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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历史仍踌躇在惰性的淤水中,看来还未打定主意,究竟要往哪个方向流出。
由日后来回顾,这一年是高登巴姆王朝和自由行星同盟,这两个相敌对的恒星间国家的末期,历史已经朝向新的时代开始鸣动了。但是,人们的意识仍未从一世纪半以来的催眠状态中醒来,重复相同的事,流血的钟摆运动,被认为将永远持续下去的抗争与和平的交错调和。这些都使人们的思考失去了弹性,把明天放在昨日的延长线上,而对此不抱持任何疑问。
宇宙历七九四年,帝国历四八五年。这一年也和过往的许多年一样,让高登巴姆王朝银河帝国和自由行星同盟之间,掀起了数次战火。
而其中最早的一次,是“凡佛利特星域会战”
凡佛利特星域,是位于伊谢尔伦回廊的同盟侧出口周边的恒星系。有着八个大行星、三百余个小行星、二十六个卫星,但却没有氧气和水,而又因为太过接近与帝国交战的边界,并未进行任何移民,而任其荒芜地放置不管了。
恒星凡佛利特本身也不稳定,没有人甘冒自然的严苛及人为的危险而来此居住的。
在银河帝国与自由行星同盟,重复着互吼互啮的五万个日子以上的历史当中,至今凡佛利特星系几乎完全没担任过任何重要的角色。如果说恒星凡佛利特有自我表现欲的话,那么也许在这一年终算是有所满足了。在“会战”上面冠上“凡佛利特”的日子,终于来临了。
参加此次会战的银河帝国军的军官中,有着名为莱因哈特.冯.缪杰尔的金发年轻人。
帝国历四八五年、宇宙历七九四年三月。莱因哈特.冯.缪杰尔年届十八岁。阶级是准将,在十字头的年纪就被称呼为“阁下”关于这个事实,当事者的主观与客观之间,有着巨大的落差。周围的人,特别是对由门阀贵族出身的军官而言,这几乎是会令他们呕出刚吃下的餐点的一件不快之事,而较敏感的人,也许还会略为感受到时代朝向灰暗险恶的方向移动的预兆。此事对莱因哈特自身来说,当然不会有所不悦,但倒也没有别人想象中那般地高兴。对他而言,准将、甚至于元帅,都只不过是达到目的前的一段阶梯罢了。
莱因哈特也没想过要在哪儿坐下来,一边欣赏下方的风景,一边啜饮咖啡。
他是不知疲劳与停滞,充满年轻活力的人,他找不出休息的价值何在。
经常跟随着莱因哈特的齐格飞.吉尔菲艾斯,也在十八岁当上了上尉。
平民出身,而且只毕业于幼校而未进入军官学校的人,在十字头的年纪当上上尉也是没有前例的,但终究对莱因哈特的反感与恶意都太过巨大了,因此朝向吉尔菲艾而来的负面情感,在质与量上也就比较淡薄了。
吉尔菲艾斯要求自己成为仅年少他两个月的莱因哈特的忠实且强固的盾牌。但实际情形却有些相反,莱因哈特异常的荣达,其光芒掩盖了吉尔菲艾斯快速升进的事实,结果使得吉尔菲艾斯免于受到嫉妒反感的侵攻。当然,莱因哈特的荣达也是吉尔菲艾斯升进的原因,这一点原本也就无从否定。
总之,这方面的事情,越想越复杂,简直是纠结不清,不过这种复杂,莱因哈特根本不去理会。
“准将可真是个半吊子的地位啊”莱因哈特不得不有此想法。至少得升到中将,才能获得指挥统率一万艘左右的舰队之权力。若能动用这么多的兵力,不只是对他自己的武勋,对整个战局也会有不小的影响。
莱因哈特之所以会选择军队作为荣达的道路,是有许多的理由的。上前线去立下武勋,能比较快出人头地这种说法是对他人所做的说明,这并非故作虚伪,但在莱因哈特那秀丽的面具下,还藏着更大胆不逊的理由。他,立志在将来,要篡夺高登巴姆王朝,成为名符其实的宇宙霸王。假设说他以文官的身分在宫廷内荣达,而即使登上国务尚书或帝国宰相之座,这种权力,只不过是在一日之间就有可能会被门阀贵族掀倒的权力罢了。获得了最高的地位与权力,想要继续去保有它,武力是必要的。而且得是无与伦比的强大武力。
