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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浙江来客
树梅最终还是被她母亲爱进了精神病医院,这是做母亲的所始料不及的。爱孩子爱过了分,这一点她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她反反复复追问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想来想去还是认为做得没错。丈夫对她的这种顽固气愤至极,说,孩子都成了这样,你还认为自己做得对,那谁错了,难道是树梅错了?要说树梅错了,她错就错在太听你的话了,太顺从你了,以至于你可以毫无阻力的对她实施你的爱。我对你说过多少遍,孩子们的事,不要过于干预,做父母的是要管,,但孩子已经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不要什么事都以自己的意志为转移,可你就是不听。用你自己的方式去爱孩子,其实就是害孩子。
一想起树梅的事,树梅的父亲就要自责。他清楚的知道,树梅母亲做事的一意孤行,专横跋扈,我行我素,完全是自己纵容的结果。当年他被打成走资派,关进了牛棚。他不知道自己今后的结局,他预感到不会好,所以当妻子去看望他时,他婉转的表达了让她离他而去,免受牵连的意思 。妻子坚决不从,对他依然矢志不移。这一点深深地感动了他,给了他继续活下去的勇气,无论红卫兵小将和造反派们如何对他进行人身攻击,他都坚强地挺了过来。平反后回到了工作岗位,他对妻子的爱逐渐变了型,在家里妻子的言行无论对错他都一概包容,以至于妻子的脾气和心态得到了良好的畸形发展的环境,导致已作了领导工作的妻子在工作中频频出现失误,而不得不从领导岗位上退下来。
树梅住院不久,单位分了新房,一家人从胡同搬走了。
树梅一家搬走了,但树梅的事却成了邻居们聊天时的话题,做父母的都在告诫着自己千万不能成为第二个树梅的母亲。
由于经常来往,树梅的事对建华和母亲都有很大的触动。好在这一对母女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成为那一对母女。建华不同于树梅,她是一个性格开朗的人,而且心里藏不住事,有什么都要说出来,即使把她放到树梅家当闺女,也绝对不会出现树梅那样结局。而母亲更不会有树梅母亲那样的心态,她没有文化,心地善良,是一个朴实而又敦厚的家庭妇女。
事实也正是如此。建华回城工作近一年后开始交男朋友,是经人介绍的,在市财政局工作,叫许军。她是在谨慎小心地考证了对方的家庭和人品后,才和他确定了恋爱关系。早在下乡期间,就要一同下乡的男知青追求她,她坦率的跟对方讲交朋友可以,由于人生在世,特别是现在出门在外,经常需要得到朋友的帮助,但谈恋爱近两年还不考虑。像建章一样,建华也只专心致志地谈了这一回恋爱,一年后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建党是在建华结婚后的两个月举行的婚礼。刘建秀的家人也很通情达理,对一切都很满意,尽管有人对他们说新房小了点,但建秀的父母却说,这年头能弄到这么一间房就不错了,咱可不能不知天高地厚。
转眼又是一年。建党的小孩小威也出世了。刘建秀修完产假后如了婆婆的心愿,孩子有母亲大包大揽地看护起来。亲家母的身体不好,也带不了孩子,如此这般,两家皆大欢喜。亲家母经常过来走动走动,看看外甥,关系处得很融洽。
母亲现在闲来无事,身边有个孩子,自然是乐不可支。一段时间下来,虽然是累了点,但还是挡不住的满心欢喜。刘建秀经常三班倒。孩子小时她常和同事换班。孩子大了一些,她不好意思总麻烦别人,孩子也不是总吃她的奶,上夜班时不往回接倒也行,白天玩够了晚上换了地方睡得也挺踏实。可是没过多久,小威开始哭闹了,一家人晚上都睡不好觉。到医院检查,医生说没什么毛病,是正常现象,过一段时间就好。刘建秀正想着在和别人调调班,还把孩子带回家,这时孩子不哭不闹了。
原来,那天晚上小威又哭闹着不肯睡觉,母亲急得一头水一头汗的。怎么哄也不行。建业抱着他哄了一会,然后放进自己的被窝。怪了,这一晚上他一声也没哭,睡了个安稳觉。大家感到奇怪,第二天,建军和建设也学着建业的样子,把哭闹不止的小威抱进自己的被窝,根本不行,后来建业又把他抱到自己被窝,不一会就哭闹着睡着了。
建设瞪着眼睛问建业,你怎么回事么你,咋他跟了你就啥事也没了。妈那都不行,我们更甭提。
建业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搞不清是什么原因,但他还是满脸自豪地说,肯定是这小子与我有缘,我能降住他,你没见白天他就跟我玩的熟,和你们都差事。
建设似懂非懂地说,也是啊。
于是刘建秀也不用再找人换班了,母亲晚上也能睡个好觉了,建业成了这一段时间小威晚上的保姆。
建秀说这样不行,建业白天的活累,晚上再睡不好觉可不行。
建业说,没关系,谁让他跟我有缘呢,一晚上也起不了几次。
母亲也说,不碍的,晚上这些事还是我来做,只是跟建业在一起睡就行了。再说大夫也说了,不会老是这样的。
