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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阿华透过玻璃,望见了窗外青灰的天空,几盏灯一闪而过。此时,夜幕越来越低了,夜色也越加浓烈。
火车依然在冬季的昏暗中晃动着,奔驰着,时而单调地发出尖叫声。仿佛要撑破整个冬天的孤寂。
“阿华,在想什么呢?”陈铭拍了拍望着窗外出神的阿华。
阿华回过头来,抿了抿嘴说:“没什么,你困了先去睡吧,我还不困。”他们的卧铺是中铺和下铺。
“我陪你坐坐吧。你有好多年没回家了,肯定兴奋着吧?我也是第一次去贵州,有点激动。”陈铭的话中,带着孩子气般的砰然心动。
阿华笑了笑。一缕头发在略带苍白的脸颊上如波浮动。“这是我的丈夫阿,也是我的恩人啊,我怎么能背叛他?在我最困顿的岁月里,是他陪我度过的。我不能背叛他,我和李炼不能再继续下去了。”窗外,夜色所出现的寂静是那样的深沉而又冷寂。阿华不敢开机,她知道李炼此时肯定如热锅上的蚂蚁到处找她。
当李炼再次出现在她的生活之前,她内心早已宁静如水,也早已安于这种富足而平淡的生活。她不再探究自己爱不爱自己的丈夫。在这十年中,是丈夫帮她撑起了这个支离破碎的家。父亲死后,留下了体弱多病的母亲和两个年幼的弟妹,家庭的重担就落在了她的肩上,那年她才二十岁。
十年前,阿华淡淡的说:“陈铭,我必须养活我的家人必须供我弟妹上大学,这是我对我死去的父亲的承诺。如果你真爱我真的愿意和我一起养我的弟妹,我们就结婚吧。”陈铭固执地坐在那儿,目不斜视的看着这个善良而坚强的女人“我们一起奋斗吧,你知道一直都我愿意帮你的。”
许多年后,阿华问,你当时为什么就非要娶我这个外来的打工妹呢?陈铭说,因为你是一个有责任心的女人。
当李炼再次出现时,一种模糊不清的感情从她生命的隐蔽深处渐渐地浮现到她的意识中来。他的强力一浪又一浪的冲击着她,一如十多年前。“你不可能像你外表那么平静如水的,阿华,你还是爱着我的。”李炼拥阿华入怀的那一刻说。
阿华的心因那再次燃烧的柔情而融化。她明白自己不爱自己的丈夫,她终身为爱而饥渴而痛苦。可是,她不能离开陈铭,他是她的恩人。况且,她两已经有了一个孩子。她的感情在纠缠的矛盾中停顿,碰撞,闪避,退让。生活,已让她无法进退了。她突然怀念童年,怀念故乡的气息。她告诉陈铭说,她想回老家看看。
二
“阿华啊,今天把自己打扮漂亮点,我叫了小文来家吃饭。”父亲说。小文是父亲的学生,现在和阿华在父亲所在的学校教书。他们共同毕业于师范院校。
“你叫他来干吗啊?”
“嘿,你这丫头还真不懂事,我请我未来的女婿吃饭还不行啊?”父亲把手中的一大块肉递给同样笑吟吟的母亲。
阿华害羞了;“什么女婿女婿的?我又没说我要嫁给他。”
“不嫁?这事我说了算,你不嫁我绑也要绑你到他家去。要不咋向你伯父伯母交代?”
“不用你绑,咱阿华的心呐,早就飞到别人家去罗!”母亲在厨房揶揄了一句。
一张年轻的脸出现在太阳下,他迷惑地问:“谁要飞走了?”