鲁道夫.冯.高登巴姆登上至尊之位以来,绵延五世纪的银河帝国的历史,是由腐败、不公、强夺、少数支配这四种墨水来记录的。偶时会出现被称为名君的支配者,略为调稀了墨水,想把他之后的历史以不同的颜色来记载,但那终究只是少数的例外。要规正社会构造本身的扭曲,必须经由武力作整体构造上的破坏与重建。莱因哈特确信能成此大业的除了自己,别无他人,但原本说来,会想做这种事的人也只有莱因哈特了。
这就是莱因哈特希望以军人的身分去飞黄腾达的理由。但在这之下的最深处,有着连莱因哈特本身都未意识到的一条必然性的大河在流动着。而心腹挚友吉尔菲艾斯十分明白这件事。那就是莱因哈特是个天生的军人,以战取胜、以流血去获得,在这其中有他最高的价值感。
三月二十日,眼前即将与同盟军交战的帝国军旗舰维儿贺米奈上,前来出席将官会议的莱因哈特那华丽的容姿,刺激了一位人物的视觉。
那是去年就任宇宙舰队司令长官的古雷高尔.冯.米克贝尔加元帅。自从军官学校首席毕业以来,有着三十五年的军历,家世上也是伯爵家的次男,总之以银河帝国的高级军人来说,算是鼻尖上挂着近乎完美的履历书的人物。他以疑惑的眼神斜视着副官。
“那个金发的小于是什么人?”
被元帅质问的副官,立即翻过脑中的人名录,查了下容貌、人名、阶级及履历,将结果向长官报告。
“哦,那就是格里华德伯爵夫人的弟弟吗?”
到今为止,在米克贝尔加元帅及莱因哈特之间,阶级的差异成为一座小森林似地横阻着,遮去那令元帅觉得不快的光景。空有名号的贵族、门阀社会中的异分子,终于升为将官,侵入到他的视界中来了。米克贝尔加元帅是很自然的保守主义者,对于皇帝的宠妃之弟没什么经验就当上将官的事实,实在无法抱持好意。而副官则比较有着功利主义的价值基准,他请元帅留心一些,再考虑一下该把格里华德伯爵夫人的弟弟配置在战线的何处。
“不过是个准将的人,身为宇宙舰队司令长官的我还得特地用心去考腹要把他配置在哪里吗?”
如同远雷的巨响般的怒声,从元帅的齿际泄了出来,副官全身露出了惶恐的样子。米克贝尔加对部下而言并非是个暴君,但当然也不是个圣人,前任的副官只四十天就被更换,转至闲职,因此,现在的副官兹因玛曼中校得先留心的不是元帅在宫廷的地位,而是自己的地位了。
米克贝尔加元帅又再度将那不悦的视线朝向莱因哈特。假若他有预知能力,此时也许正处于冬眠状态吧。如果说他承认莱因哈特有某些非凡的部分,哪也仅止于其外表了。
三月二十一日二时四十分。在银河帝国军及自由行星同盟军之间,交换了最初的炮火。凡佛利特星域会战在那一瞬间开始了。
参加此次会战的兵力,帝国军为舰艇三万二七00艘,将兵四0六万八二00名。同盟军为舰艇二万八九00艘、将兵三三六万七五00名。是超越前几年来所有战斗的大规模兵力集中,而在战斗状态终结之前,合计达三亿人次的兵力集中,在这没有任何价值的星系展开了。
凡佛利特星域会战、在战史书上所载,其后半比前半更具特征,在前半,那不过只是极为平凡的舰队战而已,但到了后半,在分散的各行星的大气圈内连续着小规模但却重大的战斗。其结果,使得两军在四十天之后才得以从这星系完全撤退。
两军都主张着各自的“胜利”但这在一五0年以来的双方交战中,并非是什么少见的状况,反倒是一面倒的胜败分明的状况,在这长达一五0年的两军交战中,才是属于少数的例子。
被莱因哈特冷笑地评为“战争游戏”的状况,被认为仍将毫无尽头地不断延续下去。
ii
