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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桶油漆，兰色的，除夕这天，我忽然想起要给车斗漆上颜色。去邻居家借刷子，走到门前，看见两只红色的冬瓜壳子，形状好像两只水桶，一模边缘，还是湿的。用脚把其中一只踢走，这才发现，这两只水桶样的冬瓜壳子就是两只水桶。是那种红色塑料做的，之所以是湿的，是因为刚刚刷过。邻家女人很爱干净，把这两只用来做夜壶的塑料桶刷得干干净净，一点异味也没有，放在门前晾晒。我还以为是被遗弃的冬瓜壳子，玩耍似的把其中一只踢走了。这时，我看见邻家女人从院中出来，便赶紧走开，到了另一家借刷子。这家有一个和我同龄的儿子，在外面做油漆装潢之类的工程。我去时，他们家正在准备过年的食物，屋子粉刷得亮堂堂。女主人叫他儿子给我找刷子，刷子放在一只饭碗粗细的油漆桶里，里面还剩有小半桶油漆，也是兰色的。女主人问我家里有油漆吗，我这才想起家里的油漆已经用完了。但我又不好意思说没有，因为女主人要我连带着把这小半桶油漆也拿去。但拒绝也是不好意思的，她的好意我应该领受。
拿回家，只在车都上刷了几下，就用完了。我又返回去，这回，邻居的儿子给我启开了一桶新的油漆，倒给了我多半桶。我往回走，路上，我无意中用刷子在桶里搅拌了一下，桶里又粘又鲜艳的油漆竟然变成了黄色透明的脏水。回到家和母亲说，母亲一时很害怕，说大过年的怎么出了这等怪事。旁边的小外甥女说看见桶里飞出很多小人，现在屋里有很多小人飞来飞去，可我和母亲都看不到，一时觉得毛骨悚然。返回邻家去问那半桶油漆的的情形，女主人的脸色一时很难看。原来她家余下的那半桶油漆，也变成了黄色透明的脏水。我很生气，光天化日之下，竟出现这等怪事，而且就在我的眼皮底下。我又把那半桶油漆拿回家，蘸着往铁质的车斗上粉刷。我不相信油漆会变成脏水，我拿来的是油漆，它就应当是油漆。可车体上在刷过之后，只出现湿痕，没有半点油漆的影子。但我仍然继续粉刷，即使没有颜色出现，我也要继续刷下去。即使明知手里拿的不是油漆，我也要把它当成油漆，我就是不相信油漆会在我的眼皮底下变成脏水。可被刷过的地方竟然开始溃烂，滴淌下铁浆，近三毫米厚的铁质车斗，出现了大米粒和黄豆粒大小不等的空洞。母亲在一旁央求我不要再刷了，要我快跪下来祈求。母亲是佛教徒，她开始在一旁诵心经。可情急之下，竟把平时烂熟于心的经文给忘了，急忙去找书。书没找到，我这边又出了事，一粒水滴被刷毛弹射出来，溅到了我的脸上。我虽然没有感觉到痛，但我知道我的脸在溃烂。这下，我不能再认为脸上迸溅的是水滴了。想去清洗，但马上想起自己原来是戴着面具的。我忽然意识到我对发生的一切原来早有准备，而这准备都是在无意间进行的。我更发现了眼前发生的怪事都是针对我，我正成为某种可怕力量迫害的目标。
母亲和小外甥女非常恐惧，为了安慰她们，我说发生的这一切都是我正在讲的一个故事，她们只是进入了我的故事当中。母亲和小外甥女这才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说原来是这样。但事情并没有因此而停止，我发现自己仍在逃遁之中，那种迫害我的力量追赶着我，它无影无形，但却在冥冥中操纵一切。我有力量却找不到对手，这正是它的可怖之处。
我躲藏进一个屋子，在脸上套上了层层面具，然后突然探出头，扯下一层面具，说：我再也不怕你了。于是，一切都变成了一场游戏。