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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梦走至云床旁,床角一口古铜木鱼,曲指一弹,只听铮声大响,下一刻,小径前奔来两位黑衣尼姑,进到室中,合什道:“师父召唤,有何吩咐?”
这两名黑衣女尼瘦颊黑肤,一脸肃穆难见笑容像,她们皮肤已经黑了,衬上那袭黑色憎袍更是黑上加黑,手中更持一串黑黝黝的铁念佛,于人一种压迫阴森的感觉。
芮玮看她俩人的年纪少说五十以上,如梦的徒弟已是这般年纪、如梦本人的年纪当在八十左右,其实如梦真正的年纪,谁也弄不清楚。
如梦扳着面孔道:“去把素心请来。”
两名黑衣尼脸色微惊,互相望了一眼,仿佛取得默契,一齐声说道:“敢问师父,素心所犯何罪?”
如梦白眉一掀道:“来人要面质,不必多问。”
这位黑衣尼显是慈悲庵执法尼,平日虽铁面无私,敢情与素心产生感情,今日竟不愿立时去请素心,只因被她俩人请来罪成定论,她俩人不相信素心犯罪,齐向芮玮问道:“施主,你当真要师父当你面责罚素心?”
芮玮急急道:“谁说我要贵主持当我面责罚素心,她她根本没有做错事,何罪之有!”
另一位黑衣尼道:“施主知不知道本庵不会外客。”
芮玮点了点头,那黑衣尼接道:“本庵弟子年年外出行道,师父怕行道弟子在外行为不检,总不能不准江湖人氏前来控告,定下条例,来人闯了两关,可以面诉不检弟子的罪状,俟本庵慢慢来查询再为定罪,倘若不检弟子罪大恶极,来人非见她定罪不可,那得闯第三关,施主闯了三关,所以师父命咱们去请素心跟你面质后再定罪。”
这一解释芮玮才明白闯第一关时那婆婆不高兴的原因,闯关本是来控告慈悲庵弟子,凡慈悲庵里人心里已不悦,自己却不知,只想到快见野儿,笑容满面,这种态度难怪老婆婆看得不舒服。
如梦定下这三关的条例,说起来颇为跋扈,哪有不准人随便来告状,非得通过三关。假使告状的人不会武功闯不过两关,岂不是纵容不检弟子的罪恶?
这如梦有她的道理,她以为慈悲庵清规严厉有方,凡出自慈悲庵的弟子决不会犯罪,根本不相信外人指责她的弟子,真有人指责多半误会,免得麻烦,定下三关的规矩,意思你是真本领才有资格控告本庵弟子。
芮玮万想不到怪老人教自己闯关闯出麻烦,野儿天真纯洁那会犯罪呀?心想我闯三关为的要见野儿,哪里是来控诉,这三关规矩也定的太不合理厂,当下道:“闯关的事晚辈无知,希前辈们原谅,在下此来另有衷情。”
如梦挥手道:“破嗔,破悲,下去!”
两名黑衣尼听师父这么说,那是不用请素心了,她们本不相信善良的素心行为有何不检,证实后果然不错,高高兴兴地去了。
芮玮正要说话表白,如梦拂袖道:“你那衷情不用说了,去吧。”
芮玮恭身道:“可否让晚辈一见素心再走?”
如梦断然道:“不行,你没听我弟子破悲说:本庵不会外客!”
芮玮哀求道:“请大法师可怜晚辈连闯三关只欲面会贵庵弟子的苦衷。”
如梦不悦说道:“三关只为含冤人所设,并不是为另有衷情的浮滑少年所设,走吧!”
芮玮仍不死心,说道:“大法师,晚辈绝不是浮滑少年,素心是我知友,我见她面只要说一句话。”
如梦击掌唤道:“如幻,请来。”
如幻走进月形问,来到室中,芮玮眼光充满哀求地望向她,如幻见芮玮可怜兮兮的表情,暗中一叹。
如梦也看到芮玮那值得同情的样子,但她毫不为动,慈悲庵的纪律不能因他而破,冷冷道:“如幻,你送这位施主出去。”
如幻不能相助芮玮,莫可奈何道:“施主请吧。”
到这地步,芮玮才想起怪老人所说的话,不错,看样子自己想见野儿除非把她们杀了,才无人阻止去找野儿,可是他能这么做吗?纵然不顾一切,杀也杀不过呀?
