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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月来了。
汉辰换了身夏布棉衫正立在庭院中,闲看一树夹杂在层层绿叶间的金黄色小花,微风过处,星星点点飘然而下。秋月竟带着一脸抑制不住的兴奋,踏着大雨过后那一地金灿灿的黑枣花跃到汉辰面前。秋月青衫黑裙的学生装束,两条乌黑的长辫,鬓角别着一枚精致的黄色蝴蝶发卡。
秋月抿嘴笑着,大方的伸出手:“谢谢你,大英雄。”
愕然的汉辰恍然大悟,被她这一豪迈的举动逗笑:“什么英雄?你去看过篷台口泄洪了?”
“岂止。我从头看到尾。在报社工作的学长们还特地照下了大堤轰开的一刹那,简直惊心动魄。我们就听到几声巨响,洪峰排山倒海而下,烟波浩淼,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只可惜没有一台摄影机。”秋月眉飞色舞的谈笑着。
“龙哥真是佩服了你们这些学生,就不怕大水把你们送去喂鱼?”汉辰看着眼前的秋月妹妹,这个从小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女孩子
“怕,怎么不怕,大水追着我们的车子跑,我们的车子拼命往山上登。”秋月玩弄着辫梢“我打工的龙城日报等了我去投稿呢,我是顺路来谢谢你。还有谢谢杨少帅的壮举,我替阳口,篷台的百姓”
汉辰笑着摆摆手:“少来,你谁也替不了,不过发稿时千万别提我的名字。”
“为什么?想做无名英雄?”
“不,你不明白,总之求你帮我讲这是杨都督体恤民情,牺牲自家千亩良田家产,以保龙城四方平安。”
“怎么,真的是大帅的军令?还是你在拍马屁。”
“随你猜,不过你一定帮我拜托你报社的那些朋友们,按我讲的写。这样咱们各不欠债,一笔清。我还有事做,你也快去发稿,改日再聊。”汉辰哄走喋喋不休的秋月。自从汉辰说服母亲资助秋月去读书,高中快毕业的秋月嘴里的摩登词句很多都是汉辰听不懂的了。
汉辰笑着转身欲回屋,却见妻子娴如已不知何时立在院中,一脸忧郁的看着他。
“钟哥对我说了,龙弟你你用不用出去避避?”娴如忧心忡忡。
“龙官儿,你好大胆子呀!爹刚去了趟篷台口回来,你快出去躲躲,爹马上就过来了。”大姐凤荣风风火火的闯进来报信,边说边推搡着弟弟汉辰往外去。
“那可是千亩良田,老头儿的心头肉,你疯了还是傻了?让你去炸青石滩淹那些穷鬼,你不听。非要炸篷台口淹自己的地。”
“他不疯也不傻。”大帅杨焕豪已立在院门口“疯了傻了怎么还知道去先斩后奏炸篷台。”
“爹,汉辰不肖”汉辰偷眼看了怒容满面的父帅,懊恼的说。
凤荣已觉出汉辰紧握着她的那只手在抖,弟弟汉辰并不像她想象中那么坚强,毕竟还是个十七岁的孩子。弟弟汉辰做为杨家长子,从小就随父亲在军中磨练,十四岁被送去西南陆军讲武堂学习,去年以全校特优生的成绩毕业后,就被父亲一手安排了在军中发展。父亲对汉辰的要求是严格近乎苛刻,弟弟汉辰的出类拔萃也是有目共睹。一向对父亲恭敬驯服的汉辰如何今天干出此等匪夷所思的谬行,凤荣也不明白。
“大少爷,杨少帅!从现在起,你闭嘴,我不想听你任何一句话!”杨焕豪指着儿子的鼻子声色俱厉的训斥,又转向身后的二少爷汉平和老四汉涛吩咐:“拿块手巾,把他嘴堵上,还有绳子、鞭子。”
父子俩对视几分钟,汉辰漠然的跪下。清俊的面庞毫无表情,低垂的眼帘下那幽深如水的明眸不时偷眼看看父亲,又看看一旁的姐姐,终于耷拉下脑袋低头看地。
杨焕豪却是踏着一地枣花,踱来踱去审视着跪在地上的儿子,从牙缝中凶巴巴的挤出几个字:“看不出你还真有种!”