莱因哈特直属的长官名为利赫特。冯。格林美尔斯豪简中将,同时其也莱因哈特直属的长官是名为利赫特.冯.格林美尔斯豪简中将,同时其也身为子爵家的家主。年龄为七十六岁,虽被称为身经百战的老将,但依莱因哈特所见,不过只是军部内处置不掉的老弱残兵罢了。连米克贝尔加元帅也为了要如何处理这无能的年长者而困惑,会想将他配置在后方,也是理所当然的,在这一点上,莱因哈特的想法也是相同的。
“那种老人活着,根本是在浪费氧气。怎么说也该早点引退,别给他人添麻烦,才不至于落个晚节不保。”莱因哈特虽作如此想,但到了七十过半的年纪还固执着现役,看来格林美尔斯豪简中将至少还是有着相当充分的战斗欲,面对想把他的舰队配置在后方的米克贝尔加元帅,一直执拗地抵抗,最后终于
“若我已是对帝国军无用之身,那活着也无意义了。既是如此,我就自己了结身命,不给诸位多添麻烦,干脆了当地退场吧。”
如此不悦地放言,甚至看似作戏地取出了手枪来。虽然明显可见地只是场闹剧,但米克贝尔加却无法就此放置不管。原因之一是,这位老人是从皇帝佛瑞德里希四世的少年时代到青年时代一直担任着侍从武官,在为其调解与父帝之间的关系、关照女性方面的事、处理金钱上的纠纷有着实绩而获得皇帝信赖的人物。
佛瑞德里希四世也曾下此诏言,虽是闭口未答,但米克贝尔加元帅是不能把这老将当成废弃物处理的了。光是如何处理格林美尔斯豪简一人就令他感到烫手了,也难怪他无心再去理会如何安排莱因哈特了。
对莱因哈特而言,在到达米克贝尔加这拥护旧体制的城壁之前,他必须涉过格林美尔斯豪简这滩古沼。而且这古沼泥沙蓄积、水草杂生,即使是莱因哈特的快腿,也不是能轻易通过的。
开战之前的舰队司令部会议中,莱因哈特是孤立的。他已经习惯于孤立。
了。充满敌意与偏见的孤立,在十八年的人生中已经历过无数次了。无关于四季的变迁及场所的转移,孤立是莱因哈特的人生中,被添加的一股辛辣药味。
不过,在格林美尔斯豪简舰队中,莱因哈特的孤立,可说是一种很奇妙的味道。那就如同在暖和的晚春之夜,无人作伴而举杯独饮般的印象。
“火炮的绝对数不足是事实,不过,司令官阁下,此方面可用机动力来加以弥补。在这个轴点配置炮舰,而在十小时后将其移动的话”
“嗯、嗯,好意见。”
以祖父称许孙儿般的表情,格林美尔斯豪简中将点了点头,但却未采取莱因哈特的进言,而将他自己构想的“老练的”作战作了指示,结束了会议。
摆正姿势、目送老人离去的背影的莱因哈特,在退出之后,对红发的好友发泄着不满。
“吉尔菲艾斯,现在的帝国军正在奏着低能、无能、无知及颓迷的四重奏。
之所以还能不招致大败,不过是因为敌人和我军是同样水准的。如果敌方有人能有我十分之一的脑细胞,什么伊谢尔伦要塞,早就落入敌人手中了!”
一手把奏呈摔在桌子上,莱因哈特如此说着。
“啊,真是,我若是元帅,若是宇宙舰队司令长官的话就好了,绝不会再有这般愚蠢的事。”
“您不会有驳回有能的部下之进言的狭量行为吗?莱因哈特大人。”
莱因哈特流畅地抬起脸来,使得豪华的黄金刘海朝向天花板,形成一道闪亮的小瀑布。吉尔菲艾斯的一句话,中和了他的怒气。
“吉尔菲艾斯!”
“在,莱因哈特大人。”
“我讨厌别人说教。”
“非常抱歉。”
“咦?为什么要道歉,吉尔菲艾斯。你是对我忠告,又不是对我说教。”
以恶作剧般的口气放言之后,莱因哈特白皙秀丽的脸闪过了后悔的表情,用反倒较为严肃的口气,修正了他自己的发言。
“我是开玩笑的,吉尔菲艾斯。”
“我明白,请不必在意。”
在远处将这光景映在眼球中的一位战斗操作员,口中念念有词地,拨了拨戴着耳机的头发。他想起了一八00秒前和战友之间的对话。“我们这艘舰今天就要完蛋了。舰队司令官是个七十六岁的半死人,分舰队司令还来了个十八岁的菜鸟。军部上层到底在想些什么啊!真是”
“平均起来可是四十七岁。可不正是最有干头的年龄吗?”
