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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正礼狂笑道:“好小子,我正要找他呢!”当时拨回马头,迎上前去,随手由鞍后的行李卷内抽出钢刀,大喝道:“小子你来得正好,孙大爷倒要斗一斗你!”
此时金刀冯茂已跳下了马,将马系在道旁的一棵槐树上,他便由鞍下抽出雪亮的双刀。
孙正礼也下了马,将强绳压在一块大石头底下,他的手提著刀奔上前去,向冯茂抡刀就砍。
冯茂展开双刃招架,当时两条虎一般的大汉也不费甚么话,就杀在一起。只见两条雄躯一往一来,三口刀磕得锵锵乱响。
旁边的俞秀莲也下了坐骑,放开马,叫马在野地上吃草,她却注目观战。
只见金刀冯茂的双刀确实厉害,虽然他没有其么新奇的招数,但因为他的力猛,所以两口刀忽上忽下,叫人眼睛都看不清。
对方的孙正礼也毫不让步,一口刀左磕右撞,把冯茂的几下毒手全给挡回去了。
秀莲就看出孙正礼的武艺确比以前二年进步多了,而且他身高力大,决不会吃亏。上面是刀光夺目,下面是尘土飞扬,三十多回合之后,两人的身上都没有负伤,可是孙正礼的刀法就像是有些错乱了。
俞秀莲诚恐孙正礼受伤,又不愿二人这样争持,于是赶紧由鞍后抽出双刀,也飞奔过去,喊声:“都住手!都住手!”
当下她的双刀搀上去,成了五口刀。在秀莲的意思原是要把他们分开,住了手叫他们请理,可是不想金刀冯茂这时杀起来怒气,他不顾青红皂白,竟用双刀狠狠地向秀莲砍来。
当时孙正礼反倒退后,往来的行人也都躲得远远的,大道之上,就叫这同是使著双刀的一对英雄男女厮杀起来。
冯茂是刀疾力猛,俞秀莲虽然力弱些,但是刀法新奇,身躯轻便。四口刀交战在一起,却像几道闪电在飞迸,夹杂若锵锵的钢铁相击之声。往来四十余合,秀莲的刀法一点不乱,并且还不退后,冯茂的力气也是一点不减。
这时孙正礼在旁喘了几口气,他又乘隙抡刀上前,帮助秀莲与冯茂厮杀。
他一面抡刀疾砍,一面大叫道:“金刀冯茂!你这小子今天休想逃命。”
秀莲咬著牙,舞动双刀抢过孙正礼,她还是独自与冯茂拚斗。
又交手十余合,忽然由南边驰来一匹白马,来到近前便收住。那马上的人跳下来,抽出了宝剑奔过去帮助俞秀莲、孙正礼二人去与冯茂厮杀。
这人的剑法也颇为高强,冯茂又应付了四五合,他便紧退几步,把刀一横,喊说:“住手,住手!我有话说!”
这边的三个人一齐收住了兵刃,秀莲扭头一看,见此人却是冲霄剑客陈凤钧,不由心中有些生气。
这时对面的金刀冯茂满头是汗,他像牛一般的喘气,摆手说:“我不与你们打了!你们三个人打我一个人,算其么英雄?”
秀莲枪上两步,抡刀说:“不用他们帮助我,你歇一歇,咱们俩单斗。”
陈凤钧也挺剑奔过去,拍著胸脯说:“你何必欺负他们,有本事斗一斗我冲霄剑客陈凤钧。”
孙正礼却推了陈凤钧一下,怒声说:“干你其事?他的对头是我,老爷不叫别人帮助。”
此时金刀冯茂已解马跨鞍,向这边冷笑了一声,便飞驰向北而去。
孙正礼也上马要追,秀莲却将他拦住说道:“何必,他没有胜了我们,就叫他走去吧!”孙正礼气犹未息,一手提刀,一手勒马,望着那金刀冯茂逃去的人马影,心里急得像著了火一般。
这时陈凤钧却提剑向秀莲一拱手说:“俞姑娘,我自北京追随姑娘南来,在暗中帮助姑娘。今天那人十分凶悍,若不是我赶来,恐怕姑娘也要吃亏。现在如若姑娘不弃嫌我,我情愿跟随保护姑娘。姑娘,你须知道我陈凤钧是一个最诚实的人。”说话的时候,他眯缝看眼笑着。
秀莲却气得把刀一挥,说:“你是其么东西?我凭其么要仗著你的保护?”
孙正礼也在马上抡著刀道:“小子好大胆,你敢调戏我的师妹?”
