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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金刚大喜道:“首级既然在此,便请取出让我们一看。”风火龙道:“请大都三位香主出来,一同参加辨认。”大都(今北京)是当时金国的首都,丐帮在那里立有香堂,设有正香主一人,副香主二人。完颜亮在大都做了十四年皇帝,也曾出巡过许多次,故此这三个香主都是认得完颜亮的。
朱丹鹤待到那三位香主到了台前,参加辨认的一众英雄也都围拢了来,他这才取出那颗首级,朗声说道:“请各位看清楚些,这是不是完颜亮的脑袋?”
众人凝神观看,从盲级上隐约看得出完颜亮的影子,但面部干枯,凹凸不平,肌肉虽未完全化掉,已有几分似骷髅模样。
和完颜亮生前的卤目当然也就相差颇远,只能说是有三分相似。
在这样情形之下,就只能凭参加辨认之人来作判断了,你可以说是完颜亮的首级,也可以说不是完颜亮的首级。
武林中本来有防止尸体腐烂的药料,也有制炼首级的方法。但此时距离完颜亮之死,已有四个多月,宋金刚等人心里想道:“或许是风火龙、朱丹鹤二人保存得不好,忘记时时加上防腐的药料,以致首级变形,也是有的。”
宋金刚等人明知完颜亮是武士敦杀的,他们也都是怀着给武士敦作证的目的而来,因此在看了首级之后,异口同声他说道:“不错,这是完颜亮的脑袋。”他们一心一意要助武士敦,仓猝间却想不到朱、风二人会玩弄什么手段。
武士敦本人却是有怀疑的,这颗首级曾经他用本帮秘传的药方浸炼过,按说不会这样快便变成半个骷髅。武士敦动了疑心,跟着想到一件他最不愿见到,连想也不敢一想的可怕之事,不由得面色“唰”的一下变得灰白。他动了一动嘴唇,要想说些什么,但终于还是忍着不说。要知道这颗首级当时是风火龙接了过去,后未交给朱丹鹤保管的。这两个人,一个是他的师兄,一个是他的师叔,倘若他说出可疑之处,万一并不是如他所想,那就要使得丐帮发生最严重的分裂了。何况现在宋金刚等人又都说了这颗首级是真,他更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横生枝节。
“且看看他们等下如何?”武士敦心想。
此时,未金刚等人已退了一步,风亨蓬莱魔女与丐帮的那三位香主还在台前,将那颗首级反复观看。蓬莱魔女怀疑不定,看了一会,忍不着说道:“这首级恐怕有点不对!”
此言一出,宋金刚等人相顾失色,心中俱是想道:“柳盟主要我们来作证明,怎的她却叵而说这首级是假?这岂不是帮了武士敦的倒忙了?”
心念未已,只听得那三个香主跟着便道:“不错,柳女侠也看出了么?这颗首级是假的!”
丐帮这三个香主为人正直,素有侠义声名,帮外帮内,人所同钦,所以大家都相信他们绝不会乱说假话,他们的话不假,这颗首级就当然是假的了。
群丐议论纷纷,比较忠厚的人说道:“武士敦果然杀错了人,他杀的只是完颜亮的替身。”有等刻薄的人则迁直说道:“只怕未必是无心之失,你怎知道武土敦不是为了想做帮主,遂明知其假,也要当作为真?”言之下意,竟然怀疑武士敦是胡乱找一个相貌与完颜亮相似的人杀了,拿来欺骗本帮。
风火龙站上石台说道:“好,不论武士敦是否有意欺骗本帮,总之,他这颗首级是假的了。公孙奇,你说你杀了完颜亮,你有没有证据?”
公孙奇应声说道:“我也有一颗完颜亮的首级!”
风火龙说道:“你也有首级这就最好也不过了,拿出来请众位英雄也认一认是真是假!”
公孙奇得意洋洋地在草囊里又拿出一颗首级,说道:“备位请看,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群雄相顾愕然,这颗首级保存得很好,神情栩栩如生,的确是如假包换的完颜亮的首级。
丐帮那三个香主旨先说道:“一点不错,这颗首级才是真的!”群雄默不作声,首级传到了蓬莱魔女手中,蓬莱魔女摆了摆手,缓缓说道:“不必看了,是真的!”
