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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封是普通的那一种,薄薄的,份量很轻。
信封上并没有写什么,里面也没有信。
但这信封却并不是空的。
律香川将信封完全撕开时,才看到了一丛细如牛毛般的针。
这正是他的独门暗器七星针,正是他用来对付老伯的一筒七星针。
他认得这一筒针,因为这种暗器他从未用过第二次。
现在这一简针竟又赫然回到他手里!
他忽然觉得全身冰冷,厉声喝明道:送信的人呢?”
于宏道:“还在外面等着。”
他这句话还没有说全,就已经看见律香川的身子横空掠起。
就在这时,他己听到了墙外传来人的惨叫声。
墙外的埋伏每三人分成一组。
三个人中,一个是用刀的好手,一个擅射箭的好手,另外一个用的是钩镰枪。
于宏用的是刀。
他听到的惨叫声,正是他同组的伙伴发出的。
呼声尖锐而短促。
律香川条人影正从墙外向远方窜了出去。
那显然一定是送信来的人。
可是律香川并没有追过去.反面将身子用力收缩,凌空纵身,又落回墙头。
墙脚下有一柄折断了弓,和一极折成三截的钩镰枪。
两个人都己伏在地上,头颅软软的歪在旁,脖子仿佛已被折断。
律香川这次带来的人,虽然并不能算是武林高手,但也绝没有一弱者。
送信来的这人竟能在一瞬阎拍断他们的脖子,并且扬长而去
律香川凝视着远方的黑暗,忽然目中似又露出一线恐惧之意。
他没有追,仿佛生怕黑暗中有某一个他最畏惧的人正在等着他
过了很久,他脸色才渐渐恢复平静轻轻跃下。
高老大已在墙下等着,目光带着在三分谅讶,七分疑惧。她轻轻问道:送信来的是谁?”
律香川摇摇头、
高老大道“送来的那封信呢?”
律香川馒慢地伸出了紧握着的手,过了很久,才慢慢地摊开。
掌心有团握皱了的纸纸包里有七根中毛般的银针:
高老大皱了皱眉,道“这是什么?”
律香川道“这是我用的七星针”
高老大进“是你的独门暗器?”
律香川点点头。
高老大道“既然是你的暗器,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律香川双手又紧紧握起,抗声道“但这暗器本来是应该在老伯脊椎里的。”
高老大的脸色也变了连呼吸都已停止。
老伯若已被埋在井底,这暗器怎会回到律香川手里来?过了很久,高老大总算才吐出这口气,道莫非他已不在下面?”
律香川咬紧牙,点了点头。
高老大道:“可是’.。”可是他既巳逃了出去,为什么又要将这针送回来呢?他这是什么意思?”
律香川的脸色在夜色中看来惨白如纸,又过了很久,才一字字道,我明白他的意思。”
高老大道:“你明白?”
律香川道:“他的意思则想告诉我,他并没有死而且随时随刻都可以回来找我”
高老大道“他为什么要叫你提防着呢?你若不知道他还活着,他来暗算你岂非更容易些?”
律香川道:“他就是要我时时刻刻地提防着他,要我紧张,要我害怕。他就算要我死,也不会要我死得太容易!”
他忽又笑了笑,道“可是我绝不会上他这个当的,绝不会。”
他继续笑道“可是我绝不会上他这个当的,绝不会。”
他虽然在笑,可是他的脸卸已恐惧和紧张而扭曲!
高老大目光也征凝视着远方的黑暗,目中也露出了恐惧之色,轻轻道“他若真的回来了,要找的人就不止你一个。”
律香川慢慢地点了点头,道:“地要找的人当然不止我一个。”
高老大看着他,忽然握住了他的手。
两只冰冷的手,立刻紧紧握在一起。
他们两个人从来也没有如此接近过,但这时恐惧却使得他们不能不结合在一起。
夜已很深,远方一片黑暗。
他们所恐惧的那个人,究竟什么时候会来t
有谁知道?