太阳的光渐渐地模糊,细细的风软软的吹拂。她的整个年轻的生命的机制都在单纯的快乐中震动,战栗。
小文有一天突然闯入阿华家,阿华十分尴尬。父亲今天又喝醉了酒,在屋子里骂骂咧咧。在父亲的一生中,大都在麻醉中度过。生活中的种种都辛辣尖刻,父亲想要用酒来麻醉他那根过敏的神经。可他醉也糊涂,醒也糊涂,半睡半醒的时候最清楚,清楚的时候,继续醉酒。
母亲突然骂起来,父亲又尿裤子了。坐在屋外的阿华和小文停止了说话。阿华呆呆地坐在那儿,一种滑稽的感觉压在她的心头。她感到脸上一阵阵的灼热。小文温柔地掘起嘴说:“我进去帮爸爸换裤子。”他说完就掀起门帘进去了。门帘用蓝蓝的帷幔做的,上面绣有红红绿绿的荷花,一直垂到地面。阿华感到有什么滑过心底,暖暖的热。
西沉的太阳在飘渺浩瀚的渐渐落下。
阿华轻倚在小文怀中,空气中有青草的清馨,并隐约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暗香飘来,他们都被一种完美的情感所陶醉。
阿华说她想去深圳打拼时,小文低头沉思了片刻说:“你真的想去就去吧,阿华,我们还年轻,就让我们用纯真的感情去抚摩这个世界吧!”以至以后孤独的岁月中,孤独和冷瑟吞噬阿华的心时,她会突然想起小文说过的话。
可是现实是残酷的。当爱情放置于时间这巨大的容器中搅拌时,一切都已经褪色。往事,已经如烟如缕。生活,没有奇迹。
三
当阿华赶回家时,父亲的灵柩放在大厅中间。锣鼓的声音已经暗哑了,道士的嘴疲惫地一张一翕,满是唾沫的痕迹。空气中参杂着腐烂的味道。阿华的脸磕磕碰碰滑过一张张或冰冷或同情的脸,终于在人群中捕捉到小文的目光。他看了阿华一眼,目光有点异样,又低下头去继续往火盆里添阴币。
阿华听到心里某根心弦在沉默中断裂,她明显感到极为撩人的痛苦,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一个月前回来父亲还好好的。
河水在冬季两排脱落的柏树中蜿蜒流动,流过黑乎乎的躁动不安的小镇,小路上的黄叶在阿华的脚下沙沙做响,刺耳的声音令她的心灵无法忍受。“阿华,我们分手吧!我知道,我不该在这个时候提出来的,你父亲刚死。可是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妈不同意我们的婚事,她说你家的负担太重了阿华,都是我的错。你要恨我就恨吧,是我对不起你。”
阿华仰头看天空,越仰越高,脖子都要折断了。她突然笑了“我为什么要恨你?恨需要很多力气的。你没错,错在我错在生活。你不用愧疚的。从此以后,我们豪无关系。”她的声音空洞,调子平稳柔和,仿佛在自语。可小文知道,阿华的心是冷的,她是他这辈子也无法靠近的女人。直到十多年后她以优雅的姿势突然出现在小镇上时,她已脱胎换骨变成一个容光焕发而又的高雅的女人。她的声音依然清晰温和。他依然是镇上的小教员,离过一次婚,此时的他已经不再年轻。他的世界寂静无声。
阿华以前所在的公司是当时挺有名的电子表制作厂。阿华在车间做流水线,工资800元。这比在家乡教书又强多了。这在九几年,一个年轻女孩子出来闯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阿华出来了,并重来没有后悔过。当阿华再次回到原来的公司时,她已经身心疲倦。
车间的班长说:“阿华你半个月没上班了,理应开除的,但经理考虑到你的情况特殊,允许你继续上班。对了,他叫你下午去他的办公室去一趟。”
在进办公室之前,阿华开始忐忑不安了。她只是一个小小的车间工人,她从没见过经理。她不知道等待她的将是什么。
经理抬头看了看她:“有事吗?”