武士敦面色铁青,心中痛如刀割,他不但是伤心自己受到冤枉,更伤心的是自己一向敬爱的师叔、师兄竟然与公孙奇狼狈为奸。
这两颗人头,真假调了包,如此离奇之事,只能有一个解释,那就是风、朱二人与公孙奇申通,把武士敦那颗真的掉换了。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也只能有一个解释,他们已经与公孙奇走上同一条路;私通金人,阴谋篡夺丐帮权位!
武士敦最初被逐出帮的时候,只以为师兄是要排挤他,自为帮主;到了他们要推戴公孙奇做帮主的时候,他也还以为师叔师兄只是受了公孙奇的欺骗,却还未敢猜疑他们是串通了的。
但如今掉换首级的事情发生,那就再也没有怀疑了,朱丹鹤、风火龙已经不是他的师叔师兄,而是他的敌人了!
这也正就是武士敦刚才最最害怕,最最担心的事情!
但问题的焦点在于,他们掉换首级之事,只有武土敦一人心知肚明,说出来丐帮的弟子怎能相信?他有什么办法可以指证他们的奸谋?没有确切的证据,只是各执一辞的争论,即使蓬莱魔女请来了天下英雄,只怕也帮不上他的忙。
朱丹鹤哈哈笑道:“现在是水落石出,无可争辩了吧””
公孙隐老怀弥慰,心中想道:“阿奇毕竟还是我的儿子。他过往纵有千般不是,只凭他杀了完颜亮的这一件功劳,已是足以将功赎罪了。”
就在朱丹鹤的洋洋得意与公孙隐的无声窃喜之中,风火龙在台上缓缓说道:“如今既已水落石出,遵奉老帮主的遗命与一众同门的公意,理该请公孙师弟接任本帮”“帮主”二字尚未出口,蓬莱魔女忽地叫道:“且慢!”风火龙愕然道:“柳女侠有何话说?”
蓬莱魔女道:“公孙奇那颗曾级不假,但只怕这件事情有假!”蓬莱魔女想到若任由公孙奇当上丐帮帮主,后患无穷,遂毅然把一切顾虑抛开,出头干预。
朱、风二人都是变了面色,风火龙避开了蓬莱魔女的目光,声音微带颤抖说道:“柳女侠,你这是什么意思?”
蓬莱魔女道:“当日我不但看得清清楚楚完颜亮并无替身,而且在完颜亮被杀之前,公孙奇早已逃了。”
朱丹鹤冷笑道:“乱军之中,你就看得这么清楚?依你说完颜亮被杀之时,公孙奇并不在场,然则他那颗首级又从何而来?”
蓬莱魔女冷冷说道:“这个正是我要向你们两位提出的问题。”
朱丹鹤面色铁青,瞪着蓬莱魔女道:“柳清瑶,你说话清楚一点!”蓬莱魔女道:“朱长老,你还嫌我说得不够明白么?公孙奇是你弟子,武士敦所杀的完颜亮那颗首级又是由你带来,那么,何以真的变了假,假的变了真?不请你朱长老解答还有何人能够解答?”
朱丹鹤恼羞成怒,大声说道:“岂有此理!你说这话,难道是我将这两颗首级掉换不成?”
蓬莱魔女冷冷说道:”这也恐怕只有你朱长老知道。”
此言一出,群丐大哗。要知蓬莱魔女虽然也是他们所佩服的人,但朱丹鹤毕竟是他们的长老,没有确切的证据,他们又怎能相信他们的长老会做出掉换首级的这样卑污之事?风火龙道:“柳清瑶,你以绿林盟主的身份到来,我们尊敬你。但你倘要含血喷人,丐帮可就不能再把你当作客人了。”
朱丹鹤见形势有利于己,遂收起怒容,反而装出宽宏大量的气度说道:“柳清瑶,我看在你师父、师兄的份上,你这无中生有的污言,我不与你计较。但我也要间你们一个问题。”说至此处,面向武士敦道:“士敦,云紫烟是不是你的未婚妻子?”
云紫烟是江湖上著名的女侠,她的父亲云仲玉生前又与丐帮都有深厚的交情,所以丐帮弟于识得她的人很是不少,但却不知她就是武士敦的未婚妻子。朱丹鹤说了出来,群丐都是颇感兴趣,却又不解何以他们的长老节外生枝,叙此题外的话。
武士敦也是有点诧异,当下说道:“不错,云姑娘与弟子是有婚姻之约,而且这还是恩师当年在弟子奉派人大都之前,替弟子作主定下的婚事。不知有何不对?”