谁也不知道。
盂星魂更不知道。
现在他神智己渐渐晕迷,忽然觉得有说不出的疲倦,只想舒舒服服地睡一觉。
可是他也知道这睡着,永远不会醒来了。
他挣扎,勉强睁开着眼睛,但眼皮越来越重,重得就像铅。
死亡已在黑暗中等着他,
直到他知觉几乎已完全丧失时,嘴里还反反复复地在说着一句话:小碟,我对不起你“
盂星魂突然惊醒。
他是被一阵急促的敲击声惊醒的,听来那就是骤雨打着屋顶的声音。
开始时他还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海滨的小屋里。
窗外密雨如珠,床上的被单虽陈旧,却是刚换过的。
他正躺在床上,紧拥着他爱妻光滑柔软的胴体,倾听着雨点落在屋顶的声音—那声音听来就像是音乐。
只要有她在身旁,天地间每种声音,听来都如音乐。
风正从窗户进来,吹在他脸上,清凉而舒适。
他突然张开眼睛。
没有雨,没有窗子,也没有他心爱的人。
但却有风。
风竟是从那本已被封死的铁管中吹进来的。敲打的声音也同样从这里传进来。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有人又要为他挖坟墓?
他想不通。更想不出有谁会来救他。
但却的确有风。那不但使他渐渐清醒,也使得他精神渐渐振奋。
他感觉一种新生的活力,又随着呼吸进入他身体里,血管里。
死亡已离他远去。
他摇了摇自已的手,好角要澄清这并不是梦,想着正要坐起。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点火光亮起,接着,他就看到一个人从水池里伸出头来。手里高高举着火折子。
一个陌生人。
他当然有些惊讶这陌生人神色却更慌。眼珠子溜溜地四下一转,只看了一眼就又匆匆钻回水池里。
过了半晌,他就听到一种陌生的声音从那通风的铁管中传进来。
“里面只有一个人。”
盂星瑰忽然笑了,他忽然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于是他等着。
并没有等太久,他就又看到个人从水池里钻出来。
这人并不陌生。
律香川己从水池中跃出,站在床前而且已用防水的火折子燃起了灯。
他脸上虽然还带着微笑,但看起来已远不及平时那么温文尔雅,容光焕发了。
无论谁一身水淋淋的时候,样子都不会太好看的。
盂星魂却很喜欢看到他这样子,所以眼睛始终盯在他身上。
律香川的眼睛却在四面移动着。
一个人样子很狼狈的时候,非但不愿意被人看见,也不想去看别人。”
盂星魂忽然笑了笑,道:“你在找谁?”
律香川只好回头看着他,也笑了笑,道“你瞧我是来找谁的?’
盂星魂
律香川道“为什么不会,这里除了你之外,还会有什么人?’
盂星魂道“你知道老伯不在这里?”
律香川笑笑。
孟星魂笑笑道:“你当然已知道他不在这里,才敢下来,可是你怎么知道的呢?”
律香川没有回答。
他一向拒绝回答对他不利的话。
所以他又朝四面看了看,走以床前,在床上按了按,又走过去,撕上条盐肉尝了尝,皱着眉头喃喃道“床太硬,肉也太咸,我若是他,定会将这地方弄得舒服些”
盂星魂笑笑道“他用不着将这地方弄得太舒服些。”
律香川道:“为什么?”
孟屋魂道“因为他绝不会在这地方耽得太久的”
律香川霍然转身,盯着他的脸,过了半晌,忽又笑道“你好像很佩服他?”
孟星魂道:“我的确很佩服他,可是,最佩服他的人不是我。’
律香川道:“哦?”盂星魂谈谈道“最佩服他的人是你,所以你才怕他,就因为怕他,所以才想干掉他。”
律香川虽然还在笑,笑得却很勉强。
盂星魂道“你难道不承认?”
律香川忽然四了口气,道“我承认,能骗过我的人并不多。。
盂星魂道“一心想骗朋友的人,自己迟早也有被骗的时候,这句话你最好永远记住。”
律香川道:“这句话是谁说的”
孟星魂道“我。”
律香川冷笑道“但你自己岂非也同样披他骗了?”
孟星魂道“不错,我也被他骗了,也上了他的当,但这样的当我情愿再上几次。”
律香川目光闪动,道:“你什么时候才知道自已上了当的t”
盂星魂道:“一走进来我就知道了。”
律香川道:“你也已想通了这是怎么回事?”
孟星魂点点头。
律香川叹息了一声,道:“你可不可以重头说给我听听?”
盂星魂道“可以。”他胜上的表情仿佛很奇特,忽又笑了笑,接着道:就算你不想听,我也非说给你听不可。”
律香川道“我在听着。,
其实没有人能比他对老伯这计划了解得更清楚,但他的确还是在仔细地听着。
因为在他这一生中,从来也没有受过如此惨痛的教训,所以这件事的每一中细节他都希望能知道得更详细更清楚。
他希望永远也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盂星魂道:这整个计划中最重要的一个人是谁,你知道么?”
