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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此时,忽然呼的一阵怪啸,一条白影从坪上飞跃而来,远看过去,依稀可辨出正是一个白衣人以上乘轻功疾驰而至。
那人脚程极快,而姿态美妙之极,远看宛若一只白蝶飞翔,无恨生、辛捷、梅山民都不禁引目注视。那人走得近时,忽然哈哈长笑,那笑声有如夜枭长啼,十分刺耳。
辛捷看他两腋下还夹着两个人,看来两人都已昏迷,软绵绵地任他夹着,心中不禁佩服这人功力,带着两人还有这份轻灵功夫。
那人忽然停住笑声,朗声道:“无极岛主,还识得我吗?”
那声音真比方才的笑声还要难听几分。
无恨生凝目一看,心中猛省,这白衣汉子正是和自己曾有一面之缘的东海盗主——玉骨魔。
无恨生立刻想到玉骨魔手下在海上玩的一手毁船勾当,心中虽然大怒,但表面上仍保持那一份冷冷的态度,不屑地哼了一声道:“玉骨魔你手下那什么姓成的舵主真差劲啊,我本来还道东海海盗自从你老兄接管之后,一定威势大非昔比,哪里知道却是每况愈下,我做兄弟的看了真是失望得很,一气之下把三条船都送进了海龙王宫。”
他本以为玉骨魔听了之后必定惊怒交加,哪知玉骨魔只微微点头,似乎早已知道了一般,一直等他说完,才缓缓道:“就是因为我玉骨魔承海上兄弟瞧得起,尊称俺一声头儿,所以今日才来有一事求你老——”
无恨生心想:“你派人暗算于我,我还没有找你算账,你又有什么花样?”
只见玉骨魔继续道:“你老也知道,咱们吃这行饭最重要的就是地盘,以前往来东海的船舶都得经过咱们十沙群岛,但是最近由于新发现航路,商人都绕道无极岛而行,这样咱们兄弟可就没有饭吃啦,所以在下斗胆敢请求无极岛主一桩事——”
无恨生愈听愈不是味道,心中不禁勃然大怒,冷冷道:“你可是要我无极岛作为你的地盘?”
玉骨魔干笑了一声道:“不敢,不敢,在下只是请岛主赏咱们兄弟一口饭吃。”
这不啻是承认了无恨生的话,无恨生怒极反笑,笑声愈来愈高,宛如老龙清吟。
玉骨魔又道:“咱们在黄子沙群岛另布置了一个小岛,一切住宅用具尽如无极岛原有的并无两样!如果岛主愿意的话,就请岛主屈住那里——”
无恨生笑声突停,脸色一沉,对玉骨魔不理不睬,一副完全不放眼内的样子,似乎回答反而有辱颜面一般。
玉骨魔见无恨生不理不睬,当下又干笑一声道:“无恨生,你且看一桩事物——”
无恨生回首一看,只见玉骨魔将夹在腋下的两人面孔抬了上来,无恨生一看之下,惊得叫了起来——
辛捷一看,也险些叫出了声,原来那昏迷中的两人竟是以为身葬海底了的缪七娘和菁儿!
无恨生叫声未泯,已如劲矢一般扑向玉骨魔,他身躯完全水平横在空中,就像飞过去一般,左手一招“雷动万物”全力拖出,右手却待机抢救昏迷的爱妻爱女。
辛捷见无恨生这一招“雷动万物”攻势凌厉无比,真是绝世高人身手,心中大为赞叹,却不知玉骨魔如何的化解?
哪知无恨生的“雷动万物”正待使足发劲,忽然大喝一声,又硬生生将攻势收了回来,身体刷地落地。
原来玉骨魔待无恨生招式将到时,双手陡然紧叩缪七娘及菁儿的脉门,作势待发,无恨生知道只要他手上内劲一发,自己爱妻爱女就是神仙也难救,于是只好硬收回了招式!