朱丹鹤道:“我并非说你不对,我只是要问清楚这件事实。”
说罢又转身向蓬莱魔女道:“柳盟主,听说你和云紫烟是义结主兰的姐妹,是么?”
蓬莱魔女听他改了称呼,不称“女侠”而称“盟主”已知他心怀叵测,有意挑拨是非,却也不但,立即回答道:“结拜的仪式是没有的,但我与云女侠的确是情如姐妹。你要说我们是金兰好友,那也可以。”
朱丹鹤点点头道:“这就对了。各位都已听得清楚,来龙去脉既已分明,我也就不必再问了!柳盟主,绿林中唯你马首是瞻,我们丐帮的事情,我们自己却会处理。请你也不必管了。”
朱丹鹤的说话非常阴毒,言下之意,人人都可以领会得到,那是指蓬莱魔女乃是为了私情,故而们袒武士敦,甚或企图要通过武士敦来控制丐帮,把丐帮变作绿林的附庸。但最阴毒的是他没有明说出来,教蓬莱魔女无从分辨。
蓬莱魔女气上心头,心道:“事到如今,他们是迫得我非把公孙奇通敌的罪恶全都揭发不可了!”但心念方动,眼光瞥处,见她师父公孙隐面色灰白似是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正在等她说话,蓬莱魔女又觉于心不忍。
其实公孙隐大义凛然,他是决不会包庇儿子的,但父子骨肉之亲,在这是非未决之际,他当然也就不能不特别紧张,以至激动的心情在他面部表露无遗了。从蓬莱魔女站出来指证公孙奇的时候开始,他已隐隐感到儿子与风、朱二人定右见不得天日之事,风、朱二人所说的一切好话,只怕都是替他儿子文过饰非的。
蓬莱魔女尚自踌躇未决,群丐受了长老的挑拨,已是哗然叫嚷:“不错,不错,丐帮之事,我们自己会管。柳清瑶,你还是回去管你的绿林吧。”“不管完颜亮是谁杀的都好,我们的帮主必须是全心全意为了本帮,决不能让一个倚仗外人势力的人,来做本帮帮主!”蓬莱魔女一咬牙根,正要说出。忽听得一声长啸,将群丐的喧哗压了下去。群丐抬头看时,只见又来了一批客人,为首的竟是四霸犬之首的东海龙。东海龙的武功也许还不能算是顶尖儿的角色,但他的辈份高,名望大,与丐帮的老帮主又是知交,身份远在宋金刚等人之上。群丐见他到来,当然不能不恭恭敬敬地迎接。
蓬莱魔女暗暗欢喜,心里想道:“东海龙不属于中原武林的任何一派,但与各大门派以及绿林丐帮又都有交情,尤以和丐帮的渊源最深。像他这样超然的身份,由他忠告丐帮,那是最合适不过的了。我不方便说的话,都可以让他来说。”
东海龙在海外称雄,足迹虽然也常履中原,但却从未到过黄河以北。朱丹鹤见他突如其来,心中暗暗嘀咕,但却不得不装出笑容与东海龙招呼,说道:“东园兄,是甚么风把你吹来了?同来的还有这许多朋友,真是令敝帮增光不少。”
东海龙打了个哈哈,说道:“朱长老,你嫌我们来得人多么?我们来的不过一小半而已,还有一大半的人未曾进山呢!”
风火龙、朱丹鹤二人都是吃了一惊,心想:“东海龙出名的爱管闲事,他大举而来,难道是知道了什么秘密,要来兴师问罪?”
朱丹鹤不觉面色一沉,立即说道:“敝帮今日之会只是为了推定继任的帮主,不敢惊动帮外的朋友,所以未曾遍发请帖邀请武林同道。但朋友们既然来了,我们也自当稍尽地主之谊,不知东园兄的那许多贵友,为什么不肯进山?可是嫌我们礼仪不周了?”
东海龙道:“我们知道这是贵帮帮内之会,我们不请自来,先自失礼。但我们甘冒失礼之嫌,却是为了一件紧要的事情来的。有些朋友未曾进山,也和此事相关。”
朱丹鹤道:“什么事情,请东园先生明告!”由称“兄”而改称“先生”两人的说话已到了“短兵相接”的地步,朱丹鹤的面色也越来越是难看。
东海龙朗声说道:“我是来给贵帮报个信儿的。不知各位知道没有,在大足峡之中,埋伏有金国的数百武士,武士的首领就是金国的皇叔、前御林军统领完颜长之!”