他明白的很,如梦只要真的和自己打,用不了十招,目前要想蛮干,决行不通,他还想打动如梦铁石般的心,说道:“晚辈有句话请问。”
如幻十分同情芮玮,不催他立时离开,说道:“什么话,请说。”
芮玮向如幻抱拳道:“晚辈请问慈悲两字做何解释。”
如幻道:“爱念曰慈,憨伤曰悲,是谓慈悲。”
芮玮语意深长道:“记得佛经上说:佛视众生,一如家人而爱念之,欲令得利益安乐,此谓之慈;见受苦者,则恻怆怜憋,欲脱其离,此谓之悲。这两字如是解释,不知晚辈说的可对?”
如幻通晓佛经,岂有不知芮玮解释慈悲两字的用意,沉吟道:“佛经是如此解释,施主说的不错。”
如梦不等芮玮再说,忽道:“本庵虽称慈悲庵,可惜修炼不够,不能以佛视众生来解释慈悲,也许若干年后能够真正做到慈悲两字,目前,施主请不必再费唇舌了,如幻,送客!”
如幻轻叹道:“施主,话已说完,可以走了!”
芮玮见左求右求皆行不通,暗中有气,怒道:既不能做到慈悲,大法师,我看你们慈悲庵该换个名称,免得名不符其实。”
如梦脸色微变,轻喝道:“送他走!”
如幻低声说道:“施主再不走,别怪老身无礼。”
芮玮不敢真正在此破脸,他顾忌到野儿身在此处,转身大步而去。
如幻随行,走出月形门,摇头道:“施主也太大胆了,慈悲庵数十年历史,你要本庵改名,不是要与本庵为敌吗?”
走了一段,如幻又道:“施主,你心里千万别打鬼主意,要知你今日闯了三关,庵主规定能闯三关上宝招牌,所以处处迁就你,要我亲自相送。下次你若偷偷来,让咱们发现,就不会放过你啦。”
如幻说中芮玮心事,他的确有意晚上偷偷来见野儿,也不隐瞒,说道:“你们不让我见素心,此后我会常来的,直到一天我见到素心为止。”
如幻从芮玮坚定神色看出这少年说得到做得到,再多的劝告也是徒然,仅说了声:“你,好自为之。”
话中意思,偷偷来可以,但要小心了。
芮玮十分感激如幻好意,心想:“要是如幻是慈悲庵主持,一切就好办。”
却不知假若如幻当主持,为要维扬慈悲庵铁一般的清规,今日处置的态度,将与如梦一样的,目前她不是主持,所处的立场不同,才有暗示有芮玮可以偷来会见野儿的意思。
凡人往往立场一变,所处的态度也不同了。
两人静默通过长长的走道,忽见一只飞鸽掠来,鸽子脚下系一金色小铃,飞行时铃声叮叮直响。
如幻闻铃声,惊道:“又有人闯了二关!”
慈悲庵将近二十年来没有人闯过二关,今日一连两人闯关,事情太巧,难怪如幻面有惊色。
铃声惊动庵内女尼,先前芮玮见过的两名妙龄女尼一旁奔了出来,打开中门。
如幻自语道:“奇怪,莫非本庵果有人在外行为不规。她转首望了望芮玮,意思在问:“这次闯关的人与你有没有关联?”
芮玮不动于色,他根本不关心谁来了,心中只在打算晚上如何偷来此地找寻野儿。
如幻走出中门,只见中门外走来一位衣饰拥肿的老人。
芮玮这老人识得正是指点自己来的那人,不由咦了一声!
如幻问道:“你认识他?”
芮玮应道:“认识,老法师可认识?”
如幻摇了摇了头,这一刻老人走到石阶上,抱拳道:“如幻大师。”
如幻一惊,芮玮笑道:“老法师不认识,他可认识你呢?”
老人望着芮玮笑道:“老弟恭喜你呀!”
如幻道:“请问施主贵姓大名?”
老人笑道:“大师,你忘了秦某人二十年前来过一次。”
如幻吃惊道:“啊!你就是秦百龄?”
二十年来只有秦百龄闯了二关,也是慈悲庵立庵以来第一位闯过二关的人。
秦百龄叹了口气,说道:“岁月不留情,转瞬二十年,大师难道一点也不认识秦某了吗?”
