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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晋放下最后一个饺子,将那只面兔子捧在手心,说:“只有孤一个人有?”
何湛顺毛摸,重重点头:“恩。”
宁晋笑着用沾满面粉的手捏了捏何湛的脸:“叔对无臣真好。”
“恩…你别乱摸啊!哎!别!你手脏!手脏!脏!!”
何湛用手挡着,躲着,可宁晋还是将面粉抹了他一脸。
何湛一看这小兔崽子还欺负到他头上了,胡乱从案板上抹一把面粉,伸手就糊到宁晋脸上。
糊完他就愣了。
草草草草草,夭寿了!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犯贱的手呢!试问这世间还有哪个臣子敢拿面粉糊主公一脸,除了何湛,这还能有别人!
何湛结结巴巴地想开解:“臣…臣…”
不料宁晋却走过来,捧住何湛的脸,将自己脸上的面粉报复似地全都蹭到他脸上去。他不断发出低沉的笑,听得何湛心头酥麻,这样的笑声,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听到过了。
“走,去下饺子去。”宁晋用鼻子蹭了蹭何湛的鼻尖儿。
“好…”
何湛早先就让人在南院的厢房里置了一个小泥炉,上头的锅不大,正好够下两个人的分量。两人围着泥炉边吃边聊。宁晋想了一晚上,也没想到怎么才能留住何湛。
话说到半夜,等营地里的庆祝会也散了场,何湛才离开南院,回自己的营帐休息。
之后没多久,粮官上报,今年的军粮征不够数。今年秋天下了几场暴雨,来势凶猛,浇烂了稻田,收势很差,百姓连自给都很困难。
宁晋和何湛为查明情况,亲自下田镇里视察。这次粮荒严重,乃是因为用来排灌的水利工程就已因失修而瘫痪,稻田难以抵抗暴雨的来袭。
回雍州府后,宁晋当即下令整修水利,并着令减税减粮,开官仓济民。先前宁晋登位时,城中富绅施粮三月,让雍州百姓的压力缓解不少。加上军中因之前大规模的秋狩,存了不少口粮,还有之前囤下的粮草,应该可以撑到明年开春。少了军粮这一口大黑洞,这次粮荒也的确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熬。
宁晋亲自站在城楼上,将应对粮荒的政策传于百姓,减轻赋税的召令一出,全城百姓伏地高呼“君侯圣明”。
风猎猎作响,何湛就立在宁晋身侧,看着宁晋唇角扬着的笑,满意地垂下眸。他的主公,本就该如此风姿傲人,万众瞩目。
然则,何湛真实的想法是这样的:养好得水灵灵的白菜终于可以抱在怀里,叫隔壁七大姑八大姨的看看了。开心。
应对好这一关,雍州迎来了十年难遇的雪。不同于京都鹅毛似的大雪,雍州的雪细得如同盐粒子,半天才在地上积了薄薄一层,却像是打了霜似的。
先前已做好应对粮荒的准备,这天下雪的时候,何湛的心情便格外的好。
怕宁晋受不住南方湿冷的冬天,南院早早烧了地龙。何湛来到南院时,需得将身上的貂绒裘解下,不然在屋中,还会热上几分。
厅中杨英招也在,同宁晋似乎谈到的道观中的事,两人谈谈笑笑,甚是开心。见何湛来,杨英招先是打了招呼:“何三叔,来议事啊?”
何湛将藏在貂绒裘中的文书摆到文案上,才将裘袍脱下,搭在椅背上。外头冷,屋中热,进来之后,一直在外头冻着的手有一丝丝痒。何湛不自觉地交握住双手,轻轻搓了搓,答杨英招的话:“恩。不急的。”
杨英招扬了扬下巴:“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就是…”宁晋对杨英招使了个眼色,冲她摇头,似乎不让她说。
杨英招了趣地闭上嘴,将自个儿的披风和袖筒穿上,对两人行礼说:“我就不多呆了,杨坤说他会烤肉吃,我去看看他是不是真会。你们…随意。”
最后尾音倒是拖得意味深长,看着何湛的目光有稍许揶揄。
待杨英招走后,何湛才问宁晋:“怎么?还有事瞒着臣?”