这几年陆续的少了四个人,家里的房子一下子显得宽敞起来,沙丁鱼般的你挤我我挤你睡觉,已经成了儿时的回忆。
小雨大部分时间依然和母亲住在一起。小雨聪明可爱,并不瘦小的身躯上却顶了个大大的脑袋,象他爹一样,长着一张南方人的脸盘,一说话两只眼睛就忽溜溜得乱转,很是招人。每天吃过晚饭后,院门口就成了他的天下,围坐着一帮老少邻居,听他拿着一本小人书手舞足蹈地讲故事。他话讲得还不太利索,却有强烈的表达**。他讲的很急,有些字咬不清楚,人们也装作听懂了一样,依然全神贯注地听,已表示对他的关注。他是在给大家叙述他对这本小人书的理解。讲完了,人们就一起鼓掌,然后就哈哈地笑。见人们笑,他也跟着笑,他知道这是人们在夸他。每当这时,父母就会依靠在门口,眯着眼,脸上现出无比宽慰和自豪的神情。父亲对母亲说,这可也是咱好日子里的一部分呀。
小雨每天晚饭后的演讲已经成了这几天的固定节目。这天小雨正讲到兴头上,远远望见建章和王亮骑着车子过来,吓得不再往下讲,在人缝里一钻,跑回了家。他以为他们又是来接他回家的。他不想回家,害怕回家。家里的大房子太大,又没有小朋友跟他玩。哪象这里,小朋友多不说,而且还有那么多的大人爱听他讲故事。原来他们商定一个星期回家住一天,这次却有半个多月了还没回去一次。
建章和王亮把车停在门口,自然又受到了邻居们的一片赞扬声。
进了家,建章首先安顿钻在里屋不出来的小雨,告诉他今天来不是接他回家的,让他安心去玩。小雨从里屋探出头来,半信半疑的看着屋里所有的人,当他确信这话是真的时,才兴高采烈的跑出去,继续讲他的故事。
接下来建章才和父母说明了今天的来意。他看了一眼王亮后说,王亮昨天接到通知,最近要调他去北京,家属可以随军,也可以不跟着去。我们今天来想征求征求父母的意见。
父亲笑着说,这还征求啥意见呀,调北京,这是好事啊,是提拔了吧,恭喜啊!
王亮也笑笑说,也谈不上什么提拔,能往上动一个格吧。
父亲说,那还不是提拔了。要我说建章你还是跟着去,只要工作能安排的随心就行,别考虑家里,北京也不远,说回来就回来了。
建章说,我考虑不想跟过去,一来我在这的工作挺好,去那里不一定随心。二来小雨还小,也离不开姥姥老爷。这三呢是您二老岁数也一年年大了,我是长女,不想离父母那么远。去北京固然好,可咱这小城这几年也发展得不错。
父亲说,你也别一二三地说那么多,先听听王亮的意见。
王亮说,我其实也没有什么意见,她们娘俩跟不跟着去各有利弊。我听您二老的。聪明的王亮一下将皮球踢给了父亲。
父亲沉吟了一下坚定地说,那好,那我就给定了,建章先跟着去,小雨还小,先让他在这住着,你没看他那样,别说去北京了,就是回家都费劲。等过两年该上学了让他再过去。你说呢?他妈。父亲说完又象征性的问了母亲一句。
母亲似有话说,却没说出来,只是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建章说,爸,您不能这么武断,这里面还有好多事呢,这事咱先别这么定下来,反正这也不是三两天的事,过几天咱再合计。我们今天来还有一件事,二姨他们不是要来么,定了没有,哪天到?我们已经腾出了一间房,来了就住那吧。家里地方太小,住着不方便。
母亲说,接到信了,过两天就到。你二姨带两个孩子来,人不多,家里现在也有地方,就住家里吧。你爸也说了,让建军他们三个先住小南房。就几天,好对付。刚才听你们说要走,我倒着急了。你二姨走了这么多年,一直也没回来过,这次好不容易回来,咋说也得见一面。刚才说不着急走,这就好。
两天以后,二姨带着儿子和二女儿,从遥远的浙江回到自己出嫁后阔别三十余年的老家,看望这里的老母和姐姐弟弟。二姨夫和大女儿由于工作太忙不能同行。对于二姨一家三口的到来,父亲表现得很热情。接到来信知道他们要来,父亲让母亲把儿女们送给父母的新床单、毛巾被等从未舍得用的一些床上用品都从柜底翻了出来。父亲这样做一是想表示自己对多年未见面的小姨子的担心,二是怕人小瞧了自己的日子。父亲轻易不愿暴露的虚荣心在作怪。
二姨和儿女三人这次来住了五天。这五天里父亲每天都好茶好饭,这也就是这几年,再往前推两三年,他想也不敢这么想。按照父亲的吩咐,母亲与二姨唠家常时说家里的日子天天如此。二姨则瞪大了眼睛说,不得了哎,真是不得了。她由衷的羡慕母亲一家眼下的幸福生活。二姨原想和姥姥去住两天,但舅舅一家住得比较挤,三个人过去根本就没地方住,最后还是二姨单独和姥姥挤着睡了两个晚上。说了两夜的知心话。对二姨的来访,舅妈表现得不冷不热。姥姥怕自小远嫁浙江的二姨担心,自始至终都未吐露舅妈对她的虐待。二姨看过姥姥和舅舅后对母亲说,小弟和老娘一家的生活可不太好,希望大姐能多帮助他们一些,我那边以后尽可能的再多寄些钱过来。母亲听了这话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二姨一家三口走后,母亲抱怨父亲不该打肿脸充胖子,让人以为我们现在的日子有多好过。父亲却也有气,说,我还不是为了招待你们家的人。我就是要让他们看见我的日子过得有多红火。
热热闹闹的把二姨送走,王亮部队里又传来新消息,由于特殊原因,王亮不再调往北京工作,而是在原地提了职。既提了职又不用两地分居,一家人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