大足峡是首阳山对面的一个山峡,离他们开会之处,约是三十多里山路,可以封锁首阳山的出口,群丐听得大足峡有金国伏兵,登时全场骚动。
东海龙道:“但各位不必惊慌,大足峡的伏兵已有我的二弟西岐凤和另外许多朋友监视着他们了。他们监视你们,我们又在暗中监视他们,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们的人先就与他干上。大足峡离此三十多里,即使我们的人敌不过他们,最少也得一个时辰之后才能来到。目前最紧要的事情,恐怕还是要把混进贵帮的奸细先揪出来!”
此言一出,群丐大哗,都道:“什么?我们帮中有敌人的奸细?”朱丹鹤板起面孔,沉声说道:“东园先生,你何所见面出然?”
武士敦忽地站出来说道:“我可以证明本帮定有奸细!”
朱丹鹤板起铁青的面孔斥道:“武士敦,你离开本帮十年有多,你知道什么?你能作什么证明?哼,哼,你弄来了假首级冒功之事,我还没有治你以应得之罪呢,你又想在帮中兴风作浪、挑拨是非么?”
可是因为东海龙带来的消息实在惊人,全场震动,群情汹涌,已非朱丹鹤的“长老”威严所能镇压。在武士敦说了那句话后,群丐纷纷嚷道:“是谁?是谁?”“快把奸细指出来!”朱丹鹤对武士敦的斥责,亦已淹没在声音的海洋之中了。
风火龙见这情形,不让武士敦说话已是不行,只好示意叫他上台。武士敦跳上了台,摆了摆手,群丐的嘈声这才平静。
公孙奇心里捏了一把汗,想道:“倘若他敢公然指摘我是奸细,我就一掌将他打死,至多拼着与他同归于尽。”继而又想:“但我身为郡马之事,我已‘辩白’了。除此之外,我并没把柄捏在他的手里?怕他何来?且看他说的什么,要是我辩得过他,我也不必与他同归于尽。”
公孙奇正自患得患失,惴惴不安,武士敦已经开始说话了。
只见武士敦的目光从未丹鹤,风火龙两人面上扫过,最后落在公孙奇的身上,缓缓说道:“潜伏在帮中的奸细是谁,我还未知得十分清楚。但各位想想,咱们来到这样偏僻的地方举行大会,这样秘密的消息,身为金国皇叔的完颜长之怎能得知?不是本帮有奸细与他私通,他会恰恰选择了今日的日期,来到大足峡埋伏吗?就凭这一件事情,便可以证明本帮定有奸细!”
其实武士敦业已怀疑朱、风二人是奸细,但因为尚未抓到确实的把柄,碍于朱丹鹤的“长老”身份,不便立即指出。不过,他说的这一段话,亦已暗示了这消息是本帮的重要人物泄漏出去的。
群丐都道:“有理!有理!”“是呀,咱们在这里开会,金狗怎能知道,一定要把奸细揪出来!”有的并且向武士敦要求:“武士敦师兄,你说你还未知得十分清楚,那么总是知道几分的了。你猜疑是谁?”大家争着发言,嘈成一片。
武士敦尚未答话,公孙奇忽道:“这事不难查个水落石出,清瑶师妹,我间你一句话。”
公孙奇的矛头突然移转来指向蓬莱魔女,蓬莱魔女十分愤怒,心道:“你要恶人先告状,那我也没办法,只能揭发你了。”
公孙奇道:“清瑶师妹,你又何以知道丐帮今日在此开会的?”
蓬莱魔女按下怒气说道:“是武土敦告诉我的。我是为了替他辩白冤情而来。东园望前辈与宋庄主等众位英雄,也是我发了英雄帖邀请来的。怎么样?”
公孙奇淡淡说道:“没怎么样。我不过是要想知道这消息是如何泄漏的而已。”
风火龙道:“武士敦,当时你不在本帮,这消息又是谁告诉你的?”