“呆瓜!所以我说那个什么‘平均’的,根本不能相信的啊!对兵士们而言,既然不是自个儿愿意来到战场的,为了活着回家,的确是需要个有能的长官的。自己的生命得托负在他手上,而这延长线上还攸关家庭的幸福。无能且无为地让部下丧生的上司,是比敌人更可恨的存在。实际上,在战场被部下枪击而死的军官,在这一五0年间,大概超过一万以上了。
莱因哈特原本也是以实绩赢得部下的信赖的,但在新配属来的部下们眼中,还是难以寄与全副信赖的。
“哼,那不是脸长得好看而没其他能耐的小鬼吗?去当个宫内省的书记官,于个舞会筹备人员不就好了,干嘛还来这种相互杀的地方,可会落得让那引以为做的脸蛋受伤的下场。”
这些可还是比较有修养的坏话,再听下去,那可是会伤及莱因哈特身为人类之尊严的丑陋恶劣坏话的隐花植物群,一团团地在阴暗、潮湿的不洁土壤上群生着。莱因哈特的度量并没有大到可以将那些未基于事实的诽谤,笑了笑听过就算了或是说他不是那么无原则的,因此,听到伤害他自己或姐姐安妮罗杰的名誉外诽谤时,他绝对不会就此无视,关于这一点,吉尔菲艾斯也只能尽量不让那令人极为不快的诽谤侵入莱因哈特的知觉领域,其他的就无能为力了,对吉尔菲艾斯而言,莱因哈特与安妮罗杰的名誉,其重要性的顺位是更先于他本身的存在的,当莱因哈特要挺而维护自己的名誉时,吉尔菲艾斯是没有理由去阻止的。不过,当莱因哈特激动、喷火,而那熔岩会有害于莱因哈特自身的时候,此种事态的处理就一直是吉尔菲艾斯所肩负的一件极重大而有其必要的任务了。
iii
“攻击!”
莱因哈特将这句话封在他那端正秀丽的唇内深处。开战已经过了二小时,他仍未接到加入会战的许可。冰蓝色的眼光之箭刺上了舰桥的荧幕,为了抑制高亢的战意,他只有把两手紧紧握着。
帝国军的总指挥官米克贝尔加元帅,似乎是把格林美尔斯豪简舰队列于战力之外,而对同盟军展开作战。这一点莱因哈特已然看透了。而更令他不悦的是:若是自己处身于米克贝尔加的处境,也会做同样的事吧自己这样的想法。
格林美尔斯豪简舰队位于帝国最左翼。面对同盟军的凸出阵形、帝国军采取凹面阵形,而且因为战线少有变动,只有右前方的诸舰与敌人进行炮火的应酬,使得全舰队的八成化为游兵。
“为何不对那个宙点集中炮火!”
莱因哈特几乎要咬牙切齿了。从荧幕与立体座标显像幕所得到的视觉情报综合起来,莱因哈特对战局整体的现况,能极尽正确地把握、解析。依莱因哈特所判断,将全队前进六光秒(约一八0万公里),向二点钟方向旋绕并集中炮火,就能给予敌方右翼沉重的打击。
但是在现实上,莱因哈特指挥下的兵力只有巡航舰四十艘、驱逐舰一三0艘、炮舰二十五艘,飞弹舰十艘而已,莱因哈特要对整个战局产生影响力,还需要这五十倍左右的兵力。
格林美尔斯豪简有那样的兵力。不过,这位无为的老人,并未想要加以活用这东西来主导整个战局,被米克贝尔加元帅视若无物,但他并不打算以行动作为反驳,会被看成无实权的官吏也是理所当然的。
莱因哈特仍有个不足的地方,那就是对人际关系方面的经验,在格林美尔斯豪简麾下,令莱因哈特觉得难耐,但吉尔菲艾斯则以为,被配属到更恶劣的指挥官之下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至少比遭遇积极的恶意要来得好这件事应当由这方面想的,吉尔菲艾斯为了其金发友人而如此地认为。
“莱因哈特大人,请千万不要焦躁。要以短距离赛跑的速度来跑完长距离是做不到的。”
虽然觉得是陈腐的说法,但吉尔菲艾斯仍只得以此来抑制好友的霸气。
莱因哈特也谅解到吉尔菲艾斯语中的含意,但口舌上仍是不饶人的。
“看看洛林美尔斯豪简那个老头子,跑了四倍于我以上的人生距离,却是一事所成,不就只是在平白提高提督们的平均年龄的数字而已吗?”
