星,我的烟呢?”我不知道我会突然的,变得这样的烦躁。
“林,你怎么了?我做错什么了吗?”星随我坐了起来,她的眼里还有尚未燃尽的激情,更有不解的无辜。
“对不起!”我轻轻的说,心里有了不忍。
我下床来,进入洗手间去。让冰凉的冷水从我的头上一直浇下来。我想让它们,冲掉我脑子里那些不该有的,邪恶的念头。
这,已经是第三次见到她了。我心中的神。也许,是被上帝给扭曲了的神。
依然的,是一袭黑裳。这一次,她的头发在脑后织了个长长的麻花辫子,如我小时候在村子里见到过的那些美丽而纯朴的姑娘。
我想象着,要是她,到我的家乡的小溪边上去,蹲下来,用她纤纤的玉手,捧了一掬儿清水,有晶莹透亮的水珠,从她的指缝里轻轻的滴落下来,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而她美丽的长辫子,就那样松松垮垮的,从肩头滑下来,在平静的水面上,划上一道一道柔美的线条,会是怎样一幅美丽的图画?
可是我看见的,是她和他争吵的样子。
是的。他,那个我第一次看到她时见过的那个英俊富有的中年男子。
是在正中路的林荫道中,他们的车子停在那里。我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但是我很清楚的,看见他涨红的脸,他在指着她的鼻子,骂着她什么。可是她,只是那样平静的看着他,嘴角,甚至带了一点点轻蔑的微笑。她的泪痣,也是那样平静的舒展在她的脸上。
最后,我看见他一把拉开了她的车门,让她下车去。
她轻轻的笑了,异常优美的走下车来。
他粗鲁的关了车门,扬长而去。
我在我的车内,用手按住我的心口。它在微微的痛着。她的从容和平静,竟让我如此的疼痛。我看着她站在那里,像站成了雕像般的,一动也不动。她看着他的车,沿着正中路,飞快的,远去了。
然后,我看见她向我走过来。
她低下头来,对我说:“师傅,载我去淮富路。”
她的声音是这样的动听,但是我知道,她的心里,肯定有不少的波涛在翻涌。我不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但是可以肯定,他是她生命里,重要的人物。
我显然有些慌乱的,替她开了车门。我的神啊!我终于的,离你这般的近了。可是,你,却根本记不起我。我能说什么呢?
我能说什么呢?
我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踩上油门,往淮富路方向驶去。
“你说,他根本不可能娶我,又为什么不让我离开他?”
她在我背后,突然的发话了。我的心一紧,嘎的一声刹了车。我回过头去,看她:“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嗯。你看到我们在吵了不是吗?”她缓慢的叹着气,身子往后无力的靠了去。
是的,我看到他们在争吵了。可是,我并不知道他们在吵什么啊?她说,他不娶她,却又不让她离开他,这是为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
我,也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继续开我的车。
她又在说话了,像是在对我,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其实,我是相信他的。他是救了我,他爱我。之前,我没有一个亲人,也没有朋友,他是我的唯一,也是我的全部。可是现在,我找得到我的家了,他为什么,不让我走?我其实,真的,只是想,去确定一下,我还是会回到他身边的啊。虽然我不爱他,我知道我不爱他。可是我又能爱谁呢?我还是会回到这里来的啊?”
我的心,就这样的,在她断断续续的话语里,如针刺般的,一阵一阵的,痛着。
车子开进了淮富路。
“往左边去,师傅。别墅区。”
我照着她说的路线走下去,我真希望自己的车能够突然出点故障,好让我停留在这里,再多看她几眼,再听她多说几句话。我从镜子里看着她略显苍白的容颜,我想象着她的过去。是和suny一样让人难以捉摸的女子,也是很容易让人心疼的女子。
她说:“我没有病,我真的没有病。他为什么要我去医院?”
然后她突然说:“师傅,停车,到了。”
我猛的刹车。车子停在一大片的花园外面。花园内,是一栋精致的别墅。
她自己开了车门,可是并没有马上下车去。她叫我:“师傅,你看,这就是我的花园。是他给我的,他说,这样对我的身体有好处。”
我转过头去,看她的眼睛。是带了点琥珀的颜色,没有丝毫的快乐在里头。我还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对不起,师傅,没有人和我说话。他们都说我是生病的。可是我没有病,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对不起!”