“这?我叫吴华,班长说你找我。”
经理惊讶地凝视着阿华:“你就是吴华?我一直以为是个男的呢。”
阿华笑了笑说我就是吴华。
有风从门外灌进来。阿华站在风里,发丝凌乱。苍白的嘴唇冷冷泛出一丝痛苦。
“对于你家的变故,我也感到痛心。”
阿华看了看他,心想这种优越的男人会为我们这种小市民心痛鬼才相信。
“我也是从小丧父,独自出来闯荡。生活总会有许多的辛酸苦辣的,我们必须坚强面对不是吗?我相信你会好起来的,你的生活也会好起来的。”他突然打住,为什么自己今天会对一个黄毛丫头推心置腹。“从明天起,你就在主管办公室上班。办公室还有两个小伙子。你的工作是负责签单,工资一千二。”
阿华惊呆了,她升为主管了,她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她悄悄打量这个改变她命运的男人:这个男人大约30来岁。他有沿海人特有的优雅,并且一直在微笑,眼眸燃烧着温暖的色调。阿华听见心底啪的一声一朵花开的声音。她不知道正因为心底那朵花开的声音,使她以后的生活翻天覆地,她不知道遇上他是她的幸运还是劫数。世界在一刹那间迸裂。感情世界膨胀,翻飞,纠缠。以致十年后她又听见自己血液在脉管里涌动所发出的坠落的声音。
阿华很快对自己的工作掌握熟练了,也和两个小伙子混得熟了。他们也很喜欢她。她说话时鼻尖闪现细碎的纹路,嘴角微微上翘。沉郁的嗓音缓缓吐出呢喃,高兴时又爽朗大笑。她管他们叫大哥二哥。
通过办公室的小伙子她知道经理叫李炼,一个沉默的男人。
四
阿华和陈铭的回来,让这个荒僻偏远的小镇恐慌了好一阵子。他们知道阿华和丈夫已在广州开了一家工厂。阿华在这些乡亲的眼中成了一个传奇而又富足的女人,最重要的是,她带来了来自另一个大城市的新鲜气息。
阿华来到父亲的坟前,父亲的坟上长满了荒草。几年前她接走了母亲,大弟已做了志愿者去西藏工作了,小妹去了吉林上大学。她以为她会哭,可她连流泪的欲望都没有,只是默默地把给父亲买的酒一一打开,一瓶瓶洒在父亲的坟前,父亲生前总说他要喝遍全中国的好酒。
那些曾经冰冷的面孔已经渐渐的老去了。他们带着小心翼翼的微笑来到阿华面前。阿华就从袋子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糖果与酒类的东西分给了他们。阿华突然发现自己对这里已无怨无恨了。
在父亲坟上祭拜后,陈铭和阿华在婶婶家住了下来。
枯黄的田野上笼罩着一层层薄薄的雾。空气中充满了艾蒿好闻的苦味儿。落叶和草丛铺了满地。那清爽的晨风已悄悄在树与树之间游移。这情这景,依如十多年前。
“多么美妙啊!”阿华轻轻叹了口气,轻盈的身子因为舒展而愉快地颤动着。
“阿华,你回来啦?他们说你在这儿,终于找到你了。”有男人的声音在阿华背后响起。
阿华转过身去,望着这个陌生的男人微微蹙了蹙眉。“你是?”
“我是小文啊。”那男人激动的起来“阿华,你不认识我了?我是小文啊”
“你越来越漂亮了,我都不敢相信是你了。哎,我这些年不如意。听说你在广东混的不错,可别忘了提携我们这些老朋友哦!”
