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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你在天国还好吗?时间去得真快,在不经意间你离开我们又一年整了。你走后儿子从没有给你写过信,我不知道你在天国的真正地址,也不知道你在天国能不能收到儿子给你写的只字片言。但我清楚地记得你走时那种惨淡的面容,就像一把火红的熨铁深深铬在我的心坎,让我一辈子也不得忘记。
你那花白的头发遮盖了你整个枯瘦的面庞,深凹的眼圈能框进我们全家人对你刻骨的思念。你和父亲相见了吗?仍和父亲相处在一起吗?你走时前几天总是唠叨,父亲要来接你过天国的日子了,当时我听见你无休止的絮叨,我心如刀绞。我恨自己不是一个高超的医师,不是孙思邈不是华佗,不能将你六十九岁的生命挽留住,这是我一辈子最为锥心的遗憾。你如果和父亲见面了,定要代我向父亲问一万个好,不知道他老人家在天国是否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他比你去天国时间要早十多年,在那里也许过惯了那种所谓的神仙日子。我希望你们真能过上神仙日子,因为你们在生前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
母亲,你十六岁就嫁给了我父亲。在现在看来,十六岁还是一个少女的花季岁月,而你那时就已经挑起了全家人的生活重担,我真不敢想象你是怎么熬过来的。而且,父亲的脾气又不好,经常不是打就是骂。从我记事起,骂好像是父亲特有的专利,他不光骂我们,也经常骂你。现在我也明白,父亲的脾气可能是因家庭的困窘所造成,他想缓解他心中沉重的生活压力。而你,却一味地忍让一味地迁就我父亲,还一味地呵护我们。我们兄弟姐妹五个让你操尽了心,受尽了万分委屈。母亲,冬天来了,瑟风也刮来了一阵高过一阵的寒意,你们被褥够用吗?还够暖和吗?你们生前所睡的木床,陪伴你们度过了几十个春秋,也见证了你们不同寻常的生活阅历。在母亲走后,我和二哥一把火点燃,将这架木床烧了,连同你们的被褥一起邮寄到你们天国,你收到了吗?你和父亲还睡这张床吗?
母亲,你们天国下雪了吗?几年没有见到雪的影子了,今年却与雪不期而遇。老家的雪下得酣畅淋漓下得气度恢宏,一夜的功夫就将小山村装扮得银装素裹,美丽极了。我知道你们最爱雪了,你们生前每年冬季都会在家默守雪的阵临。大雪一来,就可以预示着来年又可以得到一个好收成。有了好收成,全家人的生活又有了着落又有了保障,你们再不会为了吃了一顿没下顿而愁眉双锁。雪在你们眼里,就是我们的生命,就是支撑整个家境的顶梁柱。如果你们那也下雪了,你记着不要像在生前一样,在雪地里劳作,小心雪滑伤了身子。你们就在你们的新家烧上温暖的火炉,炒上几碟小菜,陪父亲喝几杯小酒,润润身子骨。我想,父亲现在再也不会骂你了更不会打你了,他知道怎么心疼你!
母亲,你在天国还好吗?有人把天国比作天堂,如果同人们所说,天国就是天堂,我也就放心了。母亲,你还记得我小时候的调皮模样吗?那时生活条件差,我既是一个调皮鬼也是一个馋鬼,有时只是畏于父亲的威严不敢表露出来而已,但背于父亲,我也会做出许多出格的事情来。记得那是我读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家里拮据得连买几角钱的作业本都困难。我那时写字,都是找些硬纸板写了一面再写另一面,写了一次用橡皮擦了又写第二次,有时是无限制地重复下去。终于有一天,我在父亲的枕下发现了一个塑胶的笔记本,这种质地很好的本子在当时可谓是很高档了。我在心底想,如果用这种纸写出来的字一定是最漂亮的,我的心痒了,我的手要出轨了。开始几次,我都只瞧瞧后又悄悄放回原处,不敢有任何行动,可次数多了,我终于抵不住高档纸张的极度诱惑,我撕下了第一页后来是第二页第三页。随着父亲的塑胶本的纸张越来越少,我攒起来的纸张越来越多,我心里始终是忐忑不安,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不敢一次正面面对父亲犀利的眼神。终于有一天,父亲发现了,他记录工分的本子成了缺胳膊少腿的残疾,他暴跳如雷,抓起我就是一顿暴打,直打得我屁股皮开肉绽,我那时就懂得了“伸手必被捉的道理”母亲,你在旁边见了心疼得要命,但又不敢公开和我父亲对抗,只是嘴里不停地嘟囔着“这能怪他吗?这能怪他吗?”等父亲走后,你抱着我扒下我的裤子,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马上把我带到离家不远的小诊所上了一些止痛药。