莱因哈特本身常常在轻蔑他人,但因为表现得正大光明,批评也有所根据,因此从未有阴沉的印象。吉尔菲艾斯有时也为之绽出微笑,但莱因哈特本身当然并非是在说笑的。
而到了五时三十分,迟钝的格林美尔斯豪简舰队,仍是保持其一贯迟钝地,由所配置的位置开始前进了。
“格林美尔斯舰队移动了。”
七十六岁的老提督因为姓太长了,所以连友军也不时以略称来称呼,这也表现出这位老人不太被军部内所重视的情形的一端,接到总司令部操作员这个报告的米克贝尔加元帅,并没有指责操作员的无礼。因为他本身就比任何人都要轻蔑这位老人。他交互看着银幕和立体座标显像幕以那不带任何好意的眼神。
“那个老人反应太慢了。现在移动也没什么用了,只是在浪费能量。”
米克贝尔加元帅不由得为之咋舌。莱因哈特的观点倒就不说,以客观的评价而言,米克贝尔加倒也不是那么无能。他未曾犯下致命的失败,而自从他坐上宇宙舰队司令长官之位以来,帝国军的势力圈也未有动摇过。
米克贝尔加只是啐了个舌就了事了,而莱因哈特则是涨红着那张原本白皙的脸,为了忍住咬牙切齿的心情而咬着那淡红色的嘴唇。他那支小小的战斗集团,被友军阻挡住那轻快的行进,一群具体表现出“迟钝”的强袭登陆舰,挡住了莱因哈特的前方。为什么在这种位置强袭登陆舰?舰队整体的行动速度欠缺统一,指挥与运用产生混乱,这说明了格林美尔斯豪简不但欠缺战术能力,而且根本是缺乏对战斗的构想力。
“不过,装甲掷弹兵总监奥夫雷沙一级上将也参加了这次会战,应该是因为判断出地上战斗的可能性很高,才会如此吧!”
吉尔菲艾斯要莱因哈特多加留意。他所说到的名字,是一位有着二公尺的身高及相称的立体状筋骨的魁伟人物。
“哼,奥夫雷沙吗?”
莱因哈特无礼地直唤比自己高上四阶级的人物的名字。如果不是在围绕着指挥席的遮音力场之中,则他的声音将被一打以上的部下听到吧。奥夫雷沙的勇猛该说是凶狞,连同盟军也是众所周知,他们忌厄地称奥夫雷沙为“碎肉制造者”莱因哈特对他的评价也与此相差无几。
“吉尔菲艾斯,如果你和那碎肉制造者交战的话,会赢吧?”
“可不大有自信。”
吉尔菲艾斯笑了。就莱因哈特所知,这红发友人在肉搏战技方面,也有着世界罕有的力量,在一对一的战斗中未成为败者。莱因哈特在这一点也是相同的,但还是输吉尔菲艾斯一截吧莱因哈特自己如此认为。红发友人的回答似乎使莱因哈颇为扫兴,闭上硬质的唇,将视线转向荧幕。
在荧幕的一角,可以看到舰队旗舰奥斯特法连的小小舰影。若把那舰影扩大,透视其舰桥,就能看到正与参谋长交换意见的那老将的脸吧。
“阁下,对于无视司令部意向的那个小子要如何处置呢?”
“嗯!你在说什么事?”
“那个金发的小子。”
“怪了,有那么一个人吗?”
老人侧过了头,颈骨发出了声音。好像是缺了润滑油的老旧机械。
“下官是在说莱因哈特.冯.缪杰尔准将。是格里华德伯爵夫人的弟弟。
总司令部都如此讥讽地称呼他的。”
“那可就令人不怎么同意了。”
老人缓缓地张动嘴巴,使参谋长也确认了他还活着。
“是这样吗?”