宁晋答:“不是重要的事。”生辰,的确不是很重要。
见宁晋不说,何湛也只微微一笑,将此事揭过。何湛说:“臣一直跟进王府修缮的事,那边已经安排妥当,等到韩将军回营,主公便可回卫渊侯府住着了。”
宁晋说:“好,等孤政务不忙的时候,就和三叔一起去天济府看看我们的新家。”
“…好。”
宁晋让何湛同他一起坐到窗户下的榻上。榻上头置一块小茶几,茶几上叠着茶巾。宁晋煮茶给何湛喝,就着外头细细的雪,竟喝出几分闲适来。
何湛心下感慨:“还是京都的雪好看,纷纷扬扬。”
宁晋说:“叔是想家了吗?”
何湛自嘲地笑了笑:“哪里能算得了臣的家?不过是在京都生活得久了,自然有点感情。兴许回到了京都,还会想念雍州。得陇望蜀,贪心不足。”
“孤觉得能跟三叔在一起,京都也好,雍州也罢,都是最好的地方。”
何湛心脏猛地跳动起来,他喝口茶压下自己的心跳,面上仍惯笑着说:“想想还是雍州好些,等主公娶了妻,臣还是想在雍州颐养天年。”
“…娶妻?”
“你的年纪也不小了,是该考虑这些事了。”何湛说,“雍州的女子水灵,温柔多娇,若是…”
宁晋截断他的话:“三叔呢?三叔年纪也不小了,什么时候你会考虑这些事?”
何湛默了半晌,说:“臣…已有意中人,在京都。不过,臣这辈子都没福气能和他在一起。”他是要称帝的人,与其最后走到相互猜忌的地步,何湛宁愿从不踏出这第一步。可忍住这第一步,真是太难了。
宁晋将茶盏搁下:“是吗?谁这么有福气,能让叔如此念念不忘?”
何湛笑着说:“是臣配不上的人。”
宁晋见他是不肯说出那人的名字的,只淡淡点了点头。
半晌,两人相对无言。宁晋说:“孤有些累了。”
何湛从榻上下来,恭敬地行了个礼,说:“那臣先告退,主公好好歇息。”
何湛披了裘出去,撑着黑金纸伞,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出南院。
刚走出南院,他就听见屋内传来茶碗碎裂的声音。
何湛闭了闭眼,心下一遍遍地告诉自己——
何裴之,你做得很好,往后你一定要做得更好。
第52章生辰
“卫渊侯抱病。”
何湛捧着一堆折子站在南院外,守门的侍卫已经连续六天都这样告诉他。
宁晋有没有病,何湛不知道;但宁晋不愿见他,何湛还是知道的。他将折子交给侍卫,请他代为转交,便在外头行礼退下了。
纵然不能乱怀,可这样同宁晋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何湛一边走,一边想,想想最近有什么契机可以供他利用,回头翻了翻黄历,才猛然记起宁晋的生辰快到了。
近日政务繁忙,差点忘了这一茬儿。何湛看宁晋一声不吭的样子,估计也不想大办,干脆就送他件礼物罢了。
何湛冥思苦想一日,让他的手下从雍州城寻了个鉴宝的,让他去找一样东西。来回花了数日,得到消息时已经是宁晋生辰的前夕。何湛怕再差人来送会耽搁时间,当即取了匹快马就往雍州城赶。
这天一大早,杨英招就带礼来送了,因着宁晋不想张扬,知晓这些事的只有杨英招和几位副将,当然,还有杨坤。几个人先后来南院给宁晋祝寿,南院的人越聚越多,宁晋索性留他们吃了个午饭。
宁晋生辰,他也不沾酒,倒是来的几个人喝得尽兴,一直吵吵闹闹到午后,才晕着被架了回去。
杨英招难得能喝一回酒,自是多喝了些,喝完就开始说胡话,抱着堂柱子不撒手,呜哇哇地说着“打木桩!打木桩!”