玉骨魔也甚顾忌,手带两人也不见作势用劲,身体陡然拔起飘落丈外。
梅山民及辛捷对玉骨魔的名头也有所闻,这时见他轻功佳妙,心中都暗赞一声,只有辛捷一颗心完全系挂在那昏迷不醒的菁儿身上。
无恨生被他这样一搅,当真有点发慌,但心深处仍有一丝高兴,到底证明缪七娘和菁儿并没有葬身鲸波了。
但他不敢妄动,于是,周遭静下来了。
沙龙坪上暮霭袅绕,银白的大地反映出一片紫红的晚霞来,寒风依然肆劲——
这周遭空气是如此的紧张,玉骨魔一袭古怪的白衫松散地垂着,但是却丝毫没有因劲风而被带动,显然的,他正全身运着功——
无极岛主无恨生睁着赤红的双眼,但是他不敢稍微妄动,尤其是当他的目光触及地下昏迷不醒的缪七娘和爱女菁儿时,他更是又急又乱,竟然不知所措起来。
玉骨魔冷冷地看着他,依然全神戒备着,久久不见无恨生回答,他又加了一句:“这条件可说简单极了,只要岛主颔一下首,在下立即释放——”
无恨生根本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任他武功盖世,聪明绝顶,但在这种情况下也急得手心淌汗,不知怎么办才好。
蓦地,无恨生大喝一声:“狂贼见招!”手抖处,一截枯枝已流星般打出。
那一小截又轻又脆的枯枝飞出,竟挟着呜呜破空的怪响,无恨生的手劲可想而知了。
玉骨魔身体一晃,一片白影中身躯已转了三百六十度,回到原状时,那小枯枝飞擦而过——
但是坐在地上的梅山民却发觉无恨生打出枯枝时,抖手之状有异,他轻咦了一声——
玉骨魔哈哈笑道:“无恨生大名久仰,何必再使这手功夫,只是这一截枯枝,算是答应还是不答——”
“应”字还没有出口,果然不出梅山民所料的,那截飞越而过的枯枝竟又呼的一声转回了头,成一段弧线地袭向玉骨魔的背心——
玉骨魔只知道是背后有人暗算,一旋身间呼呼劈出两掌——
“噗”的一声,那截枯枝竟然被他凌厉的掌风卷飞而去,撞在丈外的梅树上,而且深深地插了进去。
站在梅山民身旁的辛捷正方赞叹无恨生的神妙发镖手法,只见无恨生已趁玉骨魔转身出掌的一刹那间,有如一缕轻烟般向地上的缪七娘及菁儿扑了上去——
无极岛主这一扑乃是全力施为,那快虽快到无以复加,但举止之轻灵也到了极点,似乎整个人在空中突然间失去了重量。
玉骨魔发觉被自己扫出的乃是无恨生先前打出的一截枯枝,立刻知道不对,一招“背封龙宫”施出,身体如闪电般转回,但是,无恨生的手指离缪七娘领口已不及半寸——
玉骨魔急得大叫一声,白袖一拂,右掌挟着毕生功力,势比奔雷地砍向无恨生小臂——
无恨生虽然被救爱妻、爱女之情急昏了头,但是经验告诉他,只要一让玉骨魔碰上小臂,不管内功怎样高强,这只手就算废了。
电光火石间,他只得暂缓抓缪七娘领口,匆促地将下抓之掌变为上拍——
“啪”的一声,尽管无恨生匆促变招,力道没有施全,但是玉骨魔已被震得肩窝发麻。不过无恨生到底无法碰上缪七娘的领子。
但是无恨生何等人物,一手应敌,另一手却仍腾出去提缪七娘的衣襟——
’
只听玉骨魔冷冷一哼,白袖一挥一卷,一股无臭无味的彩色烟雾从袖口中喷出!
无恨生心中一凛,想到玉骨魔是有名的老毒物,这彩色烟雾必是什么毒恶之雾,也顾不得再抓缪七娘衣襟,单掌在地上一按,身体暴退,同时摒住呼吸——
辛捷一看玉骨魔袖中飞出彩色烟雾,心中立知不妙,立时抱起梅叔叔一同退后,只觉眼前一花,无恨生已到了眼前,大喝一声:“快退!”