“你还好吗,小文?”阿华轻轻问了句。她呆呆站在那儿,她觉得以往的岁月在眼前忽现,而又后逝去。她记得那个叫小文的有灿烂笑容的少年,他有一张纯真洁白的面孔。可眼前的男人上小文吗?他臃肿的身体,因饮酒过度而浮肿的眼睛闪着混沌的光。
小文说着什么。阿华的思绪已经飘忽。但她发现她一直在保持着微笑。可她内心有一点悲凉,藏于心底的悲凉。
陈铭冲冲跑来叫阿华吃饭了。阿华便悠悠地从小路一步步蹁跹离去,仿佛走进了深邃的时间之洞,永不复返。
望这她的身影渐行渐远,他的心,一阵阵的痉挛。时间会把人的关系变得冰冷而坚硬。而他又算什么呢?不过她生活的一个过客,可他还得挣扎着活着。他抬头望了望天,天上依然浮云悠悠,舒展自如。
入夜,整个小镇安详静谧,没有半点声音,只偶尔从江的一头传来几声狗吠。划破上空,而后重返寂静。
“阿华,你的心愿终于已了。你对父亲的承诺也实现了,你也应该轻松的生活了。”
阿华拉了拉被子没说话。
“阿华,你也总算对得起你父亲了。阿华,从现在起,你就放下心中的一切好好生活吧。这些年里,跟着我你受苦了。”
阿华转过身轻轻抚摸着陈铭的脸;“傻瓜,你已经对我够好了。如果不是遇见你,饿哦也不知道自己有多辛苦。陈铭。谢谢你在我最寂寞最困顿的时候对我不离不弃,帮助我分担一切。陈铭,我欠你太多,我没有尽到作为一个妻子的全部责任。”
“你哪里话呢?我么是夫妻嘛!娶了你,就等于娶了你的一切。阿华,要不是有你在我身边支持我,我早就垮了,那些年生意不好,你带着儿子去摆地摊支撑这个家。我心疼啊,阿铪,从今以后,我们谁也离不了谁,我要以你的悲喜为悲喜,以你的感受为感受我爱你,爱你的坚强,爱你的美丽更爱你的善良。我一直想掏出整颗心去爱你和儿子,还有我们的家,感谢上苍给了我这么多咦?你怎么哭了?”
“什么呀?我哪有哭啊?”阿华已在陈铭怀中哭成了泪人儿。她更明白在回乡前向李炼提出分手是明智的选择。
夜,沁凉如水!长风缭绕,窗棂发出细弱而缠绵的瑟瑟声。
五
陈媛和阿华合租一个公寓,她是本地人。在另一个公司上班。和阿华工作的公司不远。渐渐地两人由熟稔变成了闺中密友,已亲密无间了。父亲死后那年,阿华省吃俭用把钱寄回家,有时候连早饭也不吃。陈媛就想方设法找借口帮阿华买早餐或请她吃好的。阿华也自然的接受这个善良女孩儿的好。
过几天又到过年了。阿华心里难受的慌,她觉得自己如断梗漂蓬,只能独坐孤窗泪眼看满天的烟花为别人满天飞。她没指望李炼会来陪她。他必须陪他的父母妻儿。阿华能理解他。
陈媛突然出现在她背后,满脸堆着狡黠的笑。
“阿华,我妈来叫你跟我们一起过年,我妈上次来公寓的时候就喜欢上你了。对了,家里还有三个哥,我们一起放烟花。会很好玩的。阿华陪我回家吧!”