陈凤钧一面用剑招架,一面退著身跑,跑出二十几步,他还对著秀莲笑,说道:“你们太不请理了。我好心来帮助你们,你们反倒向我翻了脸,真是,俞姑娘你也大无情了。”
孙正礼在马上气得抡刀说:“这小子嘴里胡说八道,我非得要他的命不可!”
这时,孙正礼催马过去向著陈凤钧就砍,陈凤钧却一面招架一面将他的马匹抢到手中,飞身上马向南就跑。
孙正礼就在后面紧紧追赶。秀莲也上了马向南追下去,心里想着:陈凤钧一定是个江湖淫徒,何况我恩兄李慕白又是死在他的手中。不如今天把他赶到一个僻静的地方结果了他的性命,也算是给李慕自报了仇。
于是纵马急追。秀莲座下这匹马极快,一霎时越过了孙正礼的马匹,又一霎时追上了陈凤钧。
陈凤钧一看,知道跑不了,他便将马头一拨,回身抡剑向秀莲就刺,嘴里说道:“姑娘你太无情!”
秀莲却以左手的刀将陈凤钧的剑磕开,右手的刀抡起向他的肩臂削去。
陈凤钧急忙抽剑招架,同时他的脸色煞白,愤怒地说:“俞秀莲!你以为我真怕你吗?”秀莲却不答说,只用双刀向陈凤钧的身上去砍。
此时孙正礼的马匹也赶到了,他抡著钢刀大喊道:“师妹闪开,让我杀这小子!”
陈凤钧却无法再斗,他又拨转马头,回身用剑遮住秀莲的双刀,冷笑了一声,便飞马向南逃去。
秀莲与孙正礼的两匹马又往南追赶。
此时孙正礼忽然想起一个办法来,他就将钢刀入鞘,从马胯后的行李卷内,抽出那一头系著大秤钩的井绳,说道:“我拿这东西对付这小子!”
说时两匹马荡得尘土多高,眼看又把陈凤钧追上。
孙正礼催马向前,抖起了缰绳向陈凤钧的坐骑抛去,口里说道:“小子滚下来吧!”井绳抛去,一下没有钩著,陈凤钧却慌了,他赶紧用剑柄拍马向前疾驰。
孙正礼却又抛起井绳追上,这一下钓在陈凤钧那匹白马的前脚上,一个前失,立刻将冲霄剑客栽下马来。
但陈凤钧的腿很灵便,他宝剑并不撒手,一挺身站起来,横剑向孙正礼说:“你这算是英雄吗?”
孙正礼却听不懂陈凤钩的南方话,只抽出钢刀跳下马,又与陈凤钧厮杀在一起。
秀莲也奔上前来,在马上抡双刀向陈凤钧砍来,陈凤钧又用剑招架几合,他就弃了大道往田间跑去。
秀莲却跳下马来,向孙正礼说:“孙大哥快看守咱们的马匹,让我去追他!”说话之间,秀莲也手提双刃跑上了田地之间。
这时谷子虽已收割,但是还种看许多花生白薯之类的杂粮,还有农人在田问耕作,一见那个提剑的年轻人在前面跑,这个拿著双刀的姑娘在后面追,就齐都不禁惊诧,扭著头直著眼看他们,并有人问秀莲:“喂!姑娘,你们是干甚么的?”
秀莲只是提著只刀向前去追,但因为怕踏坏了人家种的庄稼,所以不得不挑著道儿走。
此时,那冲霄剑客陈凤钧已然钻进一座坟地的松林里,忽然他又钻出来,用剑向秀莲招著,仿彿是说:“你来,你来!”
秀莲不禁红了脸,气得肺都要炸裂,但是脚步却止住了,心想:“看这个陈凤钧人很卑鄙,现在他跑到松林里,不定要施其么诡计。李慕白在江南尚且中了他的诡计,我若再上了他们的当,那岂不冤枉?”
于是秀莲因为谨慎就不愿再去追赶,忿忿地提著双刀往回走。那田间的几个农人,还不住地向她呆望。
秀莲回到大道上,孙正礼于车看三匹马,就问说:“那小子跑了吗?”
秀莲说:“他跑进了树林去隐身,我不便再追进树林去。”
孙正礼说:“饶他那条狗命吧!这回叫他知道咱们的厉害,下回遇到手时再说。”
秀莲却怒犹未息说:“咱们翻翻他的马上有其么东西?”