同时伸手抓住七妙神君,足下不停地飞跃而起。
辛捷也感头上忽然一昏,连忙摒住呼吸使出“暗香浮影”的轻功绝技,倒飞出去。
辛捷此时功力非同小可,这一招“暗香浮影”足足飞出七八丈才落了下来,脚尖才碰地,耳边“呼”的一声,无恨生挟着七妙神君梅山民从旁边超过。
辛捷不禁大大叹服,再看那玉骨魔时,又是一惊——
原来这一会儿功夫,玉骨魔竟在所立之地一丈周围迅速地走了一圈,两袖挥处,似乎有一些极细的粉末落了下来,霎时他所立的地面上的白雪从外面开始变色,渐渐蔓延到中心,而玉骨魔迅速地在缪七娘及菁儿口中塞人了一粒丸儿。
不消片刻,就变成了一个直径一丈的灰色雪圈,而玉骨魔等三人则在圆圈中心,衬着四周的白雪,这灰黑色的圆圈就如在白纸上画上去一般清晰,而玉骨魔那一袭雪白的衣衫也就益发显得古怪而刺目。
雪花仍然飘着,但一触及那灰色圆圈,就化成了水。
无恨生经过一次冒险失败,心中反而静下来,凝目思索抢救妻女的办法。
梅山民忽然缓缓道:“老夫识得那玉骨魔所施之毒乃是名叫‘透骨断魂砂’,所布之地,三个时辰之内,人畜走过,不论穿了多厚的鞋靴,必然立刻中毒身亡,只是这种毒物极难配制,据说配制之方已失了传,不知这玉骨魔怎么会的?”
辛捷本对无恨生及缪七娘恶感重极,但这时被玉骨魔擒住的,有一个正是那美丽的菁儿,这就不同了,是以他仍十分急于救人。
这时一听梅叔叔说出这毒砂之名,心中忽然一动。
只见他一声长啸,忽然一跃而起,身形有如一只大鸟般飞进了灰圈,人在空中,右手一翻,锵然一声,长剑已到了手中,霎时化成一片光影,向骄立圈中的玉骨魔头顶盖而下。
玉骨魔见那青年一晃身,已是连人带剑到了头顶,心中不由一惊,鼓足真力,呼呼两只白袖扫出,左刚右柔,刚者直击辛捷前胸,柔者则暗含韧劲,卷向辛捷手中长剑——
辛捷暗嘿一声,猛提真气,呼的一声,一缕剑气从剑尖透出,剑光一匝宛如长蛇出洞,正是“虬枝剑法”的精妙绝学“梅占先春”
玉骨魔虽觉这青年剑招之诡奇大出意外,但自忖功力深厚,两袖上真力贯注,依然有如一双白色的长鞭般卷将上来。
呼的一声暴响,辛捷一侧身之间,竟从玉骨魔左袖劲道中滑了过来,长剑一领“梅占先春”已使到极处,发出更强的剑气,同时左手更乘一落势之闪电般抓向地上缪七娘及菁儿,敢情他打算以剑气硬迫玉骨魔退后而乘隙救地上之人。
哪知玉骨魔内劲深厚得很,辛捷的剑气刺人他的右手袖袍竟似刺人一段极厚的朽木之中,辛捷暗叫一声不妙,腕中劲道一发,玉骨魔的衣袖竟也突然化柔为刚,柔软的布袖立刻挺直如棍,而辛捷剑尖竟然如碰金属,发出叮叮咚咚的跳动之声——
说时迟,那时快,辛捷一剑没能震退玉骨魔,下落之势已至极处,双足立刻就要碰地,而这一碰地,立刻就要中那“透骨断魂砂”的剧毒——
辛捷一急之下,双眼发赤,左手忽然骈指如戟画了一道半弧,点至玉骨魔眼前——
玉骨魔只觉这一指好不飘忽,似乎自己无论从哪个方位都难躲过,换句话说,也就是自己每一个要穴都似在辛捷这一指威胁之下。
玉骨魔既惊又怒,想不到这后生小子竟有如此神妙招式,急切中只得一松袖劲,倒退半步——
而辛捷就乘这一刹那间抽出受困的长剑,波的一声插入了灰色的地中——
手上却一借劲,立刻一个将即碰地的身子纵起了丈余,他也顾不得还插在地上的长剑,全力一拔双臂,身子如一支箭矢一般跃出了毒圈——
玉骨魔虽然震惊于辛捷的武功,但是嘴角上仍露出一个似得意似阴险的微笑。
除了失去功力的七妙神君,无恨生和辛捷都堪称当今天下第一流高手,但因玉骨魔一身是毒,竟然奈何他不得。
三人都冷静地思索着除毒之策,尤其是无极岛主——因为只要除了毒,他自信在两百招之内必能取玉骨魔之性命,此外昏迷太久的妻女对他也是一大心理之威胁。
雪花仍然纷飞——
蓦地,坪缘坡下传来一阵震天狂笑声——
漫天大雪下,一个老汉歪歪斜斜地走了上来,他披头散发,蓬头垢面,那一身绿色长袍已脏得有三分油垢了,不过如果你仔细观察,必能发现那袍乃是极上乘的丝棉袍,不过被弄得太脏罢了。