宁晋简直拿她没办法,好在杨坤在,好说歹说给杨英招哄回去了。
杨坤不太敢碰杨英招,生怕毁了姑娘清誉,就往她手里塞了根木棍,诓骗她说:“咱们比比,今天谁要是先松了手,谁就算输。”
杨英招本就争强好胜,一听这话,哪里肯松手,当即抓得紧紧的,脸色红透,可眼睛睁得大大的,异常坚定道:“好啊,你试试!看谁赢!”
杨坤抓着木棍另一头往前走一步,杨英招就跟了一步。如此大费周章,才将她从柱子上哄下来。杨坤同宁晋告罪,说:“卑职将杨左督送回去。”
得宁晋应允,杨坤就拉着杨英招往她自己的住处去。
临走前,宁晋似无意地问了句:“何湛呢?”
杨坤说:“裴之?裴之昨晚就离营了,像是有急务处理。”
“知道了。”
杨坤拉着杨英招离开南院,宁晋于门前负手而立,等了好长一会儿,但也没见有人来,眉心越皱越紧,眼睛越来越沉。
连副将都来了,何湛没理由不知道今日是他的生辰。何湛就想这样躲着他?
“来人!”
左右拐进来四个人,静候待命。宁晋说:“让人将西厢房打扫一遍,再将承宣使的东西全都搬过去。”
“是。”
以前纵然他说多少好话,再怎样同何湛周旋,何湛都不肯住进来。何湛不记得他生辰才好,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让他不得不住进来。他生辰,总要从何湛那里讨点什么。
近水楼台先得月。宁晋不觉得他会输给任何人,更何况还是个远在天方的意中人。
去他妈的意中人。
下人做事很快,不一会儿,何湛的东西已经全都搬到西厢房去了。
下人搬来的时候,宁晋就坐在一旁看着,生怕有那个不知死的动了何湛的东西。碎了丢了都不好跟三叔交代。
然而搬东西的下人也巨冤,何湛当真没有什么东西可偷,一些衣物古玩,一把普通至极的剑,还有两个锦匣。
宁晋见下人搁在他面前,只漫不经心地打开锦匣看了看。一个里头装着印章和令牌,大大小小的,也不知做什么用的;另一个里头装满了信件。
宁晋无意窥探这些信,除非信封上写着的东西,让他很感兴趣。
他见最上头的一个信封上用小楷写了三个字:“宁晋安”。
他轻轻挑眉,将里头的信件拿了出来。
何湛从雍州赶回来,一路风尘仆仆,出了一身的汗。哨兵见他回营,连忙迎上来,告诉何湛卫渊侯召他去南院议事。何湛让他先去回禀宁晋,自个儿先去洗了个澡,洗掉自己身上的风尘。
今天是宁晋的生辰,总该好好庆祝才行。
半个时辰后,何湛洗完后就抱着木匣子往南院去了。
南院的厢房里今夜竟有了烛火,何湛疑惑地看了几眼,之前不曾听宁晋说谁要住进来。但他没再细想,径自走向正屋里。
宁晋就坐在那里,已经等待多时。屋中鲜少熏香,今夜香炉里却飘出缕缕香烟来,味道尤为好闻。
何湛揶揄地打量他,说:“主公召臣议事?真的议事?”不等宁晋说话,他走过去摸了摸宁晋的脑袋:“不庆祝生辰么?”
宁晋没有说话,幽幽地看着何湛。
何湛以为他在生气,笑着说:“臣昨夜就往雍州城赶,就是为了给主公带礼物。臣可不敢忘。”
他将木匣打开,呈给宁晋看。里面卧着一尊锦鲤,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能从匣子里跳出来似的。
何湛说:“臣看过您屋中的摆设,五行中独缺水行。这尾锦鲤虽年岁不大,却雕刻得十分精致,难得一见的玉雕。玉质用得是红脂玉,颜色纯净,触则生凉。”他得意地笑着:“喜欢吗?”
宁晋将匣子按下,反手握住何湛的手腕。何湛惊眸疑问:“怎么了?”
他只觉得宁晋的眼光不对,似乎比以往更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