“金发又不是什么坏事。而太过年轻也不是他本人的责任吧?把这样的事拿来恶言恶语,可令人不怎么能赞同了”
姑且不论老人的真正心意,总之他是抚平了对莱因哈特的诽谤。但莱因哈特无从得知老人为自己辩护的这件事。
“可以阻止住敌军的攻势。就是这边,在此布下火线的话,和我军中央部队就会形成十字炮火网,不就可以扫平敌军了吗?那个老头子连这个也不知道吗?”
如果帝国军中有个千里眼的话,也许会把莱因哈特此时的言行视为“忘恩负义”吧。
“您也不必那么生气吧,莱因哈特大人,无能的长官们或许也是有其存在意义的。”
“存在意义?你说那种家伙有什么存在意义呢!你是说让敌人享受着不应有的胜利,就是他们的存在意义吗?”
正是如此吉尔菲艾斯含笑地回答,因为莱因哈特把他们失去的东西再夺回来,相对地也就强化了莱因哈特的地位了,莱因哈特了解友人的意思而点了点头,但表情上仍漾着微量的酸味。
那是颇为复杂的心境。莱因哈特希望得取胜利和成功,但因为对方的弱化而使此目的容易了起来,他不禁会因此感到不满。从十五岁初阵以来,系因哈特在战场上渡过了一千日以上的时间。在前线与敌军交战,在后方则与友军对抗”其间感觉到死神的冰冷气息之次数,早已是用两只手也数不完的了,而且莱因哈特从来也未曾畏惧过。
在荧幕上,映出了凡佛利特星系的太阳。第二行星的影子叠在上面,使恒星本身形成全日蚀的状态。黑色巨大球体的边缘,着金黄色的环,在宇宙的一隅绘出了光与影的极端对比。
“看吧,吉尔菲艾斯,那个太阳就和银河帝国一样,只有表现看来是金训闪闪的,核心却腐蚀得漆黑一片。”
吉尔菲艾斯没有开口回应,而在莱因哈特身后一步的位置上,注视着黑色的太阳。莱因哈特一甩头,豪华的金发如同移植日冕的一部分般,发出了燃烧的光彩;“真希望出生在鲁道夫.冯.高登巴姆在位的时候,那样的话,也就不缺敌手了。现在在我面前,只有无能的友军,以及同样无能的敌人。如此下去,吉尔菲艾斯,我也许不到十年就能取下宇宙了。”
“莱因哈特!”
“啊,我明白的,吉尔菲艾斯,自大才是最大的敌人。我不过还只是一名指挥一百艘单位舰艇的军官,说这种话未免过于滑稽了。”
低着头,有点难过地笑着,莱因哈特轻轻拍着红发友人的肩膀。肩膀要比莱因哈特的肩膀高上五公分左右。
到了三月二十四日,战场更是开始呈现出混沌的局势。帝国军与同盟军的各部队,各自分断,孤立,无秩序地交错分布,前线错综复杂,要把握相对的关系位置变得困难了起来。几乎花了二十年的时间才得以作成完全的战略解析。
帝国军与同盟军,彼此都从战力当中分派出相当大的部分,尝试进行迂迥进击,也就是绕过敌阵的周边,攻击其后背,而进行由前后挟击的作战,若是成功,将会成为很具效力的作战方案,而长留战史吧。
“不过,终究是如果成功的话”
莱因哈特说了句不顺耳的话,身处战场却不能参加战斗的状况,早就令他不满了。特别是这种大军绕回行动,其实可说是莱因哈特最想去尝试的作战了,因为他对米克贝尔加元帅的力量并未给予多大评价,所以要是让这个特权派军人完成此一作战的话,莱因哈特一定会被勾起更大的不快感。
帝国军与同盟军都在不了解彼此兵力配置的状况下,强行推动自己的作战计划,在这些无秩序的行动当中,莱因哈特假想了敌方的行动线,尝试从后背加以炮击,但既不能期望友军的援护行动,又有着被孤立的危险,只得就此放弃了。
这究竟是第几次了?莱因哈特不禁大大地咋舌,他本身进行符合战理的舰队运动,却因为僚军不加呼应,结果莱因哈特就被孤立了,而若要避免此事,就只得追随僚军的动向。骏马被迫与乌龟同行,那种不耐烦的心情,使莱因哈特那冰蓝色的眼眸加上了一份粗暴。一队同盟军无戒备地从他的前方通过而去。莱因哈特却只得束手干瞪了。
“吉尔菲艾斯,这场会战中,不会有单方面的胜负的。”