律香川道“我知道,是凤凤。”
盂星魂道“不错,假如这也是出戏,戏里的主角就是风风,不是你。”
律香川淡淡道“任何人都不可能在每一出戏里都是当主角。”
盂星魂道“只可惜她这次扮的却是个很悲惨的角色,不但悲惨,而且可笑。”
“悲惨”和“可笑”并不冲突,因为这两种结果本是同一原因造成的──愚蠢。
愚蠢可以使一个人的境遇悲惨,也可以使他变得非常可笑。
盂星魂道:“凤凤也许并不能算很愚蠢,只不过她太相信自已,也太低估了老伯。”
律香川叹了口气,道:“愚蠢的人总是喜欢自作聪明的1”孟星魂道她以为她骗过了老伯以为老伯已被她迷住,却不知老伯早已看破了她的用心,所以才故意放走了。”
律香川叹通:“我本就在奇怪,老伯怎么会信任一个她那样的女人?”
孟星魂道“老伯故意让她相信已将最后一注押在飞鹏堡,再故意让她将秘密泄露给你,那时非但她完全深信不疑,连我都相信
律香川冷冷道“但老伯为什么要骗你,难道他也不信任你?”
孟星魂道“不过,他这样做是要使得这件事看来更真实,因为我若已知道他的计划,态度一定变得会有些不同,你当然立刻会看出来的。”
律香川道:“要骗过你好像也不容易。”
孟星魂说道“我刚才若未发现从这通风铁管中,可以听到外面的声音,到现在也许还不明白这件事。”
律香川道;“哦?”孟星魂道:“我还未找到这里的时候,老伯已将凤凤放出来了,那时她当然觉得很得意,一个人得意时总忍不住会笑的!”
律香川道:你听到她在笑?”
孟星魂道:“我若末听到她的笑声,也许永远都不会发现老伯藏在这里。”
律香川叹道:“这又给了我个教训,一个人最好永远都莫要太得意。”
盂星魂道:“那时老伯就算真的被她骗过了,他已经从这铁管中听到她得意的笑声,第二次又怎会再放她走呢?”
律香川道:“所以你才能确定,老伯一定是故意放她走的?”
盂星魂道“不错。”
律香川道:“你不了解老伯的用意。所以又将她押回来了。”
孟星魂道、但老伯还看到当时我将她押了回来.心里一定在怪我多管闲事,可是,他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
律香川淡淡道“也许那时他就已经想到怎么样来利用你,只要可以被他利用的人,他一向都非常欢迎的。”
孟星魂笑道:“很对。”
律香川冷笑道:“奇怪的是有些人被他利用了之后,居然还好像很得意。。
孟星魂道:“我本来就得意。”
律香川道“你得意什么?”
孟星魂道:“因为我现在总算已完全明白他的意思了,你却还蒙在鼓里。”
律香川道;“哦?”盂星魂道“你知不知他这计划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
津香川沉吟着道他要我相信他还躲在这里,要我动用全力到这里来对付他,他才能乘机赶到飞鹏堡去会合等在那边的人,因为他只有将最后一份力量保存下来,将来才有反击的机会。”
盂星魂道“你认为真有那么多人在飞鹏堡外等着?”
律香川道绝不会没有。”
他说得很肯定。
因为他知道老伯每次决战之前,都计划得十分仔细周密,不到万无一失时,绝不会出手。
飞鹏堡那边若没有人等着从后山接应.老伯就绝不会亲自率领十二队人自正面攻击。
孟星魂道你认为那些人不管有没有接到老伯的讯号,都会在初七的正午发动攻击?”
律香川道:“那只因为老伯早巳和他们说好了在初七的正午动
这次他说的口气已没有那么肯定了。
孟星魂道:你认为老伯真的早就和他们说定了,难道他就完全没有镇重考虑到临时会发生意外?他是不是个如此粗心大意的人?”
律香川忽然说不出话来了。
孟星魂淡淡道:你总该知道,这战对他的关系多么重大,他怎么会下如此草率的决定?”、
律香川的脸色已有些发青,过了很久,才缓缓道“那么你认为他这样做是什么意思?”
盂星魂道:“他的意思,就是要你到这里来找我!”
律香川道:“我还是不懂。”
孟星魂道“他算准了我会在半途被你拦截,我一个人孤单难鸣,自然难免会落在你们手里。”
律香川:“还有呢?”
孟星魂道“他算准了你们会逼我到这里来,逼着我下手去杀他。”
律香川道“他认为我能够用什么法子来胁迫你?”