“近前来!”杨焕豪接过了绳子对汉辰呼喝着。
汉辰悻悻的起身,被姐姐凤荣紧张的一把拉住。
“爹,你这是做什么?田都淹了,你打死龙官儿也回不来了。”凤荣慌忙辩驳着,想为弟弟求情。
汉辰握了握姐姐拉紧他的手,挣开她的手向前进了几步,他已做好栉风沐雨的准备。
在选择了炸开篷台口大堤的一霎那,汉辰就有准备去承捣
杨大帅没有抽打汉辰,却是一把钳住汉辰的肩头用力一转,将他双臂反扭在一起,甩出手中绳子,麻利的将汉辰五花大绑起来。汉辰只觉双肩酸痛,不及挣扎,父亲已打了扣收紧绳结,大概是太用力,汉辰“啊”的叫了一声,倒吸口凉气。不等众人看清,绳子的一头已飞上老黑枣树干,绕了两圈,只见杨焕豪踩住绳头顺势一收,汉辰已腾空而起,置身半空了。杨焕豪在老树根上打了个霸王结:“谁敢动这根绳子,放他下来,谁就他娘的上去陪这个畜生!”声音震得青石板仿佛跟着在抖动。
皮鞭夹着风呜咽着抽下来,每一鞭都掠出一道血迹。不多时,伴着汉辰鼻子里隐约的呻吟声和皮鞭刮风的巨响,汉辰白色的短衫上留下道道血痕。
在场众人肃立无声,老二汉平嘴角在抽搐,老四汉涛惊恐的轻声默念:“大哥完了,爹动真气了”
汉平拉着四弟偷偷向围观而来的人群后面退,只有汉辰的生母大太太立在门口石阶上咬着手绢,悄然落泪。
杨焕豪挥舞着鞭子,怒视着一头冷汗满脸痛苦的儿子忿然道:“我的大少爷,即是你如此体恤民情,那好,爹成全你。那些泥腿子现在是不怕水不怕涝了,有吃有喝。那你大少爷就饿上三天三夜,老子的粮全淹了,没闲粮喂你这吃里扒外的畜牲,在上面好好想想吧。”
又转向一旁的爱女凤荣骂道:“还有你,老老实实回你婆家去!敢动一动这根绳或是打什么歪主意放你兄弟,便省了吧,小心你的皮”
“姐姐,快去求求老爷吧。这真吊上个三天三夜,孩子的胳膊还不断了?”二姨太劝着大太太。
大太太强咽泪水,强作出一番若无其事的样子陪笑说:“老爷的儿子,老爷自会教训,咱们妇道人家,不懂不便去多嘴。”
士绅们沉了脸堵坐在杨家厅堂里,七叔公捶胸顿足的领头哭闹着:“孽障,孽障!家门不幸呀。”
“这倒好,龙王爷淹了自家的庙,老大他想什么呢?”
宗亲们的责难,杨焕豪大帅一脸愁容的拱手抱歉说:“杨焕豪教子不严,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话音刚落,一个小丫头进来通俚:“老爷,太太请你个示项,大少爷被老爷吊打了半天,怕是伤得重了,现在在树上昏迷过去了。太太问老爷是不是能先把大少爷放下来,等醒了再教训”
小丫头边哭边说,杨焕豪怒喝说:“不许放这畜生下来,死在上面也是他罪有应得。老子的田都被这个败家子给淹了!”
“杨大帅,算了,还是个孩子,慢慢管教”
“焕豪,别把孩子弄出个好歹,还是放下来吧。”
本来上门寻衅的亲朋乡绅也不忍再纠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