一个六袋弟子站出来,说道:“是我在路上碰见武师兄,告诉他的。当时我并不知道他被逐出帮。好在他现在亦已重回本帮了。香主若要怪责,可怪责我。”
蓬莱魔女道:“一众英雄是我邀请来的,可都是自己人!他们绝不至于把消息泄漏给敌人知道!”言下之意已是指出潜伏在丐帮中的奸细另有其人,这条线索不应该纠缠在武士敦身上。
公孙奇道:“当然,当然。我怎能怀疑列位英雄?可是据我所知,却有一个不是‘自己人’的金国贝子就在此山之中,此人名叫檀羽冲,外号武林天骄,听说柳师妹和他交情很好,是也不是?”
武林天骄是反抗本国暴君的志士,此事一众英雄是知道的。
但丐帮的弟子知道的却非常之少,哪些不知道武林天骄底细的人,一听说他是金国“贝子”都是不禁哗然。
蓬莱魔女气得变了面色,正想瓣明是非,但群丐哗声未已,一时竟不容她开口说话。
公孙隐忽地大喝一声“住口!”指着儿子道:“檀羽冲是我请来的客人,住在我的家里。与你的师妹无关,你有话只管问我!”
蓬莱魔女松了口气,有了师父出头说话,这可比她开口好得多了。
群丐相顾愕然,公孙隐决不会私通金人,这是每一个人都可以相信无疑的。所以他一出来说话,就等于给武林天骄作了最有力的保证。
公孙奇面上一阵青,一阵红,表情尴尬之极,讷讷说道:“爹爹息怒,孩儿并、并不知道!”
公孙隐道:“哦,你是当真不知道么?那我就告诉你吧,武林天骄是金国志士,和完颜亮一直是作对的。所以虽然是金国贝子的身份,却也算得是咱们的自己人。”公孙隐尚未能断定儿于是真的不知仰或假的不知,故此他虽然心有怀疑,面有怒色,一时尚未发作。
宋金刚也道:“采石矾之战,武林天骄帮了义军许多忙,我们都可以作证的。”风火龙打圆场道:“公孙师弟不知此人底细,既然有公孙前辈和列位保证他,那也就不必追究了!”
蓬莱魔女接声说道:“此时此地,就有一个金国的鹰犬,这却是必须追究的!”
此言一出,全场又是哄然,群丐纷纷叫道:“是谁,是谁,快揪出来!”
蓬莱魔女道:“就是刚才暗算我的那个人!他一定是改装换服混在你们之中,但他是个驼子,并不难于发现。你们看看,有驼子在你们身边没有?”
蓬莱魔女从她所受的玄阴指力,早已知道刚才暗算她的那个人是神驼太乙。
场中的丐帮弟子不约而同地都看了看身边的人,却是准也没有发现蓬莱魔女所说的那个驼子。
丐帮遍布天下,参加此会的诸弟子从各地而来,地北天南,凑在一起。有许多还是互不相识的。陌生者互相注视,见对方不是驼子,便放了心,在这紧张忙乱之际,却是不容他们仔细盘问对方了。相识的互相注视,则都忍不住感到滑稽,大笑起来。
朱丹鹤面色一沉,说道:“闹得不成话啦!哪来的驼子?哼。
捕风捉影之言,也信得的?”这话表面听来是禁止弟子胡闹,其实却是责备蓬莱魔女。尤其那“捕风捉影”四字,更是十分明显地指斥蓬莱魔女说的乃是无稽之谈,无理取闹。
风火龙道:“既然没有发现什么金国的奸细,咱们办正经事要紧。金国的武士在大足峡埋伙,为的是对付咱们丐帮,咱们丐帮可不能情靠外人抵御,弟子们都到大足峡去,杀退金兵吧!”
蓬莱魔女一听这话,就知风火龙是想转移目标,好让神驼太乙在混乱之中溜走。可是这话听来“光明正大”丐帮弟子却给风火龙的话煽动起来,认为他说的有理,于是纷纷应道:“不错,不错。先杀退敌人,再追查奸细。倘若是有奸细的话。”
蓬莱魔女怎容他们的奸谋得逞,立即用上乘内功,将群丐嘈声压下,叫道:“不能让奸细溜走。我负责抱这奸细找出来。”
朱丹鹤道:“哼,你是什么人?本帮弟于岂能容你一个个查间?绿林中可以任你施为,丐帮的事还轮不到你管!”