孟星魂目光现出忽意,冷笑道:“用小蝶。用高老大,你这人本就什么手段都用得出的。”
律香川道“他是不是也算准了你一下来,我就会将这口井封死?”
孟星魂道“也许!”
律香川道:“他还算准了什么?”
孟屋魂道“他还算准了你一定会将这口并重新挖开,一定会自己下来找他,因为他一定有法子让你知道他已不在这里。你既害怕,又怀疑,当然非亲自下来看看不可。”
律香川突然冷笑,道:“照你这么说,他算出来的事倒真不少”
盂星魂道:“的确不少。”
律香川冷笑道“你以为他是什么?是个活神仙?”
孟星魂淡淡道:“不管他是不是这么厉害的,我只知道至少有一样事他没有算错。”
律香川道“什么事?”
孟星魂盯着他,一字字道“他算准了只要你一下来,我就不会再让你活着上去。,
律香川脸色似已忽然变了。
孟星魂道:别的事你信不信都没关系,这一点却非相信不可!”
律香川也在盯着他,惨白的脸色在黯谈的灯光下看来,就像是理着个纸糊成的面具,虽然全无表情,却显得更诡密可怕。
孟星魂的脸色当然也不好看。
他已坐了起来,正盘膝坐在床上,一只手按着被单,一只手按着枕头。
这样子坐着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无论谁坐在床上,姿势都会跟他差不多。
奇怪的是,大敌当前,他怎么还能这样子舒舒服服地坐着”
只有他自已知道,坐着不但比躺着好,也比站着好。
若是站在那里,就无异全身都暴露作律香川暗器的目标,但坐着时却可以将自己的身子缩小到最低程度。防守的范围总是越小越好的。
何况,到了必要时,这枕头就是他抵抗暗器的盾牌,这被单就是他攻击的武器。
内家“束衣成棍”的功夫,他虽然并没有练过,但一个像他这种终生以冒险为职业的人,无论任何东西到了他手上,都是武器。
律香川一直在仔细观察着他,就像是一个训兽师在观察着笼中的猛兽。
他的表情冷静而严肃,盂星魂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他都绝没有错过
孟星魂也正以同样的冷静的态度在观察着他。
那情况又像是两匹狼在笼中互相窥伺,互相等着对方将弱点暴露,然后就一下于扑去咬断对方的咽喉。
也不知过了很久,律香川忽然笑了接,道“看来你的确是个很可怕的对手。”’
盂星魂道:“哦?”律香川道:“你不但很懂得隐藏自已的弱点.而且很沉得住
孟星魂道“哦?”律香川道:“可惜你已犯了致命的错误,错得简直不可原谅。”
盂星魂道“哦?”律香川道“你对付我这样的人,本不该采取守势的,因为我最可怕的一点是暗器,所以你就该先发制人封住我的出手。”孟星瑰凝视着他,侵慢地点了点头道我的确本该抢先出手的,可是我不能这样做。”
律香川道“为什么?”
孟星魂道:“因为我的腿受了伤,动作已远不及平时灵活,若是抢先出手,一击不中,情况就可能比现在更危险。”
律香川道“你没有一击就中的把握?’
盂星魂道6没有,对付你这样的敌手,谁也没有一击必中的把握。”
律香川道“所以你不敢冒险?”盂星魂道:我的确不敢。”
律香川忽又笑了笑,说道:“其实你根本不必要对我说实话
孟星魂道“你本来也不必提醒我的错误,我犯的错越大,对你岂非越有利。”
律香川道“我提醒你的错误,只不过想诱你先出手。”
盂星魂道:“你失败了。”
律香川也慢慢地点点头,道“我失败了。”
直到现在为止,他们的态度还是很拎静,极端冷静,绝不冲动,绝不烦燥。
但极端冷静也是种可怕的压力。
幸好这秘室中没有第三个人,否则也许会被这种奇特的压力逼得发疯。
又过了很久,孟星魂忽然也笑了笑,道:“其实我也早就知道你是个很可怕的对手。”
律香川道“多谢。”
盂星魂道:“你不但也很沉得住气,而且很懂得压迫对方,使对方自己将弱点暴露。”律香川微笑道:我杀人的经验也许并不比你少。”
孟星魂道“但现在你已知道我的弱点,为什么还不出手7’
律香川道:“因为你就算有弱点,也防守着很好,防守有时比攻击更难,你防守的能力却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好得多。”
盂星魂道“可是你的暗器“。。”律香川道“我的暗器虽利,可用对付你,同样没有一击必中的把握”一盂星魂道,你用不着有一击必中的把捏.一击之后你还可再击”
律香川道:“你又错了。”孟星魂道:哦?”律香川道“高手相争只有第一击才是真正可以致命的击,一击之后,盛气已衰,自信之心也必将减弱,再击就更难得手。,孟星魂道所以你在等着我再出手。”律香川道:哦一向很沉得住气。”
盂星魂又笑,道:“你不妨再等下去。”律香川道:我当然要继续等下去,等得越久,对我越有利。”
盂星魂道“哦7”
律香川微笑道“你知不知道你那高老大也来了z”
盂星魂道:“不知道。”
律香川道她若久久不见我上去,一定也会下来看看的。。
他微笑着,悠然接着道她就算不会助我出手,但有她在旁边,你一定会觉得很不安的,那时我机会就更大了。”
盂星魂的眼角又开始跳动,但脖子却似已渐渐僵硬。
律香川盯住着他的眼睛缓缓道:“其实高老大一直对你不错,我也一直对你不错。只要你愿意做我的朋友,我立刻就可以将过去的事全部忘记。”
孟星魂道:“但我却忘不了。”
律香川道:“你忘不了的是什么?”