然后,她走出了我的车子。花园的门开了,一个五十来岁的妇人,牵了一只小的哈巴狗来接她。她抱起那只小狗,上了楼去,没有再回头看我。
我呆在我的车里,足足有五分钟之久。
她终于帮我证实了我上次的猜想,她果然住在这里,他不让她离开。
我想着,如果能够像电视剧里面的,我们相爱,然后,我就可以,带着她,去我们想去的,那么多的地方,美丽的地方。
可是我生活在现实里。我的现实是,我从早到晚的,开着我的出租车,积蓄着我所有的财富,准备买房子,然后跟星结婚,生孩子。
我恐惧了。我恐惧于这样一尘不变的日子,我恐惧于每天的日升日落。我害怕着成人世界这许许多多的责任,还有太多的游戏规则。我宁愿有着网络上的纯粹。就算是欺骗,也一定可以从容。
于是,下午的时候,我再一次的,去了网吧。
suny又有留言给我。
“双木,我想起来了。我真的想起来了。那个说让我等着的男子,他是我爱着的那个人。我们毕业以后,一起乘客车离开了家乡。他要带着我走,他说,suny,我是爱你的,我们一定要在一起,如果哪一天,你找不到我了,你就等着我,我会来找你,天涯海角,我一定找得到你的!可是,可是他跟其它所有的乘客,都随着撞毁的车子葬身在火海里了。我是唯一的幸存者。但是,我活着,我什么都不记得,我想不起他的样子了。我还活着做什么呢?”
“双木,我查了很多的资料,我想我真的,应该是云南的女子。”
“双木,你现在好吗?我头好痛。刚刚又喝了大碗的中草药。好苦!”
这一次,她竟然有这么多的留言给我。我一条一条的看下去,一条一条的回她。我奇怪着自己竟可以如此的心情平静。
我告诉她:“suny,我今天第三次看见她了。那个黑衣女子。她还跟我说话了。可是我不知道我可以说什么,我只是心疼着她。很奇怪的,为什么我会觉得你会和她相像?但是她是那样不幸的人,我不希望你是,我希望你是快乐的。你要很快乐知道吗?”
我没有等她。我早早的回了家去。
星在做饭。看到我回来,她很开心的笑:“林,你终于回得早一些,可以一起吃饭了。”
她的快乐是简单的。她只要我回得早一些,可以一起吃饭。
“林,等吃完饭,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她一边洗着青菜,一边跟我大声的说话。
“什么好消息?”我把外衣脱下来,扔到桌子上。然后我坐下来,等着她端好饭菜上桌。我一直都习惯了这样,从不动手去做饭。
“等等再告诉你。”星很快的就把饭菜都准备好了。
在饭桌上,我问她:“星,到底有什么好消息?”
她放下碗筷来,蹲在我的身边。她对我说:“林,我们结婚吧。”
我愣住了。我真的愣住了。我眨了眨我的眼睛,我说:“星,你不是开玩笑吧?你不是说要等我买好房子才说的吗?”
“是的,我是曾经这样说过。可是,林,你知道吗?我怀孕了啊!”“啪!”我的碗,毫无准备的,掉在地上,碎成了很多的小块。
她不是每一次,都让我很小心的吗?怎么会这样呢?我不想这样的。起码,不是这样的时候。
曾经,在我没有见到黑衣女子之前,我是有想过的。我想过用一个孩子,来让星轻而易举的答应嫁给我。可是聪明的星,并没有让我得逞。为什么,为什么,在这样的时候,她会告诉我,她怀孕了?
我还有那么多的准备,没有去做啊。
心里,没有一丁点儿的喜悦。
“你不高兴?”星觉察到了什么,问我。
我轻轻的摇头,我说:“没什么。只是,只是,我们都还没有做好准备,这个孩子,我们不要它,行不行?”
“你?!”星不再说什么了,她转过头去,进了卧室。我知道,她肯定又要哭了。
可是我,我真的不高兴的啊!
我在桌子的抽屉里,翻了半张报纸,进了洗手间。
无意间,我在报纸上看到了一则寻人启示。
是什么时候的报纸,已经不知道了,破破烂烂的淡黄色纸张上赫然写着:寻找女儿!几个大字。
我无聊的看下去。说的是一双年迈的父母,从遥远的西双版那来到这个城市,寻找已经失踪三年的女儿。报上还说出了其女儿的年龄外貌,以及外出时所穿的衣服等等。
我忍不住的笑了,三年了,还登出失踪的人穿什么样的衣服,不是天大的笑话吗?别说找到的机会等于0,就算有机会,她总不可能还穿着三年前的衣服吧?
可是,对于其父母来说,万水千山的出门寻女,的确不易。如果,如果我可以碰到他们的女儿,我一定会帮他们的,我想。
正准备丢掉的时候,突然的,西双版那四个字,刺痛了我的眼睛。
西双版那,西双版那
suny!我猛然的,想起了她,她说过的,她应该是在西双版那长大的孩子,她对云南有着独特的迷恋。她提起过的,她记不得自己是哪里的人。
那么,她会不会,跟他们要寻找的人,有什么关系?