于是秀莲就和孙正复看手检查陈凤钧的行李。
陈凤钧的行李很简单,只是一只剑鞘和一只相当沉重的钢鞭,包裹里有一封银两,几件衣服,两三块女人用的花手绢,另外有一封信。
孙正礼把那两三块女人手绢扔在地下,说:“这小子不是好东西,一定是个采花淫贼!”他又把钢鞭掂了掂,说:“这小子使宝剑可又带著这沉重的家伙干其么?”
这时秀莲椅马站立,把陈凤钧的信束抽出来看,只见上面写著:
凤钧贤徒见字:汝过江北上至今已两月余矣,不知己寻得被人踪迹否?现闻披人确在人世,已离开江南,千万著意寻他,将图籍夺回,性命可饶他,唯动手时须小心。图籍在彼手已两年余,彼必已揣摩有素,而心有得矣,千万防他毒手。
崇友现在遣人往山东,伯勇亦往湖北方面去了。今饬人送到银五十两,望连信一并收下为荷。
师静字
秀莲把这封信看了两遍,蓦然她明白了,她清看这封信一定是那江南的静玄老和尚寄给陈凤钧的。他们在两年前将李慕白打下水去之后,如今又知道李慕白并未死,所以静玄老和尚才派了陈凤钧和一些人过江北上,来寻李慕白的下落。这样说,李慕白不但没死,还已到北方了。
因此秀莲心中十分欢喜。旁边孙正礼又问:“信里写的都是甚么?大概没有好话。”
秀莲的芳烦不禁红了红,就说:“这封信是他师父静玄老和尚寄给他的,那静玄老和尚是江南有名的人物,我想将来要会会他。”
孙正礼说:“其么有名人物?我想一定也不是个好人,好人还能收他这样儿的徒弟?”
秀莲将信收在自己的衣包内,又将双刃入鞘,将马肚带松了松,就向孙正礼说:“孙大哥,现在离看咱们家乡已不远了,咱们先回家中去看一看,勾留半日再往南走,好不好?”
孙正礼听了也很是喜欢,他就连连点头说:“好,好!我回到家里倒没有其么事,只是想在师父师母的坟前烧几张纸。”
当下二人上马,那孙正礼骑著自己的枣色大马,章著陈凤钧的那匹白马,就随著秀莲往南去。
先到了一座市镇,二人用毕了饭,然后依旧住南去。
当日天已黄昏,就进了他们的家乡钜鹿县城。
孙正礼虽然回到了故乡,但是他无家可归,便随秀莲到了俞老镖头的故居。
一打门,里面地里鬼崔三就出来了,他一见秀莲和孙正被同来,就出乎意料之外的喜欢,笑着说:“哎呀!师妹,孙大哥!”
可是他看见共合是三匹马,他就问:“还有哪位呀?”
孙正礼说:“没有人了,你就把三匹马全都牵进来吧。”
崔三觉得有点诧异,就把三匹马全都牵进门来。关上街门,他又把里院的北房开开,秀莲和孙正礼进到屋内,崔三又喊他老婆泡茶,打脸水。
秀莲虽有三年没有在家中居住,但房中的一切器具丝毫未动,桌上的尘土也不厚,仿彿最近有人在这里住过似的。
那俞老镖头当年养画眉的鸟笼子还在墙上挂著,睹物思人,秀莲心中又不禁一阵悲伤。
崔三的老婆擦了擦椅子,二人坐下。此时崔三把马上的行李和兵刃全都拿进屋来,崔三就笑着说:“姑娘和孙大哥著是早来几天,就和郁三哥见著面了。”
秀莲一听她父亲的师侄金镖郁天杰在几日之前曾到这里来过,遂就问:“郁三哥来了?他有其么事呢?”
崔三说:“郁天杰到这里来,第一是给师父师母上坟,第二是要找孙大哥,到河南帮助他查点事。他可不知道孙大哥在新疆住了些日子就到北京去做镖头,永远没回来。”
孙正礼赶紧问:“他找我有其么事?”
崔三却摆手,仿彿是叹息似的说:“先别提了!我先去买点草料把那三匹马喂上。”
孙正礼却发急道:“你这个人还是这个颟顸性情,喂马其么要紧?你先别急著,快说,郁天杰他找我干其么来了?”
秀莲也急道:“崔三哥你快说!”
地里鬼崔三叹口气说:“郁天杰现在混得很狼狈!他是上月二十六来的,初三走的,还要赶回彰德去过八月节。他的右腿都瘸了,左手也掉了两个手指头!”