如幻摇头道:“秦百龄,你老得太厉害了!”
秦百龄自知自己果然老得厉害,苦笑了笑。
芮玮抱拳道:“秦老丈,多谢你数次指点。”
秦百龄道:“老弟见没见着素心?”
芮玮叹道:“我没有见到素心,果如您老所说,慈悲庵不准外人来找庵中女尼!”
秦百龄假惺惺道:“你闯了三关,该能见着呀?”
芮玮道:“老丈莫非不知慈悲庵闯关的规矩?”
秦百龄道:“略有所知。”
芮玮道:“我虽能就此一见,可是素心并无罪,我怎能诬陷她有罪来达到相见的目的。”
秦百龄不以为然道:“你只要见着了不能随机应变?”
芮玮道:“在下鲁钝不善机变,与其如此,不如另想他法。”
秦百龄含笑道:“也好,你再想想别的办法,迟早你能达到目的,将来再恭喜你。”
如幻道:“秦百龄,你这次来有何目的?”
秦百龄道:“恭讨金刚坚!”
如幻道:“你自信能闯第三关?”
秦百龄得意地笑道:“这次用不着啦。”
芮玮问道:“老丈,你来讨什么金刚坚。”
秦百龄呵呵笑道:“老弟,这是我的秘密,哦,你该走了,再见呀。”
芮玮茫茫不解地离开慈悲庵。
下了少华山,芮玮心想:“破先天掌的心愿达到,可是见野儿的心愿毫无着落,芮玮呀!你是倒了大霉,卖影子换来的代价,白白牺牲了。”
他是守信之人,虽未见着野儿,觉得该先去大华见白燕,要求她收卖影子一事,暂缓一段时日。
太华那座小庵虚掩着门,白燕不在,芮玮独自静候,直等到黄昏仍不见白燕归来,他看时候不早,想偷偷去慈悲庵见野儿该动身了,于是他脱下外袍,柬扎停当,怀中鱼肠剑插在腰带上,准备夜行。
就在此时,白燕忽然归来。
白燕一进门就道:“你要那里去?”
芮玮道:“慈悲庵。”
白燕坐上蒲团,冷笑了声:“你想去送死?”
芮玮犯了脾气,倔强道:“死何足惜。”
白燕缓下颜色:“死固难不倒你,但你死了,咱们之间的条件岂不落空?”
芮玮心情郁闷,说话怒气勃勃:“你只知利用一人,全不顾那人的心愿么?”
白燕笑道:“你有什么心愿?”
芮玮简短道:“上慈悲庵!”
白燕道:“你知不知道偷闯慈悲庵的后果?”
芮玮道:、‘慈悲庵并非龙潭虎穴!”
白燕叹了口气道:“但是也差不了多少。”
芮玮冷笑道:“在你白燕眼中世上还有不可去的地方?”
白燕又是一叹:“我白燕自命不把天下武林人物放在眼中,但今日一番观察,慈悲庵个个身怀绝艺,白燕再目中无人也不敢小瞧慈悲庵。”
芮玮奇道:“你今日去了慈悲庵?”
白燕点了点头:“不错,我这么晚回来倒让我探听一件隐秘。”
芮玮道:“什么隐秘?”
白燕道:“你说我只知利用人,但我白燕还未利用你,你却被秦百龄利用了。”
芮玮不信道:“我怎么被利用了?”
白燕道:“是不是秦百龄指点你来找我的?”
芮玮应道:“是啊!”白燕道:“你以为他指点称来找我是番好意,错了,傻瓜,他完全在利用你极想去见素心的感情。”
谁也不愿女人喊自己傻瓜,除非对方是自己的情人,尤其聪慧高人一等的白燕,在她面前芮玮已有自卑心,这一喊傻瓜自卑更重,怒道:“我本来就不聪明,秦百龄利用了我好,没利用了我也好,白燕小姐,你不必多担心啦。”
掉头就走,不再理会。
白燕冷笑道:“急什么,时光尚早,夜闯慈悲庵时间足够。”
芮玮停下身来,白燕又道:“秦百龄利用你不干我事,可是你知不知道从此为江湖种下了一大祸根!”