把那黄金绢丝般的头发,以白皙的手指不停拨动着的莱因哈特不高兴地预言了。吉尔菲艾斯可以理解他的预言所根据的是什么。帝国军与同盟军若集中主力就可以击碎敌人,然而却为了炫耀用兵之奇而进行绕回运动,使兵力毫无意义地分散了。这的确是壮大且对用兵家而言相当有魅力的作战,但进行绕回运动的部队与主力部队之间,若没有保持相当紧密的连击,则将会被敌人各个击破。
对莱因哈特而言,最令人傻眼的是,由于敌方的作战指挥及舰队行动水准都是帝国军的近似值,形成了战力上的均衡,因此他可以预测到其结果将使战斗的终结更加地延迟。
“自称为同盟军的叛乱集团那群家伙。一定也在思索着如何把陷入泥沼里的手拉回来吧。这就是未有胜算就玩弄兵事的报应。”
莱因哈特的恶言是基于正确的状况掌握而发出的。事实上,此刻在同盟军总司令部,总司令官罗波斯元帅,正幡居于不悦的沉默深处,幕僚们则拼命地在解着自己所立下的方程式。在屡次的计算错误下,数字逐渐脱落。
“第六舰队通信半断,第十舰队去向不明。”
这样的状态,倒不如说是总司令部远离了实战部队而处于孤立的状况。
总司令部慌忙地想重新集中兵力,但要和正在进行绕回运动的友军连络,就必须经由通信波贯穿帝国军的阵线才行。
好不容易才在二十六日后成功地以太空梭发送通信文,而正在进行绕回运动的第五舰队司令官比克古中将,决定无视这反转归队的命令。
“可是,我们不能对总司令部的命令佯装不知,要如何回复呢?中将。”
“我们迷路了。”
“啊?”
“就回履说第五舰队迷路了。不,没有回复的必要,被敌人知道就麻烦了。让太空梭的乘员们喝些酒,好好地睡一觉就成了。”
同盟军舰队司令官中最年长的亚历山大.比克古中将拍了拍略带不安的通信员的肩膀,以顽童般的表情眨了一只眼楮。
就这样,同盟军第五舰队继续着独自的绕回运动,而其结果,在日后战斗中,发挥了不小的功效。如果在此时,勉强地反转归队的话,将直接面对帝1国军的本队,而且侧面将遭遇帝国军绕回部队的攻势,将会遭到重大的损伤吧。
比克古老练的判断算是奏功了。
iv
包括莱因哈特小小的麾下战力在内的格林美尔斯豪简舰队,仿惶在凡佛利特星域外缘三十小时之后,经由总司令部的指示,暂时盘据在第四行轨道宙域。在将官会议的席上,他对部下如此说道。
“我和叛乱军交战了五十六年了。而从以往的经验来说,一旦陷入这种混沌的状况,是很难轻易地就能有最后的了结的。只有暂时退兵,重新整编全军的秩序,再重头展开战斗了。若是没有重头来过的机会,那么这就是结束了。”
这种程度的事,得花半世纪才能体会吗?莱因哈特心中有想要如此怒斥的冲动,他想大声说一句:军队不是老人痴呆患者的疗养所。若是现在马上和这老人交换地位,掌有一个舰队的指挥权的话,就会让后世承认此次战役是帝国全面的胜利。他虽是这么想,但终究是不能说出口的,涨红着脸的他也只有调整呼吸,沉默地忍耐了。
在四名少将和十四名准将从旗舰的会议室退出之后,只留下了莱因哈特一个人,因为他的小舰队受命做前往负责区域的航路设定。在一阵商讨确定之后,七十六岁的老提督,仔仔细细地注视着金发的年轻人。
“你确实是太年轻了。今年几岁了?”
“十八岁,司令官阁下。”
这已经是不仅一次地被问,也已经是不仅一次地回答了。表面上虽然是完全地谨守礼仪,但对老人的健忘,莱因哈特当然是不会抱持好意的。老人似乎也未感应到莱因哈特潜藏的恶意,而沉稳地点了点头。
“我也曾经十八岁啊。”
当然啊莱因哈特在心底如此回答着。老提督眼神如同透过时间与空间的面纱,朝向错误的方位射去。
“那已经是四十八年前的事了吧。”
“抱歉,该是五十八年前吧?阁下。”
“啊,也许是吧,就当是那样也无妨啊,反正也不是多大的问题。”
的确不是多大的问题。莱因哈特恶意地同意这句话,一位无能的老军人的年龄即使被弄错了十岁,对历史又有什么影响呢?