秀莲和孙正礼听了,都不由面上变色。
崔三又说:“郁天杰他来到这儿就说,这两年他那镖局的买卖不行了。早先有这儿的老爷子活著,别看老爷子不出头,可是江湖上谁都久仰铁翅鹏的大名,知道他是铁翅鹏的师侄,没有人敢欺负他。
自从老爷子死后,姑娘你又与张玉瑾仇上结仇,因此他在河南简直立不住脚,由去年冬天起到今年夏天,他局子里的镖在外面出了两回事,他赔了三四千两银子,把他家的田产都卖光了。
现在又有一个张玉瑾的党羽名叫紫毛虎张庆的,找到他的门首去打架,把他的右腿砍伤,手指削去,强占了他的镖局。郁天杰一点办法没有,现在住在他丈人家中。好容易把伤养好了,来到钜鹿打算请孙大哥跟著他去报仇。
可是他知道孙大哥在北京没回来,他要到北京去,又怕盘缠不够,所以他就先回去了。打算过一两个月凑足了盘费,再直头到北京去找孙大哥,并要求姑娘也帮帮他。”
崔三说完这些话,孙正礼就气得跳起脚来,说:“真他娘叫欺负人!郁天杰在彰德仗著师父的名声,他自己的人缘又好,向来没受过人欺负。现在他娘的来了个没名姓的紫毛虎,竟把他伤威残废,夺了镖局,他娘的!我非得替我那兄弟出气不可!”
旁边俞秀莲听了这事,她也是颇为不平。
本来孙正礼和崔三这些人虽然都称呼自己的父亲为师父,但他们实在没有给父亲磕过头,不过是当年父亲开远雄镖店时,手下的几个得力的伙计罢了。至于那金镖郁天杰,确实是父亲的师兄郁德保的儿子。
郁德保早故,郁天杰承袭父业开设镖局。他很忙,可是每年他必要由河南到钜鹿来两趟,给秀莲的父亲磕头。一次是正月来拜年,一次是六月来拜寿。
秀莲的父亲死后无亲寡友,只有郁天杰与她还算近些。
当下秀莲心中很难受,就对崔三说:“这件事好办,我们现在是要往河南去,顺便到一趟彰德府,帮助他把镖局要回来就是了。”遂又把她此次同孙正礼往河南寻找杨丽英的下落,以及要捉拿冯隆、斗金枪张玉瑾之事说了。
然后又说:“我们今晚在这里往一夜,明天早上去上坟,上过坟之后我们就走。我们的马快、大概郁三哥回家不几日,我们也就到了。”
崔三旁边瞧着秀莲说话时,真是轩昂利爽,与早先在家里住著的时候绝然不同,他心里就暗暗钦佩。
当下他又问了秀莲在北京的生活,他又说了钜鹿县的一些杂事,然后他就出去买草料喂马去了。
孙正礼去看他的几个朋友。秀莲是由崔三老婆去伺候著用毕晚饭,便在这旧日的闺阁之中凄然独坐,闲愁万种,纷纷涌起。不过有二件事情还可以使她感觉痛快:第一就是李慕白已经有了下落,十九是没死,第二是在眼前就要有一场的争斗,那张玉瑾、冯隆、张庆都是自己的对手。还有陈凤钧和江南的静玄禅师、凤阳地谭家兄弟早晚必得较量较量不可。当晚她很早就睡去,及至五爪鹰在外面酒足饭饱又回来之后,秀莲屋中的灯已熄灭了。
到了次日,一早秀莲就叫崔三出去买烧纸。
崔三出去见著熟人一提俞秀莲回来了,就有邻居和早先相好的几个老头儿老太太和姑娘媳妇们都来看望秀莲。
秀莲在外面虽是泼辣刚强,可是如今见著一一般故旧和昔时的女伴,她仍然温婉和蔼。她并且请托一位张老伯给德啸峰写了一封信,那信上就写的是:“事情已有端倪,我等现往河南去矣,不久即可北返。恩兄李君,现确知无恙,并已离南北来,唯居住何所,尚不得知。请五哥放心就是”等等,然后向写信的这位张老伯道了谢。
因为此时崔三已把烧纸和金银裸子全都买来了,一些邻居旧好见秀莲要上坟去,便都先后告辞走了。
秀莲和孙正机、崔三就一同到北门外俞家茔地去。此时秋风刺骨,草木垂枯,一片萧条寥落景象,与三年前的春天秀莲姑娘同他父母最后来此扫祭时,景象大殊,现在她父母的坟墓已经有些坍毁了。
秀莲在坟前烧看只,不禁垂泪,心中更是仇恨张玉瑾、何三虎、何七虎及女魔王何剑娥那些人,更觉得即不为杨丽英的事,自己也应当到开封去这一趟。那孙正被和崔三齐都跪在地下向俞老镖头夫妇的坟墓磕头。
熊熊的火光一霎变为飞灰片片,秀莲拭了拭眼泪,就向孙正礼说:“咱们快些回去,就起身往南去吧!”