朱丹鹤以长老的身份,公然与蓬莱魔女撕破了脸,事情闹得更僵,有些丐帮弟子已开始离场。有些较识大体的弟子,不愿与绿林盟主闹翩,他们也想揪出奸细,以除后患,这些人仍然站在原地不动。
正在闹得不可开支,忽听得有一个响亮的声音道:“请丐帮众位豪杰且慢离扬。”声音远远传来,人还未见。丐帮中不乏武学行家,一听就知道这人是个内家高手“传音入密”的功夫比公孙奇刚才所显露的还要深厚得多。
众人俱是一怔,心道:“这人是谁?”心念未已,只听得“叮叮”之声,有如暴风骤雨,转瞬间,已见着了两个人的身形到了山上了。这两个人一老一少,老者一足微跛,用一根铁杖辅助;跟在他后面的少年,手中拿着一管玉策。有若干认得这少年的丐帮弟子吃了一惊,失声叫道:“咦,这少年不就是武林天骄么?”
这些人话声未了,忽见本帮中七袋以上的弟子与风火龙、朱丹鹤二人都恭恭敬敬地起立,个个都是又惊又喜的神气说道:“来的可是柳英雄么?”要知柳元宗是三十年前名震天下的英雄,丐帮中老一辈的人,很多是认识他的。柳元宗中年遁世,除了一足微肢之外,相貌并无多大改变。
丐帮内外,一众英雄,对柳元宗不论是识与不识,至少都知道他的名字,听过他的故事,对他十分佩服的。是以一听说来的这个趾足老者是柳元宗,全场都是又惊又喜,一齐肃立,表示敬意。
柳元宗缓缓说道:“不错,难得各位丐帮就旧友还记得故人。
柳某侥幸逃过了金虏爪牙,又苟活了二十年。今日特来拜访贵帮帮主!”
柳元宗与武林天骄偕来,一个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一个是江湖上的传奇人物,风、朱等人所受的震动可想而知。朱丹鹤强作镇定,说道:“不敢,不敢。本帮的新帮主尚未推定。”
柳元宗道:“好,那我就拜会风香主也是一样。”柳元宗与丐帮老帮主尚昆阳交情极深,当年风火龙以尚昆阳大弟子的身份,和柳元宗也曾经见过不少次的。风火龙惴惴不安,说道:“老叔说到‘拜会’二字,小侄如何担当得起?”连忙上前迎接。
柳元宗哈哈一笑,说道:“你这‘老叔’二字,我也是担当不起,但你既然还记得我与尊师的交情,那我也就不枉此行了。”
话中有话,风火龙更是吃惊,讷讷说道:“不知柳老前辈今日到来,有何指教?”
柳元宗抓看风火龙的手,摇了一摇,这是武林中通行的平辈见面礼节,旁人只道柳元宗是为了表示客气,把风火龙当作平辈看待。以柳元宗这样高的身份,即使是心怀鬼胎的朱丹鹤,也决不会以为柳元宗是要借着握手的礼节来暗算风火龙的。
两人手掌一握,风火龙却觉得一股热力从掌心透入,突然间只觉得精神一爽,怔了一怔,随即恍然大悟,原来柳元宗不是暗算他,而是给他治病。
柳元宗说道:“指教不敢,但尊师逝世,老朽赶不上吊丧,有几句话却是想与风香主说说。”朱丹鹤惊疑不定,竖起耳朵要听柳元宗和风火龙说些什么,但只见柳元宗嘴唇微微开合,朱丹鹤那么尖的耳朵也是一个字也听不见。
朱丹鹤是个武学大行家,当然知道柳元宗是用最上乘的“传音入密”功夫,对风火龙说话。“这老头儿为什么不肯让我听见?”朱丹鹤是越发惊疑了。他心中忽地想到一个“逃”字,但眼光一瞥,只见自己身旁,一左一右,两旁站立的是武士敦与武林天骄二人,武士敦的功夫他已试过,虽是他的师侄,本领却胜于他,武林天骄名震江湖,料想只有比武士敦更为厉害。
朱丹鹤一惊之下,不敢轻举妄动。
群丐根本就不知道柳元宗曾用了“传音入密”的内功,正自心想:“他有什么话要和我们的风香主说呢?却又为何迟迟不说?”心念未已,只见凤火龙面上倏然变色,似是下了很大决心的样子,忽地又上了石台。柳元宗未曾开口,风火龙却要当众说话了。
众人都觉有异,场中肃静无哗。只听得风火龙缓缓他说道:“有两件事情,我必须告诉各位。第一件:那颗真的完颜亮首级,本来是武士敦交来的,老帮主归天之后,由我保管,是我以假换真,把真的给了公孙奇,却把公孙奇交来的假人头当作是武士敦‘冒功’的‘罪证’。武士敦并无欺骗本帮,犯了欺师灭租的大罪的是我!但我是被朱长老胁迫的,主谋是朱长老!”