孟星魂道:“忘不了你那些朋友的下场”律香川叹了口气道,所以你还是决心要杀我?”
盂星魂道:“不是要杀你,是要你死。”
律香川道:“那又有什么不同?”
孟星魂道:我没有把握杀你,但却有把握要你死’
律香川道我还是不明白你的意思。”
孟星魂道“我的意思,就算你杀我的机会比较多,我还是可以要你陪着我死.无论我是死是活,反正你都已经死定了。”
他说话的态度还是很冷静,每个字都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说出来的,而且确信自已说出了之后,就定能做到。
律香川目中露出了一丝不安之色,勉强笑道“但你还是不敢先出手”
盂星魂道:“不错。”
律香川道:“我并不想杀你,你既然不敢先出手,我就可以走。,
孟星瑰道:“你可以走.。
律香川道:“你若想拦阻我,就势必要先出手,只要你一击不中,我就可以立刻置你于死地,那时你就绝没有法子再要我陪你死了”
孟星魂谈谈道“不错,你走吧,我绝不拦你,但你也莫要忘了,这里只有一条退路。。
他的态度很冷静,慢慢地接着道:“你退的时候,我绝不拦你,但只要你一跃入水池中,我就会立刻跟着跳下去,在水池里,你更连一分机会都没有。。
律香川冷笑道“你怎知道我水里的功夫不如你。”
盂星魂道;哦不知道,所以你不妨试试。”
律香川看着他,瞳孔突然收缩,鼻尖似也已沁出汗珠
盂星魂脖子上紧张的肌肉松弛,微笑道:“我固然不敢冒险,但你却更不敢,因为你的命现在比我值钱得多。”
律香川半垂下头,目中露出一丝狡黠恶毒的笑意,道:“你认为我的命比你值钱,所以比你怕死,但我却知道有个人的看法和你不同。”
盂星魂道:“谁?”
律香川道:小蝶.孙小蝶。”
他抑面而笑,接着道“在她眼中看来你的命一定比谁都值钱得多,你忍心抛下她死么?”
小蝶这名字就像是一根钉子,忽然被重重地敲入盂星魂的心里。
他的心一阵阵发痛,痛得连眼泪都几乎忍不住要夺眶而出。
天上地下,绝没有任何事比这名字更能打动他。
绝没有。
所以就在这时,律香川已出手!
任何人都知道律香川最可怕的武功就是暗器.
可是这一次他并没有用暗器.
他忽然一把抓佳了铺在床上的垫被,用力向外一拉。
坐在被上的盂星魂立刻就仰面倒下.
律香川已闪电般出手,抓住他的足踝,用力向外一击
连他自已都未想到一个人踝骨碎裂的声音听来如此刺耳。
但就在这时,孟星魂手里的被单也挥出,蒙使了他的头。
接着,盂星魂的身子也已弹起,用头顶额角猛撞他的鼻梁。
他也仰面跌倒,冷汗随着眼泪同时流下。
孟星魂咬紧牙关,从床上跳下,压在他身上,挥拳痛击他胁下的肋骨。
这些拳头无论哪一击都足以令人立刻晕撅。
但这两人却仿佛天生就有这种野兽般忍受痛苦的本能。两人的骨头虽已都被对方打断了很多根,但还是互相纠缠着,不停地殴打—谁也想不到刚才那么冷静的两个人,忽然问全都变成了野兽——这是不是因为他们心里隐藏的仇恨在这一刹间突然全都发作?