孙正礼也恨不得一下就到了河南,当下仍一同骑马回到家内。
用毕午饭,然后秀莲就把刚才写的那封信交给崔三,嘱咐他说:“崔三哥,这封信你先收著,如有往北京去的人,就托他给带去,交给北京东四牌楼三条胡同德五爷之处。至于那匹白马,是我们你路上拣来的,崔三哥若不想自己养活,就把它卖了钱花用吧!”崔三连连答应,把信收起来。
秀莲与孙正礼就一同别了崔三离家出城,策马直往南去。
孙正礼自从与金刀冯茂打了个平手之后,他的意气更盛,恨不得一下就斗斗张玉瑾和紫毛虎,抓住冯隆、冒宝昆,心中才算痛快。他策马疾驰,常常把秀莲落在后面很远。
当日在临洛关地面宿下,次日中午就到了邯郸。
孙正礼就说:“快点走,咱们今晚赶到彰德府才好。”
秀莲却说:“那咱们的马匹累不了,咱们就是赶到彰德,恐怕也得深夜,人困马乏,还是甚么事情也办不了。不如慢慢地走,只要明天赶到就行了。”又说:“郁天杰的事倒不必忙,即使到了那里一两天也不能就把他的镖局夺回。”
孙正礼听了秀莲这话,虽然不再策马往下飞跑了,可是他的心里仿佛堵著甚么,总觉得气不出。
到这时他们还没吃午舨,来到邯郸境内的市街上,秀莲就望见街东有一个酒饭铺,便向孙正礼说:“孙大哥,咱们在这儿用毕午饭再往下走吧!”
孙正礼点头说:“也好。”遂就从秀莲的手中接过马,连同自己的马匹全都系在饭馆门前的马桩上。
他叫出一个饭馆的伙计,嘱咐说道:“这两匹马连上的东西都交给你们看看,要是丢了其么,我可朝你们是问。”
像馆伙计连连摆手说:“大爷,马匹你就拴在这儿,决丢不了。马匹上的东西我们可看不过来。”
孙正礼听了就要发气,秀莲在旁劝道:“孙大哥把马上的东西拿下来就是了。”
孙正礼十分嫌麻烦,口骂著店伙,手就去解马上行李。
秀莲在旁把自己的双刀接到手中。
正在这时,忽然听身后有人叫了一声:“俞姑娘!”
秀莲吃了一惊,赶紧回头去看,就见一箭之远有一个牵著马的短衣人向秀莲看了看,却又往南去了。
秀莲十分惊诧,想自己并不认识此人,为其么他会知道我姓俞。不过此人的脸上并无恶意,就想也许是由北京来的人,他认识我,我却不认识他。因此就没怎么注意。
此时,孙正礼已将马上的包里都解下来,他背著包里,挟著刀,就同秀莲进了酒舨馆。到楼上找了一张迎窗的桌子坐下。
孙正礼点了菜,要了酒,就与秀莲一同吃饭。旁边的人对于他们似很是注意,因为孙正礼的粗鲁与秀莲的俊俏太不相调和,而且他们都带著钢刀,更叫人猜不出他们是干甚么的。
少时,秀莲吃毕了舨,便站起身来,隔著玻璃向下看那街上往来的行人。
孙正礼却依旧在夹菜饮酒,秀莲向楼下看了一会,忽见刚才叫自己一声的那个人又走过来了,他手里还牵著那匹不很健壮的白马,跟著一个披青布祫袄的人往北去了。
走到酒楼前,那人抬头往楼上看了一下,秀莲见此人是微黑的面膛,神色倒不怎样凶恶。秀莲眼看着这人从楼下走过,心里暗暗猜度,却没有对孙正礼说出。
少时,孙正礼吃完了酒饭,就同著秀莲下楼,又把行李和钢刀放在马上,二人就离了这邯郸县城,依旧往南走去,当晚宿在磁州地面。到了次日就来到彰德府,这时已是午后两点钟,二人便牵著马去打听郁天杰。
原来郁天杰是这彰德府的土著,祖辈传流开了百十来年的“安阳镖店”所以他在本地颇有名气。
孙正礼向街上的人一打听,就有人指著说:“北关里那个大铁门就是安阳镖店,墙上有字,很容易找。
金镖郁三爷现在可不在镖店里住了,他把镖店让给人了,他现在住在东边四眼井,他丈人家里。”遂就指点明白了。
孙正礼和秀莲就上马找去,找到那里,一叩打柴扉,里面就有个十几岁的小孩子出来,问他们找谁。
孙正礼说:“我们找金镖郁天杰。我们是由钜鹿县来的,我叫五爪鹰孙正礼,这位是俞秀莲姑娘。”
这个小孩一听,仿彿久闻这二人大名,立刻回身跑进去。
待了一会儿,郁天杰就由屋中出来了,见了秀莲和孙正礼,他就又惊又喜,说:“嗳呀!师妹,孙大哥!我从钜鹿回来不过十几天,本想过一半月再到北京去找你们,想不到你们会来了,你们哪里得的这么快的消息?”