这老汉一路走,一路仰天狂笑,口中高声吟道:
“爱钓鱼老翁堪笑,子犹冻将回去了,寒江怎生独钓!”哈哈哈哈,真好笑,好笑,哈哈”声带铿锵之音。
这时他又歪歪斜斜走了几步,放眼一望,天色向晚,大地昏昏,不知怎地,似被触动心怀一般,呜呜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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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哭声随着寒风时高时低,呜呜咽咽,显见他哭得甚为悲切。
又走了几步,老汉渐渐止住了哭声,痴痴走了几步,忽然咦了一声,停在一棵大梅树前面——
只见那奇脏的脸上现出惊讶的神情,接着他呆立着沉思起来——
渐渐他似乎想起来了,这地方,这坡儿,这树,是多么熟悉啊,对了,正是他童年曾游玩的地方,这梅树还是他亲手栽的哩
他像是突然记忆起来,发狂似地向大树扑了上去,他栽种时尚只有寸粗的幼苗,现在竟合围了,树干上盘错交加的虬枝,更增加了一种力的美——
他抱住大树,像是从那错杂的盘枝上找到了失去的青春岁月,忽然,他又嚎啕大哭起来。
他断断续续地嘶着:“树犹如此,人何以堪?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那哭声如杜鹃泣血,又如巫峡猿啼,在浑然雪天中,时高时低传出去——
坪上的无极岛主、梅山民、辛捷,甚至玉骨魔,都忍不住回首一看,但只能见远处一个人又哭又笑,歪歪倒倒地走上坪来,心中都暗哼一声:“疯子!”又各自潜心思索如何来打破这危险的僵局。
玉骨魔见自己略施毒器,就把两个高手难住,其中甚至包括世外三仙的无恨生,心中不禁一阵得意,扬声道:“无恨生,我看你还是答允了吧!嘿嘿,论武功,我玉骨魔比你世外三仙差一筹,论毒,哈哈,我玉骨魔不客气要称一声举世无双——”
无恨生哼了一声,敢情他心中对玉骨魔这几句话倒也真以为然。
哪知玉骨魔举世无双“双”字才出口,突然一声极为铿锵的声音传了过来:
“什么人敢夸如此大口?”
所有的人一起回首看去,只见来人正是那个疯子!
大家心中都想:“这厮方才又哭又闹,完全是个疯子,但此刻却又不像个疯子!”
辛捷和梅山民都觉此人好面熟,但距离甚远,又黑又暗,都没有看出真面日。
玉骨魔正在自鸣得意,突然被人喝断,自然大怒,喝道:“何方村夫竟到这里来撒野,快报上你猪名狗姓——”
那老汉蓦然昂首,昏暗中可见一双眸子精光暴射,辛捷心中一动,正待开口,那人突然舌绽春雷大喝一声:
“老夫姓金,草字一鹏!”
此时周遭静极,此铿锵如金钹之声在寒冻的空气中传出老远。
辛捷和梅山民一听,心中恍然大悟,玉骨魔和无恨生却无动于衷,显然他们久居海外,不知金一鹏之名。
这时金一鹏似乎神智清醒,丝毫不疯,缓步走了过去,那油垢累累的脸上,依然可以看出在嘴角上带着一个不屑的冷笑。
他经过辛捷面前,眼光向辛捷瞟了一眼,似乎在说:“小子你也来了!”
众人倒都被他的奇异举动弄得糊涂,只见他缓缓步向玉骨魔,神情甚是倨傲。
玉骨魔倒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历,不禁倒吸一口真气,凝神以待。
金一鹏走到“透骨断魂砂”的灰圈旁,瞧都不瞧一眼,坦然走了进去——
众人这才发现他一路走来,雪地上连一个足迹都没有留下,连无恨生也不禁暗惊道:
“此厮看来功力又自不弱,以前以为中原无能人,看来与事实不符的了。”
金一鹏直走到距玉骨魔不及三步,才停下来冷冷问道:
“听你自夸毒器天下无双,哈哈,俺老儿第一个不服气——”
玉骨魔先还以为他别有的来头,这时见他竟似要与自己一较毒术,心中不禁一安,暗道:“你这是找死。”
于是玉骨魔也还以冷笑道:
“我玉骨魔不错说了这句话,你不服么?”