律香川忽然一拳击在盂星魂小腹上。孟星魂跟跪后退全身都已随着胃部收缩整个人都缩在床角。
律香川鼻孔里流着血,喘息着,还想扑过去,却已几乎精疲力竭、
盂星魂也已不再有余力反击,却还在挣扎着,嘶声道:“我说过,我死,你也得陪我死。”
律香川咬着牙,狞笑道:“你为什么如此恨我?难道只因为小蝶的儿子是我的?——你可把小蝶抢走,但却抢不到我的儿子。。
孟星魂已愤怒得全身发抖。
“你若想要别人死自已就得保持冷静,否则你也得死”
很少有人比盂星魂更明白这道理,但这时他自已却已完全忘
律香川为什么也忘了?
难道在他心底深处,也是爱着小蝶?——还是在他失去小蝶后,才发现自已是爱着她的?
所以他心里的仇恨也和孟星魂同样深。
两人咬着牙,瞪着对方,野兽般喘息着,只要自己的力气恢复了一分,就要向对方扑过去。
但就在这时候,他们忽然同时听到一声叹息。
已有人无声无息地从水池中钻出来,就像是鱼一般轻,鱼一般滑,甚至逐水花都没有被他激起、
无论谁一生中,都很难见到一个水姓如此精妙的人。
一个陌生人。
一个很胖的陌生人。他浮在水上时,身子里好像已吹满了气。
他正摇着头叹着气道:“两个一辈子都在练武的人,打起架来居然像两条野兽一样,你们自已难道就一点也不觉得惭愧?”
律香川忽然也长长叹息了一声,道:“我实在很惭愧,惭愧极
他虽然在叹息着,但眼睛里却又发出了光。
盂星魂忽然发现他一定是认得这个人,非但认得,而且熟得很。
他的对手终于来了。
盂星魂肠心沉了下去,无论谁都看得出,这人也许并不是很可靠的朋友,但却—定是个很可怕的敌人。
这人的眼睛也正在盯着盂星魂。
他的眼睛很小,但却在闪闪地发着光,就像是针尖一样。
他的脸很圆,就连在叹息的时候,脸上都带着笑容,只不过笑得很奇特,让位觉得他就算杀人的时候,也一定是在微笑着的
他轻飘飘地浮在水上,企身仿佛连一点重量都没有
盂星魂也从未见过水上功夫如此精妙的人,忍不住问道“你是谁?”
这人笑笑道“你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
盂星魂道:“你认得我?”
这人微笑道:“你姓盂叫星魂,听说是近十年来江湖中最冷酷,也最懂得杀人的刺客,但今天你却让我失望得很。”
他又摇着头,叹息着喃喃道:“一个成了名的刺客,就算要跟人拼命,至少也得保持一点点成名刺客的气度,怎么能象野狗乱咬人?”
孟星魂凝视着他,过了很久,忽然道:“你认得我,我也认得你”这人道:真的?”
盂星魂冷冷道“你姓易,叫潜龙,听说是近二十中来在江湖中水性最精妙;武功最博的人。。
这人大笑道;“你果然认得我。”
孟星魂笑道:“但你却早已令我失望得很。”
易潜龙道:“为什么?”
盂星魂道“因为你本是老伯最好的朋友,但却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出卖了他。”
易潜龙瞪眼道“谁说我出卖了他?我只不过不想再见他而
孟星魂道:“为什么不想再见他?”
易潜龙道“因为我知道只要一见着他,他就会要我去替他拼命。”
孟星魂道:所以你就溜了?”
易潜龙道:“这种时候不溜,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溜?”
他理直气壮地说出来,好像这本是天经地义的事。
孟星魂冷笑道:“好,够义气,够朋友。”
易潜龙道;“我不能太够朋友,老伯看得超我,就因为我是个老江湖,老江湖的意思:就是不能太讲义气,脸皮也不能太薄。”
孟屋魂冷冷道6你确是个标准的老江湖。”
易潜龙忽然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你有点看不起我,可是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少个儿子?多少个老婆?
他不等盂星魂回答,就接着道“我有十七个老婆三十八个儿子,女儿还不算,你说,我还能不能够为别人去拼命?我着死了,谁替我养那些孤儿寡妇?”
孟星魂居然在听着。他本来绝不会和这种人说话的,对付这种人,用拳头要比用舌头正确得多,但是他现在太需要时间。
需要时间来作判断,需要时间来恢复体力。
只有谈话才能给他时间,所以这谈话虽然令他又愤怒,又恶心,他却还是只有听下去,说下去,幸好易潜龙也像是很喜欢说话的人。
盂星魂道“你既又溜了,为什么又回来?”