阿话犹豫地看着女友。
“阿花,求你了好不好?”陈媛拉着阿华的手撒娇。
阿华就在这年的这天见到了陈媛的父母和他是三个哥哥,陈铭也是家中的老大。他开了个电器店卖电器,陈媛说挺赚钱的。大哥可是家里的顶梁柱,你可别把他抢走哦!打趣的时候阿华和陈铭的脸都红了。陈铭也默默观察着这个眉间略带优柔的女子。
在这个城市里,见过太多的面目,太多的冰冷,阿华突然被放到一个温馨的家中,开始有点不习惯,但随后心中点滴的温暖在记忆中复苏。陈媛的家人安静、亲切、平淡。
在饭桌上,陈明认了阿华做干女儿。他说:“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你也应该有一个完整的家。从今以后,你和陈媛就是俩姐妹了。”阿华生生的叫了声:“妈!我敬您老人家!”然后仰着脸和着泪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某一刻,饿哦们曾经互相拥抱,以为能忘却世界的荒凉。然后雨停了。一切不过如此而已。边走边爱,人山人海,拿着车票,微笑等待”阿华打开电视,一个歌手沙哑而慷懒的声音空洞地充溢了整个房间。窗外,有雨沥沥地打在玻璃上。
虽然是周末,陈媛已早早去加班了。
“李炼,你告诉我你有没有爱过我?”阿华仰起一张绝望的脸责问。
“阿华,我爱你,你是知道的。可我不能离婚,我已经离过一次婚了。她对我很好的,我没有理由离婚的。可我又忘不了你。”李炼痛苦地揪住自己的头发。”
“可我没想过要你离婚的,我只想好好地爱你”
“可是阿华,你还那么年轻,你才二十岁啊,我不能做对不起你的事,更不能辜负你。”
“男人!男人!千万一律的男人!”阿华心里哼了几声。
阿华对李炼的感情最初也是依恋,她从家中回来,父亲的死在加上小文的寡义弄得她伤痕累累。她已喘不过气来了,可他向她伸出了一双温暖的手。他同情这个女子,这个身心俱伤的女子。他想替她打开她那扇无法打开的漆黑的天窗。
他认了她做妹妹。他无微不至的关心她帮助她,他们某些地方的相似让她找到了信赖感。
她渐渐得知他是个孤儿,独身一人在厦门,江西,广州等地闯荡,第一任妻子是同乡,后来和一个澳门人跑了。几年后和现在的老婆结了婚,并生了个女儿。
当一个女人寂寞孤独是时,任何一双温暖的手也会被视做作救命之手,他借给了她一双温暖的手和坚毅的肩膀。他的关心、安慰成了阿华内心暂时的止痛剂。阿华听见自己心底有冰凌融化的声音。
生命是一场恢弘至平淡的折子戏。当这种比友情多一点比爱情少一点的感情彻底转换成为爱情时,那种纯美的世界轻轻的碎了,唯一的结果就是腐烂。
可阿华无法恨李炼,他是一个变心的男人,同时也是一个正人君子。他们之间除了聊天、吃饭、逛街,就是拥抱接吻,他从没想过要她,当情到深处阿华主动要给他她的一切时,他又理智的拒绝了。
阿华知道他是尊重她的。这种尊重建立在对她的爱的基础上。十年后阿华对妹妹说起时,她说还好没有肉体关系,才会在这十年里保持着对他感情单纯的怀念。如果她真做了他的情妇,那么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阿华和李炼在这种痛苦中纠缠,煎熬,他们都痛苦不堪。阿华在这时侯迷上了写小说,写了许多爱情悲剧,而她的灵魂在这种发泄方式中得到了暂时的释放。
当阿华见到李炼的妻子杨冰时,她终于下定了决心从这个男人的世界离开,并且义无返顾。
杨冰出现在李炼办公室时,阿华正给几盆花浇水。她一身的白色休闲装,有阳光洒在身上。很优雅很飘逸的样子。躲在她身后的女儿见到父亲,兴奋地跑过去。李炼抱起了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的女儿,眼光欢愉地闪动。
阿华蜷缩在他们欢快的背影里疼痛得发不出声音。
阿华和李炼拉着手默默地走在已暗了的街上。红的、绿的、蓝的灯光在交叠闪烁,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李炼,我们分手吧!我已经决定嫁给陈铭了。”
李炼突然站定,他看着阿华,此时的她面无表情。
“阿华,请多给我点时间,我一定会下决心和她离婚的。”
“时间?多久?一年?二年?十年?李炼,你认清自己的内心好不好?我知道你爱我,可你也爱你的她,也爱你的家庭,女儿。李炼,你不能太贪的,你必须放弃一个,否则,你会失去全部的你知不知道啊?我已决定主动退出,我累了,我累了你知道吗?”