金一鹏仰天狂笑,双眼向天,根本不理会他。
玉骨魔不禁勃然大怒,叱道:
“我玉骨魔足迹行遍海外穷岛僻野,哪一种奇毒异草没有见过,你们中原这等井底之蛙懂得些什么?”
金一鹏闻言一怔,没有答话。
玉骨魔以为他被自己报出名儿吓得呆了,不禁大为得意。
哪知金一鹏道:
“我正奇怪怎么还有人敢在我金一鹏面前班门弄斧,原来阁下是蛮夷之族,那就难怪了,哈哈——”
玉骨魔怒喝一声,白袖挥处,一片彩色烟雾向金一鹏面上喷来——
金一鹏立地距他不及三步,这一片毒雾将周围五尺的空间完全罩入,金一鹏绝难逃出,连无恨生都不禁哼了一声——
哪知金一鹏昂然挺立,忽然仰首对空深吸,将一片彩色奇毒的烟雾尽量吸入腹中!
玉骨魔又惊又怒,但一种争胜之心油然而起,他白袖一挥,嗔然喝道:“好小子,算你有几分功夫,你可敢与我玉骨魔再赌命一次?”
金一鹏哈哈狂笑,并不回答。忽然向圈外的辛捷道:“娃儿,你与我把那壶酒拿来——”说着指着梅山民沽来的那一壶“梅子香”
辛捷不知他要做什么,但仍起身将那壶酒拿起,只见壶下之火虽然早熄,但壶底尚温,他叫了一声:
“金老前辈,酒来了!”
单手一送,酒壶平平稳稳地从七丈开外飞了过来,敢情他是不敢走近那毒圈。
金一鹏头都不回,一招就将酒壶接住,而且就像背后生眼一样,正好握住酒壶的壶柄,一滴都没有滴出。
金一鹏尚未开口,玉骨魔已先抢着说:
“天上合我心意,老匹夫敢饮我一杯酒么?”
金一鹏道:“有何不敢?”伸手将酒壶递了过去。
玉骨魔接过,将壶盖取下,反过来就像一只酒盏一般,举壶倒了一些酒,却将左手指甲一弹,依稀可见一些粉末弹入酒中。他冷笑一声道:
“告诉你也不妨,我在这酒中下有‘立步断肠’,你若不敢喝下,现在求饶还来得及——”
场外的梅山民和无恨生一听几乎惊起,暗道:
“这‘立步断肠’乃是世上最毒的一种药物,饮后不消一眨眼工夫,立刻穿肠而亡,不知玉骨魔何处弄来的,那金一鹏岂能服下——”
哪知金一鹏更不答话,接过一口就饮了下去。
接着忽然须眉具张地喝道:
“你也敢饮我一杯么?”说着接过壶也在壶盖中注了一盏。
玉骨魔仔细观察他手指连酒都没有碰一下,根本没有下毒的动作,心想就算有毒,我预服下的“百毒龙涎”什么毒不能解,喝之何妨?
当下接过壶盖,也一口饮下,哈哈笑道:
“我劝老匹夫还是快去办后事——”
话未说完,忽然狂叫一声,竟自倒地,双脚一阵乱踢,便停下不动了!
金一鹏却冷冷一哂,缓步走出,头也不回地去了。
事出突然,无恨生惊得口呆目瞪,他素信精通百毒的玉骨魔,竟被人家以毒制毒地毙了“中原无人”这句狂话再也说不出嘴了。
辛捷和梅山民却是深知金一鹏乃是弄毒的祖宗,玉骨魔自要逞强,当然不是对手了。
要知毒君金一鹏乃是千年难遇的大怪物,对各种“毒”的研究造诣,虽不是绝后,但至少是空前了,正因为他终日与毒为伍,性情也更变得古怪,所以才得了“毒君”的名号。近年他神智失常,虽然一方面是心情遭变,但主要还是因为终日置身毒中,身体己被毒素深深浸入,仗着各种毒的相克相生之理,生命虽保无虞,但神经中浸入毒素,就显得神经失常了,但也正因为如此,他血液中自然生出了抗拒百毒的特性,对一些外来的毒素已做到不浸不败的地步了。
玉骨魔的“立步断肠”虽是罕世奇毒,但岂能奈何这位毒君?而金一鹏略使“无影之毒”就令他糊里糊涂地送了老命。
无恨生心中又惊又喜,身形一晃,已飞身进入毒圈,大袖一拂,已把地上两个身躯挟在腋下,眼看身体即将下落,忽地双足一荡,身躯竟借这一荡之力倒飞出圈。
此时他身上还挟有两人,居然不用以足借地,并且是改变方向倒飞出来,这种轻功,真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了!
