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疯娘

比木鱼渔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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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妮妮说,疯娘并不疯。

    妮妮说,疯娘离开的时候是微笑着的。

    妮妮的爹是个跛脚的男人,更可怕的是,这个已经跛着一条腿的男人还瞎了一只眼睛。

    妮妮妈叫玉兰,五十年前,是那个不大不小的镇上远近闻名的美人。

    刚满十八岁的玉兰人长的五官端正,眼睛特别大,忽闪忽闪的,仿佛随时要打闪似的;鼻子很挺,嘴唇薄薄,总挂着些许笑意,像极了红透的樱桃。那时正是夏天,又是七十年代的夏天。玉兰那一件蓝色的碎花的短裙子就格外扎眼。

    求亲的媒婆几乎蹋平妮妮外婆家的门槛。其中不乏有城里的富家公子,为一睹玉兰的芳容月色,远道而来。

    玉兰是个很有自主意识的女孩,她相信要跳出农门,就只有读书。在别的女孩都忙着相亲,围着娘家要嫁妆的时候,她却抄起剪刀一口气剪下那两根惹人的黑油油大辫子,玉兰说,居里夫人为了专心工作,剪掉自己的一头金发,我这不算什么。

    因为适逢文化大革命的动乱十年,玉兰读的课本大多数是自学的。离镇八公里的村上有一个类似私塾样的小课堂,是个旧时的老先生闲来无事时开办的,玉兰遇到不明白的问题就跑去揪下巴长有一大把花胡子的老先生。

    就这样,玉兰竟也看完了从小学到高中的全部课程,虽然很多地方是一知半解的。

    一九七八年的秋天,全国刚刚恢复高考不久,玉兰抱着她的一堆演算纸坐进了高考补习班。从小长到大第一次进课堂,二十二岁的玉兰几乎是一步蹦进教室的。

    在玉兰娘欢天喜地的盼着自家窗里就要飞出金凤凰的时候,玉兰突然疯了,两眼发呆,不吃不喝,污言乱语。

    接着,玉兰闪电般嫁人,嫁的却又是跛着脚的独眼男人。

    六个月后,生下妮妮。

    妮妮两岁时,独眼爹把她们母女俩带到城里奶奶家,从此与玉兰娘家断了联系。

    独眼爹在父母的支持下,开了家小小的货店,生活是无忧的。

    妮妮说,独眼爹是疯娘唯一的男人,你明白了吧。

    从妮妮记事起,娘就是疯疯癫癫的,满嘴流口水,昔日的美貌不是没有痕迹可寻,但终究是一去不复返了。

    疯娘总会唠叨一句话,放了我,放了我。每每被独眼爹听到,就会疯狂的抽打疯娘,娘疼,就跑屋子的跳,钻到床下,怎么都不肯出来。妮妮奶看到了,不但不管不问,还会从牙缝里塞出两个字:装疯。

    妮妮再大些,就知道想去掩护疯娘,可是独眼爹会连妮妮一起打,而且一次比一起狠,有一次甚至轮起了菜刀。

    到了上学的年龄,妮妮仍然不敢出屋子,邻居的小孩子,都喊妮妮是“杂种”说妮妮的独眼爹是强奸犯,妮妮的娘是大疯子。

    小小的妮妮,不明白什么是“强奸”只是清楚她的疯娘跟别的孩子的娘有些不一样。疯娘会又哭又笑的,而且会将长长的头发编成两根油汪汪的大粗辫子。

    疯娘干净,不哭不闹不流口水的时候她一定把屋子打扫的异常清爽。

    疯娘还爱看书,妮妮上了一年级后,疯娘会乖乖的在家里等着妮妮,然后爬在炕上跟妮妮一起做100-39=63,还会一起背“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但是这一切,都要瞒住独眼爹,独眼爹不允许疯娘看书,妮妮有时候会感觉到,独眼爹特别怕疯娘安静下来,似乎就想让疯娘就那么的疯下去。

    妮妮再和疯娘一起学习,独眼爹撞到了就解下皮带往妮妮身上抽,疯娘见了就会狼似的的猛扑上去,抱住独眼爹又撕又咬,这是妮妮从来没见到过的,她从不知道,疯娘原来是会反抗的。

    独眼爹会有短暂性的窒息,回过神后会更加咆哮着扑向他们母女,疯娘就会把妮妮紧紧的搂在怀里,妮妮听到的是,疯娘的哭喊声,独眼爹的叫骂声,皮鞭的抽打声

    说到这里,妮妮已经泪流满面,她说,不是问我生命里的贵人么,是不是觉得我说的这些与你们所谓的“贵人”好象没什么关系,但是我很清楚,我的贵人就是疯娘。

    妮妮十二岁的那年,明白了两件事:一是“强奸”的含义,二是,娘就是娘,不是疯娘。

    但是妮妮一直叫“娘”是疯娘,在她眼里“疯娘”和“妈咪”含着一样温情和爱。

    独眼爹的生意逐渐忙起来,终于没有时间顾及她们娘俩了。

    让疯娘最心安慰的是,妮妮身上散发着跟她年轻时一模一样的青春气息,换句话说,没有独眼爹的半点影子。

    疯娘不但自己喜欢编辫子,还喜欢给妮妮编辫子,两根长长的辫子垂下来,那时,疯娘很久不犯病了,所以人就年轻漂亮了许多。有一天,对着镜子,妮妮小心翼翼的问疯娘,怎么会跟独眼爹生下妮妮的?疯娘听后就呆滞了,放下梳子,就那么傻傻的站着,过了很久,才有眼泪无声的流下来。那是妮妮自出生以来第一次看见疯娘无声的哭泣。