只有后来我从学校抱回一张张奖状后,你才敢在父亲面前说,这孩子偷了几张好纸没有白偷。听见你的话,父亲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笑容,在我的记忆里似乎不在父亲的字典里藏着,那一次哪怕是挤出的笑容也给足了我的面子。每次放学回家,我饿得不行,就顺手扯下你晾晒在草绳上的咸菜,还嚼得有滋有味,我怕你看见,就躲在屋后偷偷地吃着。几次你都看见了,你都假装没看见,不吱一下声,你是给了我最大的自尊,你也知道我确实饿得不行,又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充饥。我知道你是极其无奈的,只好听之任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母亲,你虽只读了几年小学,但你懂的道理却比某些高级知识分子还多,这些道理都是整天在你的锅碗瓢盆交响曲中悟出来的。我记得那时能吃上一顿包面就是美食,就像过年一样。有一天,你一边择葱突然对我说:“孩子,今天咱们吃包面,你生火。”“太好了!”我高兴地跳起来,一溜烟跑步到屋外去搬柴火,我知道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似乎包面特有的香气早已蹿进了我的鼻孔。我一趟两趟三趟地来回跑,看着灶前堆得像小山一样的柴垛,擦着额头的汗水,满以为你会大加赞赏我的勤快。令我没有想到的是,你笑着责怪我说:“傻孩子,你怎么抱来这么多柴火?”我疑惑地看着你,小嘴撅得用老家的话说可以挂一只粪桶了,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你摸着我的头说:“孩子,有些东西在有时不是越多越好,俗话说‘穷灶火,富水缸’,穷人家的柴火在灶间不要堆得太多以免失火,但水缸里是要蓄满水的。”我听了你的话,还假装着生气但还是抱回了多余的柴火。在我烧火时,我把灶膛用柴火塞得满满的不露一丝缝隙,可费了大半盒火柴也没把灶膛点燃,浓浓的黑烟熏得我喘不过气,连声咳嗽。你忙跑过来耐心地教我说:“人实心,火空心”你三下五除二就把柴火掏出来一些,中间还刨了一个坑,火终于烧旺起来了。而我的袖口被火星烧了几个窟窿,我心疼地指给你看,你却说:“干什么事都要趋利避害,烧火时不要正对着锅台口,坐到一边,用烧火棍掺火。”包面煮好了,我迫不及待地盛了一碗正要吃,你却对我说:“做什么事都要善始善终,有头有尾。你还是先把灶膛的炭火掏出来用水浇灭,小心失火。”当时,我只觉得吃顿包面你都这么啰嗦这么多事,心里还一百个不愿意呢。到现在我才知道,如老老子所说:“治大国若烹小鲜。”干什么事都不容易,事非经过不知难,才懂得你的话受益匪浅。
母亲,你和父亲还记得老家那棵大梧桐树吗?这棵大梧桐树高高矗立在屋前的小山头,像一尊高贵的神守护着我们的家园。每年,它都能枝繁叶茂,集聚许多无名的鸟儿在上面搭巢,你说它是老家子孙繁衍昌盛的象征。告诉你吧,我是们兄弟姊妹几个都很好,你走时,二哥的儿子才刚降生没多久,但现在都长得虎头虎脑,壮实极了。我的小儿驾骏今年也读小学了,成绩还不错,就是有点调皮,就像我小时候一样,但我想调皮没关系,只要好好引导,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就像你从小引导我们一样。我始终记得,你们二老经常在这棵高大的梧桐树下送我上学的情景,送我参加工作的情景。特别是在雪天里,你们蹒跚的身影,时时留在我的记忆里镌刻在我的幻梦里,我把你们送我的境况像电影一样在我的散文故乡雪思中作了深深地回忆。这种回忆,如同剥开我的骨皮,痛得我寝食难安。母亲,我写下这些文字,是在一层一屋剪开我对你和父亲思念的茧壳,这种茧壳包裹得很紧很深,不知道哪天能剪完,我想如果到剪完的日子也就是我同你们在天国相见的日子。但请你放心,我和我的家人会过好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就像你在煮包面时教我的,我会善始善终。
母亲,你和父亲的坟头都栽满了松柏,长得直溜挺拔,你们看见了吗?冬天可以为你们挡风,夏天可以为你们蔽日,给你们营造一个花草乐园。花长了吗?蝴蝶来了吗?还能听见小虫唧唧的叫声吗?你们千万不能寂寞,多听听小虫鸣叫多看看蝴蝶欢舞,把你们在天国的生活真正过成天堂般生活,那儿子就可以安心了
母亲,我搁笔了,因为我的泪把我为你写信的稿纸打湿了
2009-1-8于宣恩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