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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他永远记得,和她的初次见面并不怎么美好。
他娘因为生他难产早逝,而他十二岁这一年,身为东邵延陵王的爹因为思念娘亲过深,积忧成疾,也抛下他离开人世。
在爹离世之前已有吩咐,将他送上忘忧山,向隐居在山里的奇人安尘子拜师学艺,希望能借由学艺的忙碌让他早点抛去丧亲之痛。
所以等到爹下葬后没多久,皇帝叔父让他承袭了延陵王的爵位,便依照爹的遗命,派人将他送到忘忧山,让他向安尘子拜师学艺。
骤失仅有的至亲,他很空洞、很茫然,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东邵国都的,当他回过神来时,人已经在忘忧山脚下,上山的路非常狭窄,马车上不去,他只能在护卫的陪伴下徒步上山。
安尘子住的地方很简单,就是一间盖在山林里的朴实木屋,屋前屋后用简单的竹篱笆围起来,轻风一吹,四周的树林沙沙作响,遗世而独立。
他进到屋里,己有一位头发半白、身穿灰色长衫的老人在等待他了,老人居高临下的瞧着他好一会,才开口问道“你就是阿庆的儿子东方毓?”
早在东方毓上山前,皇帝便事先派人送消息上忘忧山,所以安尘子已经知道东方庆病逝,他的儿子要来拜师学艺。
“是。”东方毓平板着嗓音回答。
安尘子轻叹一声,阿庆和他是忘年之交,所以看到和阿庆有着相似样貌的东方毓出现,他不禁有些感慨,孩子还这么小,阿庆却已经离开尘世,人世无常,他们再也见不到面了。
安尘子拍拍他的头,轻声安慰“你就好好在这住下来吧,我会代你爹好好照顾你的,正好也让小曼多一个伴。”
小曼是谁?他虽觉得困惑,却无心询问,一颗心依旧空洞,无所适从。
“后头总共有三间房,最里面那间是空着的,以后你就住在那吧。”
“是。”
“你累了吧?赶紧进房休息,等你的心情平复下来之后,咱们再来谈拜师学艺之事。”他知道东方毓还没走出丧父之痛,得再给他一点时间。
“是?”
东方毓向安尘子躬身行完礼之后,便照着他所说的,来到最里面的这间房。
推开房门,里头只有简单的床被、桌椅和柜子,桌椅没有灰尘,显然已经事先打扫过,枕被虽然看起来有些旧,但很干净,闻起来还有阳光晒过的清爽香味。
他将抱在怀中的包袱放到床上,坐在床边,茫然的瞧着这一间陌生的房间,心情有些沉重。
从现在开始,他就要在这全然陌生的地方生活,未来会如何,他不知道,只能被动的接受。
“咿”
房门突然发出轻微声响,引起他的注意,他转过头,才发现门边站着一个小女娃,正张着一双好奇的大眼偷看他。
她看起来大约只有九岁,长相很平凡。但漾笑的表情带有甜甜的暖意,很讨人喜欢。
小于曼大刺刺地来到他面前,毫不客气地瞧着他好一会,笑容加深“大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他和山下村庄那些粗鲁的哥哥们长得真不一样,又斯文又好看,顺眼极了。
他沉默的瞧着她,她该不会就是安尘子刚才提到的小曼吧?
为什么这偏僻的山里会有比他年纪还要小的女娃,难道也是被父母送上山来学艺的?
“师父说,你要住下来陪我昵,我终于有伴了,咱们往后可以一块玩耍哦!”他没有回答她,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心情和她玩耍,他上忘忧山,可不是来玩的,而是来拜师学艺的,虽然此时此刻他根本就没有心情学艺,只觉得心好沉好沉,只想好好大哭一场。
但他始终哭不出来,沉重的情绪一直纠结在心口,不上不下的,让他连呼吸也觉得困难
他就这么在忘忧山上住下,日子一天天过去,安尘子始终没有向他提及学艺之事,只吩咐他跟着这个叫安于曼的小女娃,不能让她在山中走丢或出意外受伤。
他竟然变成小女娃的奶妈?虽然满心不愿,但还是只能照师父的话做,不管她去哪里,他都沉默的跟在她身后,看顾着她。
她每日都在山中到处跑,偶尔会偷跑下山,和山脚下小村庄的孩子们玩在一块,她总有耗不尽的活力,脸上始终洋溢着笑容,像是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悲伤痛苦。
说实话,她的笑容,对此刻的他来说,很碍眼。
“大哥哥,你为什么就是不笑呢?”