    妮妮害怕,去拽疯娘的手,直到现在妮妮都不会忘记那种透底的完全失去了温度的凉。

    此后的日子,疯娘不陪着妮妮看书也异常的安静,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仿佛她和正常人一样。独眼爹经常是在深更半夜的回到家,疯娘好象懂事了很多,她会悄悄的为独眼爹放好洗澡水。

    妮妮曾经想,也许是反抗的声音小了,独眼爹也打累了,所以会有两年相安无事的生活

    但是现在回想,妮妮很肯定,那是黎明即将破晓前的,暗涌着波涛的平和和;还有,为了妮妮。

    妮妮满十六岁的那天夜晚,熟睡中,有湿湿的东西滴在脸上,一滴,两滴,睁开眼,是疯娘。

    妮妮爬起来懒懒的偎在疯娘的怀里,昏昏睡去。疯娘现在跟所有孩子的妈一样,初认识她的人,不会相信她曾经是个疯子。

    第二天中午放学回来,楼下围着一大群人,妮妮好奇的扒开人群,看见疯娘躺在地上,很祥和的样子,脸上一直挂着微笑。因为这份安详,妮妮一度不相信娘已经跳楼身亡的事实。

    妮妮说,没有血,脸上也没有伤,就像是睡着了。

    疯娘留给妮妮一封长达十几万字的信。

    当年的一个黑夜,妮妮爹潜入玉兰复习的仓房,不顾玉兰的哀求,强暴了玉兰,挣扎中,玉兰拿起枕边曾经剪断长发的剪刀扎瞎妮妮爹的一只眼睛。事后,玉兰几次自杀,都被娘家人发现,后来有发现怀有身孕。忌于妮妮奶奶家的势力,和当时的世俗,含恨的嫁给妮妮爹。

    疯娘写道:

    我感觉到了这个生命的蠕动,要活下去,要活下去,现在是两个人的生命。

    妮妮的到来,我的天空从此就有了云朵了,我爱她,所以我还是活着的。

    他还是那么没有人性,居然打我的宝贝,我要保护妮妮。

    如果不是那个黑夜,我的人生会开启另一扇窗,但是换来了妮妮,也是值得的。

    为了妮妮,我要清醒,做不成一个好女人,但我要做一位合格的妈妈。

    妮妮说,疯娘最后说,妮妮十六岁,就快是大人了,疯娘再也挺不住了,她感觉到,自己又要到了极限了,与其再次的痴痴呆呆,不如在合适的时间离开。

    问妮妮,恨独眼爹吗?

    妮妮笑笑,疯娘有理由恨,但是他是我的亲爹,找不到理由。

    那疯娘呢?

    妮妮的眼睛迷上泪雾,疯娘永远是我最爱的娘,没有疯娘,我也许早被独眼爹打死了。

    为了让我有个完整的娘,她克制又痛苦的生活了十六年。

    我只是怪她的软弱,换是现在,这样的事情一定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疯娘用她的爱教会我,无论什么时候,都相信爱。

    就像我现在不会恨独眼爹一样,没有他,也不会有我了。

    所以在这样别人看似畸形的的家庭里,我依然乐观。

    三毛说过一句话,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那么在于我,是最好的选择。

    我懂我的疯娘,她的疯与她的离开。

    冬担心自己不行。王老师鼓励他:“冬,你已经长大了,老师相信你既然能够战胜世界疑难疾病,其他方面也能做的很好。”

    冬买来伴奏带在家里一遍遍的练习。在预审的50多个节目中,冬演唱的一生有你顺利通过。

    艺术节汇报演出正式举行了,冬的节目被排在了第20个。

    轮到冬表演了,主持人的话音落下,冬微笑着走上台。

    一分、两分、三分音响却莫名其妙的没有放出音乐来,过度的紧张让冬在全场2000多名师生的注视下抽搐起来。

    台下,其他班级的学生开始起哄,冬的抽搐更加厉害,并开始发出古怪的喊叫声。

    王老师冲上台去,将冬扶到一个角落,冬的脸胀得通红,双腿不停抽搐着,眼泪劈啪的掉着:

    “老师,我在家试过的,伴奏带好使啊,真的好使啊”

    王老师按住冬不停抽搐的腿,安慰着:

    “没事的,一会不用这个伴奏带,清唱,清唱,没准会唱的更好呢!”

    冬流着泪,对同学们说着:

    “我没有唱好,让班级失去了机会,我不好”

    班级的学生派出代表找到校长,请求校长再给冬一次机会。

    王老师也找到了校长,坚持着。

    王老师知道,这次对冬会是一个很重要的转折点,失去了机会也许就前功尽弃了,校长被王老师和同学的爱感动,终于同意了。

    这个时候,表演已接近尾声。王老师问冬:

    “下一个节目就是你,这次没有音乐伴奏,你行吗?行就上,不行就不上。”

    “我行,老师。”

    冬重新站到了舞台上,冬所在的班的全体同学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手拉起手和唱起来,整个操场鸦雀无声,惟有一生有你的歌声:

    “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来了又还/可知一生有你快乐在我身边”

    王老师也和唱着,泪水,顺着冬班级的每一名同学的脸颊掉落着2000多名同学都和唱起来。

    有同学跑上台,将鲜花献给冬。

    那一刻,冬的歌声淹没在鲜花、掌声和、]泪水里。

    那一刻,冬的泪水,汇成小溪,流像大海的方向。

    冬说,是王老师,是同学创造了爱,又是爱创造了奇迹。

    而冬,也创造了爱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