郁天杰现在确实十分削瘦,右腿瘸瘸点点,左手残缺得不像样子,他与秀莲彼此见过礼,又向孙正褛作揖,孙正机却连还礼也顾不得,就说:“我们就为是给你出气才来的。现在你先带我们找那紫毛虎,打完了他,夺回来你的镖店,咱们再细说话。”
郁天杰说:“别忙,孙大哥和师妹且进来歇会儿。我那件事也得慢慢想办法!”
秀莲已然牵马进门了,孙正礼只得强抑著他那急躁的性情,也进来把两匹马都系在院中的枣树上。
郁天杰让二人进到屋里,并叫他妻子相见,孙正礼却连坐著也有些不耐烦。只听郁天条简略地说:“那紫毛虎张庆是吴桥恶霸华大纲的徒弟,去年才到河南来,跟何三虎结了盟。因为张玉瑾打算独霸河南的镖行,所以才使他来夺我的镖店。
这个人刀法很好,我这身伤全是他给害的,现在他又来了一个朋友,姓杨,这人的武艺更好,所以我敌不过他们。
他们并威吓著我说是只要我去报官打官司,他们就要我的性命。可是,我若能请来人再把他们打败,他们就将镖店还我,因此我才到钜鹿县去请孙大哥”
他的话才说到这里,孙正礼就说:“我喂喂马去。”说毕他就起身出屋去了。
这里郁天杰还在屋中与姑娘说话,孙正礼却到院中,由马鞍后抽了钢刀,走出柴扉就向北关跑去,跑到北关就向人询问那安阳镖店的地址。
旁的人见他生长的鲁莽,而且提著一口刀,都不知道他是要做其么,但听他问到安阳镖后,就向他指著说:“那边不就是吗!”
孙正礼向南走几步,就见那路西一座大车门,门是用铁叶子包著,十分气派,白墙上涂著桌面大的黑字是“安阳镖店”
孙正礼提刀跑到门前,那门前正有一个小伙计样子的人往外走,孙正机上前一把抓住就问说:“紫毛虎在哪里?快叫他出来见老子!”
那小伙计吓了一大跳,他见孙正礼一手持著刀,就不敢发横,脸上变色道:“在里头呢!”孙正礼一手抓住这小伙讦一手提刀,往门里就走。
这门本是一块宽敞的院子,东边是住房,西边是马棚,孙正礼就将小伙计撒了手,横刀向东屋里喊道:“紫毛虎,你小子有本事快出来!老子要斗斗你,”
喊声未毕,东屋里就出来四五个人,为首一个大汉年有三十来岁,紫黑的脸膛,眼睛倒不怎么大,一出门就挺身站立问道:“你是干甚么的?”
孙正礼提刀近前几步,一拍胸脯说:“老子是北京的镖头五爪广孙正礼,郁天杰是我的兄弟。你小子伤了我的兄弟,夺了他的镖店,我现在来就是要替我兄弟出气。
你小子要是懂事的,就赶快给老子磕头,拍拍屁股滚开,老子就饶你,要不然你***今天就尝尝老子的厉害。”
那紫毛虎一听孙正礼这话,气得他脸上越发紫黑,身后有人递给他一把朴刀,他嗖地一个箭步越过来,抡刀向孙正礼就砍。
孙正礼横刀去磕,只听“锵”的一声,紫毛虎赶紧退后一步,缓了缓腕力。
孙正礼却又紧奔上来,抡刀向紫毛虎的肩头去砍。紫毛虎赶紧回身,用刀架住,孙正礼却将对方的刀拨开,斜进一步,抡刀急急向对方的下部跺去。
紫毛虎要跳没跳开,一刀就剁在他的屁股上。
此时旁边的四五个人齐都由兵器架子上抽了刀枪,过来救了紫毛虎张庆,把孙正里围住。那张庆被两个人搀著,屁股上往下流血,连土色的裤子都染成鲜红了,他的脸色也由紫黑变成了苍白,他大喊著:“杨兄弟,我受了伤啦!你还不出屋来帮助我。”
孙正礼横刀冷视。
这时就由那东南角的一间小屋里又走出一条大汉,这人有二十来岁,身材十分健壮,脸色发红,一双像发愁似的深眼睛,高鼻阔口,穿的是一身青布裤挂,足下一双鱼鳞级鞋。他出来望了一眼,就抱拳间说:“朋友你贵姓?”