辛捷也不禁跃上前去,细看那菁儿及缪七娘时,虽则面色稍带憔悴,但气态安详,宛如熟睡一般,心知玉骨魔并不曾折磨她们。
无恨生伸手在两人胁下一拍一揉,两人立刻转醒,而且并无中毒现象,显然玉骨魔先将解药放人二人口中,是以虽然躺在毒圈内,并未受到侵害。
菁儿一转醒,睁开一对美目,大眼珠转了两转,首先看见的是父亲慈祥地俯视着自己,她叫了一声:“爹厂就扑在无恨生怀中痛哭起来。
笔者至此且将无恨生海上遇难后的经过补叙一笔——
当日无恨生被巨浪冲入茫茫大海,虽然不停地下沉,但是仍被无恨生以绝顶轻功抓住一块船板,随着漂流,等到暴风雨过去之后,他竟被漂到大陆沿海的沙滩——
无恨生拼着余力爬上一座小峰,极目远眺,只见海上已是一片风平浪静,明媚的日光照耀着,闪闪的光点在波尖儿上跳跃,但是,哪里还有那毁船的踪影,不消说,缪七娘、菁儿,都葬身了海底——
无恨生已练到不坏的境界,仍偷偷洒下了几滴眼泪,泪珠儿滴在本来就湿透的衣襟上,丝毫没有感觉,突然他瞪着眼,勒腕高歌:“杜鹃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
终于,他迁怒那个“七妙神君”可惜“七妙神君”也已葬身浪涛了!
他是绝望了,活在世上空有一身绝世神功又有什么用处?他不饮不食,在山峰上躺了两天两夜。
第三天,一个念头忽然闪过他的脑海,他想到如果他死了,那么这一身武技岂不是要绝了吗?于是他想到要找一个传人——
就这样,他到了中原
现在爱女竟好好地在自己怀中,妻子也好好地在自己身旁,他默默感谢上苍,上天对他真太关注了。
至于那“害死”缪九娘的梅山民,他又偷偷瞥了一眼,那丝丝白发在寒风中飘动,巍巍然的龙钟老态,他的气全消了,是以他不再对缪七娘说明,仅缓缓回身向梅山民略一点首,拉着妻女一纵身,如一只鸟般腾空而起——
菁儿一抬头,陡然看见了辛捷,心中大喜,但是只惊叫了声:
“啊!你——你——”
就被无恨生带出十丈之外,两个起落就失去踪迹。
旷野中仍传出了辛捷的叫声:
“菁儿——等一等。”
梅山民望了望怅若所失的辛捷,问道:
“捷儿,你认得她?”
辛捷默默点了点头。
梅叔叔在辛捷的脸上找到了答案,历经沧桑的他只心中轻叹一声,口中却以一种振奋的声音道:
“捷儿,我看那‘梅香剑’今夜就可大功告成了。”
辛捷陡然惊起,想起自己曾豪气干云地立誓,不禁感到惭愧,转身答道:
“梅叔叔,咱们先回家罢——”
声音显然已恢复昔日的豪气,梅叔叔掀髯微笑了一笑道:
“啊——对了,那玉骨魔曾下过什么‘透骨断魂砂’,那一块土地三个时辰不可有人走动,现在捷儿你最好在这儿停一会儿吧,等那毒儿失效,千万不要使人误过!”
说着微微一笑,提起地上的酒壶,转身走去——
辛捷也自微笑,瞧着梅叔叔走远了,才自言自语道:
“这玉骨魔的尸身,我还是把他埋了吧!”
心念一定,不再迟疑,于是在路旁挖了一个洞穴,想去抱起玉骨魔的尸身放进洞里,心中凛然一惊,忖道:
“玉骨魔一身是毒,我还是不要接触的好。”
想了一下,猛吸一口真气,虚空向那死去的玉骨魔抓去。只见一股劲风过去竟将尸身推了起来。
辛捷不加迟疑,陡然变抓为推,虚虚一击,玉骨魔的身子活生生的好像有入托着似的,平平飞了过去。
辛捷相了相距离“嘿”地吐出了真气,垂手而下。
玉骨魔身子却不偏不斜落人穴中。
辛捷心想索性用一会内功,省去麻烦,随即举掌一拂,掌风绵绵响起,呼地把堆积在穴边的泥土扫人穴内,覆盖在玉骨魔身子上。
眨眼功夫,一代名人就长眠地下,辛捷不觉微微感叹,上前打紧泥土,心中也有一丝喜慰,敢情是自己一口真气又可以维持得更久了!
