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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五日,承德。
督军府。
锦华被关在督军府的厢房里,她身旁是摆放整齐的凤冠霞帔。
贺榕要迎她进门。
看着身边无论是刺绣还是衣料都称得上是上品的火红嫁衣,锦华叹了口气,她前时的记忆还停留在她同贺榕跟红枫树的缠斗中,但当她醒来后就已经回到了督军府,她总感觉记忆中缺失了什么,可贺榕却跟她说,说她在墓室里应了他的求婚。
对于贺榕的说辞,锦华自是不信,一来以她的性格是不可能说出那番话,二来,她也不会跟贺榕这般讲话。
但贺榕关着她,她当下出不去,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九妹,九妹。”厢房外响起了敲门声,看着房门外映着的人头攒动,锦华头疼的厉害,又是贺榕的那群姨太太。
听见房门开锁的声音,锦华没动身,慢悠悠拿起了茶杯倒了茶水,房门被推开,呼呼啦啦涌进了大团珠光璀璨。
“呀!九妹还没换衣服呢!快换了衣裳,误了吉时可不好!”出声的依旧是那个多话大脸,大眼,大嘴的姨太太,她今日穿了身鹅黄色,更衬的一张脸像大饼了。
“那里能叫九妹,该称太太才是。人家可不是被后院抬进来的,是督军下了聘书八抬大轿抬进来的。”这话说的酸,倒不知捧她还是抨她了。
锦华将茶盏举到了嘴边,她低头品了一口香茗,听着那些姨太太们的话,心里暗叹了口气。
然而她还没放下茶盏,一道凌厉的掌风就向着她抽来。
锦华身体反应大过意识,她还没缓过神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双手便已经抓住了那挥来的手掌。
是那个年长的,爱以长者自居的姨太太。她手上戴着好几溜戒指,戒指花纹繁复,薄薄的凸起一层花片。
“哟!大姐,你这么打下去,夫人的脸怕是要花了!”颇为夸张的惊呼声在姨太太中响成一片。
“不过是个通房,什么夫人,八字没一撇,乱叫什么乱叫!”那大姐通红这一张脸,冲着那些个惊呼的呵斥,颇有些恼羞成怒。
锦华松开了捏着她的手,又提起茶壶倒水,她没有看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但那大姐却不识好歹,将她手上的茶壶夺了过去砸在地上,她张着指甲要去抓锦华的脸,她一边伸出手,一边道:“你这狐媚子,看我不抓花你的脸,看你拿什么勾引督军。”
锦华放下了茶盏,低低笑了一声,仰起脸看她,目光明亮而清澈。
“你有什么话,找督军说就好,这些事情我也没有法子。”
那姨太太听着她话,停了下来,有些发愣的瞧她,她呆呆地问了一句:“你不想嫁给督军?”
锦华没答话,这时门口响起了一声暴喝:“滚下去!”
是贺榕。
贺榕一身红色长袍,黑色团绣福禄马褂,他秋水瞳瞧向她有止不住的喜气洋洋。
姨太太们瞧见了贺榕,一脸灰败之色,有些胆小的,已经吓得提裙子跑掉了,贺榕有些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又冲着那群姨太太看了一眼,那些呆站着的立刻反应了过来,一个个赶着向外跑,方才那个要抓花她脸的,虽一脸不愿,却还是被她身旁的一个姨太太抓着拉了出去。
看着贺榕,锦华并没有大喜之日的欢天喜地,瞧了他良久,淡淡道:“你来了。”
贺榕很自然坐到了她身边,很自然的伸手拦她入怀。
他在她耳边低语,他呢喃。
锦华,我的妻。
“贺榕。”锦华有些不适的推开了他,但他未动,他眸子里不掩炽热,低头就要吻她。
他将她压在了桌面上,他垂下的眸子里写满了危险的讯息,锦华被他吓得不敢动,忽然又听他笑了一声,他说,罢了,不逗你了。说着他对着她的额头轻轻一印。
他抱起了她,转圆圈,幼稚的像一个孩子。
锦华看着他的眉眼,一时说不上话,她闭上了眼感受着天旋地转,晕眩中,她听见他的开怀大笑,他说,锦华,你是我贺榕的妻。
事实真的是这样吗?真相至此怕是只有贺榕一个人知道。
贺榕求助了刘秉忠。刘秉忠教他压制了东皇钟的能量,断了东皇钟的能量,锦华自是忘记了使用东皇钟这期间的记忆。
感受到怀中的软香温玉,贺榕将心中的一丝愧疚排挤的一干二净。
他不怕锦华怨恨他,到时生米煮成了熟饭,他们再有了孩子,她自然会忘记唐明,女人嘛,有了家,有了孩子,自然能捆住她。
和刘秉忠的交易,怎么也比不上她,为了她,他赴死也亦心甘情愿。
心思到此,贺榕抬眼瞧她,眼中坚毅且坚定。
他忍不住又低头亲了亲她的脸。