“缪杰尔准将,你有着我十八岁的时候所想要的一切啊。真是令人羡慕。”
“呃”“十八岁的时候,我是军官学校的学生,但不是最好的,而只是个凡庸的学生。当然,也不是个美男子,也没有一个像样的朋友。而你却有着这一切,实在令人羡慕。”
莱因哈特为之踌躇。为这无能的老人感到踌躇,使他感到惊讶与不悦。
“不过,阁下不是有子爵家出身的名誉吗?而我只是空有贵族之名的帝国骑士。”
“我是三男,因为两位兄长战死,才得以继承子爵家的。若是兄长还活着,我就只能受封个情份上的男爵封号,就这么被帝国饲养到死吧。我看到你,缪杰尔准将,实在令我觉得光辉灿烂。”
“属下惶恐。”
莱因哈特确是年轻俊美。生命力与才气更从其内部使他在外形上的美更增添一份光彩。若是莱因哈特长得一副丑怪的容貌的话,他的人格形成,或许就将循着另一条不同的道路而完成了。但是现在的莱因哈特无论何时,处于何种集团,都是当中最美的存在。或许正因为那无从比较的美貌,反倒能使莱因哈特无视自身的美貌。莱因哈特的美貌不是他的努力或不断修练的结果,而是遗传子微妙且善变的运作,或者是司掌美的某个人物的偏心,才给与了他如同神祗一般秀丽容貌。总之这些全都是被给与的,而非他去获的。
才刚迎接十八岁的莱因哈特,不了解面临衰老的人的心理。充满才智,身兼天才与智慧的莱因哈特,不能了解无能者的心境。有着闪亮动人的容貌的莱因哈特,不会有着和丑恶容貌的人相同的想法。关于这一些,都是他至今未曾想过的。莱因哈特只注视着自己的正前方,快步走去。那倒是单纯且直线的生活方式。而其智能之高与志向之大,则是另一个次元的问题了。对莱因哈特而言,高登巴姆帝室与其周围的门阀贵族,全都是敌人,是寄生在社会的毒虫。这个基本的认识和教条主义式的共和主义者并没有多大差异。
不过,莱因哈特的意图是要打倒高登巴姆王朝,而不是要废止帝政,当自己取得鲁道夫.冯.高登已姆的地位与权力时,不会做和他相同的事,这是莱因哈特的决心与价值判断。
门阀贵族的一员,格林美尔斯豪简中将的述怀,也许并不是如何地深刻的,但却给予莱因哈待那颇为僵硬的门阀贵族观,一定程度的刺激,使他对这老人的见解略为软化了。
像凡佛利特星系这种无人的恒星系,经常会有不将行星及卫星取上固定名称的例子,例如,凡佛利特4=2,是指凡佛利特星系第四行星的第二卫星。格林美尔斯豪简舰队被配置的宙域,正是在凡佛利特4:2的轨道上。
那是附随在直径十二万公里的瓦斯状行星旁边,有着固体地壳的天体,直径二二六0公里,被冰、硫黄酸化物及火山石复盖的不毛无机物床。重力系数为0.二五g,对舰艇的离着陆耐重力负担也很小。有微量大气,氮气为主要成份。
在这个与生命无缘的岩块,把格林美尔斯豪简老人配置在此,作为对付同盟军的贵重预备兵力,是帝国军总司令部的用意,但米克贝尔加元帅真正的心意,除了把只会形成干扰的老人与其舰队隔离之外,也就别无他意了。
洞察到这一点的吉尔菲艾斯,稍稍地皱了下眉头。
“这样好吗?莱因哈特大人。”
“也好,就暂且照指示去做吧。传令下去,保持可以立即反应的态势。”
没有发挥平常的那副毒舌,莱因哈特接受了老提督的指示,因而吉尔菲艾斯他一瞬地以充满兴趣的眼神,望向莱因哈特白皙的侧脸,但他并未发问。
一定有什么事使得莱因哈特与老提督之间的关系好转了。
就这样,莱因哈特降落到凡佛利特4:2的地面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