孙正礼一听是北京口音,心里就有点纳闷,暗想:这小子是北京人,我在北京怎么没有见过他呀?当下双手拍著胸脯道出了字号,并把来意说了。
然后就说:“紫毛虎他有话在先,只要有人打了他,他就将镖店还给郁天杰,现在我把他的屁股砍伤了,你们还不快一点滚蛋。”
那姓杨的听孙正礼说话这样粗暴,他不由也面现怒色,说道:“当初郁天杰是怎样让的镖店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来到这里已三个多月了。每月我叫张庆送给郁家十两银子,这个镖店也和租下的一样。你现在想要帮助姓郁的收回,也得把事情弄清楚了。”
孙正礼说:“那好办,郁天杰使了你们多少钱,我们一齐还你们,你们可得立刻都滚蛋,要不然我五爪底一个一个把你们砍出去。”
那边紫毛虎张庆连疼带急,就喊道:“杨兄弟你别跟他废甚么话!快点打了他替我报仇!”此时姓杨的已由兵器架上抄了一口钢刀,走过来就向孙正礼说:“事情好商量,但你为甚么开口骂人?”
孙正礼咆哮道:“骂的就是你,你小子也吃我一刀!”说时一刀向姓杨的砍来。
姓杨的退了两步,把旁边的人全都驱开,他就抡刀与孙正礼交战起来。
两口刀相磕对砍,往来五六合,孙正礼觉得此人与那紫毛虎又不同了,只见他钢刀翻飞,脚步沉著,没有几年工夫是练不成这个样子。
孙正礼也把刀法施展开了,急追直砍,打算两三下就制胜。然而对方姓杨的可不是好惹的,他就转守为攻,一刀一刀地加紧。
孙正礼一看不容易招架,他就舞起刀来,胡杀乱砍位姓杨的兵刃不能进身。
这时,紫毛虎张庆本要喝令手下的人一拥齐上,可是忽然由外面又来了两个人,一个是郁天杰,一个却是青衣素为帛、手提双刀的美貌姑娘。
孙正礼一见秀莲来到,他就喊叫:“师妹你不要管,让我独自斗这小子!”
还是秀莲已经看出对方的武艺高强,孙正礼的刀法已乱,眼看就要吃亏。
秀莲看着势不可缓,她便上前舞动双刀说:“孙大哥退后!”当下她把二人分开,独自用双刀去敌姓杨的。
孙正礼却躲在一边,边喘着气还向紫毛虎怒骂说:“你这小子!把镖店还给我这兄弟就没事,要不老子不但砍你的屁股,还得削你的脑袋呢!”
此时,紫毛虎张庆被两个人搀著他,站在台阶上,他倒不怎么注意孙正礼和郁天杰,却直眼看他那姓杨的朋友与那女子交战。
院中三口刀斗得正紧,姓杨的起先还仿佛从容不迫,后来他见姑娘刀法精奇,便不敢松懈,一刀紧一刀地应付对面的双刀。
秀莲的刀法展开,左右呼应,白光闪闪,愈见疾速,但是对方也应付得可以,使秀莲不禁暗自惊讶。
此时,旁边孙正礼又耐不住了,他抡刀扑过去,要帮助秀莲去杀那人。
那边紫毛虎张庆大声喊道:“你们不讲理吗?”
便喝令手下的众人上前助战,那姓杨的却紧边几步,先把他这边的人拦住,然后对秀莲和孙正礼说:“你们二位且住手,我先说几句话。”
孙正礼却不听这一套,他还抡刀扑上去要杀,却被秀莲用双刀把他横住,抬起秀目来,向那姓杨的说:“有甚么话?你快说!”
那姓杨的却用一双深郁的眼睛看着姑娘,他问说:“我先请教,姑娘贵姓大名?”