此事早在蓬莱魔女、笑傲乾坤等人意料之中,但对于丐帮弟于来说,却是一件作梦也想不到的事情,群丐都惊得说不出后来。
朱丹鹤面如死灰,强自作态,破口大骂:“风火龙,你、你胡说!”可是声音已颤抖不堪了。武士敦在他身旁冷冷说道:“风师兄还未说完呢,朱长老,你就安静点吧!”朱丹鹤身边,左有武士敦,右有武林天骄,朱丹鹤触及武士敦愤怒冰冷的目光,吓得再也不敢说话。
风火龙瞪了朱丹鹤一眼,说道:“朱师叔,事到如今,我是不能不说真话了。否则我的罪孽更重,死了也无面目见我恩师。
“第二件,这会场中的确是有一个奸细混在其间。他是公孙奇带进来的。刚才暗算柳女侠的是他,半个月前,用玄阴指力伤了我的也是他。我不知道他是汉人或是金人,也不知道他是否金国的奸细,但要使公孙奇篡夺本帮帮主的阴谋,则是朱长老和这个人迫我和他们同谋的。
“这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什么来历?他们想把持丐帮,存的什么心肠?这几个问题,我不能代为回答,只有请朱长老和大家说个明白了!”群丐从惊愕之中清醒过来,蓦地爆出如雷的吼声:“朱丹鹤,你说!你说!”群丐盛怒之下,早已不管他什么长老不长老,而直呼其名了。
风火龙何以会忍受朱丹鹤的胁迫呢?原来他最初是自己想当帮主的,为了这一念之私,遂一口咬定武士敦交来的人头是假,并把武士敦驱逐出帮。同时要把他师父所留的遗书搜出来烧毁。
朱丹鹤知道了他这个隐秘,有一日就邀他到密室谈话,用他这个阴私作为要挟,迫他让位给公孙奇,否则就揭露他,叫他做不得人,风火龙并不知道公孙奇通番叛国的事实,但公孙奇行事邪恶,并非正派中人,他则是知道的。初时他还坚持不允,不料朱丹鹤在密室中早布下了埋伏,正当争论未决之际,公孙奇与神驼太乙突然从复壁之中跳出,风火龙稗不及防,受了神驼太乙的玄阴指所伤。
受了玄阴指之伤,倘无他本门解药,必将身受极大痛苦而亡。在这利害关头,依从了他们,则可以保全性命、颜面,否则死了也还是身败名裂。风火龙一时把持不定,竟然投降屈服,从此任由他们的指使了。
风火龙本来不是奸恶之徒,在丐帮中也一向得人敬重,此次只因一念之私,想当帮主,做了亏心之事,反而落入了朱丹鹤的圈套、叫他在罪恶的泥沼中越陷越深,一步错步步皆错。风火龙每当清夜自思,亦是睡难安枕。但他还未知道朱长老与公孙奇是通番卖国之人,也即是说,对于这件罪恶的严重性,他尚未曾完全认识。
到了今日的丐帮大会,宋金刚、武士敦、蓬莱魔女、东海龙等人相继出来指控,公孙奇虽然百般狡赖,蓬莱魔女也还没有彻底剥开他的画皮,但风火龙从蓬莱魔女、武士敦等人所揭发出来的事实,已经呵以断定公孙奇是金国奸细,甚至朱长老也是通番卖国之人了。
风火龙越听越心惊,也越来越感愧梅。他要想说出真相,但因利害攸关,一时之间,依然畴躇未决。后来,直到柳元宗来了,用“传音入密”的功大,在他耳边说了两句话,他才下了决心。
柳元宗说的是什么呢?第一句是:“我可以治你内伤,保你性命。”第二句是“人兽关头,从速抉择;如今悔过,尚未为晚!”
这两句话从一个前辈英雄口中说出,旁人虽然听不见,风火龙却如受了当头棒喝,喷面是感到老前辈的“与人为善”的菩萨心肠,一方面是更感到自己的罪孽深重,愧悔难当。终于正义战胜了邪恶,他还未尽混的良心,迫他说出了实话。
且说风火龙说出了实话之后,群丐纷纷起哄,包围了朱丹鹤要他招供。就在此际,在朱丹鹤身旁,监视着他的武士敦与武林天骄二人突然受到了暗袭!