看看时间,晚上十点五十分。还早。应该可以去网上碰碰她。
我重新拿起我的外衣,准备出门去。
星从她的房间里走了出来,她的眼睛是微红的,显然刚才哭过。我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可是我的确没有什么话要说。
“林,我要我们的孩子。”她坚绝的说。
我不说话,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然后走了出去。
直接去了网吧。
suny还没有在线。我急急的,想要告诉她,这个寻人启示。我把报纸摊开来,一个字一个字的输到电脑里面去,发给她。
我对她说:“suny,看看这则启示,我有预感,他们要找的人,也许,就是你!”
然后,我如以前一样的,坐在电脑前,等待她的出现。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suny来了。我屏住我的呼吸,等待着她的反应。
“双木,这是真的吗?你是在哪里看到的?真的是这样的吗?”
她一连串的问题,说明她是极其的重视这个启示的。
我的心里一阵高兴。我想,我终于,可以帮她做一件,让她快乐的事情了。
“是真的。suny,我手里有这份报纸,只是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了,只有这一部分,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一份报。”
“天啦!我真想看到这份报纸!双木,你在哪里,我好想看到你手里的报纸。我觉得,我就是他们要找的人。应该是的!”
“我在**城。你呢?如果不远,我可以给你送过去。”
“**城?双木,是真的吗?你在**城?我也在这里啊。你是在哪个地方?”
不是吧?我再一次的,被愣住了。这么久的时间里,她都不肯告诉我,原来她竟然跟我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难怪我会觉得,她总是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是的。suny,告诉我,你在哪里,我马上给你送过来,你可以看到这份虽然过时,却可能对你有着非常意义的报纸。”
“那么,双木,这样吧。你知道天虹商场吗?**城最大的商场,我去那里等你。”
然后,她就下线了,根本就没有等我的回答。为什么,她每一次,都要这样的匆忙?而又是为什么,她不让我直接去找她呢?
幸好,我对这个城市还是挺熟悉的。
我也以最快的速度出了网吧。看看时间,凌晨零点二十分。天空在下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下雨的。风吹过,还有些许儿冷。我缩了缩我的脖子,进了车内。我 启动我的车子,向着天虹商场的方向开去。
近了,近了,终于,看得到天虹商场上方明亮的灯光了。
我愉快的吹起了口哨,我想着,我真的,可以看到suny了,可以看到她的笑了,她一定是和黑衣女子一样,有着动人和笑容的女子,虽然她说过她不会常常笑的。但是,我知道这份被我揉皱了报纸,会让她微笑的,一定会的!
可是,可是我要怎么找到她了?她没有告诉我,她是什么样子的,她也没有告诉我,她会穿什么样的衣服,那么,我要如何去找她呢?
这是个大大的问题,我想着,这可怎么办才好呢?雨已经越下越大了,它们不断的冲刷着前面的玻璃。我想,我应该把车开慢一点的。但是我怕suny,我怕她等久了。所以,我慢不下来。
正在此时,我突然的,发现了正前方的黑影。它以很快的速度,向公路这边冲了过来。我的头脑出现了瞬间的空白。慌乱之中,我将方向盘向右打了过去。
这个时候,我才突然想起,从网吧出来的时候,因为心急的缘故,我忘记了系上安全带。我知道,这一次,我是真的,在劫难逃了。
在明亮的灯光中,我看清了那张惊惶的脸,她穿的还是那身黑衣,是我第一次在天虹商场看到她时穿的那身衣服。
她眼角的泪痣,她飞扬着的长发,在我的脑海里定格了下来。
我看着我的车子,它碾过她以后,再失控的向路边的大树上冲撞过去。我轻轻的闭上了我的眼睛。
醒来的时候,我看见星坐在我的病床上。我努力的,想要张开嘴来,我想要告诉星,我把我心中的神,送进了天堂。我想让星去告诉suny,我很抱歉没能把那份报纸带给她看,等我好起来,我就马上给她送去,再顺便告诉她,我送走了我的神,我是混蛋。
可是星,她并不知道我想说什么。她只是泪眼朦胧的看着我,她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她说:“林,你怎么可以这么不小心?你不能丢下我和我们的孩子。”
然后是我的妈妈,她也来了。她哭着对我说:“林,你放心吧。幸亏你撞的只是一个没有任何来历的女子,她没有家人向我们索赔的,我们不用赔太多的钱。你放心吧,医生说你会好起来的。”
我轻轻的,轻轻的摇着我的头。没有人,没有人会明白我心里的感受,除了suny。我一定要快点好起来的,我不能让suny等我太久。
两个月之后,我出院了。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网吧。
可是,可是,从那次起,suny再也没有出现。
我不知道她是否已经找到了她的家乡,是否等到了她爱的男子,是否,会多了一些儿的,快乐?
她真的,还是从我的好友里消失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