秀莲尚未口答,孙正礼已经替她说出来了:“你小子可站稳了点,小心吓躺下!这是我的师妹,钜鹿县铁翅鹏的女儿,天下闻名的侠女俞秀莲!”
对面姓杨的一听,脸上现出惊讶之色,那紫毛虎张庆的一张脸早就吓得惨黄了。
姓杨的又向俞秀莲打量了一番,说:“久仰,久仰,如此说来都是自家人,不必动刀互相杀伤了。
现在咱们两家争的就是这座镖店,我这个张三哥已经受了伤,算是输了。现在只有我,其实我不过在这里借住,并非这镖店里的人,但我不能不替我的朋友事一口气,今天晚了,而且院子太窄,施展不开,明天下午四点钟,咱们在这正西二里之外那座大土山前相见。
那里宽敞,咱们爱怎么打就怎么打。假如你们输了,无话说,镖店还归姓张的,假如我也输了,那我们全都走开,镖店让你们,我们永远不来打搅!”
俞秀莲一听此人说话十分爽利,便点头说:“就这样办。明天下午在那个地方准见面。”又问:“你叫甚么名字?”
姓杨的神色微变了变,只说:“我姓杨,名字你不必问了!”
秀莲便回首向孙正礼和郁天杰说:“咱们回去吧!”
孙正礼又向紫毛虎等怒视了一下,他便提刀随著俞秀莲、郁天杰出了这镖店。
回到郁家,秀莲就称赞这个姓杨的人武艺不错,孙正礼也说:“那小子倒有两下子!我看他的刀法比金刀冯茂还强呢。”
郁天杰就说:“这个人很可疑,就我知道,他在这里住著已有三四个月了,听说他平日总不出门,连屋都不常出,可是常有些外乡的人来找他,所以有人疑他是个身犯巨案的大盗。”孙正礼说:“兄弟你也是太软弱,紫毛虎夺了你的镖店,伤了你,他又窝藏这样来历不明的人,你为其么不报官呢?”
郁天杰说:“这就是咱们江湖人吃亏的地方。第一,紫毛虎张庆在半年以前来夺我镖店时,我并没有将他看得起,那时我确实说过,只要他将我打了我就把镖店让给他。
有此诺言,所以我无论怎么吃亏也不能动官司,自招江湖人耻笑。第二,就是紫毛虎曾吓唬过我说,只要是我和他打官司,他就害我的性命,又因后来道姓杨的来到,他知道紫毛虎张庆理亏,就每月派人给我送十两银子。
起先我本想将他的银子送回,可是因为听说姓杨的武艺高强,而且来历不明、似是个杀人劫货的强盗,所以我才不敢不收下银子。”
秀莲说:“现在三哥就不用发愁了,我看那姓杨的倒还是个讲理的人,只要明天我将他打输了,他一定能把镖店还给你。”
孙正礼说:“那小子虽然武艺不错,可是决不是师妹的对手,今天若再斗几个回台,他一定就要输了。不然他为甚么要讶在明天再较量呢?我看他就是为先喘一口气。”
郁天杰说:“不过,我看此人武艺高强,师妹明天还是不要轻敌他。至于他今天忽然住手,改订明日,我想他是因听了师妹的名声,他心里得打算打算,又因他来历不明,不敢在街上惹事。”
秀莲听郁天杰的见解,觉得很对,因此更对那姓杨的人发生怀疑。同时回想刚才那人刀法的派别,思量明日应用怎样的招数才可以取胜。
旁边孙正被又对郁天杰说了他与秀莲此番离京南来,是怎样为著寻找杨大姑娘,及要抢花枪冯隆、寻张玉瑾报仇之事。
郁天杰听了就不禁皱眉,他说:“据我想,你和师妹,你们把那杨大姑娘找回来也就算了,何必要与冯隆、张玉瑾他们作对呢?”
秀莲却在旁说:“杨大姑娘是叫冯隆给拐走了的,金刀冯茂亲自写信告诉我,说是他弟弟一定要投奔张玉瑾之处,所以只要寻找杨大姑娘,就难免和张玉瑾发生争斗。”
郁天杰听了默默不话,良久他又说:“张玉瑾自从两年前在徐水被李慕白所刺伤,他在保定黑虎陶宏之处养了半年,伤方才好。
因为李慕白犯案,他就无所顾忌,把他舅父苗振山的产业也得在手中,他此早先也有钱了,就极力结交朋友。
他交的人很杂,听说各处的强盗都与他有来往,官府方面他也打点得很好。虽然他曾在北方吃过亏,因受伤几乎死了,但他这两三年来的名气反倒比早先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