“可是,你爱陈铭吗?你不能因为逃避而嫁给一个你不爱的男人,你会痛苦一辈子的”
“他很好,敦厚、温和,我会慢慢试着接受他的,我也应该有个家庭了。”
灯光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更远了。
以后和陈铭的日子,平淡如水。阿华的内心也渐渐静下来。陈铭对阿华真的很好。他勤奋工作,让她和她是家人衣食无忧。他们拥有一个可爱的儿子,活泼可爱。陈铭说他想创业。阿华在这方面也感兴趣,她帮陈铭打理生意,出谋划策。他们拥有了一个规模挺大的加工厂。后来阿华自己也做起了服装生意。可是李炼再次出现在她的生活中了。她又陷入了矛盾的冲击之中。她在这种矛盾中纠缠,挣扎,努力为灵魂寻找一个突破口。她想到了家乡。突然觉得应该回去看看。
六
在家乡呆了十多天,因为舍不得孩子,陈铭和阿华便赶回了深圳。阿华在这趟回乡之旅中想通了很多事。老公和孩子她不能割舍。她热爱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李炼应该成为过去。她不能再错下去了。她决定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可每种平衡总是短暂的,总会被另一种意想不到的不平衡打破。而这种不平衡的力量,来源于陈铭。
陈铭向阿华提出离婚!
从贵州回来一段时间后,阿华发现陈铭变了。最初不会抽烟的他学会了抽烟。最后竟越演越烈,有时候三更半夜带着酒气回来。
终于有一天,阿华爆发了。陈铭这天回来倒也没喝得酩酊大醉,可身上带着一股异样的香水味,很浓很浓的香水味。阿华从不用香水的。陈铭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阿华啪的一声把电源关了。陈铭不理她。阿华怒气冲冲地跑到卧室,把两人的结婚照搬了出来,当着陈铭的面摔在地上。玻璃四溅。声音冰冷,重复,单调。
陈铭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你闹够了没?把自己弄得像个怨妇似的。”
“闹够了没?你以为我是在无理取闹?陈铭,这个家你到底还要不要?他们说你在外面有了女人,我不相信,因为我信任我的丈夫,可是”
“得了得了!男人在外面有情人什么的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又没说不要你了。干嘛呀你这是?去去,我还要看电视呢!”
阿华怔了怔,她不相信这些话是从陈铭口中说出来的。这就是承诺一辈子爱她的男子吗?男人变了心真可怕啊。不过这下公平了不是吗?可她知道,她的婚姻已经走到了尽头。
天已经暗了下来,可阿华不想回去。那个家已经不是家了。她想到她的一生,她这一生究竟怎么了?她又想到李炼,可李炼在她脑子里却变得模糊了。原来和李炼所有的纠葛,不过是淋漓了最初的想像,只是一场梦,一场繁华至荒芜的梦。而梦中所溅落的爱与恨,已无生机。
水分缺失的日子,阳光总是无遮无拦的照临。阿华已经和陈铭离婚了。孩子归阿华。
陈铭说:“阿华,别怪我。这些年来我也知道你不爱我。我以为总有一天会感动你,可是,我失败了。你依然爱着李炼。”说至此,他低头沉思了片刻,然后长叹了一声。
“陈铭,我已经和李炼分手了。我已经准备好好爱你好好爱这个家了。只是,你没给我这个机会”阿华觉得自己的话已苍白无力。
“一切都晚了。不过没关系了。我也找到爱我的人了,而你,也可以放心去追求你的幸福了。”
“陈铭,我不知道会是这个样子。我们到底怎么了?我到底怎么了?”阿华泣不成声了。
“你一直是一个坚强的人,以后儿子就交给你了,我给你们母子留了一笔钱,够你和儿子衣食无忧了。对了,我有空回来拿我的衣物。”
“那祝福你。陈铭,你能找到你的幸福我也替你高兴。记得多保重自己,别再抽烟了。”阿华轻轻推开咖啡馆的门,走了。一滴不再清澈的泪从陈铭苍白的脸上滚落下来。