最后句话芮玮留上了心,转回身坐上蒲团,问道:“芮玮闯了什么大祸请说明白。”
白燕哼了一声,半晌才道:“据我所知秦百龄是某秘密帮派的代表,这一派大约很久绝迹江湖了”
芮玮略有所感,喃声道:“绝迹江湖的帮派?”
白燕嗔道:“别打断我话头,好好听下去。”
芮玮不悦道:“你说你的,我在听着。”
白燕续道:“这一派不出江湖的原因是受了一人的禁制,而这人就是慈悲庵主持如梦大师,奇怪的一点,如梦像是那派辈份甚高的前辈?”
芮玮突然击掌道:“太阳门!”
白燕道:“你怎么又打断我后头。”
芮玮有气道:“你说呀!”
白燕很不高兴芮玮对自己说话的态度,但她乖乖他说下去:“太阳门?如梦好像提起过,就当那一派是太阳门。今天你离开慈悲庵后,秦百龄那条老狐狸面谒他老祖宗啦”
芮玮又插口道:“原来你跟我去了慈悲庵,你这是什么意思,怕我溜么?”
白燕白了芮玮一眼,怪他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接道:“我不放心你才跟了去,你离开慈悲庵后,心想秦百龄要搞什么花样?”暗暗跟在他后面看个究竟。”
“只见秦百龄一见如梦大师磕头如捣蒜道:“祖奶奶在上,孙辈向您老人家请安。”
芮玮听白燕学秦百龄说话的语气十分逼真,不觉一笑暗忖:“难怪如梦袍上绣着金丝太阳,原来她是太阳门之后,这太阳门有这人物,万不同老前辈的仇难报矣!”
白燕忽然推了他一下:“喂!你在不在听呀?”
芮玮一惊道:“我正竖着耳朵听一字不漏。”
白燕娇笑道:“你猜那条老怪物见着秦百龄怎么说,听着:“谁是你祖奶奶,我早已不屑自称本门弟子,哼!如今本门只剩下一批酒囊饭袋,象你,秦百龄就是一个。”
芮玮哈地笑道:“老怪物骂她自己啦,她身绣金丝太阳,口说不屑自称太阳门下,其实明明告诉人家自己是太阳门,太阳门当真剩下酒囊饭袋,自然少不了她。”
他对白燕称如梦老怪物,心中十分赞赏,也喊了起来。
白燕道:“我可不当她酒囊饭袋,你看!”
只见白燕掌心上瘀紫一片,芮玮惊道:“这是什么暗器伤的,有没有毒?”
白燕道:“你还有点良心,关心到我,给你讲,这不是暗器伤的,当我听明白了他俩人的对话,只觉一缕破空尖风袭来。
亏我听到声音不对,可是避已不及,怕是有毒的暗器,胸口中上那是没救了,所以用手掌一挡,心想真的有毒也好运气逼住,再不就砍了它。
“哪知并非暗器,只是一缕指头弹出的真气”
芮玮暗暗咋舌,想白燕偷听定在窗后,如梦室中,窗离谈话处隔着一张广大的云床,少说有一丈远,能在这段距离内,隔空弹出真气,而且把白燕掌心伤成这样,威力可知,倘若弹在身上,不似掌心灵活消灭力道,非弹个小洞昏死不可。
白燕仍有余悸道:“我见如梦大师内家真气练到这地步,怕是天下无二了,慌忙逃走,不敢更停留,只听如梦说道:“听了这么久,该歇歇啦。’”
她只当一定能弹昏我,却不知我用掌心挡住,等我逃走,想追我也追不上啦。”
芮玮道:“秦百龄也追不上你?”
白燕嗤鼻道:“秦百龄那点轻功哪成,我看天下只有如梦能与我一较轻功,可是她起步慢了一刻也别想追上。”
芮玮只当秦百龄的轻功已是天下绝顶,却没想到白燕轻功仍在秦百龄之上,心中似信非信,唯有眼见才敢肯定世上还有高过秦百龄轻功者。
白燕道:“你猜我为什么说你闯了大祸?”
芮玮道:“你说了半天还没谈到正题,我怎猜得到。”
白燕面色一沉道:“如梦大师虽弹我一指,但我看她不是坏人,秦百龄倒是条标准坏蛋,他利用你成功,乘机向如梦大师要那金刚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