锦华二字,百唤不厌。
“贺榕,我要回上海。”锦华心思一沉,从他怀中跳了下来,对上了他的眼。
“好。”他满是宠溺的答应,但他又加上了条件“成了亲后,我陪你回去。”
“我明日要走。”
“看来现在就要成亲了。”他装聋作哑,抱紧了她,低头深吻。
然而他并未如愿,迎面的是锦华的巴掌,他未躲,巴掌落下,打得响亮。
锦华愕然瞧着他,握紧了手心,从他身边退开了一步,低头道歉:“对不起。”
“夫人打,自然要受得。”他嘻嘻笑,找了个托词掩饰住了尴尬。
“贺榕,你不该如此。”锦华看着他的笑脸,湿了眼。
“不该怎样?”他装傻。
锦华说不出话来,贺榕又上前一步,抱住了她,他开口便是情深意重。
贺榕念得是一句诗,出自诗经里的《击鼓》。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念完了诗,他在她耳畔说:“锦华,我们是要一起变老的。以后你都不要怕,有我在一天,就没人敢欺负你。”他本来是想说,我愿为伞,避你一世风雨,想一想觉得自己矫情,就没有说。
“贺榕,我们...是朋友。”锦华手握成拳,终是忍不住对他道。
“娘子这般耍赖可不成,你明明强抓着为夫说恨嫁的。”贺榕满眼笑意,但他眼底却是无人觉察的阴郁。
“我记不得了。”锦华皱着眉,别过去了脸。
“我记得就好。”贺榕一瞬间又复了往日的清冷,霸道不容置疑。“换了衣服,就随我去拜堂吧。”
锦华还想说些什么,这时候,贺榕又道:“杜先生从上海赶过来了,我请他当我们的证婚人。”
“你说的杜先生,可是杜月笙?”锦华心中一颤,慌忙盯着他眼睛问道。
“正是。”贺榕点了点头。
杜月笙竟然来了承德,杜月笙怎来了承德。
锦华心中被这两个心思占满,也顾不得贺榕后续说的话,推开了他就冲门口跑,她急着要去主厅看一看,她要看一看杜月笙是不是来了承德。
如果杜月笙要来承德的话,他又为了什么而来?还有关于荣家的一切,会不会就此真相大白。
她的心跳动着,噗通噗通,伴随着她迈出的步子,一声比一声更激烈的跳动,她这一颗心简直快要跳出嗓子眼。
她喘着粗气跑到了主厅的门厅旁。
人群里,杜月笙很好认。
带笑的眼,一身新式西服,通身气派。
果然是许久未见的杜月笙。
杜月笙此刻正坐在主厅里的副位上跟那些参加婚礼的达官贵人们谈笑风生,他说着话,眼睛却不着意瞥向了她,
而他身边,锦华这才瞧见,那张脸!赫然正是当日留在迷宫中的徐某人!
徐某人,活下来了!
他,他如何走出了忽必烈的墓室?!
不但如此,他身边还有格子西服,矮胖子,高个子,还有,独臂少年!
她明明记得独臂少年被忽必烈杀死,独臂少年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抬眼笑着看她。
锦华有些乱了分寸,她瞧着主厅越发觉得鬼气森森。
“哎呦呦!新娘子怎么跑出来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两个婆子抓住了她,婆子用劲儿颇大,她在她们手上一时不能挣脱,要被架回房去。
“放开!”锦华挣扎着喝了一声,这时从主厅里又走出了一个老妪,拄着通体莹白的牙角龙头拐杖,身穿着枣红色的八宝刺绣云锦的外裳,同样材质的黑裤子,刨去了刺绣,只滚了一圈暗红色的花边露着莲花小脚。
锦华见她苍雪一般的白头,头发梳的整整齐齐,虽只插了一根镶嵌着老坑翡翠的鎏金八宝簪,却是掩饰不住高贵和优雅。
老妪瞧着她,一双眼睛古井无波,只见那老妪微微笑道:“这是锦华吧,快让奶奶瞧瞧。”
这老妪竟是贺榕的奶奶,那个贺榕在墓里提到的苗疆美人。
锦华犹豫不前,既不想拂了老太太的面子,又不想承认她同贺榕有亲密关系。
这时,那老妪敲了敲拐杖,又道:“荣姑娘可是不满我贺家家小业小吗?不过是新妇就开始摆架子给脸子了,还是说我老人家的话,不当听吗?!”
那老太太这样说,倒让锦华有些犯糊涂了,她同贺榕未行天地之礼,怎么就成了贺家新妇了。锦华想同老太太交代明白,这时候杜月笙站在老太太身后,跟她比了个手势。
杜月笙让她闭嘴。
这杜月笙打的是什么算盘。她心下疑惑不解,这时候,一双手从她身后揽住了她,清冷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
“锦华刚来我们贺家,奶奶多担待些。”
“你这臭小子,娶了媳妇就忘了奶奶是吧。”老太太笑骂了一声,之后深看了锦华一眼,从腕子上取下了个白玉镯子,套到了锦华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