阿华全心全意地把精力全部投入到自己的服装店。她不知疲倦的忙碌。她在绝望中想抓住一些稍纵即逝模糊不清的东西。她渐渐地消瘦下去。李炼也来过几次,可见她决裂的表情,一如十年前,坚不可摧,他知道,他在也无法走进她的内心了。可是他还是以朋友的身份安慰她照顾她,用车帮她接送儿子。
这天,阿华终于安静下来。她突然想到帮陈铭收拾一下衣物。陈铭的衣服还整整齐齐地挂在衣柜里。她一件件取出来仔细地折叠。这些衣服留有她和陈铭渡过的漫长的岁月的痕迹阿。为什么和多人要重复同一个结局呢?等到失去了才明白自己所不珍惜的其实是生命中最重要的。可已经被自己丢弃了。突然,一张纸单从陈铭的一件上衣口袋掉出来。阿华拣起来看时,却如同遭人闷头一棒,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想从一堆混乱如麻,无法清楚的思绪中退出来,回到思维的原地。这是一张病单,上面醒目地写着“肺癌”阿华的心仿佛掉入了冰库,她听见的痛苦在脉管里撞击涌动的声音。她终于明白陈铭为什么要离婚了。
窗外起风了,阳台撒谎能够盆景里的枯枝随风摇摆,透着一股沉甸甸的黯淡,像流逝的时光,缓慢而茫然。
他把自己关在租来的单间里。这段时间除了抽烟睡觉,就是漫无边际的幻想和头疼。他焦躁不安的计算缓慢消逝的时间。往事一幕幕在他脑海中交叠回映。他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他宁愿离开妻子和孩子,也不愿意让她们承受痛苦。他觉得很滑稽,这种故事应该在哪儿见过?书上?报纸上?电视上?
正在思潮起伏间,突然觉得越来越冷。他听见有敲门的声音,便站起来舒展一下像散了架的骨骼。
门开了,却见阿华站在门外直哆嗦,舌齿不停地打着寒战。可她在微笑,很激动的样子。“阿华你怎么找来了?”阿华没说话,她一头扎在陈铭的怀里大声恸哭。“阿华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什么都知道了什么都知道了。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们娘俩?”她拿出已经揉得皱巴巴的病单。
“我怎么这么粗心?”陈铭暗暗骂了自己一句。“陈铭,你为什么要欺骗我呢?为什么不让我们一起承担呢?你这个傻瓜。陈铭,我爱你,我一直都爱着你。只是在离开你之前我不知道,我一直傻傻的纠缠在和李炼以往的幻影里。我为什么不知道珍惜。陈铭,你能再给我一个机会吗?我和孩子都需要你阿!”
“别说了,阿华,你知道一切都晚了。我从没怪过你,从来都没有。我了解你,我一直期待你长大,你总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对于生活对于感情你都这样单纯又沉重。”
“不,不晚的。你再仔细看看病单。”阿华指了指陈铭的名字。
“陈名,陈名不是你啊。是医院搞错了。我已经去问了。”
“你说什么?你在说什么?”陈铭不相信地拿过单子看了又看。他心里砰砰直跳,微温的血液激动地流遍全身。
“这怎么可能?阿华这怎么可能啊?你告诉我这是不是在做梦啊?”
“真的真的!”阿华抱着陈铭又哭又笑。
“阿华,呜!”陈铭像小孩子一样号啕大哭起来。
天蒙蒙亮了!
“阿华,我们复婚吧!”
“行,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
“把我们的钱拿出一半给那个叫陈名的好不好?”
“我也有这个想法。上天待我们不薄。阿华,这真是一出电影。你告诉我,这是电影还是梦还是?”
太阳缓缓地喷薄而出,它是如此的明丽,如此的恬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