武士敦所受的是公孙奇的袭击,武士敦十分机警,一觉腥风扑鼻,立即闪开,人未转身,便是反手一掌。武士敦的功力与公孙奇在伯仲之间,但因公孙奇的毒功在上次与他交手之后的这一个月来,又加深了一重,故此武士敦虽然解开了他的“化血刀”却无力“保护”朱丹鹤,朱丹鹤年老气衰,吸了毒气,摇摇欲坠。同时周围的丐帮弟子,也有好几个人因受了公孙奇的掌力而震倒。
暗算武林天骄那人则根本没有露面,这人的功力比公孙奇更高,武林天骄只觉一股冷风如箭射来,饶是武林天骄这么本领高强的人也不禁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冷颤,给他迫得闪开正面。
公孙奇与这个人是同时发难的,朱丹鹤刚刚中毒,立即又受了那人的暗算,登时一声厉呼“卜通”倒地,晕过去了。
武林天骄叫道:“凶手是神驼太乙!”蓬莱魔女喝道:“奸细往哪里走!”拔剑便追太乙,笑傲乾坤眼睛望着公孙奇,但心中随即想道:“这人不需我去惩治他。”脚步随着心念而转,于是跟着蓬莱魔女,也去追赶神驼太乙。
公孙奇正要逃跑,忽听得一声喝:“畜生,气死我也!”声音中充满了气怒悲苦之情,追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父亲公孙隐。
原来一众英雄都知道公孙隐大义凛然,决不会包庇儿子,故此大家都是不约而同地把公孙奇留给他的父亲惩治,对他的监视也就不免疏忽了些。公孙奇之所以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偷袭得手,以及蓬莱魔女、笑傲乾坤等人都只是去追神驼太乙而放过他,也都是为了这个缘故。
公孙奇吓得魂飞魄散,心道:“我命休矣!”说时迟,那时快,公孙隐已追到他的背后,长须抖动,颤声喝道:“畜生,还不给我跪下?你要我亲自动手么?”
公孙奇给他一喝,心胆俱裂,他知道落在父亲手里,必死无疑,意图侥幸,竟然回手招架,同时连忙叫道:“爹爹,看在妈的份上,饶了我吧!”
公孙隐妻子旱死,生前对这唯一的儿子是疼如宝贝的,临死时还再三叮嘱丈夫,说是自己不能再照料儿子,要公孙隐早日续弦,把儿子抚养成人。公孙隐听了她一半的话,没有续弦,父兼母职,把儿子养大。公孙隐就是因为妻子死得早,每因念及亡妻,不忍将公孙奇责打,以致小时候娇惯了他。
此际公孙奇在性命关头,搬出死去的母亲作为“护符”正要击中公孙隐感情的要害。但公孙奇怕父亲一掌把他打死,所以必须招架一下,才有说话的机会。他知道父亲的内功深湛之极,当世高人,堪与他父亲比肩的恐怕也只有柳元宗一人。所以他这一下招架,倒是没有伤害父亲之意。
公孙隐本来就已是伤心到了极点,听了儿子一句“看在妈的份上”再也忍受不住,陡然间“哇”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两父子双掌一交“咔嚓”声响,公孙奇一臂脱臼,公孙隐却倒了下去。他不是给儿子击倒的,而是给自己的感情击倒的!可怜他早已是心碎神伤了!
可是他虽然不是给儿子击倒,但心碎神伤倒下之后,还哪有精神运气抗毒?公孙奇的毒掌也终于还是伤了他的父亲。公孙隐一口鲜血狂喷出来、人也就昏迷过去了。
倘若没有公孙奇那句话激动他的感情,他那一掌全力打下。
公孙奇必然毙命无疑。如今公孙奇一臂折断,却幸而保全了性命。公孙奇逃命要紧,不管他父亲是死是活,忙即冲出人群,他单掌狂挥,仍是十分厉害,丐帮弟子如何能够阻拦?就在公孙隐追上儿子那时,蓬莱魔女与笑傲乾坤也追上了神驼太乙,但奇怪得很,这神驼太乙却似变了一个人的,背部并不佝偻,只是显得比常人臃肿一些,面貌也不像他往常模样。
正是:揭破画皮分泾渭,要存正气在人间。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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