易潜龙道:“第一,我知道老伯已没法子别人为他拼命了,第二我需要钱。”
盂星魂道:“你需要钱?”
易潜龙又叹了口气,苦笑道“我们家吃饭的人太多赚钱的人太少,无论淮想养活我那大家子的人都不是件容易的事1’
盂星魂道:“你想找谁要钱?”
易潜龙道:“找个愿意给我钱的人,无论谁给我钱,只要是钱,我就要。”
他看着盂星魂,眨了眨眼,又笑道:“你有没有钱?”
盂星魂道“没有。”
易潜龙叹道“那么我就只好找别人了”
盂星魂道:“我虽然没有钱,但却可以想法子替你找到钱。”
易潜龙道;“什么法子?”
孟星魂道;“律香川很有钱,你只要杀了他,他的钱岂非全都是你的?”
易潜龙合掌大笑,道“不错,听起来这倒是个好主意。”
律香川一直在旁边微笑着,听着,此刻忽然道“这主意只有一点不好。”
易潜龙道哪点不好?”
律香川道:“我虽然很有钱,但却没有人知道我的钱藏在哪里”
易潜龙道:“我可以找。”
律香川道“我可以保证你绝对找不到。”
他笑了笑,接着道:但你只要杀了孟星魂,我就把我的钱分一半给你”
易潜龙道:“只有一半?”
律香川道:“一半总比没有好。”
易潜龙又大笑,说道:“不错,就算一文也比没有的好。”
他转向孟星魂,脸上还在笑,又道“看来我只有杀了你了。
孟星魂慢馒地点了点头,道“看来你的确只有杀了我。”
易潜龙道:“我有了钱之后,一定会替你买口好的棺材。。
孟星魂道“谢谢你。”
易潜龙道“你还有什么遗言没有?”
孟屋魂道“只有一句。”
易潜龙道“你快说,我喜欢别人的遗言,一个人临死前说的话,通常都有点道理。”
盂星魂道“还没有拿回来放在自已口袋里的钱,就不能算是钱。”
易潜龙抚掌道:“有道理,果然有道理。”
孟星魂道“有些人问他要钱的时候,他通常却只会在背后给你一刀的”
易潜龙道:“我虽然已有很多年没挨过刀了,倒还记得那种滋味并不太好受。”
孟星魂道:“很不好受,尤其是你,像你这么胖的人,挨了刀之后一定会流很多血。”
易潜龙忽然用力摇头,道;“不行,我怕流血,小律,我看我们这交易还是谈不成。。
律香川在旁边听着,一直不动声色,此刻才微笑着道:“我肋骨已断三四根,鼻梁好象也断了,你杀了他后,还怕我不付钱?”
易潜龙说道“是呀我怕什么,可是为了安全起见,我看我们不如还是一起上去,等你付了钱之后,我再杀他”律香川道:“这样子也行。”
盂星魂道“不行!”
盂星魂道“上去之后就是他的天下了。”
易潜龙看着他,淡淡道:“你好像还没有弄清一件事。”
盂星魂道:“什么事?”
易潜龙道:“现在我是老大,我说行就行,根本就没有你说话的余地。”
盂星魂道“你不怕他耍你?”
易潜龙道“只要有钱拿,我就算做孙子也没关系。”
孟星魂道:“好,我也有钱,我给你”
他身子突然跃起,好像要扑过去跟易潜龙拼命但跃到半空,突然一拧腰,已转向律香川。
他要找的是律香川,不是易潜龙,也不是别人。
他就算死,也得要律香川陪着他死,
只可借津香川早已防到他这一着,他还没有扑过去,律香川已滚人水池里。
水很冷。冷水能令人清醒
律香川一头扎入水里,既不想要孟星魂的命,也不想跟易潜龙罗嗦,只想赶快离开这鬼地方。
好像有人抓住他的脚
可是他已在水里摸到了那道暗门,用力往前一冲,拾起头,已可看见井口的星光。
好可爱的星光。
他总算已离开了那鬼地方,而且以后也不会再来了。
风吹在身上,肋骨断了地方痛得要命。
可是律香川不在乎。
现在无论什么事他都已不在乎。
现在他已又是老大。
高老大居然没有在上面等着他,已连人影都看不见了。
“女人果然没有一个靠得住的”
律香川咬了咬牙,厉声道:“来人”
他说的话现在还是命令。
黑暗中立刻有人快步奔了过来,正是对他很忠实的那个小头目于宏。
越对你忠实的人,你越不能对他客气,因为你若想要他永远对你忠实,就只有要他怕你
这不是老伯的原则,是律香川的。现在他已渐渐发现,他的原则不但比老伯有道理,也更有效。
所以他立刻沉下了脸,道:“暗卡上的兄弟们呢?”