埋好玉骨魔,不再有事,抬头一望天色,只见已是破晓时分,而且云霾渐散,太阳即有出来的趋势!
折腾一夜,虽然是五月无星,但遍地白皑皑的全是雪,映射出来的光辉,倒也不弱。
辛捷心中略有所感,想到刚才那一场毒战,也不由心惊,忽生奇感,忖道:
“江湖上鬼魅太多,自己假如有一点儿‘毒’的知识,以后行道倒比较方便。”随着想到那金一鹏著的“毒经”正是随身所带,只是没有时间研究罢了,以后如有空闲,必定要好好研读才是。
须知辛捷为人旷达,并没有拘谨的观念,想到便做,这样却造成一个仗“梅香剑”和“毒”扬名天下的奇侠,此是后话不提。
想到毒经,不由暗悔自己刚才没有把它还给原著者毒君,但即转念,既然此书在自己这儿,倒也不必送还,心中不觉坦然。
正胡思乱想间,天色早明,果然雪止天晴,天气比较暖些。
云淡风清,大雪方止,阳光露出云霾,放射出那和暖的光线,映射在白皑皑的雪地上,发出刺目的光辉。
大地几乎完全笼罩在皑皑白雪之下,一望无垠,就只那夹道的梅儿,随风抖动披在身上的雪花,挺立在这动人的雪景之中,令人看来心神不由为之一畅。
辛捷目送那盖代奇人世外三仙之一的无恨生如飞走后,不觉心中思潮起伏,长吁一口气。
梅占先春,寒梅早放——
蓦地里白地上人影一晃,在刚露出的太阳下,拖下两条修长的影子,敢情是有二个人踏雪而来。
辛捷负手而立,沉醉在这劲秀的风光中。
恁地风儿如此劲急,但却提不起一丝一毫他的袍角。
信步走动,瞥见那梅叔叔的屋子,不禁又触及心怀,微叹一声,但立刻却又感到一种莫名的振奋——
心中忖道:
“只要梅香剑一冶好,不再怕那厉鹗的‘倚虹’神剑,必可一扬七妙神君的名头,而且也一定可以寻着那海天双煞,报却不共戴天之仇!”
想到这里,不由神采飞扬,但转念想到和自己共生死的吴凌风时,心中又是一痛。
正沉吟间,并没有发现那急奔过来的人影,等到发现有衣袂破风时,急一反首,只见两条人影已如飞而至,无巧不巧正直奔而来,距那有毒的雪圈已仅有五丈左右了!
心中一急,不及呼喊,身体立刻腾起——
猛吸一口真气,布满全身,虚空一掌劈去,道:
“前进不得!”
那二个来人陡觉掌风袭面,大吃一惊,百忙中不暇闪躲,也硬生拍出二掌。
三股掌风一冲,辛捷陡觉对方劲道好大,立足不稳,踉跄退后数步,而那两个来人也被辛捷一掌震得从半空落在地上。辛捷不待身体立稳便道:“且慢,那块地走不得——”
那两个人愕然立定,不解地道:“阁下是说,这块土地咱们不可以行走么?”
辛捷站的地方是梅树下面,光线不好,是以来人并看不清楚,辛捷倒清楚地打量了二人,惊道:
“啊,原来是金氏兄弟,是的,这土地上附有奇毒,饶是功夫高绝,也挡不住此透骨断魂砂。”
原来来者却是辛捷曾经逢着的丐帮护法金氏兄弟——金元伯和金元仲。
金氏兄弟还没有发现挡着他们的人正是辛捷,只徐徐的俯首注视着地面,又不解地颔首瞧着那站在梅树下的人儿——辛捷。
辛捷迅速地说出原委,金氏昆仲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但当他们发现拦路者是他们曾经相识的辛捷,倒生出一种释然于怀的心情。
敢情以他们兄弟二人的掌力之和,才能和对方一击,这种人物,江湖上有多少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