这一目,安于曼在自家小屋前盖起一座小土窑,土窑内正闷着地瓜,她等地瓜熟等得很无聊,就开始在东方毓身旁绕呀绕的,从他身上找乐趣,想知道他为什么一直都不笑。
算算他来山上也有半个月了,但他不只沉默、话少,连点笑容都没有,她随便说个笑话,师父都能被逗得哈哈大笑,偏偏他连嘴角也没有扯动过一下。
“我笑不出来。”东方毓照实回答。
“为什么笑不出来?”
“就是笑不出来。”他微蹙起眉头,他就是不想笑,就是不觉得有什么事情好笑的,难道这样也不行吗?
“笑很简单呀!”她伸出两手食指,推离他两边的嘴角“像这样”
“别碰我!”
他下意识地抬手将她的小手挥开,没想到力道太大,害她整个人狼狈的往后倒,一**跌坐在地“哎呀!好痛”
“你”他原本恼她没规矩,但一见她跌倒,反倒有些心虚,不过是她有错在先,不能怪他会有这种反应,他便压下那一点心虚感,反倒冷着表情斥责她“如果你不随意碰我,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安于曼揉揉跌疼的小**,不哭也不怒,反倒朝他伸出手“拉我起来。”
“什么?你”她不气,他反而更生气了,他都已经摆明不喜欢她死缠烂打,她到底是真不懂,还是故意装不懂气他?
安于曼不理会他难得露出的恼怒模样,手还是伸得长长的。
“大哥哥,快点拉我起来嘛。”
“我懒得理你!”他干脆转身进到屋里,来个眼不见为净,也不管师父要他得时时刻刻跟着她的命令了。
安于曼看他冲进屋里,再也见不到身影后,才自讨没趣地拍拍**站起来,忍不住叨念“师父交给我的任务实在是太难了啦”
师父要她想办法亲近他,让他快乐一些,别老是这样闷闷不乐的,她很努力的带他到处去玩,想让他开心起来,结果她自己是玩得很快乐啦,而他却始终冷冷的在一旁看着,根本就不屑和她玩在一块。
“唉,小丫头,难为你了。”安尘子像一阵风似的出现在安于曼身旁,这两个孩子刚才的互动他都看在限里,东方毓始终是排拒她的,将自己的心房紧紧关起,不让任何人靠近。
他之所以不让东方毓一上山便开始习武,是担心这个孩子人过郁闷压抑,这样习武很容易就会走偏,所以才希望等他走出丧父之痛后再开始教他。
他要小曼试着开导东方毓,心想两个孩子年纪相近,应该比较容易说上话,结果这半个月看下来,他只能说成效不彰。
“师父,大哥哥到底为什么不笑?”安于曼仰起头来瞧着师父,小脸尽是困惑不解。
“他不是说他笑不出来。”
“为什么笑不出来?总该有个理由呀。”她就是一直搞不懂他为什么不笑,如果知道他不笑的原因,或许事情会好办许多也不一定。
安尘子本来不想将东方毓丧父的事情告诉她,就怕她听了会触景伤情,但他又觉得或许告诉她,让她以过来人的心情去开导他,才能真正卸下他的心防。
或许是环境使然,小曼年纪虽小,心境却比同年龄的孩子成熟不少,也很聪明伶俐,所以他才会将开导东方毓的任务交给她,他相信她办得到的。
安于曼看到师父低头沉思,像是在考虑到底要不要讲,她干脆拉着他的衣摆,开始娇声撒娇“师父,你说嘛说嘛说嘛”
“呵呵呵好好好,师父说就是了。”安尘子伸手将她抱起,缓缓说道“其实呀他和小曼一样,都是”
凉爽的风吹起,树林沙沙作响,安尘子低沉的嗓音飘扬在风中,替怀中的小女娃解开她心中的困惑
夜己深,但东方毓却始终睡不着。
他一直很介意下午不小心推倒安于曼的事,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拉下脸向她道歉,本以为她会向师父告状,结果她不但没有,用晚膳时还像往常般笑嘻嘻的,像是两人之间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争执。
他感到很闷,如果她生气的对他吼叫一番,或打他几下,他反倒会舒坦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