于宏伏在地上,看起来不但很惊慌,而且很恐惧,颤声道:“兄弟们全都还在卡上防守着,没有人敢擅离职守。”
律香川冷笑—声道“你们防守得很好.非常的好”他忽然一把掌捆在于宏脸上,厉声道“我问你,既没有人擅离职守,易潜龙是怎么进来的?”
于宏手掩着脸,吃吃道“没有人进来,属下们只看到那位高。。”高夫人走了”
律香川怒道“谁叫你们放她走的?”于宏哭丧着脸道“她是帮主的朋友,她要走,谁也不敢拦
律香川冷笑。
但他也知道现在已不是立威的时候,现在还有别的事要做。
他忽然扬手,道:“弓箭手何在?过来封住这口井,若有人想上来,杀无赦”
他的话就是命令,他的命令甚至己比老伯更有效。但这次他的命令好像不灵了。
没有弓箭手,没有人,连一个人都没有来。律香川脸色变了。就在这时,他听到易潜龙的笑声
易潜龙不知在何时已出来了,正笑嘻嘻地坐在井上,悠然道“律帮主的弓箭手呢,为什么还不过来。”
他说的话忽然变成了命令。
忽然间,十七八条人影一起从黑暗中飞了过来,扑通扑通,一起落在地上。
直直地落在地上,又直又硬,弓箭手虽然还是弓筋手,但却已全部变成了死人。
律香川突又全身冰冷,从脚底冷起,一直冷到鼻尖,
易潜龙看着他,笑道:“律帮主.你的弓箭手来了,你想要他们干什么?”
律香川似己麻木。
易潜龙道:“律帮主是不是还将快刀手和钩镰手也一起传来?”
律香川终于勉强笑了笑,道:“不必了。”
忽然间他的笑又变得很亲切很诚恳,微笑着道“其实,我早就该知道,易大叔既然来了,我就算再加八十道暗卡,在易大叔眼中也是一批废物。”
易潜龙眨眨眼,大笑道“我几时又变成你的大叔了?”
律香川道“易大叔一直都是我尊敬的人,从来也没有变过。”
易潜龙道:“老伯呢?我记得你以前最尊敬的人好像是他,可是他
律香川叹了口气,苦笑道:“我的确一直都很尊敬他,可是他。
易潜龙道“他怎么样?”
律香川叹道:“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这句话易大叔总该听过的?”
易潜龙道“我所过。”律香川道:在他眼中,我们只不过都是他的走狗等到我们没有利用价值时,就只有死路一条,我舅父陆漫天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易潜龙道“他杀了陆漫天?”
律香川黯然道:“我舅父有时脾气虽然古怪些,有时虽然喜欢翻易大叔闹闹脾气,其实他心里一直还是将易大叔当作他生死与共的好兄弟。”
易潜龙道“哦?”律香川道:“什么话?”
律香川凄然道“他说他自己是韩信,要易大叔学学张良,因为老伯和刘邦一样,只可以共患难,不可以共富贵,到了富贵时,就总要怀疑他的老朋友要来抢他的宝座,只可惜我舅父明白得太迟了,否则又怎会惨死在他手上?”
易潜龙道:“原来你杀老伯,只不过是为了要替你舅父报仇?”
律香川点点头,道:“其实易大叔当然也狠了解老伯,否则也不会悄然引退了。”
易潜龙看着他,看了很久,忽然笑道:“你知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看起来最老实,最可爱?”
律香川摇摇头,他的确不明白易潜龙的意思。
易潜龙,你说谎时样子看起来实在老实极了。”
律香川道:“易大叙明察秋毫,在易大叔面前,我怎敢说谎?’
易潜龙道“你说的话是实话?”
律香川道“半句不假。”
易潜龙道:“但有个人说法却跟你不同。”
律香川眨眼道“易大叔千万不要听姓孟的话,他只不过是个见不得天日的刺客,而且是个被婊子养大的,他说的话从来也没有人相信。”
易潜龙淡淡道“他说的话我当然不信,无论谁说的话都不信—也许只有一个人例外。”一
律香川道:“谁?”突然间,他身后响起了一个人的声音,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